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你們應該跟我們去度週末,蜜雅跟哥哥們一定很高興能和埃佛麗玩。」瑞秋說道。
埃佛麗.克拉莫如常扯開嗓門發號施令。她長相宛如天使,但此時此刻,這位金色鬈髮、藍色眼珠的小妹妹舉止全然沒有天使的樣子。她的藍眸冷若冰霜,盛怒地瞇起睫毛濃密的眼皮。她坐在厚實的木製高椅上,兩腿打直叉開,彷彿存心要絆倒別人,再度要求換一種早餐。她背後的廚房水槽裡堆滿碗盤,全是被她打回票的早餐。她指名要法式吐司卻沒碰,說要水煮蛋,但用麵包條蘸一下蛋黃又拒吃。現在,她要麥片,不加牛奶。她的母親金柏莉伸手拿麥片盒,一邊用講故事的平板語調不斷向埃佛麗說話,杰生聽到那腔調就討厭。他整整領帶和圖書,看看眼前的居家風情,納悶家庭生活怎麼會走樣至此。他十點才要開會,但已經恨不得立刻奪門而出。他親親女兒的頭頂,向太太輕快地揮揮手,動作近乎舉手禮,卻沒向她靠近半步。
電梯到達一樓。夜班的門房正在拖地,即將準備交班。杰生從外套口袋掏出地鐵票,揮手向瑞秋和大衛道別。兩夫妻坐進一輛林肯房車,那車每天早晨送他們到下城上班。
「不用了,中午有飯局,我晚上吃三明治就好。」
「妳真的要約克拉莫他們跟我們去鄉下度週未?」
杰生關上家門,住對面的瑞秋.舒曼恰好開門。六樓只有他們兩戶,兩家之間的走廊大約十呎寬。他還沒看到瑞秋,便聞到她的香水。不是化https://www•hetubook.com•com
學藥劑的濃烈香氣,是花香,柔和細膩,一如瑞秋.舒曼本人。
「太好了,我今天行程滿檔。」
坐在有著空調的車上,大衛一手擱在瑞秋膝頭。「妳是認真的嗎?」
大衛聳了聳肩。「不知道。杰生這陣子……總是有點……鬼祟。金柏莉則是神經兮兮。」
「媽媽我愛妳,爸爸我愛你。」
他想回答她們好恐怖,嘴裡說的是「還不錯」。三人悶聲不響,一片靜默。瑞秋撥掉大衛肩膀上的線頭,動作莊重得體。杰生咳了一聲。「最近天氣不錯。」天啊,他能更路人甲嗎?
瑞秋的肌膚。即使過了一個漫漫長冬,她的肌膚依舊是金黃色。細滑,勻稱,亮澤,媲美身體乳液廣告裡的女孩。
「https://m•hetubook•com.com
天氣真棒。今年冬天感覺特別久,是吧?我們這個週末要去鄉下房子,讓皮膚感受一下陽光最舒服了。」
「你回來要吃晚飯嗎?」她問,沒有看他。
「你只是天生疑神疑鬼。」
瑞秋笑了。大衛捏捏她的膝蓋。「好吧,改天約他們。我打賭小金會說不要,鄉下可是危機重重,有蚊子耶,還有鹿蜱。」
「妳只是天生豆腐心腸。」
「你好。」電梯門打開,他們走進去,瑞秋伸出左手食指按一樓。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齊,鑽石婚戒亮晶晶。
「還有熊!」瑞秋笑道。
「我記得妳帶雅各的時候沒有那樣……」
「晚上見!」他的口氣比心情愉悅。
這算哪門子問題?誰不吃晚餐?為何要讓他覺得,假如他膽敢給這個日常問題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肯定的答覆,回家吃飯會造成她的不便?他都在公司吃早餐,整天不在家,襯衫和西裝交給乾洗店處理,他不過是要一頓晚餐。
「什麼?」
「你有偏見,大家在鄉下說不定會玩得很開心。再說,我替杰生難過,我老覺得他有股淡淡的哀愁。」
大衛拍拍杰生的上臂。「早。」
「金柏莉是想保護埃佛麗,如此而已,第一個小孩嘛。」
大衛點頭附和。「我們再跟你們約,就這麼說定了。」
看在老天份上,妳哪來那麼多事?這問題,他當然沒有說出口。「跟爸爸說再見,埃佛麗。」
連舒曼家的小孩也無懈可擊。雅各、諾亞、蜜雅仍是剛下床的邋遢睏相,在門口向父母揮手告別,保母在他們後面。蜜雅像灌叢嬰猴一樣有褐色的大眼睛,夾在兩www.hetubook.com.com個哥哥中間顯得格外嬌小。
「有熊,沒錯。埃佛麗說不定會被熊攻擊,她絕對不會去的。」
「小金跟埃佛麗好嗎?」瑞秋問,綻出茱莉亞.蘿勃茲式的燦爛笑容,露出秀氣潔白方正的貝齒。
「我看到了鬼祟,妳看到哀愁。」
「我不應該約他們嗎?」
那是美麗的早晨,典型的紐約蔚藍天空。
杰生打心坎底希望如此。在鄉下,瑞秋會換泳裝,穿比基尼,他沒看過扮相如此清涼的瑞秋。去年夏天,穿短褲的瑞秋就令他的夢境活色生香了幾星期。假如是穿比基尼的瑞秋……他心臟怦怦跳。
「我們也愛妳。晚上見。」他們開口閉口都是「我們」,嫉妒之情哽在杰生喉嚨。
她不再叫他杰生。埃佛麗在兩夫妻身邊打轉的時候,她稱呼他爸爸,其餘時候……她根本沒給他任何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