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沒有跟妳們說過,」我若無其事地說:「我母親的家族其實是來自聖托里尼。」
英格麗掌控接下來的局面,她的開價遠低於我們同意花在每張照片上的費用,而且幾乎不讓步,然後沒多久,突然出現一瓶威士忌,接著是叮噹響的酒杯。
她一笑。「我從來沒見過妳這麼神經質。我們當然會買下那些照片,別擔心。我只是在想,如果有尼可斯的話,我們的成交價會更好。而且在我們回家以前,還可以到其他地方看看。」
尼可斯用他的破英語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我從中明白他的家人把最喜愛的幾張照片掛在家裡。「那些照片和材料,」英格麗說:「我猜我們要找的這個人當初很忙的。」
英格麗看了我一眼,表情嚴峻。「如果人像這樣出售照片,這人不太可能是什麼知名人士。」
她哼地一聲打消我解釋的念頭。「當然合乎道德,我們本來可以隨便拿些垃圾來騙人,可是卻賣起沒人知道的好東西。」
我點點頭。「如果可以查出這位老師是誰,這些照片會更有價值……」
聳肩,吸菸,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兩眼瞇得細細的。
「我想是的,有同樣的感覺。」
英格麗揚起一眉。「我想可能是某種伊蓮妮諺語吧!」
這次,多了兩張矮胖的木凳子,然後是香菸。英格麗拿了一根菸,她雙手捧起,引導尼可斯的手幫她點菸,然後談判開始。我沉默地聆聽著。每次出現的英語翻譯,都令人搞不懂什麼意思。原來,那位老人是尼可斯的叔公狄米崔斯,而拍照的那位則是尼可斯祖父的堂兄弟,也叫尼可斯。「他當年在雅典聽課,顯然跟三〇或四〇年代來到這裡的一位攝影家有某些交情。那個人移居到美國去了,然後老尼可斯對攝影沒了興趣,那些照片也就扔著沒用。」
「需要嗎?我們不能在這裡等嗎?」可是英格麗挽起我的手臂,對老人說了聲「再見」,然後一分鐘後,我攪動著卡布奇諾咖啡,那節奏與我的心情搭配得天衣無縫。「英格麗,如果有人溜進去,當著我們的面把所有照片都買走了,怎麼辦?」
「我們要把這些都買下來。」我大膽聲明。
她用希臘語跟老人說話,老人喃喃地回答,顯得簡短、不情願,我根本分辨不出語音,更甭提語意了。終於,英格麗搞懂尼可斯到城裡的另一區取貨去了,大約一個小時後才會回來。「等他的時候去喝一杯吧!」她示意對街的咖啡吧。「來吧!」
「那麼,妳知道這個姓氏嗎?我媽的娘家姓維拉裘絲?」
我儘量讓自己的表現不干擾到這場談判。
「噁,臭死了,搞不好還在那裡。」
「她在倫敦長大,不過她在這裡出生,而且在這裡一直住到十歲左右。他們在那次地震後離開。」
「這些照片是誰拍的?你知道嗎?」
我們去菲拉之後不久,有一位上了年紀、目前住在克里特島的聖托里尼人告訴我們,他最近才整理出自己不算太多的照片,送了一批給海軍博物館。剩下的準備賣掉,其中大部分是人物照,而且至少一半有底片,我們要複製多少張都可以,而且可以較便https://m.hetubook.com.com宜的價格出售,裝裱、加框或只賣照片都行。
英格麗出現的時候,顯得氣喘吁吁。「對不起,瑞秋,我跟尼可斯多聊一會兒,我忘了他有多性感,而且他還沒有結婚,只是訂了婚!這是不是個大好消息?我已經邀他一起參加週未的那個音樂節。希望他可以來……」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價值多少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它們那麼美,我們一定要把它們買下來!」
「不要讓我失去我的女兒。」
她聳聳肩。「燕子會知道燕子的行蹤。」
回到卡麗多拉,我們把尼可斯的那些照片攤在餐桌上,開始檢查每一張照片,對照我從伊蓮妮的書上抄下來的那些清單,這個過程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結果,這些照片沒有出現在任何一本書上,就像尼可斯說的,它們是原作,而且沒有底片,這點令我覺得它們是無價之寶。雖然尼可斯很滿意我們付給他的金額,我還是寫信給他,確認我們會支付部分款項給攝影師並將每一位買主都記錄下來。伊蓮妮同意跟我們一起檢查那些照片,幫忙辨認我們無法辨識的街道和景觀,這樣才能替每張照片附上一段說明。我希望讓顧客看見照片中的建築物如今作用何在,將這些簡單的灰色房子和現今的度假別墅或咖啡屋加以比較,讓那些短暫停留、沒有時間親自研究的讚賞者更能身臨其境。
「不是,」伊蓮妮說:「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嫁給阿納托以後才來到伊亞。他的家人住在菲拉。」
「妳認為狗狗會不會把尿喝了?」
她隨意拿起一張,是一幅街景:說明只寫著:「伊亞」。「我不認得那座教堂,妳呢?」
「不知道。」
此時,她稍稍收斂了臉上的微笑。「嘿!慢一點!我想我最好找一下尼可斯,找他來翻譯。」
「狄米崔斯說,那些照片擺在那個箱子裡好幾年了。遊客們只買那些火山明信片和便宜的珠寶。」我環顧四周。一群年輕的英國女孩正在討論自己的宿醉經驗,那樣自豪的態度倒是可以在奧林匹克運動會得獎人的身上看到:
有一張照片是一名年輕女子,髮際高,鼻堅挺,嘴闊。我們的照片提供人無法說出照片出處的只有少數幾張,而她是其中之一;照片提供人甚至無法確定這名女子是不是希臘人。她令我想起我母親,看著伊蓮妮和英格麗一起檢視這張照片,我覺得我的遊戲可能玩不下去了。目前為止,在聖托里尼,我父親的白皙膚色和藍眼睛變成了轉移別人注意力的利器,但是這名女子的深色頭髮包裹在一張淡色頭巾裡,她臉上的陰影因為照明過強而有些泛白。是的,她的模樣像我母親,不過看起來跟我也很像,而且當然,很快就可以找到相似點。
「可是誰知道還有多少,塞在抽屜還是留在誰的手提箱裡?謝天謝地,妳記得看過那些照片了!」
前幾個星期,我檢視了幾百幅圖像,一直沒有看到像這樣的照片。這裡每一張照片中的聖托里尼,都跟這家商店外的世界全然不同。它們到底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埋在那些食
和-圖-書譜和穿著閃耀的衣服、一觸碰就劈啪響的古怪玩偶下方?沒有一張簽過名,而且每一張的標價都不一樣。
「行!」我對英格麗說:「我想來我們的店裡買東西的人會比較欣賞這些照片,」「我們的店」,話說得好像我們的店已經存在似的。目前為止,八字才看到起頭的一點。
「很高興認識你。」
「沒人教我。我想,我媽處在一種否定的狀態。我從來沒有上過希臘教堂或碰過諸如此類的東西,而且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只有到過雅典一次,那時候我太小,什麼都記不得。我爸是英國聖公會教徒,而且非常的虔誠。也許這是吸引我媽的一部分原因。我想,她一直想辦法遠離自己的文化,避開任何會提醒她的東西。她姊姊在那次地震中去世,明白吧!」
「對不起,我一直很傻,我知道……」我開口說話,但是很訝異英格麗只是點點頭,回頭繼續工作,顯然願意沉默,不再多談這個問題。也許,她在提醒自己,攪亂家族史有其危險性。我想,她自己有許多回憶,大概她認為最好收藏起來。
這天上午,英格麗必須去銀行一趟,所以我自己一個人去菲拉的纜車通道找尋尼可斯他家的店。我被從俱樂部出來的客人擠在狹窄的街道裡,包括試圖讓自己褪掉一夜雞尾酒味的那個女孩,我覺得對這地方的親切度不如第一次來訪。時間是上午九點鐘,天哪!這些人是誰啊?
「我知道,好酷的!妳有沒有看見她在屋頂上撒尿?」
我咬著唇,直到覺得痛。「我不知道,有時候,我自己都忘了這一切。我想,這一直不是我心中最先想到的事。」我的話聽起來麻木不仁,對自己的家族缺乏好奇心,這是多麼的不近人情。何況我並沒有暗示我心中最先想到的是艾瑪,最後那句話怎麼可能對她們有任何意義。我還是沒讓她們知道艾瑪。就我所知,她們一直認為我離開倫敦是為了逃避不愉快的婚姻,而且只要想從我這裡得知細節,得到的不是聳聳肩,就是「我寧可忘了」之類的話。我發現,我提供給她們兩人的資訊愈少,她們對我愈大方。伊蓮妮替我找到了家,給我飯吃,使我成為這個社區的一部分,而現在,她更讓我任意使用所有的辦公室設備和當地的聯絡資料。至於英格麗,她來卡麗多拉找過我多少次?帶著一瓶酒、用餐巾包裹的一片暖暖的披薩、一本她希望我沒讀過卻翻爛的驚悚小說。她會替我做任何事,而我甚至沒讓她知道真正的我。
我不知道她能否聽到我耳中的大笑聲。「看看這些,英格麗!太令人驚嘆了!我想一定是用三十五釐米的相機——也就是徠卡——拍的。」
「行!」她耐著性子說:「可是我們希望經營有獲利的生意,對不對?所以我們有必要買便宜的。等我們再回店裡的時候,請設法不要表現出妳好想要的樣子。」
我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喊著,聽起來像是「英格瑞!英格瑞!」突然間,英格麗站起來,我注意到她的頰骨泛起一陣紅暈,衝過去抱住一名二十多歲高大而有魅力的男子,他的肩膀寬闊,m.hetubook.com.com腳步輕盈,肌膚驚人的白。我明白,這其實是求偶的呼喚,呼喚從前的愛。「英格麗」,他輕聲呼喚的正是「英格麗」。
「瑞秋!」英格麗出現在我身邊。「抱歉花了那麼久的時間,隊伍排得好長!妳也知道他們嘛!好慢喔!妳的進度呢?有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
「是聖喬治教堂,那次地震中震毀了。好幾張都有這座教堂。」我很訝異自己在研讀的過程中吸收了那麼多東西,對我來說,從伊蓮妮圖書館的圖書中讀到的這個早期聖托里尼是那麼的熟悉!那個老人朝我這邊看。
一個穿著圓形小金屬片迷你裙和英國足球襯衫的年輕女生倚在牆上,就在我面前吐了起來,於是我決定,且不論伊蓮妮哀悼些什麼,不如去菲拉走一趟,讓世人看看伊亞還保留了多少的真跡。我因事去過幾次這個聖托里尼的首府,只有一次逗留的時間長到足以去探訪有商店和酒吧的崖頂區。當時的我繞中央大街緩緩走一圈,跟遊客和忙著搶錢的觀光區店家員工一起擠得幾乎動彈不得,然後直接走去搭排班計程車。
我瞪大眼睛。「那是希臘諺語嗎?」
「在那次地震中去世?在這裡?好可怕喔!」英格麗大喊,伊蓮妮驚呼,表示同意。「我不懂,瑞秋。這麼長時間!妳以前怎麼都沒說?」
「有個村民可能認識這名女子,」伊蓮妮還是一本正經。「等那家店開了,也許我們就會知道答案。」
「那我就不懂了。」
此刻我想起在倫敦的最後一天她對我說的話:「妳已經失去了妳的女兒,不要讓我失去我的女兒。」對外面的觀察者而言,這可能有操控的味道,像誇大的通俗劇,但是對我來說,那是母親罕見的感情表達,表達真正的感覺,而等我自己成為完整的個人,我才徹底了解她的心態。既然我不再跟以前一樣,我還要想辦法脫離她嗎?
英格麗沒理會我這句話。「尼可斯,你們就只有這些照片嗎?我在你家牆壁上看到的那幾張呢?」
感恩這樣輕鬆的消遣,她和我一起大笑。
「什麼,妳是說這些全都是同一個人拍的?」
我們肩並肩地坐在計程車後座,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裡,英格麗也許在想尼可斯,或者沉浸在第一次談判成功的喜悅裡。我自己則滿足於某種興奮、歡愉的感覺。我想起第一次走菲拉到伊亞這段路,當時離我來到聖托里尼沒多久,非得跑一趟菲拉的大銀行不可。那時並沒有愉悅的好心情,計程車在轉彎時加速,離懸崖邊僅幾呎的距離。我心想,我們是不是要離開地面了,往前飛行,一或兩秒鐘處於失重的狀態,然後車頭往下沉,整個如自由落體般墜落。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一切空無。跟艾瑪活著的時候相較,我的本能反應有極大的差異,那時候,只要旅程中沒有她,任何小風險都令我神經緊張。安全帶綁好,眼睛緊盯著車速表,雙腳隨時準備行動,好好看清楚安全示範宣傳片。我會戰勝大火,在水中潛水,長出翅膀來,我會忍受千辛萬苦,就為了回家和艾瑪團聚。
「那表示不錯嗎?」
他聳聳肩,點燃一根菸,放到兩片和_圖_書乾乾的嘴唇間。我試著不去想這幾年來菸草煙燻著無保護的相紙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瑞秋,這是尼可斯。尼可斯,見見瑞秋,我在電話上跟你講過的那個人。」
「妳的意思是:妳認得這名女子?妳知道我家族從前的情況?」這樣的念頭令我害怕,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件事。
看著那張照片的伊蓮妮再度抬起頭來看我,說道:「我知道這個東西。」
事後,我在外面的陰涼處等待,懷中緊抱著那只箱子,試著迴避街上那些銷售員的主動示好,她們先用希臘語說,然後用德語表示,說些「嘿,小姐,妳需不需要什麼東西讓已經很美的妳變得更美?例如像是某些真正的米諾安手鐲吧?」
「我想他不會說英語。」英格麗帶著淘氣的口吻說。
「什麼?」英格麗語帶驚訝地說。她放下手中的書,朝我這邊走過來,兩眼看著我裸|露的手臂,彷彿期待在我的皮膚上發現特徵,用來證明我的聲明。「我以為妳說妳媽是倫敦人。」
「閉嘴,真噁心!」
然後我屏住氣息,裡面的五張照片中,有一張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那是伊亞的「船長居宅」,簡簡單單,有一排優雅的高大窗戶和鍛鐵欄杆,就連相紙也不常見,是那種纖維狀、無光澤的,令人想起更早期的品味,不同於我以往用的那種光滑規格的相紙。我吐了一口氣,翻到下一張:階梯和屋頂組成的立體派構圖,空蕩蕩的,陰影造成的深刻角度與綿延的白色陽光呈現鮮明的對比。然後下一張:孩子們在狹窄的通道上玩球,不知道,或許沒注意到相機的存在。剩下的照片更好:令人讚歎的畫面,在濱水區露天用餐,看起來像是阿米尼;雙桅帆船集結在港口的深水區,岸邊湧入大批人群,也許準備將當季的葡萄酒裝載上船:一條陰暗的峽谷,在黑白相片中,岩面的圖案結構顯得光禿得厲害:卡馬利空曠的海岸線,年代久遠,當時卡馬利尚未出現在導遊的旅遊路線上:皮爾戈斯通道的迷宮,上方的天空有一片漩渦形雲層……
我點點頭,很慚愧必須留給她們倆這麼糟糕的解釋,而且還一直撒謊,因為我心裡「一直」惦記著我母親。當然會一直惦記著她,即使當地人的臉孔並不會讓我偶爾想起她,我還是一直惦記著她。還有更料想不到的,因為我從來沒有發現媽有很重的口音,如今卻在伊蓮妮和其他女性的口音裡認出媽話語中的抑揚頓挫。地震來襲、全村撤離時,媽年紀還小,不過她保留了當地的韻律,帶進成年。而那些記憶呢?她當然也保留著:小船、騾子和騾子的鈴鐺、在中央廣場裡玩的遊戲,所有我來到這裡為自己發掘的東西。
從我在倫敦、站在她家門前那時候到現在,差不多兩年了。我甚至一直沒有跟她說我去找過她,在我們的關係中,敲了門要有回應才算數。如果她真的不能來伊亞,我知道我必須和圖書去找她。
我所認識移居到這裡來的外國人當中,英格麗是唯一會說「家」就是指伊亞的僑民,她擁有島嶼人民特有的深褐色肌膚,穿從當地市場買來的鮮豔棉製洋裝,加上自然而然便掌握住當地的語言,她在這裡就跟在家一樣。我則剛好走極端,擁有當地血統,擁有當地人的臉型骨架,但是除此之外,幾乎別無其他。奇特的是,我的身體裡絕對擁有希臘基因,卻完全聽不懂希臘語。因為聽不懂,我會嘗試著理解語氣和姿勢,然而等明白真正的主題為何時,卻往往大為驚愕。
「妳怎麼不會說希臘語?」
「那表示拍照的人一定相當先進。我會說,這個人相當專業。」
我向櫃臺後方的那個男人點個頭,然後才蹲在那只雜物箱前面,悠閒地翻著那些照片。「來到阿慕迪,一九五〇年代」、「高拉斯,一九五一年」、「尼亞卡梅尼,一九二九年」,又是這些,跟我們在許多超市裡看到的照片一樣。真遺憾!英格麗看到的一定是家族照片,也許是最近才拍攝的,刻意以傷感的深褐色調呈現。菲拉有一家那樣的工作室,專門拍攝那類東西。等她來的時候,我有必要把自己的失望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她對我們的新事業可是滿懷熱情。
起碼,尼可斯的家族商號很容易就找到了,是一般那種耀眼的商店,坐落在纜車站後方的通道裡櫃臺後方的那個老人顯然不是尼可斯——英格麗的品味雖然包羅萬象,但是我確定,不會看上耳朵長毛、指甲泛黃的七十歲老頭子——因此我在店內逛逛,像一般觀光客那樣,戳戳那些娃娃和浮石,摸摸無法辨認的樂器、各類古怪的物品,只能聯想到也許最後一分鐘進商店的觀光客,會隨手拿起一件,先買下再考慮回家後送給哪一位同事或朋友。有常見的明信片旋轉臺,不過唯一展出的照片放在棕色的雜物箱裡,半藏在開心果和橄欖油肥皂塊之間的角落。有些裝在塑膠袋內,有小突起,布滿灰塵,其它的架在磨損的泛黃紙板上。放在最前面的那張照片一見就有熟悉感:是從海中看菲拉,當時還沒有纜車連結菲拉市到下方的海灣。這是全島各地都有販售的圖像,以照片的形式出售,賣得跟伊亞的一樣便宜,同時也是頗受歡迎的明信片。
「不會的,」她說:「如果那些照片那麼有價值的話,早就不見了,對吧?」
不過我沒有心思細想尼可斯的婚姻狀況,或者他要如何擠進英格麗的性|愛日誌。「妳在那裡的表現棒極了,英格麗。做得好!」
「比妳好,」英格麗贊同我的說法:「妳人太好了。將來,我會先派妳去挑好東西,然後我自己出馬執行真正的購買動作。」
「底片在哪裡呢?」
「唔,我想我們的廣告詞可以這麼寫喔!」我邊說邊笑。
尼可斯仔細打量我,有些年輕的當地人就是用那種方式評估外國女子。性感?金錢?或兩者都有?他們倆聊著彼此熟知的工作輪班表,我幾乎無法隱藏心中的不耐煩,直到他們終於同意走幾步路回到那家商店。
「我不知道,」我說:「我不想騙人。」
「我只是希望這個生意,嗯,我想,合乎道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