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剛剛在叫什麼啊?」我一邊順頭髮,一邊問。
爸爸剛才在花園裡整理,弄得他那件柔軟的灰色襯衫都汗濕了,鼻子和臉頰也變成粉紅色的。他和西莉亞姑姑一樣,長得有稜有角,他的手臂、脖子,甚至是手掌都硬梆梆的,一點也不柔軟。有時候我會覺得,如果礦坑倒塌下來壓到爸爸,他還能直挺挺地站著,比被稱作黑鑽石的煤礦還要堅硬。他要是戴起那頂寬邊草帽,而不是戴著礦坑用的帽子時,簡直就像鐵軌枕木上的大頭釘。
爸爸在礦坑上日班,都是天快黑或是已經黑了才回家,「七點上班,六點下班」,我們小時候媽媽就是一直這樣告訴我們,因為我們記不得什麼時候會再看到他。等他終於到家的時候,如果天色還是亮的,他就會直接去花園。或者沿著道路去田裡,工作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為止。後來礦坑縮減了每個工人的工作時數,甚至直接資遣了一些人,爸爸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一週工作六天了。有時候連著兩、三天,我們放學時都會看到他在田裡工作,我們經過的時候,他會向我們揮揮手。今天因為西莉亞姑姑來了,田裡的工作就暫停了。
西莉亞姑姑站在前廊,彎腰靠在欄杆上吐口水。她和爸爸一樣,眼珠是藍色的,鬈髮的顏色很深,綁起髮辮總是參差不齊。她把髮辮盤在腦後,形狀像個蝸牛殼似的,大小比一頼柳丁還要大。她的臉有稜有角,跟爸爸一般高,爸爸看到她來總是微笑。
「我丈夫。」她又說了一次,「可是我想告訴妳們的是,我的寶貝女兒死了以後,她會來夢裡找我,不過是用爬的,一點也不像現實生活中的她。比較大一點,臉頰胖胖的,氣色紅潤,對著我呀呀叫,快樂地笑著。偶爾我醒著的時候她也會來找我,我看不見她,不過感覺得到她在我腿上的重量,感覺到從那個蠕動著的小小身體傳來熱量。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一年,有一陣子我以為我自己大概已經完全瘋了,可是那時馬可斯在院子裡倒下,就這麼一眨眼就死了,我就開始期待大腿上的重量,我以前從來沒有那麼渴望過一種東西。晚上我會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只是為了等她來。可是我從來沒有看到她,只感覺得到她……抱著她,搖著她,唱歌給她聽。」
「肯定是某種程度的不正常。」
泰絲往下滑,坐到西莉亞姑姑的腳邊,抬頭看著姑姑的嘴巴,瞇起眼睛,皺著鼻子。「西莉亞姑姑,男生親妳的時候,會有煙草的味道嗎?」她問。
西莉亞姑姑的動作快得像閃電一樣,手伸過去把手指浸到他的咖啡裡,「我想夠了。」她說,手指還浸在那裡。
「警長來過了,」他說:「看了一下就把東西帶到傑斯珀市,給葛里森醫生檢查,要看看他多大了,還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
「妳說妳看到的是他,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
hetubook.com.com妳覺得他在呼喚妳,那妳對他就有責任。」咳——呸!
泰絲的中間名並不是露,可是西莉亞姑姑喜歡這麼叫她。
我連看都不敢看爸爸,甚至也開不了口回應什麼,只是搖搖頭。這時候爸爸說話了,聽起來口氣自然又輕鬆,「西莉亞,她才十四歲,別催她。」
「大概在馬可斯死後一年左右,我再也感覺不到她了,也沒夢見她,好像她繼續去過自己的生活了。我想她是出於好心才待在我身邊,因為她知道我需要安慰,或許她知道我會需要面對失去丈夫的傷痛,所以她就待到我再也感受不到痛苦為止。」
「什麼意思?」
「泰絲可能出了什麼事,我聽到她大叫。」
「聽說紐約州州長明年要出馬跟胡佛打對台。」他最後說。
「知道了。」我們都回答道。媽媽轉身走進門內時,裙子飄起來發出「咻」一聲。
我像個雕像站在那裡,泰絲從穀倉後面走過來,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洋裝,淡紫色的格紋,還有小雞形狀的口袋,裙擺繡著黑邊和小雞圖案,是瑪莉琳阿姨幫她縫的。
「應該吧。」爸爸聳聳肩,「嬰兒才在水裡待了一天,而且井底又有溪水流進來,底下的水流很穩定,不過蕾塔還是把水都煮沸過了。」
「妳丈夫?」泰絲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好像我會跳出來爭辯說,不可能,西莉亞姑姑的丈夫和孩子不可能全都憑空消失了,一定只是編出來的故事。
我回頭看牠,直盯著牠的眼睛,幾乎要朝牠前進一步。可是牠輕輕動了,只是稍微抽動了一下,就嚇到我了。我趕快把眼光移開,泰絲也一樣,接著我們一起跑回路上,洋裝的裙擺在腳邊拍動。我邊跑邊努力壓住裙擺。
「我不知道。不過,泰絲露,妳應該擔心的是那個嬰兒,而不是媽媽。」
達布森先生靜靜站著,好像沒有呼吸一樣,只有右腳不停點著地板,他會持續這個動作一直到媽媽來應門為止。他大概一個禮拜會來送一次梨子,我總是會注意他的腳。他看著我頭上某個地方,可能是牆上某個很無聊的定點。我覺得我也不應該看著他的眼睛,因為他對我完全視若無睹。所以他看著牆,我也看著他的腳,過了幾秒鐘,我才想起來我應該趕快去媽媽身邊找她。
她看起來依舊有點緊張:「如果他是好鬼呢?」
「嗯哼。」他點點頭,不過他回頭看著花園,喝完杯裡最後一點咖啡,很快往後點一下頭,「再一個小時左右,太陽就要下山了。」他說著,捏捏西莉亞姑姑的肩膀,「我最好去把工作做完。別忘了去拿蕾塔做的派,幫我問候媽媽。」
「因為當年她爸爸沒有像你一樣,等第一個男孩子來家裡時,就打算扒了人家的皮嗎?」
「泰絲露,那就是我來的原因。」
我喊著泰絲的名字,希望她在我走到摩西那邊之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會回答我。母牛就在穀倉外面吃草,我希望媽媽能把牠關進牛欄裡。摩西開始晃起牠那個又黑又白的腦袋,我想要轉身離開,可是我看得出來牠想朝我衝過來。爸爸總是叫我從牠身邊走過去,不要讓牠知道我害怕,可是牠就是會知道。
達布森家除了那三棵梨樹以外,就沒有什麼了。媽媽會給他一籃蔬菜,或者還有一些玉米粉,讓他帶回去。她看到那些梨子總是很開心的樣子,這樣實在太誇張了,她的笑容又大又燦爛,聲音也是一派歡樂愉悅,聽起來完全不像是我媽媽。我知道她希望這些動作或表情可以讓達布森先生分心,不會想到自己只用一袋梨子就換了一籃滿滿的蔬菜。
「泰絲。」我罵她,可是爸爸卻笑到差點把咖啡噴出來,西莉亞姑姑只是歪著頭。
達布森先生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一袋梨子,另一手拿著他的草帽。他向我點點頭。只是用頭很快點一下。
「嗯,」她說,「我想妳可以找出他的身分,查出是誰把他丟進井裡。這樣才能讓他安息。」
「馬可斯是誰?」泰絲問。
「你有沒有聽說,胡佛總統已經決定釋出馬索蕭斯發電廠經營權的事嗎?」她問。爸爸從來不跟媽媽談政治,媽媽對所有政客都不屑一顧。可是爸爸跟西莉亞姑姑就會談論總統和州長,還有人們失業的問題。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政治,可是她一定很愛爭論。
「要怎麼做?」我問,心裡也很疑惑。
「我有睡,只是一直做惡夢,夢裡也沒看清楚他的臉。」她依偎在西莉亞姑姑的臂彎裡,看起來有點蠢,因為她的腳都懸空在外頭了。她看著西莉亞姑姑,而沒有看爸爸或是我,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妳覺得他纏上我了嗎?」
「快十五歲了。」她說,對我眨眨眼,「你娶蕾塔的時候,她才十六歲。」
「爸爸說不要讓牠發現妳在害怕,這樣牠才會繼續吃自己的草。」她說。這番話聽起來不太有說服力,不過泰絲把她尖尖的下巴抬得更高一點。
「唉呀,她們從學校那些同學嘴裡聽到的,比這還要難聽一百倍,而且你就是個死共產豬啊。」
「這樣的話,不是很好嗎?艾伯特,你是不是忘記啦,當年就是全民主動參與,我們才打贏歐戰的。」
「我是說,他和妳之間互相有連結。」西莉亞姑姑堅持說,對著泰絲搖搖手指,「不管是什麼原因,聽起來好像他需要安慰。」
「牠要朝妳衝過去了。」她小聲講。
西莉亞姑姑也是我見過最會吐口水的女人,她會把哥本哈根牌煙草嚼一嚼之後吐得老遠,能超過門廊欄杆、玫瑰叢,有時候甚至會直接吐到路上去。她覺得女人抽煙很噁心。
西莉亞姑姑看了爸爸一眼,「你們的水安全嗎?」
爸爸看看泰絲和我,皺著眉說:「看不出來,泡過了水,看起來不太正常了,我想如和-圖-書果他經常餓肚子的話,應該也是發育不良。不敢說那樣的母親會對他做出什麼事來。」
「小丫頭,妳已經好幾天沒提起這些事了。」爸爸說,皺起眉毛,往下朝鼻子的方向擠。「妳還是睡不好嗎?」
「我知道。」我也往後退,我覺得很生氣,這個情緒不穩的東西,身上長著搖來晃去的奇怪乳|房,還有那條大到可怕的舌頭,居然會讓我害怕。小雞、豬和馬,牠們都知道自己的地位,甚至連爸爸養在榖倉旁邊的那條迷你狗都知道。可是這頭母牛卻以為牠能控制我們,牠好像知道我們需要她的牛奶,所以就有了某種自信。動物不應該有這種自信。那頭母牛實在太囂張了。
「你看到他的時候,看不出來他多大了嗎?」西莉亞姑姑問,他還沒回答,姑姑就哼了一聲說:「當然不行,可是蕾塔也不能嗎?我想一個女人應該看到他就知道了吧。」
「你這個死共產豬。」
媽媽不喜歡我們在家裡互相大聲叫來叫去,好像在叫狗一樣。
我比較喜歡媽媽的姊妹們,尤其是瑪莉琳阿姨,她的每個動作都像在跳舞,輕飄飄地四處走動,並且讓整個屋裡充滿笑聲、談話聲。西莉亞姑姑就一點也不細膩或輕飄飄,她的思想和談話就跟她的顴骨一樣突兀犀利,泰絲會坐在那邊盯著她看,彷彿她是連環圖畫一樣。她讓我很焦慮,想要遠離她的影響範圍,我小時候有一次她來的時候,我還躲到床底下。
「我丈夫。」
「妳們知道我生孩子的事嗎?」她用一種稀鬆平常的口氣問道,彷彿她只是在問我們知不知道她新買的帽子似的。
「我想妳連共產豬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吧。」爸爸好像不想去管她講話有多難聽了:「最重要的是,胡佛總統認為政府的角色應該縮小,讓人民主動站起來,自願要幫忙。」
「紐約。」咳——呸!
「妳相信有鬼嗎?」我問她。
「我很肯定沒有感覺到他這麼做是出於好心。」泰絲說:「他沒有安慰我,他讓我覺得很傷心,只有傷心。」
雖然泰絲已經長得很大了,她還是坐在西莉亞姑姑的大腿上,手臂一直摟著姑姑的脖子,「西莉亞姑姑,我有夢到他。」
西莉亞姑姑坐上搖椅,調整好位置,然後用手指比出V字,從V字中的縫隙吐口水:「咳——呸!」越過了欄杆。她的嘴唇嘟成O字型,然後嘴巴又恢復原狀。
爸爸揚起大大的笑容,我們都看到他嘴裡旁邊缺牙的地方。
西莉亞姑姑幾乎是一秒也沒停就回答:「沒有。」她笑了一下,似乎覺得泰絲好傻,然後轉頭到一邊去,咳——呸!「他幹嘛纏著妳?他應該去纏著那個女人,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把他像玉米殼一樣丟掉。」
「我看到他的小手指和腳趾,有時候會覺得他跟我一起睡在床上。」
「妳覺得是誰做的?」泰絲問。
媽媽到門口的時候,我立刻往山丘的方向走,和圖書心裡想著泰絲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她一直都很討厭茅房,她小時候都會溜到草叢裡方便,後來媽媽告訴她這樣不像個淑女,她才停止。
「幹嘛浪費力氣談這件事?」爸爸喝了口咖啡後說,「如果發電廠是聯邦政府經營,我們就會有工作又有電可用,也不是件壞事嘛。」
「為他主持公道。」
「沒錯。」她說。我知道她很久以前結過婚,丈夫就跟這裡其他人一樣是礦工,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因為身體裡出了大問題。「就只懷過那麼一個孩子,她是早產兒,」西莉亞姑姑繼續說:「只活了三天,我把她葬在匹斯加鎮那裡,隔年又把馬可斯葬在她旁邊。」
泰絲跑向她,攬住她的脖子說:「西莉亞姑姑,妳聽說了嗎?水井裡小孩的事?」
「唉,妳沒問題的。來跟我們坐吧。」西莉亞姑姑朝著一把搖椅揮手。
「維琪梅,我相信世界上的鬼不會折磨人家。」我的中間名其實是伊蓮。
早上把咖啡煮沸之後,媽媽都會在咖啡壺嘴塞一塊布,這樣蟲子就不會飛進去。家裡的水井中出現一個死掉的嬰兒,媽媽一定很困擾,這點我能理解。
「妳覺得她瘋了嗎?」我問。
「泰絲,我就跟妳一起睡在床上啊,」我說:「要是有鬼想接近妳的話,我就揍扁他。」
「艾伯特已經開始逼我別再把水煮沸了。」媽媽邊說邊把杯子遞給他們,「我想也是,反正也沒有那麼閒,雖說這樣好像比較乾淨。」
「那我應該做什麼?」泰絲問。
媽媽正趴在地上,跪在一桶肥皂水前,她說她洗洗手之後馬上就出去。我傳話給達布森先生,他的腳還在前門廊上踩著節奏。他跟我說謝謝,然後頭就歪到小溪那邊去了。
我很高興他們聊天的時候沒有扯到我這邊來。
「蜘蛛。」她抬頭看看門廊,咧嘴笑了,然後就像火箭似地衝上階梯。
牠是我們養過最邪惡的牛。媽媽有試過要教我怎麼擠牛奶,這樣她和爸爸就不用每天早上都做這件事,可是我學不來。母牛的奶頭看起來柔軟又有彈性,給人一種錯覺,以為擠奶的時候摸起來就像擠壓著一袋水似的。不過拉奶頭的方法可是有技巧的。光是要學會這種感覺,手腕就會練到腫起來,手指也會感覺像是在摸碎石子一樣。
「地板上的肥皂泡還沒清呢,」媽媽說,我看到她的手因為泡在熱水中刷洗地板,已經變得紅通通的。「不過,西莉亞,要走之前來找我,我做了點烤蜜桃派。」她看到泰絲攀在西莉亞姑姑的大腿上,便吩咐我們兩姊妹:「還有,等妳把姑姑壓扁成炸麵餅之後,妳們兩個可以進來幫我刷地板。」
爸爸走過去,把手放在她的頭上。他安慰人的方法總是跟媽媽不一樣,媽媽會用手指摸摸頭、拍拍頭,他卻是直接把手放在你的頭上、肩上或背上,動也不動,穩穩地放在那裡,讓你感覺到手掌的重量。「如果他是好鬼,他就會知和-圖-書道他必須離開妳。如果他不肯,叫他來我床邊找我。」
她微笑了,「遵命。」
「妳夢到什麼?」西莉亞姑姑低頭看著泰絲,嘴巴停止運動了。
「這種問題,目前還沒碰過呢。」她說,看起來她好像很想吐口口水來強調,但只是喝了口咖啡。「維琪,有過初吻了嗎?」她面對我說。
我們姊妹倆像石頭般僵在原地,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坐在那裡好像有半個下午,而西莉亞姑姑就坐在搖椅上晃。終於我說:「妳有過小孩?」
「噓。」我一直盯著摩西,牠還在晃著腦袋,眼珠直打轉。牠看著泰絲,好像討厭她就跟討厭我一樣多。泰絲往後退了兩步。
爸爸背靠著房子的外牆,一腳跨在門廊欄杆上。
「我想,應該送妳媽一點梨子。」
「我該為他做什麼?」泰絲一臉困惑。
「現在不一樣了。」
我走向摩西,牠一看到我就把頭歪一邊去。泰絲一開始想給牠取名叫「耶穌」,不過我們不可以用上帝之子的名字來稱呼母牛。但泰絲那時才五歲,所以她改叫那隻母牛「摩西」。反正「耶穌」或「摩西」的命名過程很混亂,最後也沒有人想到「摩西」其實是男孩的名字,不應該用來叫母牛。
我想像西莉亞姑姑坐在那裡,手裡抱著小孩,而不是煙草罐;她眼睛看著小孩毛髮濃密的頭頂,說些愚蠢自滿的媽媽經,而不是吐完口水又把手指浸到咖啡裡。
爸爸輪流上下扭動肩膀,又轉轉脖子,慢條斯理地回答:「西莉亞,妳心知肚明,妳也不笨,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因為在這裡,呿!應該是從這裡一直到伯明罕的所有人,只要有一個人有工作,那麼某處就會有兩個人在失業。有太多工作需要人主動幫忙,可是卻沒什麼人可以做義工。看看這個鎮的情況吧……」他停下來,我知道他就快要陷入焦慮當中了,我可以看見他耳朵上的血管在鼓動,但是他等了一會兒,只是微笑。
爸爸快步走下階梯,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我撐起身體,坐上前廊欄杆,雙腳掛在面對家裡的那邊,這樣街上的人才不會看到我的裙下風光。「希望警長無論如何都要抓到幹這件事的瘋子。」西莉亞姑姑說。
媽媽打開紗門,手拿著兩個杯子。西莉亞姑姑喜歡大白天喝咖啡,所以媽媽又煮了一些,我想爸爸也決定要喝一些吧,可是我不太明白,因為他已經在流汗了。小孩子不能喝咖啡。
「不知道夠不夠熱了。」爸爸說著,把杯子舉到面前。
她說話的時候,我也去攬她的脖子抱了一下,但沒有泰絲攬得那麼用力,然後我就退開,靠在欄杆邊,讓屋頂的陰影罩在我身上。泰絲蜷縮在西莉亞姑姑身邊,正巧碰到她袖子的邊邊。如果泰絲可以把自己變成一顆鬈髮般的大鈕扣,縫在西莉亞姑姑的洋裝上,永永遠遠跟她在一起,那泰絲一定會照做。
「我去叫她。」
「西莉亞……」爸爸說,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