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光
ILLUMINATION
貓占卜

然後下面以更小的字母寫了:
「聽起來差不多。」貝利笑著說。
「我是在問貝利耶,」她說:「我們要找點東西吃嗎,貝利?」
波比深吸一口氣之後點點頭,雙手還是遮著臉龐。
抵達下方那池球體的時候,真的就像落入雲朵一般,柔軟、輕盈又舒適。
他們滑進鋪有軟墊的板凳上,有高高的椅背與側板,波比在貝利與威吉之間坐定的時候,側邊的門就喀答關起來。載具往前緩緩滑行,貝利眼前只見黑幽幽一片。
「貝利,這是我哥,溫斯頓。」波比說。
接著他們四周有東西發出輕柔的喀答聲,車廂稍微往下掉,同時也往後傾斜,如此一來他們的視線是往上而不是向前。
「好啊。」貝利說。波比與威吉的相處情形,比他跟卡洛琳向來共處的狀況好太多了;他推想是因為對方年紀比較相近。他暗想他們是不是雙胞胎。他們相像的程度的確可以當雙胞胎了,但他覺得隨口打聽可能很失禮。
「你永遠都覺得餓,」波比回嘴:「我們要找點東西吃嗎?」
「還沒吃過,可是聽起來不錯。」貝利說。
貝利跟波比繼續繞過營火中庭。經過幾分鐘和睦的靜默過後,貝利鼓起勇氣提問,他不確定等他們回頭跟威吉會合的時候,自己還能不能自在地發問。
他們在遠端停下腳步,那裡的通道搖晃不停,距離近得可以直接跳向較低矮的平台。
貝利只猶豫了片刻就一躍而下,抗拒著闔起雙眼的衝動。他一面翻滾過空,一面放聲大笑。

「至少還有幾個小時的空檔,」威吉說,他們開始順著另一條步道穿越馬戲團,「小貓需要小睡一下,表演會讓牠們昏昏欲睡。」
「牠們的表現真好,你們怎麼叫牠們做出那些把戲的?我從來沒看過貓咪在半空中翻觔斗。」貝利說。他注意到他們三人都用同樣步調前進,很輕鬆地就成群結隊起來。他以往都比較習慣相隔幾步跟在別人後頭。
「讓我們陪你走到柵門那裡吧,拜託,貝利?」波比問:「我想拿個東西給你。」他們沿著蜿蜒的步道結伴走回去,越過中庭往柵門走去。波比拉住貝利的手,帶著他穿越垂著簾幕的險道,毫不費力地穿梭於黝暗的轉角。他們抵達另一側的時候,可以看到柵門之外的田野在這麼晚的時辰不再人潮洶湧,不過附近有幾位來來往往的零星客人正在附近徘徊。
「當……呣,馬戲團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嗯……」貝利拚命捜尋字眼,問題放在腦海裡的時候感覺比較簡單,這點真教他心煩。
「噢,聽起來真可愛。」波比說。貝利從不認為那一排排低矮扭曲的樹木可愛。
貝利離開占卜師的帳棚,按照她的建議往右走去,幾乎馬上遇到圍觀表演的小群眾。起初他看不出是什麼,因為沒有高起的平台。透過觀眾之間的空隙窺看,他看得到有個箍環舉向空中,比軟骨特技|師使用的那個更大。當他靠得更近,瞥見小黑貓正跳過箍環,落在視線之外的某個所在。
「我們其實不需要,」波比說:「我們一個晚上只能推出幾場秀,而且我們只需要小貓、箍環、線繩跟一些道具。不大需要帳棚的人,只要有空間的地方就可以表演。」
等他走到農場的時候,心裡很有把握:比起前一天的那個貝利,現在這位貝利,與他最終應該成為的那位貝利更為貼近;他可能無法確定這一切的涵義,但就目前來說他不覺得有什麼要緊的。
「晚點見囉。」威吉說,跳到附近的平台上,然後爬往上方的另一平台。
「威吉總是直接攻頂,」波比說:「能以最快速度攻頂的路線,他全都一清二楚。」
「很快再見囉。」威吉伸手過來並說。
他前方頂著大帽的女子一轉開身,他就看到一位年紀相仿但略矮一些的青年,穿著各種布料拼製而成的黑西裝,還有用來搭配的黑帽。他的肩上坐著一對純白小貓。當他舉起戴著黑手套的手,敞開掌心,有隻小貓跳進來,從他掌上反彈出去,躍過箍環,在頂點翻了個教人折服的筋斗。這小群觀眾當中有幾位笑出聲來,包括貝利在內的幾位則熱烈鼓掌。大帽女子完全移開,清空和圖書貝利的視線範圍。當他看到剛剛抓住小白貓、放上肩頭跟小黑貓坐在一起的年輕女子時,他的雙手凝結在鼓掌到一半的動作中。
「當然。」波比說。可可亞那裡排了些人,但攤販注意到波比對他閃出三根指頭,於是含笑點頭回應。
「要排隊啊,」波比把可可亞遞給他時說:「你不用嗎?」
貝利滿臉疑問望著波比,但她只管衝著他微笑。
雲迷陣
向度裡的遨遊
往上攀爬穿越穹蒼
沒有開端
也無終點
從哪進來任隨你意
何時離開隨你歡喜
無須害怕失足跌落
雖然還沒抵達頂端,但是他們距離地面比貝利原先懷疑的還遠。
他們走了幾步進入那個結構以後,貝利看出它被稱作迷陣的原因了。他原本以為放眼都會是牆壁、轉角跟死胡同,可是這不一樣。平台懸掛在各種高度上,有些低垂在他的膝蓋或腰際,其他則高高延伸在他頭頂上,以不規則的模式層層互疊。這個迷陣不僅同時往上與往下發展,也從一側延伸至另一側。
「噢,可以啊,」波比說:「只要我們隱藏身分。」她指指自己的外套。「其實沒人會多看我們一眼。對吧,威吉?」她轉向站在附近的年輕男子,貝利根本沒認出他就是波比的演出夥伴。他已經把黑夾克換成了棕色粗呢夾克,在配色的扁帽底下就是跟波比一樣紅得驚人的頭髮。
「就像占卜師用印有圖像的紙牌來卜卦那樣嗎?」貝利問,仍然試著理解「觀看未來」這個概念。
「啊,你真懂得未雨綢繆,隨時有備無患是好事,」威吉說:「波比,妳對他的看法沒錯。」
「威吉看得到過去。」波比突然說,讓這段對話換了走向,「那就是他的故事一直都很精采的原因之一。」
「要是你態度客氣地請求,大部分的貓咪什麼都願意配合,」波比說:「可是早點開始訓練牠們會比較好。」
「我家的農場有果園。」貝利解釋。
「可以,」威吉說:「要是沒有訊息自動跳出來,或者沒有經過當事人允許的話,我就會盡量不去看。你介意嗎?」
「我有巧克力鼠喔,」貝利從口袋拉出那個袋子時說:「是我之前買的。」
她驟然停下,雙手捂著臉,用戴著白手套的指頭貼緊雙眼。威吉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們怎麼那麼久啊?」威吉問。
「有點類似,但是不太一樣,」波比說:「我根本不會讀塔羅牌,可是威吉會。」
「當然好啊。」貝利說。他想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也因為他們兩人似乎都很容易聊得上話而覺得高興。「你們不用再,呃,多忙點馬戲團的事了嗎?」
四周的群眾很快就稀疏起來,只剩步道上來回遊蕩的幾人。就他來看,沒有其他方向可以走。只有條紋帳棚的高大牆壁圍起這個區域,他慢條斯理兜著圈子,尋找他們可能隱身消失的去處,像是某個角落或門。就差那麼一點卻功敗垂成,他正在心裡痛罵自己的時候,卻有人輕拍他的肩膀。
「你等著看吧。」威吉說。
波比點點頭,肩膀稍微放鬆。
「你看過大貓嗎?」波比問。貝利搖搖頭。「噢,你應該去看看的。我們爸媽是專做大貓秀的,他們的帳棚就往那邊去。」她模糊地指著右邊的某個方向。
「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貝利問。
「當然。」貝利說。因為對方不覺得他是硬要當跟班而鬆一口氣。
「我們該回去了,」威吉說,從口袋抽出手錶,「我們得讓貓咪準備進行下一場秀了,接近午夜了。」
他們循著迴圈在馬戲團裡繞行,一面啜飲可可亞、啃著巧克力鼠跟沾糖的肉桂糕點,糕點就跟他們拍胸脯保證的一樣可口。波比與威吉向他娓娓講述馬戲團的故事,經過的時候一面把相關的帳棚指出來。貝利回答他們對他城鎮的疑問,發現他們似乎對他認為索然無味的事情頗感興趣。他們聊起天來相當自在,彷彿是結識多年的老友,同時卻也帶著結識新朋友、傾聽新故事的興奮感。
「所m.hetubook.com.com以妳在所有事情發生以前就會預先看到?」貝利問。他不確定波比的答案是不是跟他原本預期的完全一樣,如果他真的有所預期的話。
「在這裡等著,」波比說:「我馬上回來。」她往售票亭的方向拔腿奔去,貝利看著時鐘滴答逼近十二點。幾分鐘內,波比就回來了,手裡拿著某種銀色東西。
如果波比與威吉除了可可亞跟貝利以外,一面還特別留意什麼事情,貝利還真看不出是什麼。
他帶著欣喜的專注看完那個節目剩下的段落,放在女孩身上的注意力多於小貓,不過小貓讓人驚豔到難以忽視的地步,時時搶走他的注意力。等節目結束的時候,女孩與男孩(與貓咪)淺淺一鞠躬,觀眾跟著鼓掌叫好。
「那很棒啊,」貝利說:「真的,謝謝妳。」
正如他的預期,她年紀大了一些,紅髮藏在白色貼頭帽之下。但她穿的服裝跟上次他見到她的時候類似:由各種想像得出的衣料縫成的百衲拼布洋裝,布料是各式各樣的雪白色調,外搭鈕釦繁多的白夾克,還有一雙亮白色手套。
「你——你們也是。」貝利說:「晚安。」他在他們滑入厚重簾幕之前,朝他們揮揮手。等他們一隱身不見,他馬上轉身步行返家。

「哇。」貝利說。
「妳不想觀星就不必勉強喔。」威吉說,料到會有這個問題。
波比回答以前,先跟威吉互換眼神。
「不可能吧。」貝利說,往架緣外頭窺看。
「波比,」貝利複述:「占卜師跟我說過,可是我沒意識到那是妳的名字。」
「有棵樹,」威吉說:「對你來說,這棵巨大的老橡樹比起你家更像家,可是還比不上這裡。」他指著四周的帳棚跟照明。「即使你跟別人在一起,也覺得自己形單影隻。蘋果。你姊姊似乎是個不可多得的寶啊。」他語氣諷刺地補充。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跳的。」波比說。她把他拉到一個隱密的轉角,那兒露出了平台的邊緣。
「是特別通行證,」她解釋:「給重要賓客使用的,這樣你每次來馬戲團都不用付費。你只要在售票亭出示這張證,他們就會放你進來。」
波比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我想你可能會喜歡,」波比說,因為對方悶不吭聲而不安,「意思就是,如果你想趁我們還在的時候再回來的話。」
儘管對於馬戲團的體驗有限,貝利卻因為自己從沒見過這座帳棚而大感詫異。帳棚相當高大,幾乎與特技帳棚等高,但狹窄一些。他停下來讀讀門上的告示。
「妳可以像這樣在外面逗留嗎?」貝利說,指著完全對他們置之不理、持續遊蕩經過的馬戲團顧客。
「不大說得通。」貝利回答。
「我們要去哪裡?」貝利問。

「很高興認識你。」貝利說著便伸出手。
「嗯?」波比說。
貝利瞪大雙眼盯著它。
「可是它們沒有那麼清楚,」波比解釋:「沒有上下脈絡,而且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事後才弄懂事情的意義。有時候都遲了一步。」
貝利接住她的手握了握。即使透過兩層手套,也比他預期的還溫暖。
「你試過那種肉桂味的東西了嗎?」波比問:「才推出不久。它們叫什麼啊,威吉?」
「還要給牠們一大堆點心,」威吉追加:「點心向來很有用的。」
「我本來就快講到了,」波比有點沒好氣地說:「威吉,這位是貝利。」

夢幻馬戲團
「當然好。回頭到營火那裡會合?」他問。波比點點頭,威吉向他們輕抬帽子,然後走進人群。
「一定的,」貝利握住手時回答:「我明天晚上可以再回來。」
他們沿著有如水上碼頭般輕輕搖晃的通道步行。貝利竭力想要保持平衡,一面抬頭張望。
貝利瞪著閃亮的銀卡,瞠目結舌。
「威吉。」他更正。
帳棚內部的牆壁黝暗,中央有個泛著珍珠光澤的白色龐然結構。貝利想不到還能怎麼稱呼那個東西。它佔據了整座帳棚,之外就是沿著周邊設立的高架通道,那是一條蜿蜒的環道,從帳棚入口開始繞行一圈。通道之外和-圖-書的地板上蓋滿了白色球體,千千萬萬個層層疊疊,恍如肥皂泡泡。

「妳怎麼曉得我的名字?」貝利問:「妳又怎麼知道我來了?」
「我也是,」威吉應和:「我們打算去散步,看你想不想一起來。」
他們踏進棚裡、加入排隊行列,人龍登上沿著周邊搭築的彎曲樓梯,樓梯與帳棚內部以厚重的黑布簾隔開。牆上蓋滿圖表,就是繪於黑紙上的白點與線條、加了外框的星座圖。
正當群眾開始作鳥獸散時,貝利暗想如果自己應該開口說點話,到底該說什麼。有個男人推推擠擠到他前方,另一女人擋住旁邊的去路,於是他完全跟丟了女孩的蹤影。他推推擠擠鑽過人群;等他擺脫人潮的時候,放眼早已不見女孩、男孩與小貓的蹤跡。
他朝波比斜斜一瞥,她正望著他而不是天空,她對他咧齒一笑之後才把臉別開。
她把雙手從臉龐移開、搖了搖頭。不管她之前陷入什麼苦惱,顯然都過去了。
「真的嗎?」貝利問:「我都不知道有那麼晚了,我現在早該回到家了。」
「謝謝你,貝利。」波比說。他們繞著中庭前行,走回營火那裡。威吉拿著黑色紙袋、望著生機蓬勃的白火焰等候他們。
有些平台靠著繩子或鏈子從上方懸垂下來。在較低的幾層上面,有粗大的長竿同時穿過多層平台,但貝利無法判斷長竿是否一路直達頂端。有些地方拉設了網子,其他地方的繩子則像緞帶一樣垂掛著。
「最近沒那麼容易了,」波比靜靜說:「不過還是可以去啦。觀星人只有在夜空清澈的時候才開放,所以我們駐紮這裡的期間,誰曉得還有沒有機會呢?」
「我們在巡視,」她說:「就是在馬戲團裡兜圈子,為了……為了掌握事情的動態,你真的想跟我們一起來吧?」
「這個嘛……」波比說,彷彿為了找出適合的字眼來回應而備感吃力。「滿難解釋的,」她開始說:「我會預先看見事情。我看到你要來了,就在你抵達以前不久。我不見得看得到細節,可是當我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叫什麼了,就像知道你的圍巾是藍色的。」
「好棒啊,」貝利從卡片抬起視線說:「真是謝謝。」
「不是,」威吉說:「從人身上。過去會留在你身上,就像糖粉會留在你手指上那樣。有些人會把它甩開,可是還是會在,把你推到你目前位置上的事件等等的都還在。我可以……嗯,用『讀』這個說法不對,這個字眼也不適合用來形容波比觀看星辰的事。」
一九〇二年十月 麻州協和鎮
「要看『過去』比較簡單,」威吉說:「因為早就存在了。」
「我們要怎麼下去?」貝利終於問,暗想他們能不能找到路回去。
「我還好,」她悶著聲音說:「好……亮啊,害我的頭都痛起來了。」
四周悄無聲息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車廂沿著看來像是環狀的路線行進,除了輕微的嘎吱聲與隔壁波比的呼吸聲,他什麼都聽不見。整個馬戲團彷彿都消隱於黑暗裡。
「妳需要振奮一下情緒,」威吉說,他們回到了馬戲團的喧譁之中,「逛逛雲迷陣如何?」
波比搖搖頭。
「不,不會啦。」貝利說。波比轉身望著他,臉上明擺著對他說的話有所懷疑。「嗯,是啦,是有點怪。可是只是奇特的那種怪,不是負面的那種怪。」
「為什麼叫做迷陣?」貝利問。
他們抵達隊伍的前方,攤販早已用條紋杯子裝好三份等著端給他們,頂端有一朵朵額外的發泡鮮奶油。波比遞一杯給貝利,自己拿起另外兩杯。貝利注意到他們還沒付錢,攤販就揮手要他們離開。他推想,免費的可可也許是馬戲團成員享有的一種優惠。
波比對他吐吐舌頭。
「她跟我說了好多我不懂的事情。」貝利坦承。
「不用,我想大家還不清楚這些東西有多好吃,」威吉搖搖袋子說:「那麼我們都準備好囉?」
「這樣可以營造氛圍,」威吉說:「沒進帳棚的顧客,到處遊蕩的時候就能看見馬戲團的零星片段。」
波比噗哧一笑。「我知道很怪。」她說。
以黑墨印在一面,反面則寫著:
和圖書「噢,抱歉,」她說:「我忘了我們沒有好好自我介紹過。」她伸出戴白手套的手,貝利注意到它比好久以前打賭那次所拿到的手套還大了。「我叫潘妮洛普,可是沒人那樣叫我,反正我自己也不怎麼喜歡,其實叫我波比就行了。」
「我想是吧。」波比說。
貝利爬出來的時候,波比與威吉兩人已在附近的通道上等候,波比坐在側邊垂晃雙腿。
在他的夢境裡,他是在馬背上馳騁的騎士,手裡執著一把銀劍,說到底這幅影像看來其實也沒那麼奇怪。
「蘋果是怎麼回事?」波比問。
那座塔本身則是一系列的平台,以半透明的古怪形狀展開,與雲朵相當近似,蛋糕似的層層往上搭築。從貝利的所在位置看來,層層之間的空間各有千秋,有的大得可以直接挺身走過,有的小得幾乎只夠匍匐爬行。到處都有某個區塊幾乎快要飄離中央塔、往空間冉冉飄去。
貝利思索自己該不該問她有沒有在星辰裡看到什麼。
「沒關係,」波比說:「很安全的。」
「我們到了。」他們轉彎的時候威吉說。
「拜託一起來吧,」波比接腔:「我們很少有伴。」
「那對優柔寡斷的人可能很好,」貝利說,在波比跟威吉同聲一笑的時候露出笑容,「你們也知道,有那麼多帳棚,實在很難挑啊。」
「大家對周遭事物其實都不怎麼留意,除非有特殊的理由,」他說:「不過這頭頭髮也有用處,讓我們看起來不屬於黑白馬戲團。」
「什麼是觀星人?」他問,突然瞥見之前沒看過的告示。他們丟掉空杯與空紙袋。
貝利搖搖頭。「一點都不會。」
「倒是真的。」波比說。他們抵達營火中庭,裡面熙熙攘攘,貝利還是很詫異,竟然沒人注意他們,直接斷定他們就跟晚上過來拜訪的任何一群年輕馬戲團顧客一樣。
他踏進馬戲團以來,雖說只不過幾個鐘頭,感覺卻好像過了一輩子。不只如此,當初走入馬戲團的那個貝利,好像跟此刻將要離開、口袋裝有銀色入場券的貝利,有著天壤之別。他納悶著哪位才是真正的貝利,那位獨自在樹上消磨時光的貝利,跟榮獲令人歎為觀止的馬戲團的特別入場卡、毫不費力就跟如此有趣的人們交上朋友的貝利肯定不同吧。
「什麼是雲迷陣?」貝利問。
「神妙可口的肉桂味東西?」威吉聳聳肩說:「我想那些新產品都還沒取名吧。」
「滿好吃的,」威吉說:「一層層油酥麵糰、肉桂跟糖全部捲成辮子捲,再裹滿糖衣。」
「是大很多的貓,」波比詳加解釋:「豹跟美麗的斑點雪豹,其實牠們個性很甜美的。」
餘下的路程,他們沒人再抬頭仰望星辰滿佈的天際。
當她轉過頭來時,貝利與她視線相交,她衝著他微笑。不是帶領天賦異稟的小貓表演馬戲團特技到一半的時候,隨意對著某位觀眾綻放的那種笑容,而是認出好一陣子沒見面的對象所浮現的那種笑容。貝利看得出箇中差別,她還記得他是誰,單是這點就讓他湧現難以解釋又完全的滿足感。儘管夜間空氣冷寒,但他覺得雙耳熱騰騰的。
「你們為什麼沒帳棚?」貝利問。
「你見過伊索貝了啊?」她問。貝利點點頭。「她很討人喜歡吧?」貝利繼續點頭,雖然他不確定用點頭做為回應恰不恰當。「關於你的未來,她有沒有說到什麼好事情?」波比問,把音量降到誇張的竊竊私語。
貝利撿起一顆白色球體,比外表看起來更輕,柔軟如幼貓。整個帳棚裡,人們把球體當成雪球一樣朝對方拋來丟去,不過球體沒破,反倒從目標反彈回來,輕柔地往下飄蕩。貝利把手中那顆丟回原地,跟上波比與威吉。
「哈囉,貝利。」女孩說。她正站在他背後。她已經脫掉帽子,波浪狀的紅髮披落在肩膀周圍,白夾克換成了厚重的黑外套,配上豔紫羅蘭色的針織圍巾。只有洋裝的裙襬褶邊與白靴顯示她是幾分鐘以前在同一地點表演的女孩,除此之外她與馬戲團的其他客人看來並無二致。
「想觀星嗎,波比?」威吉問妹妹。她頓了頓之後才點點頭。「波比會讀星象,」他向貝利解釋:「那是最容易觀看未來的地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
「要。」威吉說。
「而且他們有個帳棚。」威吉補充。
「沒有不可能的事。」波比回應。她衝著他一笑之後猛地跳下,墜落的時候紅髮長長地拖在身後。
「哈囉,」貝利說:「我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
「所以你可以在我身上看到我的過去囉?」貝利問。
波比轉身對他做出鬼臉,然後集中目光望向清澈的夜空。貝利仔細看著她。她一副對著繪畫沉思默想,或是閱讀遠處告示一般,微微瞇起眼睛。
「噢,很棒的點子,小比。」威吉看到的時候說。貝利在他們之間一頭霧水地來回張望。那是張銀色的紙片,大小與他的入場券相仿。波比遞給他。
「它們等於是紙上的故事,」威吉聳聳肩說:「你會在每張紙牌上看到故事拼湊成形的模樣;其實沒那麼難。可是紙牌會有各種不同的可能性,顯示不同的道路可走。波比看到的是實際發生的事。」
「不是你的錯,」波比說:「我早該知道的,星星最近一直有那種現象,讓我完全讀不懂,還害我頭痛。我可能一段時間都別再嘗試比較好。」
「沒錯,」威吉回答:「我們也應該叫點可可亞跟一點巧克力鼠。」
「接受妳的免責聲明,小比,」威吉掐掐她的肩膀說:「如果妳想,純粹搭好玩的也行啊。」
業主錢德瑞許.克里斯多夫.勒菲夫賀
四處都有人在爬行或掛在邊緣上,或是漫步穿過通道,忙著往高處或往低處爬。有些平台會隨著承重而移動,有一些看來強韌又穩固。整個結構體時時都在移動,恍如呼吸般的輕微動靜。
「棒極了。」波比說。當貝利放開威吉的手時,她往前傾身,往他頰上匆匆一吻。貝利感覺自己的臉頰忽然刷紅。「晚上過得愉快囉。」她挪開身子的時候又說。
「不,不是所有的事情。有時候只是片段,像是書本裡的字眼跟圖片,不過是一本缺了很多頁的書,而且還掉進池塘過,有些部分模糊不清,但是其他部分不會。這樣說得通嗎?」她問。
貝利跟波比採取比較悠閒的路線,隨意選擇想爬的平台,攀登小段的白網子,小心翼翼鑽過狹窄的通道。貝利分辨不出邊緣在哪裡,也看不出他們到底爬了多高,可是波比笑聲盈盈,幫忙他穿過比較棘手的轉角,她不安的程度似乎遠不如之前在觀星人那裡,教他心上石頭落了地。
在階梯頂端,他們抵達黑色平台,除了身穿白西裝、負責引導客人進來的馬戲團員工之外,一切淨是無邊無際的幽暗。他朝波比與威吉笑了笑,往貝利好奇一瞥,一面護送他們穿過黑暗進入類似雪橇或車廂的載具。
女孩衝著他微笑。
持卡者擁有無限次入場的權利
威吉盯著貝利片刻,但還沒久到讓目光的重量壓得貝利不自在起來,可是只差一點點。
貝利意識到,這座帳棚沒有頂端,上半段是開放式的,夜空一覽無遺。
「妳還好嗎?」貝利問。
「你去買那個肉桂什麼東西的時候,我跟貝利去買可可亞?」她問,威吉點頭同意她的計畫。
「別客氣,」波比含笑說:「而且我還交代他們,你到的時候要通知我跟威吉,這樣我們就會知道你什麼時候在這裡,就能過來找你。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話。」
「看來最棒的那些帳棚,你連一個都還沒發現吧?」威吉搖著頭說:「你非得再回來不可,我們沒辦法一晚就逛完。也許那就是小比頭會痛的原因,因為她看到我們得拖著你走過每個帳棚,把你錯過的全看完。」
「她就是那樣,」波比說:「可是她是好意。」
「就跟我們的表演一樣,只是跟比較大隻的貓科一起。」威吉說。
跟躺在田野上仰望星星(貝利這樣很多次了)的感覺並不相同。沒有樹木溜進視線邊緣,車廂的輕柔搖晃讓他覺得自己幾乎輕飄飄起來。
「從星辰看嗎?」貝利問。
她消失在下方的白色球體之間,被團團包圍,最後才忽地浮冒出來,對他揮手的時候,一片白晃晃烘托了豐厚的豔紅髮絲。
「真遺憾。」他們為了離開帳棚而走下另一段彎曲梯道的時候,貝利靜靜說。
「我餓了。」威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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