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沒做一件非常好的事,不是嗎?」她問,並把綁了繃帶的手臂舉向我,證明她失敗。
她沒在那裡。
我該知道當妳第一次用手臂環繞著我,那時是妳溺水了,而非我。
我試著不去想這些新發現,賓告訴我上星期五他要搭夜航機去波士頓,我想像那時他正和麗絲聽音樂會,他挽著她的手領她穿過擠滿人群的林肯中心,我想著麗絲把她的望眼鏡遞給他,讓他在第二排還能更清楚看到拉大提琴的金髮男子。
小女孩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把頭左右搖動,又再一次搖頭。
「出了什麼事?」我問他,我的心臟又怦怦的在胸前跳動,像一個重物掉落似的。
我轉過身,此刻第一次注視著他,他正站在餐桌前,好像生病似的注視在精緻桌巾旁的蠟燭台,這些古典燭台是偶爾由中央公園內的動物園買來的熊型燭台,在他身旁的每樣東西都很明亮,全在輝煌的燭光籠罩下。
麗絲知道她丈夫有外遇,但我十分確信她不知道是誰,她正去參加購物盛宴,和到國外遙遠的地方作短期休假。每晚賓和我花數千元,他似乎喜歡這樣,這樣也提高了賭注。
「卡洛琳出了什麼事?」我慢慢的說,試圖在字和字之間空出距離。
我沒有太多的耐心,就在我幾乎對他喊叫的片刻,他說:「她想自殺,露西。」
「妳不認為妳已經曾做過最危險的事?」他說時,又重新拿起刀切割食物,由於他的保留態度,這個對話已沒什麼好談的。
那裡大部分是名冊和塗鴉,其中到了一些屬於賓家居生活的雜務,而我卻對其一無所知。
「你還看到她嗎?」我問。
我們又陷入沉默之中,她憂慮的用手強拉髮尾,並將它們放在嘴裡,我不能讓自己眼睛離開她綁著厚厚繃帶的手腕,我想她垂直割靜脈,是為了促進血液流出來。
「為何妳做這樣的事?」
但這事實毫無疑問其中必有奧秘,卡洛琳試圖自殺,我不能理解其中意義,這是不該陷入的局面,所有我能想像得到的只是當她集中精神致力於某事的表情及下定決心的下巴和腮旁緊繃的肌肉。
我閉上眼睛不要想,此時,我聽到賓拖著綢衣走路的沙沙聲,我立刻由桌前彈跳起來,手拿著電話簿並抓起放在大廳櫃內的雨衣,然後跑出門。
⑵打電話給曼哈頓的汽車公司——賓士車修理
然後她對我微笑,在她一慣的微笑後,記起服用早晨的鎮定劑用量。
他說:「像部機器!」
「你說什麼?」我問,雖然話中涵義有些模糊,但他的暗示仍可察覺。
銀色山莊,一間私人療養院,我曾在幾年前聽過一個史密斯大學得了厭食症的富有學生被送到那裡,我記得當時我和卡洛琳都很震驚。她曾告訴我,她想像那裡的人會把妳鎖在妳自己房間。
「為何妳要問?」
為此,她和傑克伯爭執,就像媽媽和爸爸在多年後爭執是一樣的。
「露西,外面下著傾盆大雨。」
我儘可能安靜地轉動鎖匙,門很快的打開,客廳是一片黑暗,只有餐桌上的蠟燭仍在燃燒著,我吹熄它們,羊腳仍像我離開前一樣,一刀割過但沒吃,它周圍還放著鮮嫩紅蘿蔔、南瓜和另一種黃色南瓜。沙拉開始生水,我收拾所有盤子並將它們蓋上一層錫箔紙,我忍耐不發怒把它們丟到半西七十六街的玻璃窗外,而將它放在一個空冰箱,否則它們將會腐爛。
「不要用那種語調對我說話,小女士。」他說,打斷我的聲音像我父母說話的方式。
我想,他將如何才會離開他太太,除非我能展露在每一個單獨的場面,我都能做好工作。我被伊莉莎白.布洛德霍斯特的影像纏繞,她已代替她女兒對我的注意力——一個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妻子。我想像她開著賓士汽車在她康乃狄克州農莊的雪道上,太陽眼鏡架在她鼻上,她對每個以尊重和特別眼光看她的行人揮手,好像她是正在做訪問的王室貴族。
「我想死。」她說,而這壓抑的聲音是我一輩子曾聽過最清楚的聲音。
女人並不被准許讀聖經舊約全書的首五卷。
「露西,卡洛琳在醫院裡。」他說。
「為什麼?」我問她,聲音由喉頭發和-圖-書出像個呻|吟似的。
「你知道她對我有多大的意義嗎?」我說,但我了解這不是真的。賓和我從沒討論過卡洛琳,她甚至被我考慮禁止進入,這張禁止進入的卡片從沒在我們面前展露。
那一陣長長的沉默,讓我清楚他正在說謊。
她知道女人一生的秘密,她將把它和傳家寶般傳給卡洛琳,而我也想和她們一樣,我想要有個年紀大些的女人伴著我,跟我解釋大自然的寂靜、守護者的微笑和不能以言語表達的字眼,可能她將討論他丈夫花了半生的時間和另一個女人生活的學問,而那女人年輕到足夠去當她女兒。
我試著想像她在那裡的狀況,我想像有一種整排普通的醫院,醫院中有醫生診斷哪裡有病,並依指示將病人送回病房裡休息,我不能想像卡洛琳會待在精神醫院裡,在細心觀察之下,在一片青翠整潔的白色天地中漫步。
「別告訴我妳在乎,露西。」她說:「不在每件事之後。」
他叫麗絲,布洛德霍斯特太太,而叫我,露西。
我朝西前進,穿過城市,然後朝河堤大道走,我僅知道銀色山莊在康乃狄克州的新迦南,而康乃狄格州在北邊。
「為何妳假設出了什麼事?」他小心地問,目光仍注視著羊腿。
「她會好的。」他說:「露西,好了吧!我不想再討論有關這件事。」
「別擔心,露西,布洛德霍斯特先生將會幫助妳。」他眨眼對我說。
「讓我說完。」
哦!卡洛琳。
他問:「賓.布洛德霍斯特先生在哪裡?」
我幾乎沒看到她,我幾乎走過她身旁,但她伸出手臂阻止我向前走,她在那彎了條腳抵住迴廊的牆壁,就像個就學女孩在清新的秋天早晨,在一棟磚造建築旁閒逛。
「我想死。」她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一次比一次輕直到沒有聲音,我們都很安靜,我輕輕的前後搖她,而時間就這樣飛逝而去,我們好像回到史密斯大學的老宿舍裡,或在豪華轎車後座,或在紐約角落,但事實上,我們在這裡,我們在一個精神機構,她曾割腕,唯一我知道的一件事是生命將不再相同。
我把頭髮攏在後面束個馬尾巴,繫緊腰上雨衣的腰帶,並在錢包底層找出我的太陽眼鏡,我在前視鏡裡看著自己,我想我看來像個模倣的很差的私家偵探,但這已是我所能做的最好底限。
「為什麼?」
「妳要去哪裡?」
「為何你不告訴我?」
「何時?」
他對我露齒而笑。
「太好了!」當我將公寓鎖匙從一個靠近前門的櫃子上取走時,又重複說了一次。
我們由桌子雙方注視對方,羊腿肉、咖哩飯、蔬菜沙拉瞬間突然看起來像某些宗教祭品的可怕殘餘物,躺在樹林中被支解後腐敗的身體。
「我不能告訴妳。」
「傑克伯,讓女人了解是一件重要的事,沒有理解,法律就變得沒有意義。」祖母說。
她如何做這件事的?
在其中,他以L.B代替麗絲,以L.G做為我的代號,比如:星期五晚上和L.B去參加音樂會,或星期六和L.G在拉葛諾里吃晚餐。
我坐在銀色山莊停車場中等待天空由黑暗至破曉,烟灰缸裡塞滿了烟蒂,車子裡有由7-Eleven買回來的好幾杯咖啡,我對今晚能找到24小時便利商店感到很欣慰。
在過去幾年我是如此過,以至於感到像過了二十年,至少在我們過去的生活,我們是彼此真實看著自己,但此刻並非如此,我害怕走進銀色山莊大門,他們可能也想留我在那裡。
當我進入電梯時,電梯管理員對我微笑,當他看到我時表情膠著某點,他沒問我是否安好,或有什麼他可以幫忙的,
我試著想靠近康乃狄克州農莊附近的城市,西港、威勒通、威斯通。我同時問接線生,在這些城市裡有沒有任何醫院。
哪裡都沒有卡洛琳.王。
在過去兩年,我從不知我將要往哪裡去,這種迷失的感覺已經不新奇。我轉入亨利.哈德森公園大道後,開始覺得不知該如何才能找到銀色山莊,但這卻是長久以來,首次我知道我將會到達那裡。
傑克伯從他襯衫口袋中拿出一小疊紙和_圖_書,他總放一疊紙在那裡。
那晚,妳有在等我嗎?
自從我們躺在那克奇特沙灘迄今已有兩年了,自從賓告訴我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會永遠安全,他現在仍讓我感到安全,儘管有一天所有生活經驗埋葬在我肌膚後,他將離開我。
他抬頭看我。
她看著我,眼裡帶著淚,像個活生生的大洋娃娃由椅子上猛然跌落。
「為什麼?」
我試著對他微笑,但我不能,在這世上似乎沒什麼可笑的事情。
⑶星期四下午六點在蒙弟瑟勒學校開會。
她對他露齒笑,所以露出了兩排牙齒,她另一隻手中握著一支鉛筆。
祖母看著他,對這個難纏的男人——她的丈夫,驚訝的幾乎不能呼吸。她知道他會在自己的時刻中做決定,現在他的行動,正和他的想法同步。
我找到第一檔,然後駕車尖聲衝出車庫,沒入行人稀少的商業區。
我轉亮燈,替自己倒了一杯現在覺得有些溫熱的香擯,坐在一張適合四星級旅館的倣路易十五的桌旁,我熱切的讀著賓的電話簿,一頁又一頁,在那瞬間,似乎展露自《戰爭與和平》後最驚人的文學作品,那是一本用舊的本子,至少在五年前買的,前面有一長串的地址,後面則是賓用精緻秀圓的長指一頁頁寫下的潦草字跡。
「我想給妳另一件禮物,妳能為我寫下妳的名字嗎?」他問她,把紙遞給她。
「我正想到有關她的事。」我說。
⑴打電話給李維士五金行——鹵素燈
在那裡沒看到房間號碼,我伸頭到房裡一間一間地看,床都是僵硬的白,在大廳中懸掛著一塊佈告欄,上面寫著有關團體治療、美國禁酒團體(A.A.)會議和每個病人的代號,我的心在胸前怦怦地跳,在那幾分鐘我想像,在我肩上將會出現一隻強壯手臂,低沉的說,跟我來。
這正是祖母的貢獻。
她瘦了,臉縮成一團,在太陽穴上有黃色的瘀傷,她完美的頭髮梳在後面,她坐在唯一一張椅子,一張像所有房裡套著橘色布的彈簧椅子,她示意我坐在床上。
我從手臂往下看,所有我看到的都是一碼連著一碼的紗布繃帶,然後再向上看,期望看到我記憶中的眼睛,但我只看到兩池黑色水潭,她的瞳孔無色,看來像一雙被誘捕又失去光芒的野獸眼睛。
「去看她只會傷害妳自己。」他說:「事實上,醫生說妳們最好彼此不要再見面。」
「我不想妳去看她。」
「妳何不到我房裡?」她問,做手勢示意她剛離開的房間。
我寧願想著妳的耳朵正如火燒一般,或想那只是個老妻子的傳說——我們之間彼此談話,只為了相信我們並不孤單?畢竟,當血液由妳手腕大量流入洗澡水中.我不知在哪裡?可能像在貝格道夫店中,試另一雙茱德.弗利任的蜥蜴皮鞋。
在我們卡列的公寓,我時常預備晚餐,我買煮熟的蘇格蘭康尼遜搖滾雞、生米和磨菇,這些都由麥廸遜大道排列的許多美食店買來的,我總在賓回來之前丟掉所有食物包裝紙和烹飪指南,當他來到餐桌前,一瓶紅酒已打開,而我正穿著圍裙。
「她還好嗎?」
我打斷這些想法,我正在找卡洛琳,她在哪裡?我幾乎能看到她的臉浮在我面前,臉好像醫院床單一樣一直蒼白到下巴,靜脈血液緩慢由她手臂上滴下,她的血管是如此細,以至於手肘內側因承受壓力而變得藍黑,她可能正在看掛在天花板下的電視,現在是廣告時間,我希望她的螢幕上沒出現我的臉孔,我比真實生活更大且更有自信的臉孔,及在電視上向她推銷含糖的甜食:可口可樂、MaaaaM's巧克力、貝蒂蛋糕材料。
我們走入房內,她手臂垂在另一邊,無力且蒼白,像個雪人似的。
他對我大笑,並用手抓住我的手肘,切肉刀「碰」的一聲掉到地板上,差一點擊中他那發亮的黑色拖鞋。
我看來老了。年老、疲倦且筋疲力竭,我的手指和牙齒被菸薰黃,眼神呆滯、皮膚泛灰,由於沒上妝使我的臉看來像一個空白的調色盤,我需要一個化粧師替我在兩頰上妝,使和-圖-書我眼睛看起來閃耀,幫我再看起來像個年輕女人。
賓對我微笑,而我也向他微笑,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帶著一張飽經風霜的成熟臉孔,他的襯衫熨的平整,穿了一件新的反摺褲,我想那是麗絲送的禮物。
「一組精神病醫生。」
賓在後窗上放了各種錄音帶;有史蒂夫、凱莉、辛墨和波士頓小子等。我聽凱莉唱:「妳是如此空虛」十二次,在她唱完一次又翻轉到最前頭,再由前奏鼓聲聽起。
隨從立刻認出我。
「我正要去見他。」我說,並塞給他五塊錢紙幣。
「卡洛琳。」我說。
我想要她以這種或那種方式轉化我,直到我最後轉到正確的方向,我已厭倦把心放在袖子上,我也想成為走在任何街上都是有份量的女人。在失信和背叛的傳說中,更知道如何把它們掩飾的像場精緻、不可見的迷霧。
他仍然緊緊握住我手腕,好像只要我移開,我就會傷了自己。
他站起來,用手臂抱著她,走向站在那裡看他們的祖母。
整個村莊看不到什麼,遊牧兒童睜大黑色眼睛站在那裡,注視這些陌生的機器、這對老夫婦及他們漂亮的孩子。他們記得傑克伯一段時間,久久不能忘懷,在波蘭猶太人街那裡,也有一個小孩,這小孩雖然是很貧窮,但在人群密集的人行道中仍像初綻蓓蕾的花朵。
我跳進去,然後隨從仔細把門關上。
「卡洛琳現在如何?」當賓在切羊腿時我問他。
那裡還有些抽象密集的塗鴉,抽象的方形對著方形,圓被三角形分解,陌生的阿米巴似的圖案,賓總在他打電話時塗鴉,他有充沛的精力,他不能讓他的手停下。
他們爭執在多年後停止,那是在第一所葛林貝格機構在貝特薛佛破土後,祖母和傑克伯搭機去以色列監工。
「露西……」
我緩慢翻過這本電話簿,並不確定待會兒會發現什麼,我正試著找出謎底,連結所有片斷句子,所有賓生命的片斷,直到找出一個簡單的事實真相。
「你是什麼意思,『意外』?」我打斷他。
我就從這裡開始看。
我開始想他叫我「親愛的!」是為了避免任何困窘的時刻,比如怕把露西叫成麗絲等。最近我們買了條狗,約克夏犬,它和我們到兩岸旅行,我們叫它——克里歐,它是去巴黎後才買來的,賓最近透露他在康乃狄克州的農莊,也有一條叫克里歐的約克夏犬,他做事簡單明快,他正開始對記名字感到困難。
「很好!」我說並走到衣櫃拿出我的手提袋和一件長羊毛外套。
「她在哪裡?」我問。
接下來,我開始打紐約城裡的醫院,我開始很瘋狂地從城裡最遠的醫院打起,她不在哥倫比亞長老會醫院、西奈山醫院或聖路加福昔醫院,她也不在雷馬斯山莊、羅斯福或紐約大醫院,她也不在紐約大學醫院、貝利由、聖文生醫院,或在任何地方。
「我將不會告訴妳,露西。」
我把電話簿從桌上拿起,就好像拿起博物館的鑽戒,它是如此地有價值性,我想它會告訴我,我需要知道的事,我仍注視賓一直到躡手躡足走回客廳關上門。
「感謝神沒讓妳得逞。」我平靜的說。
她如往常仍駐留我心中,潛藏在意識之下如同一個小秘密似的。
我走進前門,直接踏上通風的樓梯,在那裡,我希望直上C-24號病房,沒有人試著攔住我,我知道我看來像知道要去哪裡,我讓眼睛保持直視,肩放端正,並將手臂像西海岸的士兵般前後擺動,假如需要我準備破牆而入,徹夜沒睡、香檳的殘餘和濃咖啡讓我變得很大膽.我會做任何我必須做的事。
「去死吧!」當我推門而出時,我告訴他。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好看,好做或要去哪裡。我沒帶錢在身上,也沒帶雨衣或雨傘。我決定先跑回卡列拿錢包,並在旅館找看看有無線索,賓和我沒多久前才爭吵,但這似乎更讓我想採取下一步行動,今晚我不能讓自己和他在一起。
我沒有看賓,我不想看到他茫然若失的表情,我不想讓他在我出去前和我說話。
「露西,卡洛琳是個非常令人迷惑的年輕女孩。」m•hetubook•com•com
他說,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宣布,好像我也是令人迷惑的。
我緊緊握住香檳杯,以至於我為何杯子沒在我手中破碎。
她清清喉嚨!「來支菸嗎?」她說問。
我想假如他再說一個字,我會殺了他。
他停下來不再切割。
「兩週以前。」
我在左手上戴著心形的鑽戒,當我去上有氧課程,我知道其他女人羨慕地看著我,我其實想告訴她們沒什麼好羨慕,她們只看到我很苗條,但她們不知道我每天都要用利尿劑,深夜在梳妝臺前鹭腰駝背,她們只看到在我手指上閃耀的訂婚戒指,而不曉得那是由一個已婚男子送給我的。我生命的表面是閃耀,但在表層下是跌落的,分解的,好像身體裡面有致命的化學藥物。
「它是計畫好的!」他笑著,遷就的對我說,好像我是個難以取悅的小孩。
我從沒開過這部特殊的車,這是賓擁有的六部車之一,這是部新改裝的跑車,我在諾斯普頓第一次看他開過,這是部紅色,看起來危險的機器,門要向上開而非外開,看來像部有巨形外表,閃亮的大鉗腳龍蝦。
雨仍下個不停,我已站在這個電話亭一個小時了,只有三個人走過,一對情侶撐著一件黃雨衣在頭上,匆匆忙忙跑過街道.,另一個無家可歸的男人赤腳慢慢地走在雨中,我希望他去總停車場,因為那裡有雨篷。
「賓,別和我玩那種遊戲。」我說,並繞著桌子走,我將做什麼?打擊他?或殺了他?
「謝謝你的關心。」我說。
她把頭彎入兩膝裡並開始哭泣。
臥室房門關著,當我在收拾時就看到裡面沒開燈,我打開門,賓在床上睡著了,他從不會這樣狼狽地睡著,他時常說他能如此,在他生命中的每件事一旦事過境遷後,他便會記在心上。在他旁邊的小桌子上放了一本新的偵探小說、眼鏡和一本小黑色的電話簿。
「那不是一個好主意。」他說。
「妳贏了,瑞絲。」他對她說。
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像助理導播調度攝影機的按鍵,「第一台拍,換第二台上場。」
幾年之後,在新紐約旅館跳舞的場合,傑克伯.葛林貝格甚至對正宗猶太人發表男女平等的演說,祖母總坐在第一排的位子端莊的微笑,在適當時刻還會拍手喝采。
「那是個意外……」
妳想要我解救妳,但妳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我不知我會有力量解救任何人,甚至只是解救我自己。
「兩週以前?」我最後叫了出來。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走向他,手中拿了佈滿沙石的錢幣,他蹲下來對她微笑,所以可以看到她的臉。
「為何我要告訴妳?」他說:「妳有兩年沒談過她了。」
現在是晚上十點,外面仍在下雨,雖然雨勢已不太大,賓的車子停在離這裡幾條街遠,我走到那裡,對自己將做的事心跳不已。
「不!」我說謊。
「停止,賓,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謝妳。」他用希伯萊語說。
可能在妳吃了鎮定劑的眼裡,能看到我駕著一團紅色的火焰沿著米瑞特公園大道而來,這部車在高速公路上沒跑的夠快,所以在我面前展露的像匹無止盡的黑緞帶。
今晚下著傾盆大雨,十一月冰冷的雨下在雪地上,假如再冷幾度,我很可能陷入大風雪中,我甚至都沒感到雨浸溼我外套的後面,然後我走向七十七街角落的電話亭。
「當然,我看過她,露西,她是我的繼女。」他說。
「我才剛把車開來,露西。」他說。
我們從沒真的討論過,而我也知道我們從不會,他開始重新切肉而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打賭妳會這樣。」他說,在這驚愕的片刻,我們彼此看著對方。
我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露西,卡洛琳正如他說的仍在醫院,她在哪裡?我決定由諾斯普頓綜合醫院開始,我用賓的公司電話信用卡打電話。
他停了一下說:「很好!」
他嘆息,是種拖延時間的策略。他揮動切肉刀然後再放回桌上,好像要讓我知道,我測試他的耐心太甚,對他而言就像握著一樣尖尖的東西。
他向我舉杯,「祝我親愛的。」他說。
她抬頭看他,和圖書把她細瘦的手臂放在他的頸子上,好像在她搖擺不定時,他是棵樹。
我環視房間,那裡沒有東西可讓她自殺,甚至沒有世上一些精巧的東西,那裡沒有尖銳物品,沒有小到可以吞的東西,也沒有什麼東西可墊高跳出高高的窗子。
祖母和傑克伯在整個以色列建學校,葛林貝格機構分散在那塊不毛之地,就像在沙漠挖水井一樣。
是吃飯的時間了,我正在煮飯。今晚我們吃烤羊腿、咖哩飯和嫩蔬菜,它們全都好好的擺在銀盤上,桌上還有兩個香檳高腳杯,我們正為認識兩週年而慶祝。
「哈囉!」她重重的說。
「為何不?」
最後我發現找到它了,我幾乎錯過它,因為他用最精細的鉛筆寫著銀色山莊,房間號碼24號。
建立學校的目的是在保持一個城市宗教和非宗教的傳統,而這要比他們戰鬥求生存更重要,每所學校都有教授猶太法典的學者、猶太牧師、有讀過書的男人或女人。
「出去。」
「別害怕!」傑克伯低聲說:「我們會教妳寫字。」
大約早上六點半,在銀色山莊睡眼惺忪上班的人開始將車停在滿是人潮的停車場,我彎腰駝背坐在駕駛座直到所有人都進入屋內,我知道我需要不引人注目,雖然以這部紅色跑車而言是困難的。
那一定受傷了,我想把她抱在手臂裡搖著她直到她不再感到疼痛,我想像吻她手腕裡面,像動物般舔她的傷口,只想讓她好起來。
「讓我們一塊祈禱,我能找到我曾去過也將要去的路。」我由開著的窗對隨從說。汽車內看來像個戰場。
「醫生……」
我希望我有張卡洛琳的相片,就像警示燈由前面閃過,今晨當我坐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我不能想像到她的臉,我想我是害怕去想到她、夢到她。那完美的外表在過去兩年每當我想起時都會震驚我,好像她是一件精緻的水晶無價之寶。
「很好,她現在如何?」
我向他直直的跑過去,用我的拳打擊他胃部,用手打擊他,而那打來就像堅硬的高速公路分離島。
從我學會說話時,她就確信讓猶太女人了解聖經的教義是很重要的,讓女人也能藉由法律和理解溝通每一件事物。
「女人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持家。」當祖母首次提出建學校時,傑克伯怒斥她。
我靜默,而他也是,儘管這房子已裝了雙層玻璃窗,外面屬於紐約城的聲音正在加強,我聽到汽車緊急煞車聲、救護車的聲音和狗吠聲,賓正試著將這重要的新聞告訴我,好像曾經他進入某物,然後他現在並不十分清楚如何出來。
我由床邊移了兩步到她坐的椅子旁,在她面前跪在地板上,當她哭時伸手握住她笨重的支架。
她沒將自己撞上迎面來的火車,或由二十六樓的窗戶跳下去傷害自己,她甚至不做這種無價值的事,她處於一種貴族精緻壓力下的夢魘。
「假如妳離開,就別再回來。」他在我背後喊道。
他熱衷的看著電梯燈誌由一層跳到另一層,直到下降在會客廳。卡列的人被訓練成對任何景象或答問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門外是麥廸遜大道,所有的東西都浮現在眼前。
我正在乞求神,假如祂能讓卡洛琳好起來,我會戒菸、戒酒並離開賓,如果有時間讓我跳過時間的鴻橋,讓我回到過去,我一定會為她做任何事。
「毀滅?」我喘著氣對他說。
坐上大樓的電梯時,我發現自己很怕見到他,他曾說:「妳就不要再回來。」當他生氣時,他是怎樣看我的,在他眼中很快閃過深沉的輕蔑,他要完全棄絕我。這是一個讓人熟稔的表情:現在我知道他繼女是在哪學到這表情的。
他把她眼前的頭髮撥開,但小女孩仍在搖頭。
在麥迪遜大道上沒有一個人,街上排列著通風窗口、緊閉的服飾店和陰暗的書店。通常在上西區有人互毆,年輕疲倦的女人在深夜由辦公室走回家,或著半正式的男子走路打算去第五街西半區,找一家私人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