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聽說你會開車。」王八上士堅持。
「報告,不會。」我答道。
全能之神的手在天書裡寫了一張表,鉅細靡遺記錄祂的子民在地球上可能造就的豐碩美實:哲學之父、天籟作曲家、遨翔天際的一流飛行員、天之驕女的風流情人。現在我知道了:在吉伯特.喬瑟夫的旁邊只寫了兩個字:司機。要清除、取代或美化這個頭銜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我知道我又要與引擎爲伍了。
觀看、注視、觀察這一切重演。是的,長官,司機。我受訓要做的事,是我打十歲起就開始做的事。或許艾伍德說得沒錯,他警告過我:「小心點,吉伯特,記住英國人都是騙子。」
來吧,我來解釋。我媽媽露易絲.喬瑟夫終於明白她嫁的丈夫只有清醒時才提供麵包給家裡(通常七天裡不超過三天),便決定她的九個小孩都要改吃蛋糕。新生意誕生了,由我媽媽與她姊姊梅阿姨一手經營。不論是口味清淡或是加了酒與水果的鬆和圖書
糕,她倆做的是全牙買加最好的蛋糕。只有牙買加嗎?不只,可能是整個加勒比海,甚至是全世界最好的。各式場合需要的蛋糕都有,聖誕節、復活節、婚禮、生日、命名典禮、紀念日,有一次還送到總督府裡,紀念一隻死去的狗。
「報告空軍上士,我想到前線任職。」
「報告空軍上士,他們說是無線電報員兼槍擊手,或飛航工程師。」
是蛋糕讓我和雷斯特在十五歲那年上了私立學校聖約翰學院。是蛋糕看著我們受教育,脫離「開車與外送工作不適合有學問的人」這種想法。機遇呼喚雷斯特前往美國,留下我一個失意的囚犯坐在駕駛座。我曾夢想上大學唸法律,取得學位,但我出身卑微,展翅高飛的夢想超越了我所在的位置,我看到自己的夢想悲痛地向我揮手道別。
到城裡上夜校,天啊,我眞是忘恩負義的傢伙。奉獻?義務?家庭?責任,跟我談責任。我和那反覆無常的哥哥一樣不懂得感恩圖報。媽
https://m•hetubook.com.com媽一連六天不停咒罵我,直到第七天,她知道自己輸了,猛然恢復她一貫的圓融說:「兒子,怎麼不教你妹妹多琳和沛兒開車呢?這樣你就可以去了。」
在清醒的爸爸面前,媽媽強調烘焙蛋糕只是興趣而已。她告訴爸爸:「沒什麼,我只是在廚房做點小蛋糕,賺點外快。」在喝醉酒的爸爸背後,媽媽與梅阿姨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處理訂單、外送、經常性開銷、材料短缺、勞工糾紛,維持達扣稅額度的收入。除了酒精中毒的爸爸外,人人都知道媽媽的蛋糕生意爲家裡賺進的收入比丈夫還多。而我的梅阿姨總是取笑精明的媽媽甚至連工人都自己生。七姊妹在廚房裡吵嘴、推擠、咯咯笑,負責調配、烘烤、冷卻與包裝,而我和雷斯特則是媽媽信賴的外送人員。
「這是戰爭,喬瑟夫先生,不是商店。就汽車運輸了,聽我的,飛行員。」
「我聽說你十歲就開始開車了。」這個混hetubook.com.com蛋繼續說。
「不,空軍上士。那是別人。」
指揮官巴特菲爾空軍中尉對我們這群西印度群島人演講:「各位,第二道前線已經準備妥當,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協助地勤的人。你們之中有些人,事實上是大多數的人,原先自願當空勤組員的,都需要重新分發接受訓練。我們需要地勤人員,你們必須重新接受地勤工作的指派。」許多人必須重新分發,多到當他們要我們往下看時,周圍的光線彷彿黯淡了下來。小島民啊,像奧斯卡.涂洛克,本想乘著金屬翅膀飛上天空,胸前綴滿光榮的獎章,卻在離開了家鄉的島嶼後,發現手中握著的是掃帚。詹姆士本要當領航員,本來要飛到海外去。「領航員!」王八上士訕笑道,「飛行員,你要知道,你已經在海外了。」
「報告空軍上士,不是我。我的家鄉沒有車,長官。」這個謊說得過頭了,可見情況變得有多糟。不過,這名上士相信手下的西印度群島志願軍在各方面都尙未開化,因此和_圖_書這個謊値得一試。
梅阿姨提出了夜校的建議。「吉伯特,你的臉臭到我飯都吃不下了。去吧,去吧。」
「報告空軍上士,我想到戰場上。」
「喬瑟夫先生,一個小兄弟跟我說你會開車。」王八上士對我說。
我們用媽媽爲我做的蛋糕舉杯慶祝這個安排。這個交換條件聽起來不錯,直到隔天早上,艾伍德帶我去看他的貨車,才爲之改觀。這邊是金屬,那邊是橡膠,但車體還沒分崩離析的絕大因素是靠上天保佑。「吉伯特,看那輛車,你來運送我的產品吧。」那是會吃人的貨車,我的頭曾經卡在車蓋下面,還綁啊、推啊、敲啊、戳啊,好讓它多跑一天。我根本沒時間上夜校,唯一學到的律法是燃燒引擎法。
「去跟那些東倫敦的人說這裡不是戰場。」對話結束,詹姆士奉派去接受雷達訓練,休柏特掌管書記,只有大學畢業的連瓦爾走運。他的技能測驗成績沒我們好,不過他的膚色淡些,當上了飛航工程師。
從十歲那年起,我就會開車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線電報員兼槍擊手,飛航工程師。憑著蛋糕烘焙出來的上等教育和各種考試的模範成績,那些愛誇大其詞的人坐在京斯頓的徵召辦公室裡告訴我,等我到達英國就會受訓成爲無線電報員兼槍擊手,或飛航工程師。我會成爲中隊裡的重要成員,地位和權責僅次於駕駛員。那些軍官向我保證,有這樣的服役紀錄,戰爭勝利後,回到平民生活的我要繼續進修是沒問題的。
你以爲我會滿心歡喜看著這人的眼睛說「是,那位小兄弟說得沒錯」?看著他邊評估邊驚訝,看著他仰望天空困惑「有沒有可能也有不笨的黑鬼」?我沒空展現這種寬大的同胞愛。這是個人的內心交戰。那個說出「不,空軍上士,我不會開車」的人是孤注一擲的騙子。
「這就是前線,國土前線。」
我告訴他:「好,然後晚上我會到夜校去上課。」
艾伍德住在京斯頓附近。他看到我這個童年玩伴來了,搓著雙手,興奮得昏了頭。他跟我說:「你可以在這裡幫我和我媽一點忙,我們會供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