第三部
第七章

「別怪我不能把自己住的地方讓點兒出來。」這樣子來開頭,其間敬而遠之的態度使這兩人為之愕然,好像詫異於風馬牛不相及的什麼。「要是我沒能力讓你們在這些空房子裡臨時住一晚,」他繼續說著,「我可更過意不去了。」
「他?你管他叫作人也行,可是他那身皮呀,比他從前剝的最韌的鱷魚皮還要韌得多。你才不曉得他多熬得呢,我可知道。我們很久以前考驗過他了。Olá(好),喂!彼得羅!彼得羅!」他放聲喊叫,中氣足以證明水確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我們太虛弱了,爬不出來,」里卡多繼續說著。「我倒是聽見你走來的。我喊了罷?我使勁想大聲喊,你聽不到麼?」
「我們往日在這兒開過一個煤礦,」前熱帶煤礦公司經理說道。「這些不過都是歷史陳跡罷了。」
「他再不學學自制一下,早晚就落得這樣下場。不過我總算教他守了一陣子規矩啦!」
「我想不出你們哪兒去了嘛。」終於聽見海斯特,對這些海上新來客直截發起話來了。「你們一轉過了那岬角,就給看見了。」
「我怎麼說著來的?」里卡多得意地說。「他什麼都傷不了的。他沒事。哦呀,艇子浸水了。你不可以把這水關掉嗎?艇子快要給你弄沉了,已經淹過半了嘛。」
「你該親親我這雙手呢!」
海斯特打了個手勢,阿王便鎚了一下碼頭上那只黃銅水龍頭,然後站在大老闆後面,手持鐵橇,一動不動如前。里卡多大概也不敢以為彼得羅真是那麼挨得,因為他彎身窺望碼頭下面,跟著走前不見了。那汩汩湧出的水猛可停止後,等到水尾也滴完,便完全寂靜無聲了。遠處,太陽變成一點紅光,在氣也透不過來的無際薄暮裡,低低的燃著。點點紫光逡巡在艇四周的水面上。艇尾座裡那個鬼魅似的人用沒精打采的嗓調說:「我那——呃——夥伴——呃——秘書是個怪人。恐怕我們給人家的印象不太好了。」
水就是生命。他這會子感到彷彿有能耐跑上一哩路,攀過一堵十呎高的牆,唱一首歌。不過幾分鐘前罷,他簡直與一具屍首無異,累壞了,腳站不穩,手也舉不起,連呻|吟也不會。一滴水就起死回生了。
「就是說呀,當初還以為這是個荒島呢,等我看到上面有個碼頭的時候,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疑心是不是真有碼頭在這兒;我一直以為是幻覺罷了,後來艇子卻的確駛進木樁間去了,你現在看見的啦。」
瓊斯先生見里卡多直截向他發話,便和應起來:
「所以呢,」——里卡多有氣無力地對海斯特說——「您別大驚小怪了,要是——」
「不瞞你說,」海斯特插|進嘴來,「你們坐著艇子到這兒來,我已經出奇得不得了,區區小事,再也不會叫我奇怪的了。你們還是先上岸好嗎hetubook•com•com?」
瓊斯先生有神沒氣地向海斯特解釋起來,說那天早上正當他們的情況壞極時,他們一眼看到那火山的煙。於是他們抖擻精神,死捱活撐下去。不一會兒,他們便發現了這島了。
「真了不起,竟會把水引到這裡來,」里卡多讚歎道。
阿王與彼得羅過來,走進那扇發了惱的門,一邊將東西從手推車上卸下來,兩個人中一個飛出飛進,一個蹣跚趦趄。稍後,大老闆又細語吩咐了阿王幾句,阿王便提著燈籠往貯物室跑了幾趟,帶來了毯子、罐頭、咖啡、糖等糧食,並一包蠟燭。他點好一支,安在那張直立寫字檯的架子上。彼得羅被帶到放著些引火柴和一捆乾柴枝的所在之後,此刻正在外頭忙著生火。阿王木然把一只裝好的水壺,盡著手膀的長度遞給他,像中間隔著道鴻溝似的。他把水壺接過放在生起的火上。客人謝過海斯特,海斯特就向他們道晚安,回身退出,讓他們安歇去了。
他仰臉用他獨特的縮唇的動作對海斯特笑了笑,然後想了想,補上一句:
三人倏忽沉默了下來,彷彿大家都變得不敢發言了,隱約預感到即將有緊要關頭來臨了。彼得羅和阿王各站一方,眼睜睜的作壁上觀。黃昏的光逐漸退去,幾顆星星跟著出來了。一陣微風,經過大熱的一天,在濃濃加深的暮色裡帶著餘溫,教泡在溼衣裡的瓊斯先生打了個冷顫。
各人不贊一辭依言起步。往岸上途中,三人碰上了那輛手推車,只沙沙聲一陣金屬響,從他們身旁掠過,那幻影般的阿王悄悄的尾隨著跑。伴著他們的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好久沒有這麼許多的腳步聲在這碼頭上響在一起了。他們待要踏上那條在草叢裡踩出來的小徑時,海斯特開了口:
「先生,您不覺得渾身都給活力滲透了嗎?」他故作輕鬆,畢恭畢敬地問他的首領。
正當他用恍若不屬人寰的聲音軟弱地說話時,他的爪牙卻打起異常粗大塵世間的聲腔,搬起他們艇裡的東西來。他對著彼得羅說:
其餘二人等著,兩個模糊的身影在涼台的黑暗中幾乎疊在一起,其間猛可發出瓊斯先生牙齒卡搭卡搭的顫抖聲,但他馬上又忍住了。里卡多輕輕動了動雙腳。替他們引路的東道主,背靠在欄杆上,恍已忘卻他們在場。驀然,他動了起來,嘟囔道:
「來吧——把那裡的寶貝兒給遞上來!hombre(老朋友),你再不動,老子就又下來給你在那些繃帶上敲一記了,你這窮吼的熊,你!」
「噯!連鐵軌都鋪下了呢,」里卡多用歆羡的口氣,輕輕嘆道。「不會罷!」
「原來他是這副模樣的!」里卡多暗忖。
「這樣看來,這兒住著一夥的白人罷?」他低聲道,只見他直發抖。
末了這幾句話用馬來語一說畢,他便很有禮和圖書貌地解釋,說他是打發人去把行李給運走。阿王早用他無聲無息的方法,融入夜色裡去了。
「對!你該學學你家鄉的人在神像跟前的作法,也在我面前點上支蠟燭才對哪。從來沒有一個神像我這樣幫你忙的,你這沒良心的潑皮。好啦!起身。」
隨即他又對碼頭上面那個人倏的露齒笑了笑。打他開始講述他們的航程起,他那雙圓圓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海斯特的臉上。
海斯特聽著。那是一個有教養的人的典型聲音,只是沒勁兒得出奇,但更加出奇的,是他還這麼著緊觀瞻,也不知是真是假。在這種情形下,怕不會是認真的了,可也從來沒有人用這種死氣沉沉的聲調說笑。那是沒法回答的,海斯特於是不言語了。那人繼續說下去道:
他轉身鑽入那條狹路,其餘兩人則成一單行跟了上去。
「敢情有呢!不小呢!」海斯特熬不住說起話來了。「缺的可不是拳腳的力氣;依我看,也不在於過分講人道。」
他們怎麼會弄成這樣子,原因很簡單,不過兩點:第一,爪哇海的輕風與強流把艇子東吹西漂,直至他們半迷失了方向;第二,陰差陽錯,索姆堡的人放進艇裡的兩只水壺,其中一只盛錯了鹹水。里卡多盡力說得悲愴一些。划著十八呎長的槳子划了三十個鐘頭吶!還有那太陽!里卡多詛咒那太陽,藉此發洩他的情緒。先前他們覺得心肺都在體內萎縮。他大吐苦水說,好像這種種還不夠麻煩似的,他又得耗掉所剩無多的力氣,去用一塊擋腳板打他們僕從的腦瓢子。那笨蛋想去喝海水,怎也不肯聽道理。不這樣就止不住他。先把他打昏了,強如讓他在艇裡瘋起來,最後迫著用槍打死他。里卡多誇道,這預防措施,所用的力度足可敲碎一頭大象的腦袋,須分兩次施行——第二次施行時已差點就見得到碼頭了。
「阿王會拿鑰匙來的。」
「那就是我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海斯特說。
「真是造化啦,」里卡多一直站在旁邊一句不漏的傾聽著,忽然叫道。「就像做夢,」他又補充一句。「是個美夢!」
瓊斯先生那件弄髒了的白外衣浸溼了貼在他的胸骨上,他搖搖晃晃的離開那水管子。他把手扶在里卡多肩膀上定著身子,一面長長喘了口氣,抬起水滴滴的頭,做出一個鬼魅的溫和的笑容,若有所思的海斯特倒沒有注意到。在他背後,太陽正碰到了海洋,宛如一只冷卻成一團暗紅光焰的圓鐵盤,隨時就要繞著海洋那塊環形的鋼板上滾轉起來,那鋼板在漸漸黯下來的天幕下,看起來比三巴侖島上的高脊與岬角還要實在;那岬角斜坡長長的輪廓融入它自己深不可測的影子裡,把海灣上那層黯淡的光澤也給弄模糊了。那水管湧出的水流很猛烈,像玻璃砸碎了,豁朗朗打在艇舷上。那一陣陣m.hetubook.com.com持續的濺水聲,巴扎巴扎的十分響亮,顯出了大地的沉寂。
「好啦,先生,我來托您上去,」他愉快地對他那一動不動坐在艇尾座的首領說。「我們的艱難終於過去了——暫時總算過去了。在這島上碰到個白人,不是造化麼?天使會更難碰得見呢——瓊斯先生,嗯?好——先生,得了嗎?一二三,上!」
「我的腦瓢兒雖然曬昏了,倒還懂得改變一下艇子的方向,」那鬼聲繼續說下去。「至於說竟會找著救星,又是碼頭,又是白人——當初誰也是做夢都沒想到過。簡直天方夜譚!」
「暫時有一點。」那人承認了。
「噫!你不相信這真是個碼頭?」海斯特向瓊斯先生說。
里卡多在下面托著,那個比天使還要叫人詫異的人則在上面接著,瓊斯先生便攀了上岸,站到碼頭上海斯特身邊。他像蘆葦似的搖晃著。降臨到三巴侖島的黑夜把地岬與碼頭本身,變成濃濃的黑影子,使直伸到西部遠方微明之處的那片一閃不閃的水,黑得更實在了。海斯特凝神望著這些客人,他們是他所捨棄的世界於一天將盡時給他送來的。大地上另一點殘餘下來的光,閃在那瘦削的人的眼洞子裡。那雙眼睛暗暗地亮著,又微弱又飄忽,眼皮拍上拍下。
那高高撐起的平房屋頂在眼前近處矗現,遮蔽了天空。
又一陣微風——從西方來的一陣微喟——一下子把瓊斯先生吹得牙齒卡搭卡搭打起顫來,在西方的金星將它的光華投射在水平線闇黑的邊緣上,像一盞明燈吊在太陽的墳上。
「這個蠢人你見過的啦,」他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藉此掩飾他們不明的來歷。「要用鎚才能把他從水壺處打走。給他頭上那些老創口再開次花。可見我要打得多用勁的啦。他不懂得自制的,一點也不懂。要不是他有時倒也派得上用場,剛才索性讓老闆開槍打死他算了。」
「是呀;我一喝了水,以為自己很結實了,現在卻也沒什麼力氣。水這東西真了不起!還是在這兒就喝著了呢!那真比登天還舒服——嗨,先生?」
「我出慣門,發覺他這種人非常有用。無疑,他有他的小缺點。」
瓊斯先生一言不發,跨過座板,在艇尾座上坐了下來。
「嗨,我們給看見了?」里卡多先生哼道。「我們像機器那樣一味在划——停也不敢停。老闆坐在舵柄處,可是他跟我們說不上話來。艇子駛進那些木樁間,撞到了什麼,我們跟著統統從座板上倒栽了下去,像喝醉了酒似的。喝醉了酒——哈!哈!實在太口乾了罷!我們費了最後一口氣挨到這兒來。說真的,多一哩我們就不行了。一聽到你在上面的腳步聲,我就設法站起身,跟著倒了下去。」
海斯特覺醒過來。
「我們走得了,」海斯特說。「那個唐人跟你說這位——呃——沒良和-圖-書心、破了頭的僕從,可以把東西裝上,隨著我們來。」
里卡多一把抓住一只古舊的格拉斯通提包,咚地一聲扔上岸去。
「你們那個人不是在下面艇頭裡流血流得快死了嗎?」海斯特問道。
「我剛打發阿王去拿鑰匙和火兒來,」他說時,聲音沒有特定方向發出來的——這件怪事叫里卡多為之不樂。
里卡多氣喘呼呼,手膝並用,獨力起勁攀上了碼頭。他在海斯特身旁站了起來,在鋪板上挑釁似的,很俐落地蹬蹬連跺了兩腳,活像人家在劍擊學校裡有時聽見劍手交劍之前的跺腳聲。那放棄了航海生涯的里卡多倒不諳什麼劍術;他的武器只是他那對「射彈鐵」,或是那更不體面的刀子,就像此刻仍那麼巧妙地綁在腿上的那一把。這時他也想到怎麼辦。只要把腰猛一弓,等直回身子,一刀拉過去,再往碼頭下一推,除了「巴扎」一下不甚騷擾四鄰寂靜的濺水聲外,真是無聲無息。海斯特連喊一聲都會來不及。這一來既乾淨又俐落,極合里卡多的脾胃。然而他壓制住這一陣凶蠻的衝動。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呢。這差事得另換個手法來幹,而且不能操之過急。他又回復了他那單純的絮叨的聲口。
「喉嚨太乾了嘛。最近大家連低聲說句話也懶得動口了。人口乾就說不出話。保不定你還沒有看見,我們都已經在這碼頭下面死掉了。」
「先生,說得對!」里卡多便在艇裡忙亂起來,嘴裡一面謅個沒完。他發覺自己「猜透」這人不來,於是自然而然地當他有逾常的洞察力,對此,他以為最好還是保持緘默。還有,他怕人家劈頭劈臉向他尋根究柢。他一下子編不出話來答。這點頗要緊的細節,只怪他和他老闆擱下不談太久了。過去兩天來,乾渴的恐怖冷不防的降臨他們頭上,使他們沒工夫議事。他們只管沒命的划。但里卡多心裡想,哪怕碼頭上這人真與魔鬼合夥,他們吃的這麼多的苦也全都要算到他頭上。里卡多心裡陰陰地笑。
「這座恐怕是最好的了。是我們從前的帳房,裡面還有些家具。相信你們一定會在哪間房間裡頭找到三兩張摺床凳的。」
海斯特表示他聽不到,那表示儘管微得幾乎覺察不出,里卡多那雙貪婪——渴求得到任何消息——的眼睛倒沒有漏掉。
一聲微弱的「Señor?」(老爺)自碼頭底下傳來。
阿王並沒耽擱他的差使。不一會兒,他提著的那盞燈籠便搖搖曳曳,出現在遠方朦朧之處。燈籠發出明暗不定的光,射在煞住了的手推車上,那怪形怪象的彼得羅那粗野的身軀俯彎在那車東西之上;接著那燈火移往平房,升上台階去了。阿王弄過那不靈活的鎖,便用肩膊向門一頂,門猛地彈開了,彷彿在惱人把它這下子從兩年的蟄伏中攪醒過來。一張給人遺忘了,孤零零的紙頭,從一和*圖*書張高高的直立寫字檯暗黑的斜板上飛將起來,落在地面上,姿勢很優美。
他倒料不到海斯特是這個樣子。他早就給自己構想出一個海斯特,包含一個所謂的弱點的。那所謂的弱點也給了幫助。這些孤鬼大都有酒癖。可是不呢——這哪裡是張酒徒的臉;他在這臉上,在那些定定的眼神裡,也發現不到慌張、甚或驚詫這些弱點。
「這樣見面倒真怪!」里卡多趁著落在瓊斯先生後之際低聲說了句。瓊斯先生四周圍著熱帶草梗兒,他在幽暗中擺呀擺的,自己幾乎也像根熱帶草梗兒般纖弱。
他們就這樣一個跟著一個,出現在那塊曠地上,那塊地上寸草不生,皆因阿王採了個妙法,定期生火燒掉了。那些房舍都黑燈下火,屋頂高高的,在愈益閃爍燦爛的星光底下看起來,神神秘秘地連成一大片,形狀莫辨。海斯特見自己的平房沒有亮燈,心感高興。平房看去就跟其他房子一樣的荒廢。他繼續在前面引著路,偏向右方走。只聽見他平靜的聲音說:
這番對話的主人翁這時正從碼頭底下走出,來到艇子見得到的部分,只聽見他用充滿活力的聲音,替自己答辯。他的神情毫不萎靡,反之是輕鬆,近乎戲謔的。他請人包涵他說話頂撞。他從來就沒有發過「老彼」的脾氣。這傢伙是個南歐佬,力大無窮,而一點不懂道理。這樣的配搭把他變成一個危險人物,因此就得用一個他懂得的方式,予以適當對待。講理他是沒法懂的。
「到了。三級階兒。你們看,有個寬闊的涼台呢。勞你們等一下;門想是鎖上了。」他們聽見他在弄那扇門,其後他往圍欄上一靠,說道:
旋即他用馬來話揚起嗓門,跟著只聽見小徑那邊有人隱約在說話,夾著答應了一聲ya tuan(得啦,老爺)。
「呀,車子來了。」
「就壞在脾氣。」瓊斯先生自艇尾座解說。
「你覺得人很虛吧?」海斯特說。
這當兒,水已淹沒了底板,只聽見里卡多一邊濺著水,一邊大聲替自己慶幸行李沒有浸溼了。他早已把行李在前頭堆好了。他將彼得羅的頭隨便包紮過了。彼得羅沒什麼可埋怨的,反該千恩萬謝他里卡多,給他撿回了老命。
里卡多住了口,不再讚美那起死回生的水了,轉而用一副憨戇的口吻答道:
「噢,走光了,走光了,這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可以說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有幾座空房子倒還在。不愁沒處歇宿。我們不如——嗨,阿王,回岸上去把手推車推到這兒來吧。」
在那愛嚼舌頭的里卡多搭把手兒之下,彼得羅攀上了碼頭,在地上匍匐了一會,毛茸茸紮著破白布的頭搖來晃去。接著他蠢蠢笨笨的站起身來,在黃昏裡,像一頭巨獸用後腳平衡著軀體。
「當初我那唐人跑來說看見了一條艇子,是白人划的,我也這樣想呢,」海斯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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