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得很,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會快到不合禮節。」
威克斯太太完全沒有動作,但她卻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個聲音連她的學生都幾乎認不出來:「我會戴。」
不過,至少兩人在毫無準備的共同基礎上還能彼此依靠,而梅西愈看著威克斯太太那副歷經浩劫的奇景,就愈放心不下,這一切削弱了她的力量,幾乎可說是完全無能為力了,她坐在椅子上,畢爾太太的歡欣鼓舞似乎讓她目眩神迷,但她整個人卻是籠罩在陰鬱的黑暗底下,讓她潛入了深深的靜默中,潛了好長一段時間,眼前發生的正是她最無法忍受的,她先前特地嚴厲制止這樣的事,如今卻只能拖著戰敗之軀,苟延殘喘。克勞德爵士應該要和他的共犯一起現身,或是不帶著共犯一起,但絕對、絕對不會是只有共犯卻沒有他。這時候,畢爾太太顯然已經得到了可以利用的優勢:她看著表情古怪而動作麻木的威克斯太太,開玩笑地責備了一聲:「妳真的不想和我握手?沒關係,妳會想通的!」她不再試探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把手舉起來,不再向威克斯太太伸出手,她舉手的姿態甚是漂亮,她低下頭,手就碰到一根黑色長髮夾,固定住她後腦的頭髮。「用午餐的時候要戴帽子嗎?如果妳們和我一樣餓,那我們得馬上下樓。」
兩人又快步往前走,但是走到樓梯上,梅西又停下,「嗯,如果她還留在英國……!」她把問題丟了出來。
「漂亮東西?」
目前看起來,最讓人感到驚奇的是畢爾太太宣布這件事情的方式,對威克斯太太也是一樣驚奇,她似乎突然讓人抽光了氣力,頹坐在椅子上,而梅西則是投入訪客的懷抱中。畢爾太太一放開小女孩,梅西就遇上了難解的考驗,威克斯太太顯然是慌了,甚至可以看到,她雖然按捺著對於這次會面的情緒,但緊繃著一張臉,似乎在說:「好了,老天在上,別洋洋得意說『我早就告訴妳了』!」梅西在當下大概也沒意識到自己並不想耀武揚威;她只多花了一分鐘,很快研究了一下畢爾太太身邊的東西,然後發現其中並沒有克勞德爵士的行
和圖書李。她現在已經可以認出他的行李袋,喔|她最喜歡自己知道這件事!但是在那個瞬間,她發現這個袋子不在房間裡,馬上就成了最壞的消息。她還不曉得,再過一陣子,這件事就可以當作絕跡的證明,所以也就還沒有覺察到,這短暫的痛苦是讓她提早體驗到死亡的滋味。當然,她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到畢爾太太一臉愉快的樣子,她渴望著,馬上懇切問出口:「妳是自己來的嗎?」
「可是他很認真答應我了。」梅西回答。
她打算要完全改變自己的行為舉止,喔,面對職位比自己低階,但值得尊敬的下屬,也不能直接就稱之為奴僕,她的行為代表了完全的控制,希望能夠抓住這位老女士可敬的一面。對梅西來說,可以說這位可敬的女士馬上就有了回應,她嚇了一跳:可敬的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嚇得一跳,就像剛剛提到的那一跳,而且反彈也帶著力道,憑著這股氣勢,而畢爾太太又走進克勞德爵士房間,那對師生就站在對面的走廊盡頭等著。以這件事來說,跨出最大的一步,就是在這幾秒鐘之內,這個學生在另一段關係中,變成了女兒。梅西的眼睛仍然看著門,這時兩人才匆匆跑回房間,幾乎把門甩上,也沒想到要洗手、洗臉,只是面對面站著。這個時候,威克斯太太是第一個發出聲音的人:「可能嗎?她真的有這個嗎?」
「那他不會來囉?」小女孩又問了一次。
威克斯太太想了想,「然後克勞德爵士也過來了嗎?」
「對,就如我們希望的。」梅西說出她的疑問,「這樣的話,她要怎麼生活呢?」
威克斯太太遲疑了一下,但馬上就回答:「靠別的男人!」然後她走下樓去。
最驚人的還是她的朋友說話時變得激動不已,「誰要來付帳?」
畢爾太太忽略了很多跡象,她確實也推測如此,不過她仍注意到自己如此興高采烈造成了什麼影響,她表現出隨時都要展翅高飛的樣子,即使她壓低了聲音,態度還是毫無偏見的樣子,幾乎就像要說出什麼機密:「好吧,我們只能等了,我肯定他沒有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撐不了多久的。威克斯太太,他不能沒有妳啊!他是全心全意對妳,跟我說了好多有關妳的事,所以我也是如此依賴妳,妳知道的,要仰仗妳的幫忙……」她散發出誠懇的光芒,但即使如此也表現不出她有多需要威克斯太太。同時,這樣的態度也表現不出房裡的氣氛,不管怎麼說,她的存在和她掛在嘴邊的自由,每過一秒就帶給這個房間更巨大的壓迫感,而這團巨大的物質再度讓另外兩人心中充滿疑惑和疏離感,就好像透過一層厚重的紗,彼此交換了困惑和毫無助益的信號。
「我們要給他一點時間,要好好運用手上的牌。」
威克斯太太對這件事的可怕想法似乎影響了她自己,她認為這代表了一份責任,於是她看起來就像有人往她肚子揍了一拳。顯然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她想了想就回答:「如果她是的話,那麼克勞德爵士就是妳的父親了。」
「不過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小女孩繼續說。威克斯太太看著她,表情似乎很可惱,但是沒來得及說什麼,只是突然說:「是跟妳在一起!」空氣中依然瀰漫著批判的氣息,但只有她的同伴催她快梳洗自己,然後下樓去。兩人很快洗了手,一直保持沉默,不過梅西卻突然回想起畢爾太太的樣子,打破了沉默:「天哪,她是不是很漂亮?」
「留一筆錢給她?」威克斯太太說得一副爸爸已經死了的樣子,但她馬上又加了一句:「怎麼可能,他都還要靠別的女人養呢!」
「逼他?」梅西重複著。
「那他不會來囉?」梅西懇求著問。
「什麼,道德感呀。」
梅西感覺更疑惑了,「什麼?」
畢爾太太帶著微笑考慮了一下,她感覺自己被夾在兩邊的期望中間,於是思緒便兩邊擺盪:引人注意而又非比尋常的是,她眼睛眨也不眨就接受了威克斯太太的存在,這個奇蹟似乎也反映在畢爾太太修長的外表上,而梅西甚至可以開始讀懂其中意涵。「他會來的,但我們得逼他才行!」她開心地說。
「她會讓我留在國外嗎?」
「她以為是這樣,『去幫m.hetubook.com.com小姐打扮一下!』但這還是很不得了!」她喘著氣,然後她完全想通了,「如果克勞德爵士不要她,唉呀,那她就來找妳了,就是她了。」
「寄一點那些女人的錢給他的妻子嗎?」威克斯太太的笑聲更奇怪了,比這奇怪的建議更奇怪,「我敢說她也會拿的!」
梅西突然停下,「在克勞德爵士來之前嗎?」
「妳們是上樓來洗手的嗎?」於是畢爾太太問她們,「快去吧,我和妳們一起去吃午餐。他們已經幫我把箱子都放到那間漂亮房間裡了,那是克勞德爵士的,我相信,」她笑著說,「他的房間一定很漂亮!」隔壁的房間大門打開了,畢爾太太站在門口,和威克斯太太面對面,她交代了一聲,而這正是她計畫的關鍵,就好像她自己也會這麼說:「親愛的太太,請照顧我女兒。」
不過她的聲音馬上就弱了下去,威克斯太太的眼神也馬上射了過來,「應該住在一起嗎?別再提這件事了!」她呻|吟了一聲就轉過頭去,走到洗手臺前;這時的梅西已經能夠輕鬆解讀出,瘋狂是真實存在的。威克斯太太隨便梳洗了一番,但下一秒又突然轉頭看著梅西:「她的作為不一樣了。」
這真是太奇怪了,和她的談話已經不是和克勞德爵士有關,反而談起孔雀來,對這小女孩來說實在太奇怪了,結果也忘了要謝謝她,但是梅西心裡確實感到十分幸福,不管是任何事情都無法打破,而梅西也愈來愈能感覺到,畢爾太太這麼做,其中必定深埋著目的,她隱約感覺到,真正的目的一定是深不可測,正是因為如此,畢爾太太才能克服這種種尷尬,待在白金色的沙龍裡,渴望能在其中自由呼吸、受到歡迎。但威克斯太太的呼吸更是急促到困難,畢爾太太獨自前來的尷尬,遠比不上她的優雅姿態帶給威克斯太太的尷尬。小女孩發現了這個兩難的境況,於是便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如果有了這份寬容,是不是有可能……?但梅西很快又丟棄了這個想法,因為她太害怕希望再度破滅,也認為自己一定會再面對恐懼。就在一切事情快速進展的時候,一名服務生突然站在www.hetubook•com.com門口,提醒她們午餐的用餐時間已經過了一半。
威克斯太太終於聽進去了,「會,他不來就該死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愛詛咒人。
「妳一定會喜歡這頂帽子,就在我的行李裡。我還記得那個,」她點頭示意著她繼女頭上的裝飾,「就帶了一頂給妳,是用孔雀的胸羽做的,那個藍色真是漂亮極了!」
喔,對了,梅西想起來了,「那麼他不能寄一點……」她的聲音又弱了下去,就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奇怪。
「我知道。」梅西說。不過,她倒是獨自思量起這個訊息的價值,同時也仔細衡量她繼母奇怪的反應,怎麼會說得一副這對她是新消息的樣子,明明她才是第一個親耳聽到克勞德爵士這樣說的人。有那麼幾秒,她好像還能聽到他的聲音,她又回到福克斯通那間旅館的花園裡,站在他身邊,記憶中的兩人一起站在暮光下。
威克斯太太沒有回答,完全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情景中,「他也反抗過,可是那女人贏了。」
「她?她一毛錢也沒有。」
「親愛的孩子,他也很認真答應我了;我是說他答應了我很多事,而不是每件事他都完全遵守承諾。」畢爾太太表現出自己的風趣,堅持認為威克斯太太應該可以了解,此時她的注意力突然聚焦在威克斯太太身上:「我敢說他也是這樣對妳的,不是每次都能如預期的,不過他會用他自己的方式彌補,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有個特點,」她繼續說,「讓其他的一切,對我們來說,都只是聰不聰明的問題而已。」另外兩人幾乎沒有時間細想那個特點是什麼,不然就會說出口了,但答案已經直接送到她們眼前:「他就和我一樣自由!」
「她對妳很好。」梅西也同意。
威克斯太太已經整理好自己了,在一旁等著。「她會吸引目光。」兩人的動作很快,值得注意的是,畢爾太太的美貌讓她們驚訝不已,但這股影響力和她們的行為卻不太搭調,兩人似乎是受到了正面的刺|激,於是很快就準備好和她一起下樓。儘管如此,兩人回到沙龍裡的時候,她已經先下樓了,她的房門是開著的,房內的女傭和-圖-書也清楚說明了。威克斯太太突然又閃過一個念頭,拖延了她們的腳步,「但在此同時,她要靠什麼過活呢?」
「她會給妳一個家。」威克斯太太看得更遠,她串起了所有跡象,「喔,她的聰敏實在太殘忍了!這根本不是道德感,」她的話達到了高潮,「是遊戲!」
「為了不失去那個男人。她犧牲了他,好盡自己的責任。」
但梅西才不管呢!「很快嗎?明天嗎?」
小女孩又不禁好奇,「難道爸爸沒有……?」
畢爾太太看了她一眼,感受到她全新的勇氣,顯然馬上就知道這股勇氣的來源,然後順著她的語氣回應,接受她結論似的提議:「喔,可是我沒有這麼漂亮的帽子!」然後她開心轉身面對梅西:「我倒是有樣漂亮東西要給妳,親愛的。」
但是梅西想得更遠:「那我的父親和母親……!」
梅西想了想,「她不能嗎?」
「沒有克勞德爵士?」很奇怪,畢爾太太看起來更愉快了,「沒錯,因為我想趕快見到妳啊,妳這可惡的小壞蛋!」她的繼母發出清脆的笑聲,伸手輕拍她的臉頰,這個動作也有點像輕捏。「妳在想什麼?又把我當成什麼了?但我很高興自己身在國外,畢竟也是妳幫我指的路,如果沒有妳,或許我就來不了了,也許該說,不能來得這麼快。好了,無論如何,我來了,再過一下子我就得開始替妳操心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她對這個地方很滿意,還特地加了一句說這個地方很迷人。她的臉泛得更紅了,又再度強調了一次:「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梅西也記下了自己該強調的事:她的眼神回到威克斯太太身上,好心的女士仍然抱持著驚奇,她讓這位老朋友的注意力再度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但並沒有說出口;接著,她只問了有關克勞德爵士的問題:「他在哪裡?他會不會來?」
她們聊起這樣東西,好像道德感是數得出來的,但從威克斯太太的樣子看起來,這總之不是什麼高興的念頭,梅西也不太清楚,就算自審定的話,也不喜多大用處,沒辦法解決這個謎團。她突然直接問了,想解開這個大謎題:「她現在是我的母親了嗎——」
「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