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原點
PRIMORDIUM
軟骨特技演員的刺青

這件事暫時就這麼決定。在享用甜點以及餐後酒的當中,唯一的討論話題還是馬戲團。
享用了五道佳餚和大量美酒之後,月子終於允諾受邀在一支尚未成形的馬戲團中擔綱演出。
月子察覺馬可的目光,儘管他沒開口問,她還是輕聲地說了,「這是我的一部分,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我。」
馬可把她留在門廳,讓她在那尊巨大的黃金象頭雕塑底下耐心等待,他則努力想把這情形向錢德瑞許解釋,結果惹得所有賓客紛紛湧入大廳,想瞧瞧這一陣騷亂是怎麼回事。
她個子很小,但並不瘦小,深黑色長髮巧妙地在頭上盤成細辮子髻。她穿著一件過大的深色外套,但是她的舉止大氣,看來有如披著件斗篷,相當優雅。
「如果我有那本事,我的社交生活一定忙碌得多了。」帕德瓦夫人搖著頭答說。
「不多找幾個嗎?」萊妮問。「一整個帳棚,和雜技演員的篷子一樣?」
賓客們陸續回到餐室的同時,馬可接過她的外套,但是一看見脫去外套的她,又猶豫了。
一開始很難看清楚那是什麼,一大片匍匐在她www.hetubook.com.com肩膀和頸子的黑色印記,前面恰好停在她乳|溝上方,後面則一路鑽進了她的束腹花邊,無從判斷那些刺青在裡頭還爬行了多遠。
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些刺青不只是黑色小斑點。那是一大串泉湧般流動不絕的煉金術和占星術的符號,古老的星球和元素記號,全都用黑色墨水刻印在她姣好的皮膚上。水星、鉛、銻,一枚彎月牙落在她的頸背,她的鎖骨附近是一只埃及十字架。另外還有多種符號:北歐符文、中國文字。數不清的刺青,卻能融合、串聯成單一的圖案,宛如一件優雅、不凡的珠寶搭在她身上。
她穿著一件輕薄的禮服,要是換作另外一群賓客很可能會震驚不已,但是這群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受到驚嚇的。說是禮服,其實只是一長條精美的紅色絲緞,外頭纏著件緊身胸衣罷了。
「我們的巴禮斯先生怎麼沒來?」柏傑斯姊妹到達時,帕德瓦夫人問,因為她們通常都是由他護送著一起來的。
她是個軟骨特技演員。
一開始她只是站在那裡,在賓客們的好奇注視https://m.hetubook.com.com下一派輕鬆冷靜,緊接著她的表演呈現在眾人面前。
「這正是我一直在談的東西。」錢德瑞許用拳頭猛敲一下桌子,打破那片著了魔的沉默。塔拉漫不經心握在手中的餐叉差點掉了,所幸及時接住,才沒鏘啷撞上她吃了一半的苦艾酒蒸牡蠣餐盤。月子依然面不改色繼續她的優雅表演,只是明顯地笑得更燦爛了。
「當年妳也會這些招數嗎?」塔拉問她。這時月子正將一條腿拉高到越過頭頂老遠。
「我們正要開始晚餐,」錢德瑞許皺著眉說:「不過歡迎妳和我們一起入席,表演……妳擅長的任何表演。」
大約每個月一次,照例會舉行日期不固定、常被參加者稱作馬戲團餐會的夜宴,算是一種社交聚會和業務會議的夜間混合體。
事後萊妮對她姊妹說她聽見了音樂,事實上除了絲綢和皮膚的窸窣摩擦聲,以及爐火的劈啪聲響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個晚上,出席的只有女士們。
「好啦,」錢德瑞許說:「軟骨特技表演這項目總算敲定了,至少有個起頭。」
月子是技hetubook•com.com藝高超的表演者。她的花式動作是那麼完美,維持各種姿勢不動的時間也長得恰到好處。儘管她將身體扭曲成各種令人咋舌、看來相當痛苦的姿勢,幸福恬適的笑容卻始終不變。
「胡扯,」錢德瑞許答說:「一顆完美的鑽石勝過一大袋劣質石頭。我們得替她設一個展示台,把她放在天井之類的地方。」
「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錢德瑞許困惑地問。勒菲夫賀宅邸當然發生過比突然上門的餘興表演更奇怪的事,而鋼琴師分不開身時確實也會找人代替她來參加餐宴。
她的一小群觀眾看得忘了交談,忘了用餐。
「這個?」帕德瓦夫人問。
但是讓馬可盯著瞧的不是她那衣不蔽體的裝扮,而是爬過她身上的刺青。
她在門口脫去鞋子,光著腳走向鋼琴附近一處承受枝形燭台和吊燈最多光線的位置。
她表示她名叫月子,但沒說那是姓或名。
他們為月子安排了位子,她在餐桌前入座,笑容裡帶著一點困惑。
她一直是錢德瑞許的最愛,時常被他拿來和_圖_書做為這支馬戲團的風格標竿。
然後她微微一笑,走進了餐室,留下馬可獨自站在門廳。也就在這時候,時鐘敲響午夜十二點,第一道菜上桌。
月子離開時留下了讓馬可方便聯絡她的名片,而她也很快地成為馬戲團餐會的固定成員,經常在餐前或餐後表演,免得賓客們用餐時分心。
這晚的餐宴沒有餘興節目,連慣有的鋼琴演奏都沒有,然而餘興節目還是不期然地找上門來。
接下來的談話比較像是軟硬兼施的勸誘過程,而沒有直接挑明了要她入夥;還有好幾次岔開話題,聊起了芭蕾、時尚和日本神話。
帕德瓦夫人從不缺席,而柏傑斯姊妹兩人或其中一人也是基本貴客。巴禮斯先生只要行程配合得來,總是儘可能參加,因為他經常到處旅行,時間的安排往往無法如他所願。
「我一向只做夜間表演。」月子只答了這麼一句,也沒詳加解釋是什麼奇特機緣讓她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地方。可是伴隨著她的神秘言談的笑容卻十分溫暖且具感染力。柏傑斯姊妹哀求錢德瑞許讓她留下來。
傳統上,軟骨特技演員有前彎或後彎兩種,端視表和*圖*書演者個人脊椎的柔軟度而定,而他們的特技和表演花招也就建立在這個差異性之上。然而,月子是罕見的兼具兩種柔軟度的軟骨特技演員。
至於A.H─先生則極少出席。塔拉指出,他在的時候,他們的餐後會議似乎較有成效,儘管他只偶爾提出馬戲團本身該如何管理之類的建議。
她的動作帶著有如老練芭蕾舞者的優雅,而在她還沒展現更靈活敏捷的技藝之前,帕德瓦夫人便注意到了這點,小聲向柏傑斯姊妹提了一下。
「他正在查訪一位鐘錶匠,」萊妮獨自解釋著說:「好像是為了委託人家製作馬戲團用的一樣道具,他出發前顯得相當興奮呢。」
一八八五年九月 倫敦
「沒錯!」錢德瑞許朝月子將手一揮。「這正是我們的馬戲團該有的風味,獨特又美麗,挑逗但又優雅。今晚她來到這裡可說是天意,我們非讓她加入不可,我不准任何人反對。馬可,快替這位女士拿張椅子。」
「他在德國。」萊妮和塔拉合唱似的齊聲回答,錢德瑞許遞上酒杯給她們時忍不住大笑。
月子點頭行禮,又露出那種笑容。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