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她腦海裡糾纏不去、啃嚙她的那個思緒是什麼啊?
賽門的老婆三十二歲。有一次我看到她跟他上劇院。他們坐的是頭等座位。她身穿細肩帶的淺褐色絲質上衣,胸尖逗弄著閃閃發亮的布料。乳尖激凸正流行啊,寶貝。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飽滿直挺的年輕乳|房更可愛,賽門。誰能怪你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啊。等她到了五十歲,你就會忘掉當初對她的感覺。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了。我現在毫無分量,我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此。
不,笨蛋,不是雨水,是眼淚啦。妳又哭了。妳上次就是那樣撞爛車子的。
靠近她大樓的地方沒有停車位,她得停在好幾個街區之外。
又下雨了,擋風玻璃的雨刷毫無用處。
最好是啦。等他們安葬我的時候,會在我的墓碑上寫著:
他們就是依艾蜜莉.狄金生來替女兒取名和-圖-書的。為什麼她現在會想起那件事?疲憊、失控。還好這個時辰還沒什麼車。賽門那時還愛她,他原本是愛她的!為什麼他後來說他從沒愛過她?為什麼他連那點美好都要從她那裡奪走?那是最殘酷的做法了,彷彿她不曾被愛過。他忘掉自己曾經總是渴望撫摸她……她的手,她的頸子。那時他只要走路就得攬住她身上的某個部位。為什麼他把那點忘掉了?他說那只是年少輕狂;他說只是性,只是無知罷了。
她在自己心中是有分量的
女人也離婚啊。那肯定就叫機會平等。單身舞會、單身派對、單身酒吧、單身饒舌聚會。妳一路走來真是進步良多啊,寶貝。咱們打砲吧。
她嘴裡的味道很恐怖。
為什麼腦袋不能像水龍頭一樣?轉開來、關起來。我的就會漏水。
m.hetubook.com.com他到最後為什麼非得那麼卑鄙不可?苛刻、殘酷、不耐,總是冷嘲熱諷,從來不想聽她的意見,輕視她,貶低她,列舉她的缺點過錯,摧毀她的自信,直到她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他不用做到那麼絕吧。
已經不再是夜晚,但也還不到早晨,難以喘息的時段。懸而未決。詩人艾蜜莉.狄金生曾經寫過:「是否真的會有早晨……」
他何必突然買下她只是隨意表示欣賞的可愛蛋白石戒指?
算了吧。

不,上次是蓄意的。人有權利決定何時到了自己忍受度的上限。
把心思集中在走路上,集中在靜止黎明裡鞋跟的喀答作響上,集中在緩緩甦醒的天際上,集中在握好雨傘別被風吹走上。等她補點眠之後,就會想起小口侵性地腦袋的東西了。她希望結果不用再跑一趟曼哈頓。hetubook.com.com
態度嚴峻:妳在自己心中一定有分量。
快把腦袋關掉,別再思考了。
安娜睡著之前所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她把摺好的床單擱在車裡了。她老是忘東忘西的。
統計數字沒幫上我,它們幫到的是他,替他減輕了罪惡感——有那麼多男人都離婚了,一定沒關係吧。
快打住,安娜。別再自怨自艾了。看看結婚與離婚的統計數字吧。
我是愛妳的,艾蜜莉;我更愛妳了,妳是我僅有的一切。我之所以不敢愛妳太多,是因為我怕會因此太過依賴妳,或者讓妳覺得應該扛起照顧我的責任,也是因為我害怕失去妳。
罪惡感罪惡感罪惡感……
尖叫吧,儘管放聲尖叫吧,車裡除了妳之外又沒別人。
艾蜜莉喜歡她老爸的新歡老婆。艾蜜莉說她人不錯,說她討人喜歡、通情達理。想當然耳,因為她快樂啊。還說她從www.hetubook.com.com不對艾蜜莉嘮叨。她關懷的程度又還不到會嘮叨或擔心的地步。艾蜜莉有兩個母親:以前的那個老麻煩,還有漂亮的新媽媽。說真的,那就是最殘忍的部分,真正讓人不堪忍受的部分。他竟然把她孩子的一部分奉送給另一個女人,是她生下的孩子耶。從她體内出來的孩子。他把別的女人變成她女兒的母親,他無權那樣做。一個更青春更漂亮的陌生人,而艾蜜莉喜歡她,搞不好對她的喜愛勝過對生母。安娜無法抵抗。她退縮了,束手放棄,因為她不敢像以前那樣對艾蜜莉懷抱那麼親密的感受,所以連帶失去了艾蜜莉的心。艾蜜莉怒氣沖沖地說「妳不再愛我了」,難道是真的嗎?
她整晚在外遊蕩。要怎麼跟小艾說?我希望她不會操心,可憐的小鬼。我累得無力解釋了。
好累啊。
他的罪惡感還不夠重,他為了離婚而結算她資產和-圖-書的時候,竟然還把那枚戒指也算進去。
好吧,我不會要她解釋,我不要瞎操心,也不要提出要求。我會隨和又理性,就像三十二歲新人|妻那樣。我忙著數算五分跟十分硬幣、放長衣襬、使用破傘,那塊淺褐色絲綢又要多少錢,賽門?我還得負擔艾蜜莉上大學的費用,賽門不用。法院說,艾蜜莉十八歲之後,他就沒有負擔的責任。艾蜜莉總有一天也會離開我身邊;孩子們都會的,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艾蜜莉不在家。自從離婚以來,艾蜜莉常常晚歸。既不打電話也不解釋。
尖叫吧,沒人會聽到的,反正沒人在家。要不然就是關閉腦袋去睡覺,擺出告示:在另行通知之前,腦袋暫時關閉。不准思考,不可以擔心。我會直接上床就寢,只要先刷個牙就行。

罪惡感,心理醫師說,那些回憶會給他太重的罪惡感。所以他非得否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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