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女兒就沒命。
幾秒鐘後她開始歇斯底里,慌慌張張地把搖籃車都翻遍,所有物品都拿出來——儘管車上幾乎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小嬰兒睡覺時不能有動物布偶、被子和枕頭,這是多年來她一直叮嚀他人,包括奧斯卡爸媽的,而她同樣也讓艾瑪睡睡袋。在這個搖籃裡沒什麼需要仔細尋找或舉高檢視的物品,以便查看底下是否藏著一名嬰兒。
莉娜沒有聯絡到艾絲塔,電話直接轉到語音信箱。莉娜沮喪地放下電話。現在該怎麼辦?她得找到喬西,一定得找到!喬西在哪裡,艾瑪就在哪裡。
這個念頭想擋也擋不住,就這麼浮現出來了。她對這個女孩了解多少?一無所知!莉娜什麼都不了解;她完全不知道喬西在想什麼、有什麼感覺,有什麼在驅使著她;還有,她幹得出什麼事。
「我現在沒空。」
然而依舊是一片寂靜、一片死寂。是誰把艾瑪帶走的?喬西?喬西?不會,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莉娜相信墓園中驚悚的「禮物」有可能是這個心靈受創的少女幹的,可是綁架?帶走、偷走一個小寶寶,從屋裡、從她的搖籃裡抱走?不,不會的。或者會?或者真的會?
不准告訴任何人,
接著她手腳並用地在地板上爬行,把客廳的每一平方公分都找遍了。沙發後頭、窗簾下方,就連所有櫥櫃、架子她都一一看過。她愈來愈絕望、愈來愈慌張,最後她起身跑遍了每個房間,接著出去到花園,再進入屋裡,四處尋找艾瑪。
「哦,抱歉!」他語氣有點委屈。「我不過是想打給你,聽聽看你好不好。嗯,和圖書還有為我不久前在深夜裡的突襲舉動再次表示道歉。」
她要再去找蕾貝卡和馬汀,她盼望,不,她祈求能在那裡找到喬西。萬一喬西沒有藏在媽媽那裡,那麼她希望蕾貝卡至少會告訴她喬西可能的去處。這件事已經不是開玩笑了!那是非常嚴重的,這一點蕾貝卡絕對會了解。
莉娜把丹尼爾的手機收起來,走到玄關一把抓起手提包和外套,一分鐘後她就坐在自己的車內了。
她放開那張紙,任由它飄回艾瑪拍立得照片的旁邊。
丹尼爾的手機!他一定儲存了女兒的手機號碼,當然啦!莉娜衝進臥房,刷地拉開她床頭櫃抽屜,取出手機,開機,輸入「2807」這個丹尼爾與她相識的日期;手機螢幕亮起。
莉娜知道這種感覺,這是當你遭遇萬分悲慘的事時會侵襲你的感覺。比如有人對你說:「我不再愛你了」、「我們必須將您解雇」,或是「您先生過世了」。
但這些都無法和這裡發生的事相提並論,和她站在艾瑪空蕩蕩的小床邊、看著空無一人的臥墊的這一刻相提並論。她用顫抖的手拿起字條,一遍又一遍讀著上頭的內容:
他還來不及再說什麼,莉娜就把手機掛斷,沒有禮貌性的道別,什麼都沒說。莉娜腦袋快爆炸了,她必須非常小心,否則隨時會尖叫吶喊。
儘管看似不可思議,卻有它的邏輯在:先是在葬禮上襲擊自己,再來是豬心,現在則是這件事。沒錯,絕對是丹尼爾的女兒!喬西抱走了艾瑪,其他人都不可能。現在莉娜再清楚不過了。
這個恐嚇勒住了她的脖子。這句話當真嗎?喬西果真會下手嗎?她真的會下手嗎?或者她只是在嚇唬自己,想嚇死自m.hetubook.com.com己?而喬西卻在屋外某處抱著艾瑪等待著,邊竊笑邊算秒數,等時間一到就來按門鈴,把艾瑪還給莉娜?這會是在開玩笑嗎?一個比豬心更惡劣的玩笑。
就在莉娜躺在一旁的房間裡沉睡時,在她這個不盡責、狠心的母親不察時,有人偷走了她的孩子;在她睡著時,有人溜進屋裡偷走了艾瑪。
不然你女兒就沒命。
莉娜用力甩頭。不,她不相信芭貝特和塞巴斯提安跟這件事有關,這是她無法想像的。更何況他們怎會拿到音樂盒裡的結婚照?這是不可能的,這豈不表示可以將他們排除在外?
她滿身大汗,心臟狂飆。一定是喬西!她絕對有她的結婚照,就算沒有也有辦法拿到,輕而易舉。
「艾瑪!」她又一次呼喊,懷抱著不可能的期待,希望女兒會回應、會發出聲音,只要一下就好,即使那聲音是那麼地微弱都好。要不就像面臨嚴重危險般高聲哭鬧、盡情吶喊,吵到讓利希特太太都聽得見。
不准告訴任何人,
不然你女兒就沒命。
在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前,莉娜拿起電話撥了艾絲塔的手機號碼,準備告訴她,她改變主意,想打電話給喬西了。至於剛才發生的事,婆婆則不需要知道。
再度抓起聽筒,她又撥了「1」,接著再一個「1」,最後又掛掉電話。不,不能報警!風險太大了。萬一喬西發現自己報警,萬一她在驚慌之下做出什麼未經考慮的事呢?萬一她一時衝動,做出本來不想做、卻又無可彌補的事呢?
直到現在,莉娜還是沒有喬西的手機號碼!和*圖*書之前她為什麼沒有問艾絲塔?沒有請婆婆給自己喬西的號碼?不過那時她當然還不知道會……
也沒有理由罵我是殺人凶手,或是把一顆豬心放在丹尼爾的墳墓上呀。
莉娜察覺自己膝蓋又發軟了。「你幹嘛?」
「還有,我希望其他的事你也會經歷到。」這句話突然在莉娜的腦海中閃現。芭貝特,奧斯卡的媽媽。難道是芭貝特與塞巴斯提安帶走艾瑪?他們想讓莉娜經歷失去孩子的滋味?
集中精神,她必須集中精神!必須好好思考現在她能做什麼、必須做什麼。雖然對方威脅她,但她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傻傻等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必須採取行動!
結果同樣只有語音信箱,莉娜掛斷電話,生起自己的氣。她究竟是怎麼想的?手機當然不通,當然是這樣啦!喬西並不笨!可是她會在哪裡呢?到底在哪裡?莉娜將學校排除,喬西不可能躲在那裡,何況她還帶著個小嬰兒。那麼應該在漢堡市,在這一帶,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莉娜腦袋裡隆隆作響,她無法思考,無法思考、思考!
不,不可能!莉娜覺得這個念頭太可怕了,何況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住哪裡。不對,她想起來了,他們知道!當年他們將她的信件退回,寄到家裡,寄到這個地址!難道自從在阿爾斯特河見到莉娜懷孕後,他們便擬定了這些計畫?他們又重新燃起對她的仇恨?難道從那一刻起,他們便決定一等寶寶出生就要將她奪走?
冷靜!莉娜無聲地警告自己。冷靜,仔細思考!她一定得打電話給喬西,現在就打。也許她有辦法好好和喬西談,說服她,讓她知道自己鑄下大錯了。不過只要她趕和*圖*書緊將莉娜的艾瑪送回來,莉娜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任何人她都不會說,任何人都不會。就讓這件事成為她們兩人共同的祕密,不需要有別的人知道。就忘了它讓它過去,那不過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就這樣!
哦不,一開始莉娜什麼都不會告訴蕾貝卡的,她只會堅持和喬西談!為了以防萬一,她得想些方法,必須威脅要報警,或是高聲尖叫,讓蕾貝卡那些上流社會的鄰居們都聽得見。一定得想個辦法,一定要讓蕾貝卡鬆口。
不准告訴任何人,
「哈囉,我的美人兒!」手機另一頭傳來一名男子的笑聲。
手機鈴聲響起,莉娜嚇了一大跳。手機在玄關她的手提包裡,她急忙衝向她放置手提包的五斗櫃,還差點跌倒。她一把抓起手提包,氣急敗壞地翻找,終於在鈴響第四下時找到手機,按下「接聽」,氣喘吁吁地說:「喂?」期待會聽到喬西以及背後艾瑪的聲音;聽到喬西破口大罵、尖叫、哭泣的聲音;期待喬西不會傷害艾瑪一根汗毛,並且會把艾瑪還給自己;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他們兩人彷彿又出現在莉娜眼前,莉娜見到他們注視著自己,見到芭貝特盯著自己隆起的腹部瞧的模樣?有可能嗎?這真的有可能嗎?
艾瑪、艾瑪!艾瑪!
「莉娜,是我,雅斯培!」
但莉娜依舊抓起臥墊,扯下鬆緊床單,把床單從右翻到左,摸索著編織的搖籃底部,蹲在搖籃車旁的鑲木地板上,確認艾瑪沒有躺在這張小床底下。
可是,用自己的雙手殺死艾瑪?不,喬西並不是魔鬼,她才十六歲,還是個少女,一個憤怒、心靈受創、絕望的小女生。喬西悲慟,因為父親的死而https://m•hetubook.com.com悲慟,她絕對萬分悲慟,但這些都還沒有構成讓她加害這個小嬰兒的理由。
雖然她很清楚,雖然她早就明白自己找不到艾瑪。她的孩子不見了,被人抱走了。有人進到屋內,經由花園和敞開的露臺門進來,從這個「高級社區」把艾瑪自搖籃裡抱走了,就是這樣。
不久,莉娜找到喬西的聯絡號碼,收在丹尼爾的「最愛聯絡人」裡,在莉娜——還有蕾貝卡的名字之前。莉娜愣了一下,沒想到丹尼爾也把前妻儲存在這個類別中。接著莉娜按下「撥號」。
所以應該是喬西嘍?
「嗄?」
艾瑪,那麼弱小、那麼無助。打從一開始莉娜就沒有盡到該有的責任;從女兒的第一口呼吸開始,她就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她拒絕這個孩子,對自己的寶寶、自己的骨肉沒有感覺,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憂傷、自憐中,絲毫沒有想到現在自己有責任要扛;沒有想到現在自己已經不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和孩子的人生。每位母親,每一位,都願意為自己的孩子犧牲性命,這是顛撲不破的自然法則!然而她,莉娜,卻違反了這種法則。
她必須報警,莉娜必須立刻向警方通報!她急忙跑到走廊,一把抓起電話,撥了兩次「1」,但是在她按下「0」之前,她就把電話掛掉了。
莉娜不知道自己吶喊了多久,不知何時她聲音已經啞掉了。她呆望著之前女兒躺臥的搖籃車,膝蓋發軟,感到頭暈目眩又想吐,全身麻木且時熱時冷,感覺有上千根針戳刺著她的皮膚,一股難受的麻癢感流貫全身。
去寄宿學校?立刻就去?不,這麼做沒有用。如果是喬西帶走女兒的,那她現在應該還在漢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