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英抬起頭,她的兩個大眼珠在李力臉上轉,李力覺得若英正在他臉上找東西,找的是什麼呢?「你娘在李陵家,是李陵把你娘接去的。」
對大宛用兵的同時,皇帝再徵集十八萬大軍到酒泉、張掖的北方防備匈奴入侵,李力得到機會,公孫賀向皇帝推薦,李力終於再次穿上長袍、掛上弓箭的向漠北出發。
若英停下話,李力渾身發燙,他發現他是多麼的懊悔,他當初爲什麼不做最大的努力娶若英?
「哈哈,你年紀輕輕就不期望封侯拜相啦。唉,我了解。」
淚水隨著話流在若英的面頰上,淚珠在李力眼前落下,李力聽著若英輕微的哭泣聲,他陷入迷惘和困惑之中,但他很快的回答:
公孫敖的隊仗出現在巷口,李力不想和他碰面,謝過老人便低頭沿牆邊悄悄離去,他的脚有些虛浮,彷彿每一步踏的都不是土,是沙漠裡的沙,能把人陷進去的流沙。
走著走著,李力不自覺的來到浞野侯府,他在門前徘徊很久,終於決定再進去看看。
李力也只有苦笑。
李力吃驚的盯著若英,她怎麼會知道娘的下落?不,她怎麼會知道自己要問這件事?
蘇總管也死了,李力可以料想得到,畢竟蘇總管的年紀也到了,可是李力依然感到哀傷,他覺得身體裡少了什麼,心頭空盪盪的。
這對李力是負擔沈重的消息,萬一皇帝高興起來要封他的官,要他再去西域或是漠北,他能拒絕嗎?
在李陵家李力見到了娘,李陵遠在張掖,但他的母親待李力的娘很好,娘不用再做粗活,而李陵的母親也視李力如同自己的兒子。李力跟著娘去城外上蘇總管的墳,那天李力穿的是都尉的服飾,一身雪白的長袍、頭上戴著破敵冠。皇帝生了重病,無法接見李力,卻特別下令授李力羽林都尉的官職,李力向公孫賀推辭,公孫賀卻苦笑說:
李力既然是長官,羽林軍誤以爲他是來巡查的,特別引李力進入侯府,李力也進退兩難的跟著進去。
「又要再去塞外,唉,這是命,我們一家和李廣一家的命運竟糾纏得這麼深。」
「找我?你難道還會想我這個匈奴老友?」
子姪?李力是獨子,在長安沒有親戚,更沒聽娘提到過有什麼子姪,會是誰把娘接去了呢?
公孫賀對李力的轉變感到驚訝,可是他仍笑著說:
李力和提莫呼直坐到深夜,他們合力獵殺了一頭鹿,兩人在山脚下烤起鹿肉,火光外偶而有人影閃過,他們也絲毫不在意是漢軍或是匈奴兵在窺視,依舊縱情的喝酒談笑。
往西域的途中,李力長期和匈奴人相處,他對匈奴人比過去更了解,在張掖,他也找了十多名匈奴降兵編進自己部隊,出軍塞巡邏時他也都是帶這十多名的匈奴兵,於是整個張掖都稱他爲「匈奴都尉」。
「我盡力,不過,李力,什麼時候成功就難說了。」
「是公孫敖把我嫁給趙破奴,我是公孫家的家僕,我該感謝公孫敖。」
若英果然嫁人,李力覺得他心頭的東西一樣樣飛去。若英是該嫁人了,離開長安時,他對若英說會回來,會很快回來,十一年是快嗎?
「我會去救趙破奴的,你放心。」
皇帝對趙破奴的投降大發雷霆,要殺趙破奴的全家人,是丞相公孫賀攔下來,公孫賀以爲狀況不明,不宜先殺趙破奴的家人,萬一情形不是如傳說的,豈不枉殺無辜。即使如此,羽林軍仍然封閉浞野侯府,不准任何人離開。
「公孫敖很久以前看上你們河間王府,花了很多關係才讓皇帝同意把王府給他,小河間王回封國,王府的人都跟著去,只有你娘,她說要等你。」若英停下話看著李力,李力被看得很心虛,他的心虛是因爲把娘一人扔在長安受苦,或和圖書是他曾答應過若英會很快回來呢?
李力效法李廣,他的小部隊講求速度,每次進出匈奴境内都快進快出,匈奴兵也畏懼他的神射,即使攔阻,也頗爲顧忌的隔著一段距離,不多久,李力的名聲便在張掖附近傳開來。當然,李力並不是到漠北來博取名聲,他在找尋提莫呼,他相信提莫呼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要是提莫呼知道張掖有個漢軍行徑和李廣類似,一定會來看看,李力必須要找到提莫呼。
「你是眞的很喜歡我?」
娘對李力的選擇沒有多說什麼,她歎氣的說:
李力決定去找若英,他告訴自己,一來是問詢娘的下落,二來如果若英嫁的眞是趙破奴,他也該去探問一下。
在大漠和海邊,李力經常思念若英,當他努力的想若英的面貌時,若英反而變得很模糊,進入條支後甚至除了單髻外,若英根本消失在李力的記憶中,直到一天李力坐在海邊的小丘上,若英忽然的重現在李力眼前,尤其是翹起嘴角兩端的淺笑模樣。現在的若英呢?
「喔,若英姑娘,她早嫁出去了。」老人直接的回答。
提莫呼拿著箭在沙地上畫著圓圈,過了好一會才說:
「我家世代爲將,而且我爺我三叔的委屈不能永遠埋在右北平哪。」
臨行前李力對娘說,他不會在塞外待太久,他把金髮女人的事告訴娘,也把答應若英的事說出來。這一年,李力看出娘變得很多,她對一切都不太好奇或有意見。果然,娘只淡淡的說:
李力想,誰曉得說不定有一天他會再和提莫呼見面,在遙遠遙遠的西方。
李力聽著羽林軍對他的說明,不禁感傷起來,歷年的征戰,漢軍有多少被匈奴所俘,其中有多少也向匈奴投降了呢?那些漢兵能忍受得了漠北的冰凍和思家之苦嗎?
「謝丞相提拔,李力只想解甲還鄉陪老娘過太平的日子,請丞相成全。」
「你沒變,攔著人又不說話。」
這個方法很有效,一天李力照例帶著他的匈奴降兵北進,沿途連半個匈奴斥候也沒看到,李力覺得有點蹊蹺,他也不在意,逼近到浚稽山時,一聲胡茄,四面八方圍上來上千的匈奴騎兵,每個人手中的弓箭都指向李力。直覺的,李力感受到提莫呼的味道,果然,匈奴並沒有展開攻擊,把李力一行圍住後,一匹白馬馱著一個老人緩緩朝李力踱來,馬上的人老遠便發出狂笑。
「浴蘭湯兮沐芳,華彩衣兮若英。」提莫呼晃頭唸起來。
「你是李廣的舊部,李敢謀刺大將軍,你也有份是吧。」
聽到提莫呼的話,李力知道事情成了,提莫呼從不輕易答應人,他能這樣說,等於是答應了。
匈奴兵如潮水般的退得無影無蹤,李力也要他的屬下先退回邊境等候,他和提莫呼兩人牽著馬到山脚坐下。提莫呼喝了口牛皮袋裡的酒,再遞給李力,李力也仰首將酒大口大口灌進喉嚨。
李力站起身子,他沒有爲若英拭淚,也未扶起若英,他站起身自顧自的往大門走去。
去找若英吧,李力突然有了個念頭,因爲他在長安原就只有娘、蘇總管和若英,蘇總管死了,又找不到娘,剩下的唯有若英,但他找若英又是爲了什麼?指望若英並沒有嫁給趙破奴?不,不可能,李力想,若英應該知道娘會在那裡,他找若英是爲了找娘。
「你別緊張,衛靑都不追究你,我還翻什麼老帳?再說衛靑生前提過你的事,他說李廣訓練出來的人個個是豪傑,你也不簡單。張騫臨死前把派你去找大海的事告訴我,他擔心你會死在大漠裡。這麼多年,我也早忘了這件事,突然接到北軍的報告,一個叫李力的人出使西域十一年,居然活著回來。」
答應若英的要求後,李力
和_圖_書苦思了好些日子,要救趙破奴不可能依賴大軍攻入單于的王庭,只能用計謀,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趙破奴弄成像當年李廣逃出匈奴守衛看管般的逃回來,否則追究降敵之罪,趙破奴回到長安也免不了死刑。可是趙破奴不是李廣,李力不信趙破奴有辦法單騎逃出大漠,那就只有靠內應的協助,至於這個內應,李力馬上想到提莫呼,他是匈奴的小王,是新單于的長輩,有不小的勢力,提莫呼如果點頭,救趙破奴便不難了。
「你好吧?」
對於李力和他匈奴兵的獨來獨往,李陵從不約束,其他都尉也知道李力曾跟過李廣和李敢,射得一手好箭,更是深入西域的奇人,對李力的特立獨行也都唯有好奇的份。
守門的羽林軍認得李力,大家也都知道,皇帝一旦召見李力,不要說是都尉,封個校尉都不是不可能。每個守門的衛士都朝李力行禮,趙府内的家人更遠遠躲著。李力叫守軍不用去驚動趙破奴的母親和妻子,他靜靜的坐在中庭樹下,他應該喚若英來,他得找到娘啊!
李力無法回答,他有股衝動想去前抱住若英,但當他看到若英帶著憤和怨的表情,他退縮下來。
公孫賀冷冷的看著李力說:
提莫呼老了,可是他的眉目間仍散發著逼人的英氣。
「你辛苦了,我會向皇帝說你的事。你現在是百夫長是吧,聽說你的射術了得,就到北軍射聲校尉旗下做個都尉,將來無論是西域、匈奴的事,你都還有發揮的機會。」
「李力呀!這麼多年,你眞是個多情漢家郎。」
李力發現公孫賀的眉宇間擠出深深的一道皺紋。皇帝在召封公孫賀爲丞相時,公孫賀一度堅持不受印授,苦辭皇帝的命令,後來皇帝不理會,公孫賀才接下丞相的職位。
娘呢?蘇總管呢?
「我等了你好幾年。」若英輕聲的說:「我還留著你給我的竹簡,我也識字了。李陵說你去了西域,你爲什麼要去西域?」
公孫賀派人傳來消息,李力等候皇帝的召見,來人說皇帝對李力一路往西行,到了世界盡頭的大海邊,感到非常興奮,又聽李力曾受到衛靑的器重,更打算要見見李力。
都尉?這是年俸四百石的官,要是十多年前能得此封賞,李力可以讓娘過舒服的日子,他也不必在公孫敖家面前抬不起頭了,不過現在李力對官位和俸祿早不在意。他跪在公孫賀面前說:
放眼長安,李力想不出來娘會去那裡,他也找不到可以打聽的人,李力恍然發現,他和這個生長的城市原來是如此的陌生,他認識長安有限,而長安更幾乎不認識他。和長安的關係就僅限於河間王府,一旦河間王府不存在,他和長安也不再有關聯了。這使李力益發的懷念大海邊的女人,如果找不到娘,在這偌大的世界裡,李力有的只是那個遠方的女人。李力開始懊悔離開大海,他想起山丘上女人的身影。
「我差點忘了你是李廣的舊部,也好,邊疆需要你這種人,我就派你爲騎都尉,等你準備好就去張掖吧,我看皇帝只要身體一好,不是對匈奴用兵,就是要再打大宛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伴君的滋味又豈是常人能了解。」公孫賀感慨的說。
李廣利從敦煌遣人到長安請李力同行,李力拒絕了,要是娘不在,又沒有答應過若英,他會選擇攻大宛的部隊,讓他有再次西行大海的機會,如今他得先至漠北。
重回長安,這是初夏,從城外便感受到籠罩在兩旁垂柳下的清涼。李力在北軍長水校尉派遣的騎兵護衛下進入長安的北門。李力並沒有想到北軍在數十里外的驛站迎接他,五名全副武裝的騎兵伴著他一路回到長安。最初李力不知該投奔https://m.hetubook.com.com那個單位的惶恐已消失,但他對北軍誇張的陣勢又有些不安,他原希望到了長安找太行令府報到,把奉命前往西方的事向大行令報告。太行令負責對蠻夷的接待和管理,張騫從西域回來,曾經擔任過太行令,那麼現在的太行令應該知道李力西行的事。把一切交代完畢,李力就可以辭去百夫長的職務,到河間王府去找娘。李力下定決心,這次說什麼也要帶著娘離開長安,回隴西也好,如果娘不在了,李力在長安更無牽掛,他可以五湖四海到任何地方去,或許他可以再回西方的大海去。對於金髮女人,剛離開時是惆悵,以後是牽掛,接近長安反而是思念。
「漢軍又想要打仗了?」
浞野侯府前竟然一片肅殺之氣,門前站著一排羽林軍的衛士,人人手持玉,面色凝重的盯著每個經過的人。在公孫賀的關照下,羽林軍對待李力很客氣,也以千夫長的服飾替換李力一身風沙的舊軍服,此刻李力的新衣裳倒是派上用場,一個年輕的羽林軍巴結的迎上來,李力一探問才知道,趙破奴降敵了,他在浚稽山下被匈奴單于大軍包圍,幾次突圍不成,被匈奴軍所生擒,不久即向單于投降,全軍逃回朔方的不到千人,是大漢遠征匈奴的大挫敗,也是元朔六年前將軍趙信降匈奴以來,最高級的漢軍將領投降匈奴。當時衛靑率六將軍從定襄出擊,右將軍蘇建、前將軍趙信合軍,和匈奴單于所率的主力部隊遭遇,血戰一晝夜,蘇建全軍覆沒,一個人逃回定襄,趙信則率殘餘的八百騎投降匈奴,不過趙信原是匈奴的小王,後來投身到大漢,在漢人眼中他仍是匈奴人,因此趙破奴是第一個投降匈奴的重要漢將。
「李力,」若英的聲音溫柔下來:「你是不是真的一到長安就先找我?」
「趙破奴本來不是個好武士,我們有他沒他都差不多,如果你們皇帝再派他爲將,對我們倒是好消息,可是要放他也不容易,我得好好想想。」
李力感到很虛弱,他對任何事都只有無奈的份,過去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竟然是你,我原以爲是李陵。」
「你去做你要做的事吧,凡事都有命,別擔心我,我會和李大娘相依爲命的。」
李力抬起頭看向若英,他點著頭。
提莫呼重新成家,孩子也有三個,他早厭倦了連年的戰爭,打算明年夏天帶著族人往西方去尋新的獵場,那麼這眞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提莫呼說著說著竟睡著,像蘇總管一樣。李力用自己的長袍把提莫呼裹起來,然後朝黑暗打了個唿哨,幾個匈奴兵竄出,謹慎的將提莫呼放在一匹馬後的架子上,靜靜的鑽回黑暗裡去。
「是皇帝的命令,我可沒辦法更改。皇帝說,要你留在京師,將來要是對匈奴或大宛再動兵,還要派你重任。」
府內完全是扮喪事的佈置,因爲趙破奴的家人寧可相信他是戰死沙場。每個人都用畏懼的目光看著李力,一個家人還喊著「傳聖旨的大人到了」,李力想攔阻已來不及,幾個穿著喪服的婦人驚恐的奔出來,爲首的是白髮蒼蒼的老婦,必定是趙破奴的母親吧,李力想到李廣的妻子和自己的娘,他上前扶住正要下跪的老婦人,然後他看到老婦人身後一身縞素的女人,若英,她仍是梳著簡單的單髻,兩眼也充滿驚訝的望著李力。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救救趙破奴。」
李力沒有去向若英辭行,他對娘說,要是若英來打聽消息,只要說李力已經出發了,會盡力去救趙破奴的。
「我不清楚,我來是爲了找你。」
李力沒想到公孫賀單刀直入的說起李敢的事,他額頭冒出汗水,不知怎麼回答。
「你娘來找我,她要我告訴你她會去李和*圖*書陵家,雖然她很不願意,可是,她說她沒法子,在長安沒有親戚朋友會收容她。」
雖然公孫賀也是北戰匈奴的老將,李力卻對他沒有印象,北軍騎兵總是稱公孫賀爲將軍,李力才好奇的問出公孫賀的出身。
內心裡如大海裡的巨浪翻攪,李力回到羽林軍的軍壘整夜難眠,也許若英期盼他說些什麼,也許若英只有怨恨或哀悽,李力卻連開口詢問的勇氣也沒有,他不是想向若英打聽娘的下落嗎?
可以答應一萬件事,李力想,只要是若英要求,他是多麼盼望爲若英做每一樣事。
皇帝爲何如此鍾情汗血天馬是李力始終想不透的事,當命令向天下頒佈後,各地都赦免囚犯和盜寇的罪行,將他們撥到軍中,而各地的惡少也在重賞下向敦煌集中,加上新增的兵馬,李廣利的兵力達到六萬多人,還有三萬匹馬與十萬頭的牛。
沒有傳喚,是若英主動找來,她默默的跪在李力面前良久,李力想要她起來,想對她說話,又等著若英開口,兩人就無言的相對,最後還是若英先說話,她淺笑著說:
「仙島?」公孫賀沈思了許久才繼續開口:
是的,十一年前喜歡,十一年後李力更發覺,原來自己喜歡若英的程度超過自己所能設想的範圍。
「李力,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李力沒有告訴娘他再去塞外的原因,他答應了若英,前次他答應若英會很快回長安,他沒有守住承諾,這次他不能再毀承諾,他得去塞外,他要把趙破奴設法救回來;他也要去看李陵,感謝李陵對娘的照顧;接下來呢,他把娘接去隴西或是往西回到大海邊?李力不再考慮未來,多年的經驗,一切自有定數,他唯有把自己的未來交給命運,這樣或許他才能坦蕩些。
李力也笑了,但若英很快就止住笑的低下頭。李力原來想好要說的話突然全擠在喉嚨裡不知從何吐出來,他遲疑吞吐的說:
公孫賀平易近人,只穿著一件袍子在書房内,李力進去要行禮,公孫賀不耐煩的揮揮袖子,要李力坐下說話。
李力卻對公孫賀說:
「你曉得公孫夫人身邊的若英姑娘嗎?」
「這麼說來,大海不是世界的盡頭,大海的西邊還有世界?」公孫賀問。
黑夜中,李力的馬蹄踱著月光往南行,他的心情從未如此輕鬆過,是因爲他完成了答應若英的事,是因爲他知道提莫呼過得很好,以後也會更好。蘇總管說的,多一份情,多一份牽掛,他的情漸淡,牽掛也漸少,接著他要等的就是趙破奴,然後他會離開大漠,永遠離開戰鬥。
李力感受到李陵心頭沈重的壓力,幾次他勸李陵,硬把父祖輩的未竟之業揹在肩頭,太辛苦了,李陵卻總是苦笑的回答:
「是你娘說的,如果你回到長安會先來找我,所以她得把她的下落告訴我,免得你找不到她會發急。」若英說:「李陵去接你娘的,你娘原來不肯,李陵苦苦哀求,她才同意。李力,李陵對你娘很好,像對他親娘般,李陵還來看過我,在我出嫁的前一天,他說是爲你來送禮的。」
「是。」李力恭謹的說:「聽說海的四周有很多國家,最強盛的有兩個,而海的最西方有個大島,當地人說是人間仙境。」
北軍並沒有送李力去太行令府,而是丞相公孫賀府。李力單獨被引進府内,公孫賀在皇帝仍是太子時就跟在身邊爲太子舍人,他的夫人也是衛皇后的姐姐,不但和皇帝很親近,和故大將軍衛靑也是姐夫、内弟之情。衛靑首次受命以車騎將軍的身份出征匈奴,公孫賀是輕車將軍隨衛靑出擊,因功被封爲南窕侯。衛青、霍去病合擊匈奴時,公孫賀是左將軍,與趙食其、李廣的右軍同爲衛靑的兩翼,可是公孫賀也無功,被皇帝奪去爵位。元https://www.hetubook.com.com
鼎六年,公孫賀再和趙破奴率軍出五原二千多里北擊匈奴,還是無功,到朝廷後,畢竟是皇帝的舊人,未受處分。李廣利兵敗郁成城時,公孫賀更被任命爲丞相。
由烏孫出發,經過大宛、安息,李力詳細的將西行的經過向公孫賀報告,公孫賀也專注的聽。
張掖也是土築的軍城,四周有數十個被強制從内地移來的農民墾區,李陵對李力的到來非常快樂,要任命李力爲副將,李力推辭,他寧可每天帶幾十騎在邊界附近巡弋。
向羽林軍問了浞野侯府的所在,李力一路上裝做觀賞街道景色的外地人慢慢踱去,幾次他想回頭,總勉強提醒自己,能知道娘下落的也只有若英了。
「人老了,」公孫賀苦笑:「怎麼和你說起這些。你的要求我會擺在心上,皇帝會做什麼決定我可難拿得準,只是千萬不准提海外仙島的事,皇帝如今迷上神仙和丹術,身體都給丹藥搞壞了。」公孫賀歎氣的說。
公孫賀詫異的看看李力,然後笑著說:
李力暫時摒棄皇帝要召見所帶來的不安,長安雖炎熱,李力走在街頭卻並不覺得,他猜想自己生活在沙漠的這些年,竟變得不怕熱了。
才開春,光祿勳徐自爲奉命率軍出五原塞,趁著匈奴單于剛死,沿邊境建立碉堡,不料匈奴新單于派大軍攻定襄和雲中,將徐自爲新建的碉堡全都破壞,漢軍在這新一波的戰鬥完全失利,皇帝爲此大爲憤怒,奇怪的是,皇帝沒有馬上再增派大軍攻匈奴,反而下令貳師將軍李廣利從敦煌出兵再攻大宛。
再踏上往北方的路途,羽林軍派出十多騎先護送李力到北軍的駐地,北軍再糾集了一支奉派到張掖北方的騎兵部隊交給李力,上千騎兵和大批的牛馬、糧水車駛進日落的方向。李力走在部隊的最後面,望著邁進搖曳蒸氣中的大隊人馬,他的下巴不知何時竟也冒出寸餘長的鬍鬚。
李力沒有對若英說過一句話,若英也是用無辜和期待的眼神望著李力。
李力正奇怪堂堂丞相怎會見他,原來是張騫把找大海的事告訴了公孫賀。
李力鼓起勇氣看向若英,他又在那雙眼睛裡看到無辜和期待;是的,李力點著頭,是的,我到長安最先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李陵還是書生模樣,李力覺得李陵的投軍有些不可思議,但李陵卻說:
退出丞相府,李力暫時居住在羽林軍的軍壘裡,他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去河間王府,怎知昔日的河間王府已成了侯府,打聽之下才明白,河間王的兒子年紀小,被皇帝除去爵位,王府轉封給對街的公孫敖,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李力笑著搖頭:
「丞相,我願意再去塞外,請求丞相容許我去張掖加入李陵的部隊。」
公孫賀抿著茶說:
「李力,倒是你自己,好不容易從西域回來,又跑到張掖來做什麼?難道你當年封侯拜將的夢還沒醒?回去陪你娘,也幫我照顧我娘吧!」
「你說是李大娘啊,她被她子姪接去了呀,日子過得挺快活的。」
李力在四周到處打聽,原來河間王府奴僕幾乎都散去,只有一個老人留在公孫敖府守大門。李力記得這個老人,他從側門託人請老人出來,老人竟不認得李力。
在長安留了近一整年,李力每天陪著娘,也不敢忘記騎術和射術,雖然幾次想去浞野侯府,仔細想想還是放棄,他不適合再去看若英,能爲若英做的事很清楚,他得設法把浚稽將軍還給若英。
「是的,奉博望侯之命往西去找大海,花了十一年的時間,總算不負博望侯所託,找到了傳說中的大海。」
無論李力怎麼問,老人都回答不出個所以然。李力轉而問蘇總管,老人倒是記得很清楚,「蘇總管好些年前死了,聽說埋在北門外。」
「你記得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