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娣給亞笑、亞喜享了閉門羹,她在門口咒罵她們,也咒罵鱷魚頭。亞笑道:「這女人好兇啊!」亞喜有點不忍心,她跑進去問蝦球道:「喂,你的愛人亞娣來看你的病,你讓不讓她進來?你要她來服侍你,我就去開門。」蝦球清醒了許多,聽說亞娣來,他又回憶起了白宮旅店的事,他叮屬亞喜道:「不要開門!」亞喜跑出去,亞笑道:「她走了。她一路罵我們是不要臉的女人呢。」兩人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計算起他的功勞雖然大,可是他自己並沒發財。給他的全部酬勞不過是一條玻璃褲帶,百來塊錢鈔票而已。這些錢,談不到甚麼「斬斷窮根」,成家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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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亞娣的到來,蝦球毫無感覺。亞娣用她的手、她的臉貼近他滾燙的臉,倒開水灌給他吃,喚他的名字,張開他的眼皮,向他的鼻孔呵氣,捏他的耳朵,撫摸他的心窩,最後,甚至於自己哭了起來……這樣那樣地用盡了辦法,還是不能把蝦球弄清醒。蝦球又發起狂來,坐起來叫道:「風調雨順!媽媽!火腿……亞娣!你的朱義盛耳環!哈哈哈!……丁大哥!游擊隊開槍呀!……」亞娣把他按下去,用臉龐嘴唇去貼著他的嘴唇,制止他的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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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玻璃褲帶一役以後,鱷魚頭在他的「經濟戰」上連戰皆捷。蝦球病好後,已斷了想念亞娣的念頭,成為鱷魚頭的一個「人細鬼大」的助手。他沒有時間回過一次家。在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參加了幾次重要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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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時五十五分,洪少奶出去洗手,五時正,她走出天台去吸一口清新空氣。她俯身向畢打街的馬路一望,果然看見有好些小販叫賣:「新到原子玻璃褲帶!五元一條!又平又靚!」回來在桌底下碰了鱷魚頭一下,用眼睛說道:「你好厲害!果然不錯!」鱷魚頭看懂了這意思。五時三十分,天下貿易公司的一個職員匆匆跑來找魏經理,劈頭一句就說:「少了七千打!」魏經理臉色發白,匆匆告辭回去了。方小姐留下來,一直陪他們跳到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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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喜特別細心看顧蝦球,洪少奶也體念他玻璃褲帶一役的功勞,親自來問他好些沒有。並要接他的母親來看他,蝦球固執不肯,她也不再勉強。少奶看手錶已是三點十五分,就外出應茶舞之約去了。
鱷魚頭又打來電話,問楊司理可曾請醫生,楊答他沒有交代,鱷魚頭就罵道:「你和*圖*書
真累死人!這點常識都沒有?還用得著交代?快請醫生!」楊司理一肚子氣,他叫來了一個西醫,就把亞娣趕出去。
大酒店天台的舞池狹而且長,訂座的人多,座位又擺得擠,舞池愈顯得狹小,人多擠得難以迴旋。馬專員老早用電話向胖子總管定了一桌靠壁第三個穹窿下面的座位,準時就先去等候了。三時十五分,魏經理方小姐到;三時四十分,洪少奶到;鱷魚頭因為要去布置玻璃褲帶的事,四時正才到場。他們已跳了幾組樂曲的舞了。馬專員這回跳得最吃力,因為每一組音樂含有幾支不同舞步的樂曲,每曲終了,大家站在原地拍掌,沒人歸回座位,等候另一種舞步的樂曲開奏,又接著起舞。馬專員跟方小姐跳,自己領導無方,而又步法不熟,弄得滿頭大汗。他一眼看見鱷魚頭到來,才得救似的把方小姐引回座位,道歉一番。介紹寒暄一番之後,鱷魚頭就跟方小姐翩翩起舞。鱷魚頭不愧是一個高明撈家,三幾句話就探出了方小姐跟魏經理的關係和魏經理這次運到的貨物數量。鱷魚頭的舞術,顯然比馬專員熟練得多,他們跳了兩圈,就看見魏經理跟少奶的一對了。少奶對魏經理道:「你看見嗎?洪先生跟方小姐跳在一起,馬專員有機會揩汗了。」魏經理道:「跟他這種胖胖矮矮的人跳舞,大家都m.hetubook.com.com很吃力,是不是?」少奶笑笑不響。過了一會,少奶道:「我聽說洪先生的朋友有一批玻璃褲帶運到,托他放盤,四十八元一打,你要不要?要吧?今天我這個蹩腳經紀的運氣不知道好不好?」魏經理一提起生意,可不糊塗,他問道:「有多少?」少奶道:「最少五千打。」魏經理道:「喔!這麼多,怎麼銷得出去?」少奶道:「我聽洪先生說:發到馬路去叫賣,四個街邊零售小販才共分得一打。洪先生的朋友說整批賣不出,就發給街邊小販零賣,爛賤一點也不怕。」談到這裡,一組音樂終結了,大家拍了掌就歸回原位,少奶介紹魏、洪兩人認識,彼此客套一番。
亞娣跟著楊司理進了房間,看見蝦球臉紅紅地躺在牀上。楊司理對她說道:「你哄得他即刻退燒,我賞你一百塊錢!」說罷聳聳他的肩頭,掩門走了出去。
音樂再奏,鱷魚頭起來請少奶跳舞,兩人交換了情報。鱷魚頭問:「他怎麼說?」少奶道:「他說:喔!怎麼銷得出這樣多!他不說要,也不說不要。」鱷魚頭道:「他的第一批貨只有五分之一在我們的手上,他還有第二批貨,我們難不倒他。」少奶道:「那麼怎麼辦?」鱷魚頭看了看手錶:四時二十五分。他在少奶耳邊道:「我去打電話,你回去跟魏經理再跳。四點五十和圖書五分鐘你出天台外邊來看看,滿街都有人叫賣我們的玻璃褲帶了。」他帶回少奶,交給獨坐盤算四十八元一打褲帶價格的魏經理,說到洗手間去一轉就回來。少奶就自動提議跳舞,他們舞出去,看見馬專員方小姐的一對已經上了軌道了。
他知道鱷魚頭、馬專員、楊司理等人正在進行一件極端秘密的大事。他僅知道一點點消息:楊司理接了好幾千袋米的訂貨,指明日期送貨。大顧客是廣九和澳門的一些米行。這件大事開始布置時,消息封鎖得密不透風,亞笑,亞喜跟蝦球三人就瞎猜一陣,有的說這件事情太危險,難保不封屋拉人,給冬瓜大的膽也不敢去做;有的說這是明買明賣怕甚麼?有的說就算是明搶或暗奪吧,山高皇帝遠,底下人分得匀也就好辦了。在工人竊竊私議的緊張空氣中,雙雙出入的是鱷魚頭跟馬專員,洪少奶反而給冷在一旁了。
蝦球打完了電話就在養生米店睡覺,他的體溫漸漸增高,到天亮,發到四十度的高熱,病倒了。楊司理測了他的體溫,斷定他是感冒。他的確是感冒。這與其說是他的身體皮膚受了毁傷,不如說他的心靈受了毀傷更恰當些。他發狂地亂哼亂叫,在哼叫聲中夾著「媽媽」和「亞娣」的名字,弄得楊司理莫名其妙。他打電話告知鱷魚頭,鱷魚頭在電話中大吼道:「即刻叫汽車去接他的母親來!叫蟹王七即刻把那蛋家
女拉來,要她哄好蝦球的病!」楊司理放下聽筒抓抓腦袋,自言自語道:「一個人發燒,蛋家女可以哄得好?這是千古奇聞的醫術。」至於他的母親,誰曉得她住在哪裡?怎樣叫神經錯亂的病人說出地點街道門牌來?楊司理只有打電話到行船館把蟹王七叫來,說明情由,蟹王七就去帶了亞娣來。他們走到養生米店門口,蟹王七對亞娣道:「你進去好好哄好我的小兄弟蝦球,你要錢用鱷魚頭會給你。曉得嗎?往後你別再嚕囌我了,我對海龍王發過誓,再跟你我就不得好死。」亞娣應道:「呸!死不要臉!誰嚕囌你?」
和-圖-書
亞娣含著眼淚,走到城隍廟裡去燒香,乞求城隍爺保佑蝦球脫災脫難,鬼魂離身。並且向城隍爺許願:饒恕她對蝦球的無禮。蝦球這樣真心待她,她往後也真心待蝦球。
醫生替蝦球注射過後,他寧靜地睡了一覺。下午,鱷魚頭打發亞喜坐出租汽車來接了他回去。亞娣再來看他,撲個空。她走到鱷魚頭公館打門求見,亞笑出來開門,上下打量她一番,進去又把亞喜引出來一同欣賞這個蛋家女,最後就「呼」一聲地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