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你不會以為我存心出這種紕漏吧?」他什麼都不知道了。他以為他們早就訂過遊戲規則。「她沒打給妳嗎?妳沒接到任何電話?」
「我不要走。」
「我只想知道該給他們什麼說詞。他們一定會問,這妳心裡有數。我要知道妳的想法,瑞秋。」
還有另一件好笑的事。假如你昨天問她萬一碰上這種事,她會怎麼做,她會信誓旦旦說她會勇敢面對,她會回覆黑莓機的簡訊,她會在家裡等著和大衛對質。她會大聲嚷嚷、義正辭嚴、火冒三丈,至少一開始會。
電話立刻轉進瑞秋的語音信箱,大衛一時語塞。好不容易開口時,他維持輕鬆的語氣,但他覺得聽起來很蠢,像兒童電視節目的主持人,高亢歡樂得很造作。
她射來鄙夷至極的目光。「少跟我來這套,大衛。別鬧了。天曉得你有多少時間編出一套講得通的說法。事到如今,別指望我拉你一把。」
她嚇壞了。
「我去收拾行李。」
「那妳要什麼?」
大衛在足球賽結束後回到家裡,桌上到處是黏土,瑞秋從不會留下凌亂。他頓時驚惶起來,也許蜜雅受傷了,也許瑞秋趕著帶蜜雅看急診,才會沒收拾。沒紙條。他看到黑莓機在前門旁邊的書櫃角落。他帶著兒子們出門後不久,便發現忘了黑莓機,但他清楚來不及回去拿。其實他還向自己喊話,沒有黑莓機更好,他可以在觀眾席跟著諾亞跑來跑去,實際看看雅各踢球。他知道如果帶了黑莓機,他會像雅各說的「按來按去」。他拿起黑莓機,想打給瑞秋,問問怎麼回事。於是他看到簡訊,驚惶像一陣風似地消散。
「瑞秋,怎麼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看來,那也不是她要的交代。瑞秋坐起身,沒有看他,舉手示意他別再說了。「我一個字都不要聽。」
他始終恍恍惚惚,他是別人。她掩上門扉,拉著他,讓他的嘴貼上自己的唇,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於是他棄甲投降。他讓那檔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在他淪陷前,有那麼一刻,有那麼一秒,他大可及時抽身。他試圖憶起瑞秋的臉,可是辦不到。他撫摸史黛芬妮的胸,努力回想太太的乳|房,卻宛如失憶。他在史黛芬妮赤|裸的身體上方盤旋,感覺到她略帶煙味的口氣吹到他皮膚上,然後……辦了事。除了挺進她體內,他根本不能想別的事,直到後來,在他射了以後,他才回過神,而覆水已難收。在第一夜,在第一次,是化學作用造成的。在第一次之後,出軌就容易許多。
是她投懷送抱的,大衛暗想。當他說出他的心思,即使在他腦海裡,他也曉得這種想法聽起來太軟弱怯懦。他很篤定出軌不是他的主意,起初並不是。事實上,在那些會議後,他對她敬而遠之。他不是笨蛋,起碼那時不笨。她知道他有家室,身為人父,她清楚自己在玩火。她將話說得一清二楚,她隨時歡迎他上門,而最後他棄守了,和她發|生|關|系。
「去哪裡?」他聲音顫抖。
就這樣,她將黏土放入壓蒜器時,黑莓機在她身邊振動。她直覺地接起來,以為是大衛打來確認黑莓機在家,不在某個在路上撿到的人手裡,或在計程車的塑膠椅墊上。他必然向足球場觀眾席上某個爸爸借了手機。是新訊息。她知道他的密碼是「雅諾蜜瑞」,hetubook.com.com由雅各、諾亞、蜜雅和瑞秋名字的第一個字組成,她知道密碼,她拆閱寄到公寓給他的信件。她知道他的社會安全號碼、他的血壓、他前一年分紅的稅前金額。他是她的丈夫,她對他無所不知。
「我不在乎,大衛。走就是了,我不要你在這裡。現在我就是沒辦法讓你留在這裡。」她口吻裡沒有忿怒,她聽來疲憊。
從夏季鄉村生活移駕到城市,迎接逐漸逼近的秋天,總是令人有點適應不良。這週末的鄉下必定很宜人。天氣依然溫暖,濕氣卻消散無蹤。但生活又開始忙碌,學校、運動、義務……好歹夏天過得很愜意。大衛待在鄉下的時間不如她期盼的久,可是他們竭力讓共處的時光精彩充實。她以先生為榮,而他事業顯然春風得意。
「我知道,對不起。」
他靜默無語。
他打包行李時,她已經全盤思考過。這令他膽寒。「說你出差。如果你想要,早上可以打電話給他們。」
話都還沒說完,她已經感到不可思議,自己居然在一夕之間變成那個女人。
「我想解釋。我要道歉。」
直到這一刻,他始終小心翼翼、蓄意避免承認那荒唐的老掉牙念頭:他淪落到這副德性始自外遇。但坐在公寓裡等瑞秋回家,一小時比一小時更害怕,這念頭惡狠狠地砸上他的蠢臉。
大衛睡到八點,他喜歡賴床,但她五點半便起床,向來如此。不必鬧鐘,是自然醒。她到公園裡蓄水池那一帶跑完六哩,iPod轟隆隆播放酷玩樂團的歌,在小孩起床前回家,照著週末的慣例做鬆餅。他們聽到廚房裡的聲響便從走廊蹣跚走來,頭髮亂七八糟,仍有睏意,但是餓了。她在孩子們吃早餐時跟他們說話,捧著一杯伯爵紅茶,倚著早餐吧檯桌。雅各晚點要在城另一頭的西區足球場擔任先發球員,他很興奮地換上裝備,出發到球場。瑞秋意識到兒子和自己一樣精力旺盛,這對他有益。諾亞想要觀賽。大衛說會帶他們去,蜜雅則獲准擁有她最愛的上午活動,就是去邦諾書店,坐在地上看圖畫書,隨後和媽咪午餐。男孩們在看〈海綿寶寶〉卡通,善用週末特許的一小時電視時間,蜜雅跟爸爸爬回床上,享用鬆餅後的回籠覺。瑞秋曾倚著門框凝視他們一會,父女面對面,蜜雅的小腿縮在身體下,手在枕頭上攤開,他們的側臉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深色鬈髮也如出一撤。
瑞秋總算回家時,蜜雅趴在她肩頭睡覺。她從他們女兒頭頂上,射來要他別作聲的強硬目光。首先,她輕輕將蜜雅放到沙發上躺著,只和兒子們說話,問足球賽如何、下午做了什麼。雅各問她上哪去了,她說是帶蜜雅去看電影,出場後吃了冰淇淋,還說明天帶他們出去,不管是自然歷史博物館或中央公園都行。大衛在外圍徘徊,等她發難,等待令人坐立難安。她哄孩子們睡覺,讓他們換好睡衣,要他們一個個穿過走廊,給他晚安吻,每個孩子都是一份對他無聲的斥責。他聽到她關了燈,跟孩子們道了最後的晚安。但她仍然沒有去找他。
他希望她暴跳如雷,怒罵責備。哭泣也好。這個自制、沉靜的瑞秋很駭人。
蜜雅在拉她袖子。雖然天氣炎熱,陽光普照,蜜雅卻穿上雨衣和雨鞋(新買的,而且是粉紅色,如果大人肯點頭,她睡覺也想這樣穿),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瑞秋要去邦諾書店了沒,她不想玩黏土了。
他幾時走到這個田地?他的生活幾時變得如此複雜?
在愈來愈難得的誠實面對自己的時刻,他知道是什麼一次又一次驅策他,讓他上了別人的床。他清楚自己出軌的原因,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比史黛芬妮優秀。更聰明,更機智,更成功。因為跟她在一起,他不必辛辛苦苦追上她的水準,因為她認為他的床上功夫了得。
因此,在星期一,當米列娜依照著他們在紐約時幾乎每週每天的慣例,在早上八點來上班時,瑞秋在她面前大哭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至於米列娜是否嚇了一跳,則絲毫看不出來。她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和顏悅色地告訴她別在孩子們面前哭。她為瑞秋泡一杯又燙又甜的茶,要瑞秋在床上躺著,米列娜則打點雅各和諾亞,讓他們準備好去學校和幼稚園。瑞秋像個嬰孩蜷縮。
「她肚子痛嗎?」諾亞瞪大眼睛問。「她會吐嗎?」他的聲音充滿驚訝的喜悅。
她默不作響。
「是我。我們回來了。雅各的左腳真的很有力耶。如果不介意我們男生和妳們吃午餐,我們想去找妳們。打電話跟我說妳們在哪裡,好啦,掰。」
「那太糟了,大衛。」她睨眼看他。「我才不要這種待遇,我不是咎由自取,別跟我說你接下來要怎麼做。你真以為輪得到你作主嗎?我想那是我的權力。我不要看到你,在我作好心理準備之前也不必和你談。我說了算,現在不是你當家。你懂嗎?這是我的選擇。」
瑞秋發現大衛出軌的上午平平淡淡,直到事發的那一刻。那是星期日,米列娜週末休假,只有週六夜晚偶爾加班,有時候他們在康乃迪克避暑期間她也會去。瑞秋喜愛米列娜,也知道米列娜讓他們全家的生活輕鬆偷快多了,但她也喜歡米列娜不在身邊、孩子們全歸她打理的感覺。
後來,當他細細思忖午後活動的選項,他意識到,說到照顧兒子,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該做的事。哪些是禁忌,哪些要控管,哪些是規定。他從沒主動參與這些事情。兒子能做什麼活動?他們喜歡什麼?
瑞秋甚至沒強制她脫掉雨具。
他燃起希望。瑞秋是有膽識的女人。如果她看過簡訊,極可能回電。
她徹夜無眠,但直到隔天早上八點米列娜來上班,她才哭出來。
「她是事務所裡的人……」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外遇不具意義,已經結束,我很抱歉。連他也知道那全是空洞、無意義的話,說了也於事無補的外遇愚蠢辭令。況且,那種話他說不出口。
「妳傳什麼簡訊,今天是週末。」他口吻冷漠忿怒,連他自己都聽得出來。
「哎呀,糟糕。」
從雅各還是嬰兒時,米列娜就來到他們家。她五十歲,和先生住在河對岸的皇后區。他們有兩個小孩,都已經成家,住在附近。她極為冷靜和藹。瑞秋不知道和孩子們相比,是誰比較愛米列娜,六年來,米列娜參與他們家的每一段艱苦低潮與每一段勝利昂揚。他們聘請她的時候,瑞秋正懷著雅各,是八個月半的身孕。當他們找到米列娜做保母,瑞秋便寬了心,緊跟著便生產,米列娜成為雅各在醫院裡的第三位訪客。瑞秋記得自己安躺在床上,看著米列娜輕鬆地抱起雅各,喃喃用波蘭話哄他,覺得米列娜沉著自信充盈在她內心。其實,米列娜有點像母親。有時候,比她的親生母親更像母親。當她患上乳腺炎(兩次)時,是米列娜為她拿來包心菜葉,幫助她捱過痛楚.,當雅各在中央公園的遊樂場摔倒,劃破前額,是米列娜將他們全塞進計程車裡。到醫院後,由於雅各傷口太靠近眼球,無法注射局部麻醉針,也是米列娜壓制住雅各,讓醫生縫合傷口。米列娜讓瑞秋的生活得以維繫,瑞秋知道自己不能將孩子交給不愛他們的人,而米列娜愛他們。只消看她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模樣就知道了,她癡心地想米列娜也愛她。https://m.hetubook.com.com
大衛忘了帶黑莓機。今天她讓他睡得太久了一點,以致父子三人得趕往球場。這不像他,他沒有匆匆忙忙、忘東忘西的習慣。其他女人的先生會埋怨遺忘手機、鑰匙和皮夾,但大衛不會。後來她一度懷疑他是否故意忘記?他的深層潛意識是否希望揭穿外遇?
「不知道。我想瑞秋可能看到了。今天早上帶兒子去足球賽,我把黑莓機忘在家裡。」
回來後,她讓蜜雅在客廳看她的小小愛因斯坦DVD,貝多芬的音樂漂流下走廊。她回到瑞秋跟前,送來更多茶。她坐在床緣,讓瑞秋在她懷裡啜泣一會兒,喃喃對著她的頭頂說著溫柔的安撫話語,從邊桌的盒子抽出面紙,遞給瑞秋。
他從沒想過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儘管罪惡感與恐懼罩頂,他感到憤慨。這是他的家,他的孩子在這裡。
一段時間前,瑞秋和米列娜從地毯和牆壁清出一堆黏土和油彩以後,才體認到他們沒有坐著做勞作的細胞。
終於,他受不了了。他到主臥室找太太。瑞秋在他們床上,衣服都沒換掉,面向牆壁,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將被子拉得很高,緊緊扯著被子包覆自己。「瑞秋?」
「那我要跟他們說我幾時回家?」
她不能尖叫或大吵大鬧,因為在她身邊的人是蜜雅,不是大衛。她但願自己有勇氣按下綠色按鈕回撥,查出誰在思念她的丈夫,但她辦不到。她瞪著黑莓機,直到雙眼失了焦,她試圖阻止大腦和心臟狂飆。她心跳亂了套,她頭昏腦脹,有些難以喘息。
這些都不是她現在的反應。
他不曾那樣看過其他女人,從大學後就沒有。瑞秋總是能夠徹底滿足他。
「妳不會比我懊惱。」
「是嗎?真的假的?」
「沒有。你是第一個打給我的人。真的。」
她拚命保持冷靜,蜜雅則滿足地坐在書店地上,身邊堆著一疊從桌上和架子上搬來的圖畫書。瑞秋努力阻擋頭腦胡思亂想。她想過不同的情況,也許簡訊其實無傷大雅,沒有惡意,純屬誤傳。那是給別人的簡訊,卻不小心傳給她老公,一個蠢到不行的笑話。好笑的是,她心裡有數。
那是性,這是當然了,不常發生,而且坦白說,滋味也不太美妙。大衛並非認為鬼鬼祟祟、背著太太偷香竊玉很刺|激撩人的偷腥丈夫。依他想來,他不是天生就有通姦細胞的人。其實他發現,保持謊言前後一致十分累人。但良心不安的程度出乎意料的輕微。史黛芬妮身材惹火,但瑞秋不遑多讓。她依然多少維持昔日的容顏,www.hetubook.com.com有古銅膚色,筋肉緊實,體態玲瓏,仍舊是多年前在聖巴特島沙灘上的白色泳裝女孩。你看不出她生過三胎。史黛芬妮熱切地想取悅大衛,性|愛也的確有兩把刷子,但大衛對瑞秋無可埋怨。他知道其他男人怨嘆有了小孩,太太就不肯做|愛,但瑞秋沒有。他覺得,夫妻倆的性|愛應該算規律,仍然迭出新意,從不敷衍了事,也不是每回都由他主動。若說他偶爾覺得性|愛似乎是瑞秋的「待辦事項」清單裡的其中一項,介於「和保母約定時間」和「訂壽司」之間某處,至少他們常常做|愛,床事和諧。大衛在壁球俱樂部有個朋友,那朋友的太太在一、兩杯馬丁尼下肚後,吐露說她肯跟他一週上床三次,主要是因為最高可燃燒七百五十卡路里,而且緊實大腿內側肌肉的效果絕佳,她可以少踩一節健身腳踏車。講究一舉數得到了離譜的地步。紐約才有這種事。
「噢,米列娜,是最糟糕的事。是大衛。他在外面有女人。」
第一次比他料想中容易。事情發生在公司外,在砲台公園的四季飯店。她整天都在放電,不止在休息時間挑逗他,也在會議桌對面眉來眼去。後來,他們在飯店外面偶遇,她倚著樹幹抽菸。他出去透氣,想給瑞秋打電話,但察覺時間太晚,她應該已經睡了。四下無人,她招他過去,他站在一邊陪著,讓她抽她的菸。他沒抽過菸,始終不懂女人抽菸的魅力何在,直到那一刻才改觀。他怔怔地盯著她吐煙的嘴型,抽菸突然性感得過火。他跟著她回到飯店,上了電梯,進入她客房的門。
史黛芬妮應聲時,聽來有些喘息。「我真的很抱歉。」
兒子們又在看電視。雖然他曉得應該制止他們,但他慶幸他們心在別處。
外遇始於今年年初。好歹不是一般俗到掉渣的方式,不是在公司的節慶派對,而是一月份,在紐約的灰暗寒冬仍然剩下幾個月的時候。史黛芬妮是事務所裡的同仁,在另一個部門某個與他相同職務的人手下擔任執行助理。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去年事務所為了一樁案子召開一連串會議的期間。他記得很清楚,那時自己很訝異竟會對她產生不尋常的反應。她算漂亮,但搆不到美麗的邊。是那種深諳如何將本錢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紐約女郎,打扮永遠無懈可擊,超級纖細。
唯獨這封簡訊例外。瑞秋一頭霧水。「方便的時候打給我,我想你。」她感到困惑,猜想是他傳來的,給她的。然後恍然大悟,頓時覺得自己蠢死了,怎麼會那樣猜。是某人在想念他。想他的人不是雅各或諾亞或蜜雅,也不是她。是一個無權想念他的人。在瑞秋身邊的蜜雅正聊著大象,還有象鼻子,還有獅子的鬃毛,說黏土多久才會乾、才能上色。瑞秋不斷將黏土從壓蒜器擠出來,直到蜜雅留意到母親,說分量大概夠做一份鬃毛了。
「為什麼?怎麼了?」
他曾經有心結束外遇。起初,在他們只上床一、兩次的時候。那是玩玩,不是外遇。幾個月後他又動了終止的念頭。但是夏天降臨,他突然可以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去找史黛芬妮,於是他決定還是九月分手最划算。瑞秋難得在公寓,都帶著孩子們待在郊區。她整顆心都在孩子們身上。在週末,他將每一分精力、將他的愛統統交付給妻小、給他們所有人。他允許自己在週間去找史黛芬妮振奮自己的自尊,尋求簡便的發洩和圖書管道。在七月四日國慶日週末,史黛芬妮在城裡等他。他搭了小巴士回城,之後換計程車,然後看到她一|絲|不|掛在床上等他,整天都沒排其他節目,只打算取悅他也被取悅。顯而易見,她對他渴求無饜,那種需索有一股簡單的力量。在那通簡訊之前,她一次也沒有要求他什麼。除了他們獨處的時光,她不曾要求他付出。等到九月,他如此向自己說,九月就結束出軌。他應該早一點分手的。
他溜到公寓最隱密的角落,面對牆壁打給史黛芬妮。她立刻接聽。「嘿,帥哥。」
米列娜撥撥他的頭髮,向他發出嘖嘖聲。「不會吐啦。你媽得清靜一下,諾亞。給她親親,她要在房間休息。今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
仍然沒有回應。
「媽媽不舒服。」米列娜情感溫煦地說。
瑞秋沒有窺探他的生活。何必呢?他一言一行沒有絲毫可疑。沒有超乎尋常、逸離正軌的舉止,她沒有理由查勤。要是她老實招認,她一刻也不曾想過他會有偷腥的需求。當她察覺他忘了黑莓機,便將它放在身旁桌上,確信他幾分鐘內會回來拿。她和蜜雅用黏土捏製動物,蜜雅信心十足地向母親說她捏的是大象,要瑞秋做一隻獅子,要有很大圈的鬃毛。瑞秋才剛拿出壓蒜器,打算壓擠黏土。蜜雅開心地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這是她最愛的遊戲,只有哥哥們不在家時才能玩個盡興。
他壓根兒不曉得這一整天要和兒子們做什麼,瑞秋總會安排週末的節目。他們會吵吵鬧鬧地殺到瀝青綠泳池游泳,或在公園溜滑板,但他不希望瑞秋回來時他不在家,而兒子們沒料到居然能暢玩Wii一下午,開開心心地待在家裡。他讓兒子們吃花生醬和果醬三明治,他曉得他們平常都有一份蔬菜沙拉當配菜,但他沒準備,還讓他們吃奧利奧餅乾沾牛奶。
「別想利用他們逼我給承諾,大衛。那太低級了。」
到了六點,瑞秋仍然不見蹤影,電話也沒打,於是他確定事跡敗露。她是要他坐立不安。
那個笨女人。沒腦袋,蠢貨。怎麼可以傳簡訊?這是絕對禁忌的事項。在他改寫道德規範以便替自己開脫時,大衛告訴自己,好歹他對史黛芬妮坦率無欺。史黛芬妮知道他有老婆和三個小孩,因此別指望和他共度週未或假日,他也絕不可能為她離開瑞秋。他一開始就攤過牌,他不曾說過任何不是真心的話。這代表無論他覺得如何愧對瑞秋,都不必替史黛芬妮難過。史黛芬妮清楚他的婚姻,她是自願的,而她壞了規矩。
一想到要回家見老公,她就受不了。
但他不知道瑞秋是否看了簡訊。最起碼,現在仍說不準,而那種不確定性有如搔癢遍布他的皮膚。想到她可能看過簡訊,冷洌的恐懼竄下背脊,那能解釋凌亂的黏土以及為何沒紙條。他手指顫抖地操作黑莓機的按鍵,撥打瑞秋的號碼。他猜,謎底應該馬上就能揭開。
她起身,一言不發走出房間。他心不在焉,將東西胡亂扔滿包包,又從走廊回到客廳。他不清楚能上哪去。不能投靠朋友,他的朋友是夫妻共同的朋友,絕對不行。不能找朋友,旅館呢?感覺很不真實。瑞秋靜靜坐在暮色中,雙手在大腿上交疊。大衛走進客廳時,她沒有看他,所以他走到她視線所及處。將包包抱在胸口。「妳打算怎麼跟孩子們說?」
「我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