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貝對著空盪盪的空間皺眉。
「我感覺得到,」他說:「就像根據四周空氣的流動狀況,知道暴風雨即將到來那樣。我一走進帳棚就感應得到,越靠近那棵樹,感應就越強。對這種感受並不熟悉的人,我不確定是否察覺得到。」
馬可以前不曾考慮過這點,不過看來正是如此沒錯。怪的是,這想法竟然讓他湧現滿足感。
一組銀製天秤在幾張紙牌之間出現,岌岌可危地保持平衡,每側上頭都高高堆著鑽石,在燭光中晶晶閃閃。
「她到時根本認不出我來。」馬可說。懷錶從他的手上消失不見。「不管什麼時候出現新帳棚,如果妳能通知我,我會很感謝的。」
「就像這個。」他說,指出那位持有天秤與長劍的女人,她的雙腳之下寫著La Justice(為法語:正義)。「等於是一只天秤:一邊屬於我,另一邊屬於她。」
馬可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素描,用指尖撫過樹木的線條。
「對,可是……和-圖-書你要坐在現場看她的秀?」伊索貝問:「她帳棚裡擠二十個人都很勉強了,她會注意到你的。要是你在場,她不會覺得很怪嗎?」
「你許過願了嗎?」伊索貝靜靜問道。
「我知道是新的,」馬可說:「妳為什麼沒跟我說?」
「這種狀況要持續多久?」她問。
馬可頓了頓,低頭望著素描,因為自己在倉卒之下快筆畫出的圖案裡,無法傳神捕捉那個東西的美而心煩氣躁。
馬可答也未答就闔起筆記本。
她從馬賽那付牌裡抽出一張,還沒翻過來就知道是哪張了。紙牌正面的天使圖紋只是證實了她原本的懷疑。她沒將它插回那付牌裡。
最後一名問卦的客人在凌晨最初幾個小時離去之後,伊索貝從口袋取出那付馬賽紙牌。這付牌她向來隨身攜帶,不過替馬戲團讀牌卜卦時用的是另一付,是專門特製的版本,結合了黑、白與各種灰色|色階。
「你怎麼能確定?」伊索貝問。
「你來https://m•hetubook•com•com這裡做什麼?」她問。
「我不曉得。」馬可說。「妳想離開了嗎?」他抬頭望著她時又說,不確定對於這個問題自己想得到什麼樣的回應。
「我很想你。」他離開的時候伊索貝說,可是在他背後闔上的串珠掛簾嘩啦作響,壓垮了她的感觸。
馬可點點頭,咻咻翻過筆記本的紙頁,他頻頻翻回繪有樹木的那頁。
「那是許願樹,」伊索貝說:「是新的。」
他轉身走開,移動速度如此快,空氣中的動靜使得燭火隨之輕顫。
伊索貝把正要滑下臉龐的面紗再次往後推到腦袋後方。
「沒有,」伊索貝說:「我……我不想離開。我喜歡這裡,真的。可是我也想要弄懂整件事。要是我比較了解,就能幫更多忙。」
「妳為什麼沒跟我說起這個?」他不理會她的詢問,遞出一本翻開的筆記本。在搖曳閃爍的光線中,伊索貝辨識出一棵光裸的黑樹。跟他在那麼多本冊子裡所刻畫的hetubook•com.com
樹木都不同,這棵樹蓋滿蠟淚滴垂的白蠟燭。圍繞在主要圖畫四周的是扭曲枝椏的細部素描,捕捉了好幾種不同的角度。
「跟棋賽是不一樣的。」馬可說,費勁想解釋他終於逐漸理解的事情,雖然他也無力妥帖清楚地詳加說明。他瞥見仍有幾張紙牌面朝上擱在她桌上,有一張特別挑起了他的注意力。
「巴禮斯先生的確會創造令人驚豔的機械裝置,可是這不是他的作為。不過她的確替他的旋轉木馬做了修飾,那點我滿確定的。我相信像巴禮斯先生那麼有才華的人也無法讓漆繪的獅身鷹首獸呼吸。那棵樹扎根於地,即使沒有樹葉,也是一棵活生生的樹。」
「她還是在第一刻鐘表演嗎?」他問,從口袋拿出懷錶。
「那是她的作品。」馬可不多費唇舌地說,把筆記本拉回來。
「事情不是那樣進行的,」馬可說:「我沒辦法把她做的東西拿來滿足自www.hetubook.com.com己的目的。兩方必須保持各據山頭的局面。如果我們比的是一場棋賽,我也不能任意就把她的棋子從棋盤上移開。當她舉棋出招的時候,我唯一的選項就是運用自己的棋子來報復反擊。」
「嗯,」她說:「現在你曉得了,你想怎麼處置它都隨你高興了。」
「可是,如果你們兩個拚命往自己那邊添加東西,反覆增加每邊的重量,」伊索貝望著輕輕搖晃的天秤說:「天秤不會斷掉嗎?」
「所以目標是要讓天秤斜往對你有利的方向?」伊索貝問。
「可是那樣就不可能有終局的時候,」伊索貝說:「你怎麼可能把整個馬戲團將軍掉呢?根本說不通啊。」
「我還沒時間寫信給你,」伊索貝說:「我甚至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你自己的作品,看起來很像是你會做的東西。很討人喜歡,那種願望一個個添加上去的方式,就是用之前點燃的蠟燭來點亮新蠟燭,然後把它們加到樹枝上面,由舊願望來點燃新願望。」
「我不知道。」他只對伊索貝這麼說。
「你認為她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感覺你的所作所為嗎?」伊索貝問。
「可是我沒看到任何反應啊,」伊索貝抗議:「她不怎麼跟人打交道。她比我認識的所有人都還愛看書,莫瑞雙胞胎很崇拜她,她對我的態度不錯。除了表演時段之外,我從沒見過她做出任何超乎尋常的事。你說她出了這些招數,可是我從沒見過她出手進行任何事情。你怎麼知道那棵樹不是艾登.巴禮斯的作品?」
她將黑霧般的面紗往下扯,掩住了臉龐。
「妳已經很幫忙了,」馬可說:「也許我享有的唯一優勢就是她不曉得我是誰。她只能對馬戲團做出反應,而且我有妳幫忙盯著她。」
「我認為那種比擬法不算精確。」馬可說,天秤隨之隱逝。
串珠簾子撥開時發出下雨般的嘩啦響聲,踏進占卜師小室的是馬可。伊索貝馬上將面紗從臉上翻開,薄得不可思議的黑絲綢往後蕩漾,恍如濛濛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