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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喬西,從我這裡得知這個消息後,無論我怎麼解釋,她當然都不理我。當時我前往寄宿學校找她,告訴她莉娜懷孕的消息;因為這件事再也無法隱瞞了。在那一刻,我也摧毀了聯繫我們的最後一條細線。從她那裡,從她的眼神我看得出,她對我的感情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鄙夷。
直到後來,莉娜極度想要有個孩子。我知道她渴盼有個孩子,甚至能有兩、三個更好。但自從蕾貝卡從我手中搶走我們的孩子,自從她告訴我我不是喬西親生父親的真相後……我便不願再冒著承受這種痛苦的風險。在我看來,我是絕對不願意的,也不希望喬西受到更多傷害。我不想要她以為我會讓別的孩子替補她,會因為我已經不再「需要」她而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蕾貝卡的反應令我大感意外:她先是放聲大笑,接著大吵大鬧。後來她了解我是認真的,於是就摧毀她所能摧毀的一切。
你知道我在和蕾貝卡的婚姻生活中有多麼不快樂,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我是多麼自暴自棄,從而逃遁到酒精裡。持續不斷地憂鬱沮喪、絕望,不想活下去的願望以及自殺——沒錯,在那段日子裡,對我來說自殺確實像是唯一合理的出路。我不想和蕾貝卡離婚,在我混亂的腦筋裡,我認為如果我是出事死亡而不是自願走的,對喬西來說會好受些。
除了滿足蕾貝卡開出的條件,還得假裝是我要讓喬西留在她媽媽身邊,我根本無計可施。我永遠忘不了,當我不得不這麼跟她說時,喬西注視著我的眼神有多受傷、多難過又多崩潰。在那一刻,她的世界開始崩潰,而我卻束手無策,無法使它復原、無法將它修復。
最後她成功讓我至少答應去做泌尿科的檢測。莉娜自己當然已經做過所有檢驗了,我只好去診所做精|液分析,希望可以讓她不再煩我。
我甚至對m•hetubook•com.com莉娜宣稱我決定讓喬西跟著她媽媽比較好。我等於雙手被人綑綁,而我也大有理由擔心,萬一我沒有遵守蕾貝卡的要求,她會把真相告訴喬西,奪走我的女兒。
我們離婚後幾個星期,蕾貝卡通知我,她幫喬西在一所寄宿學校註冊了。我除了向喬西裝出這一步是我同意的,甚至假裝那是我的提議,我完全束手無策。
還有,媽媽,請別哭泣。這樣一切都好,請千萬記得這是我自己想要的。還有一件事請你務必幫我:請你照顧喬西,此刻她需要你,這是她最需要你的時候。還有,別將你所知道的告訴她!可以的話,請將她從寄宿學校接出來,保護她免受蕾貝卡的傷害。親愛的媽媽,求你為我這麼做!為我這個做爸爸的親吻我的小女兒,告訴她,我愛她!永遠永遠愛她。
可笑的是,在診所進行的正式檢驗讓我興起一個念頭,我以前往慕尼黑出差為由,在當地進行輸精管切除術絕育。之後幾個星期,我向莉娜推說身體不舒服,說醫師診斷是嚴重的病毒感染。就這樣,在另一名泌尿科醫師為我做了術後檢查,確定我無法生育之前,我一直都以這個理由不和她一起。
她說,喬西必須留在她身邊,我不能將她帶走;我必須對我女兒說,是我想這麼做的,是我——實際上我萬分渴盼的恰好與此相反!另外,我也不許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否則這項「交易」就不算數了。
在我的葬禮之後,會有人把這封信寄給你。我知道,你會很難接受的。但我了解你,媽媽,你是個堅強的女性,你挺得住的!至於托馬斯.克羅恩的事,請你不要把你知道的告訴任何人,我信任你!
因此,當時我下定決心要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我決定住院,希望至少能擺脫酒癮。接下來我想看看,對我來說,繼續m.hetubook.com.com活下去到底有沒有意義;這個努力是我欠我女兒的!
這對我有如當頭棒喝,我實在無法形容我當下的痛,那是一種有點類似死亡的痛。
在醫院裡我認識了莉娜,她果真讓我重燃活下去的希望。直到現在我依然記得,當時我總是忍不住竊笑,因為她恰好是個助產士!和她在一起,一切突然都變得輕鬆無比,多年以來我首次再度覺得愉快,再度充滿活力了。當時我很幸福,非常幸福!由於她的緣故,我終於又有勇氣擺脫當時的困境了。
可是我辦不到。每次我看著她,每次她微笑撫摸著肚皮時,每次我們一起去看她的婦產科醫師或者她獨自去做產檢,並且在回家後給我看新的超音波圖時;每次她談到「我們的孩子」或「我們可愛的小老鼠」時——一次又一次,我心中總是燃起怒火,恨不得殺了自己。
愛你的兒子
丹尼爾
過去幾個星期以來,我又重新加入我在嚴重憂鬱時於網路上聯繫到的團體。幾年前和我通信的網友,有好多人後來都自殺了。不過我很快就和新成員結為好友。
但蕾貝卡還不肯放過我,她威脅著要把這一切都告訴喬西,至於我們的女兒會有多痛苦,她根本不在乎。蕾貝卡一心只想打擊我,完全不計任何損失。她問我,我想不想讓喬西知道我不是她爸爸。她告訴我,我對我們的女兒沒有任何權利,還說她要從我手中將她完全奪走。
另一方面,我當然也怕自己如果向莉娜坦承我的想法,我便會失去莉娜。她是那麼想要孩子,以至於我認為如果我不想再有孩子,她就會離開我;認為她雖然愛我,卻不願為了我而放棄這個夢想。
這些自然都是我不希望發生的!對我來說,這種事已經夠慘了,對喬西來說更是難以承受,無m•hetubook•com.com論如何我都必須加以阻止。就算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還是把她當成至親骨肉疼愛,想要好好保護她!
她告訴我,喬西——「你心愛的喬西」——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不但毫不慚愧,甚至病態地對於喬西是她與馬汀偷情的結果感到洋洋得意,還建議我去做親子鑑定。
一天晚上我返回家中時,莉娜已經在廚房裡準備豐盛的菜餚,兩眼放光地迎接我、擁抱我、瘋狂地吻我,我差點以為她中了樂透彩大獎。接著她拿起放在廚房桌上的小塑膠袋,取出一支白色棒子舉到我面前。那是驗孕結果,陽性的驗孕結果!
媽媽,這就是真相。我對莉娜的摯愛已經成了仇恨。就連這個我為她捨棄一切的女人也欺騙了我、濫用了我的信任。這種痛、這種失望,這一切都奪走了我的力氣,此生我再也無法信任任何人;我從自己這樣的人生已經看不到任何意義了。
我不知道艾瑪的父親是誰,我有我的揣測,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爸爸不是我,又一次不是我。
哦不,媽媽,我永遠信任你,這一點你很清楚。我該把這些事源源本本告訴你的,只是我必須獨自決定自己的路。當你聽到我說我徹徹底底動搖了時,我相信你會了解我的意思的。我不想再這樣了。
現在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這些事,還有——我期盼——或許也能理解。對我來說,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
在那段時間裡,我經常徹夜上網,和一群同樣想要自殺的人交換想法。在這群志同道合的夥伴中,有人也在尋覓「同謀」,希望能共同踏上人生最後的旅程。
蕾貝卡對我究竟有多怨恨?還有她對喬西的愛有多淡薄?對她來說,擺脫女兒,把她推給寄宿學校,好讓她和馬汀的新人生通行無阻,甚至還從我這裡獲得金援,這自然是最輕鬆的做法了。
因為喬和圖書西也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們愛她勝過一切的喬西也不是我親生的,不過我知道,她的親生父親是馬汀。
我們約好明天中午執行計畫,要在一條城鄉公路上對撞。這種方式有效又迅速,在這種車禍中存活的機率幾乎等於零;這一點我已經研究過了。我要帶走莉娜和尚未出生的寶寶。我的妻子沒有資格繼續活著;至於那個孩子,我也不希望她背負這種重擔長大。
接下來好幾週、好幾個月我都拚命不去理會寶寶從何而來的事實。我告訴自己,或許那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外遇,希望我自己能釋懷。我告訴我自己,我也會愛那個孩子的,就算不是我親生的也沒關係。就像喬西,無論她的親生父親是誰我都愛她。我甚至試圖將莉娜懷孕視為我再一次的機會,認為上天或許會以此賜予我的人生一個完整的家庭。
於是我對此保持緘默,儘管我知道這麼做有多自私。我甚至更進一步假裝自己也和她同樣渴望孩子,但背地裡卻使盡一切手段阻止她懷孕。如果我知道時機「危急」,就假裝太累,託稱辦公室壓力太大,宣稱種種為了懷孕的「安排」讓我沒辦法。有幾次純粹是運氣好,什麼都沒發生,莉娜並未受孕。
蕾貝卡向我提出條件:想離開她可以,但我必須繼續提供她和喬西金錢。為了喬西,我本來就會這麼做,我不在乎為她花錢。但這樣蕾貝卡還不滿足,她還想方設法要傷害我。
我開始找房子(這件事你也知道的),一找到房子,我便去找蕾貝卡,告訴她我愛上另一個女人了,想跟她離婚,喬西最好跟我同住,因為她們母女關係並不好。
有段時間一切似乎相安無事,雖然喬西連在我這裡度一次週末、和「那個女人」同在一個屋簷下都不肯;「那個女人」是她對莉娜的稱呼,而她也認為我與蕾貝卡離婚,千錯萬錯都在莉娜。不過我還是盡可能去學校探望她,https://m.hetubook.com.com努力使我們倆的關係至少能再「正常化」。
其中有一個人幫助我,使我決定重返人生。聽起來或許很荒謬吧,居然是個「厭世者」幫了我!他寫信告訴我,任何人只要還有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就不該自殺。而這個理由我有,就是喬西!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人世,隨著莉娜和我們尚未出世的孩子離開人世了。不過您埋葬且為她哭泣的孩子並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你的孫女。艾瑪(這是她的名字)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親愛的媽媽:
等我腦筋清醒之後,我立刻打電話給我的泌尿科醫師,請他再次幫我重做精|液分析,也許哪裡出了問題,或者切除的輸精管又重新接通了;偶爾也有這種案例。結果令人崩潰:我百分百無法生育,我不可能是莉娜寶寶的父親。
結果可以預期:我一切正常,沒有任何阻止我與莉娜擁有共同子女的理由。這讓莉娜頓時放下心來,而我卻開始慌張。因為我很清楚,這麼一來我的妻子是不會死心的,而我也不能一再尋找藉口或是憑藉「運氣」了。
也許我這裡寫的,你連一個字都看不懂,所以我要向你進一步說明。
你可以想像我的感受是如何。在那一刻,我內心有個東西破碎了,破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但在那一刻,我卻不能對她說出真相,不能對她咆哮,不能質問她,她到底和誰聯手欺騙了我。
經濟方面你不必擔心,我的各種投資和我在廣告公司的股份加在一起大概有四百萬歐元,由你和喬西各繼承一半。
他們自稱是「蠍子」,名稱雖然平淡無奇,卻指涉蠍子能以毒鉤殺死自己。在那裡,我遇到了一個願意和我共同走上人生最後一段路的人,他叫托馬斯。這時候你一定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他就是開著另一輛車的人。
有一天她失去耐性,希望我們尋求醫學援助。我斷然反對,告訴她,我認為人工受孕太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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