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蹤的那一天,我們已經兩年沒當朋友了,所以放學時我只是安靜地騎在她後面。當時她和蜜麗安.維瑟一起騎,她們常常在一起,我不想黏在她們後面,她們也不會喜歡。我回家騎同一條路線,可是必須騎慢一點才不會追上她們。伊莎貝兒和蜜麗安兩人手牽手,慢慢地騎著,我仍然可以看到她們挺直的腰肢,聽見她們無憂無慮的聲音。天氣很好,空氣裡還有著夏天的味道。
「一定有人知道更多伊莎貝兒.哈曼失蹤的線索,」主持人誠懇地說,「如果你願意出面的話,請聯絡我們的製作單位,電話號碼很快會出現在您的電視螢幕上。如果您有什麼線索,請不要猶豫,拿起電話和我們聯絡。引致破案的線索可以獲得兩千歐元的破案獎金。」
兩天後她還沒有出現時,警方終於介入調查。警察詢問了她朋友圈裡所有的人,但因為我已經不算是她的朋友,他們什麼也沒有問我。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他們的,除了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並不是蜜麗安.維瑟,而是我。但這又有什麼差別?既然我提早轉彎了,也無法確定她是否經過沙丘森林區騎回家。
他們找不到伊莎貝兒的蛛絲馬跡。
最近和伊莎貝兒有問題的老師受到懷疑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待遇,還有她甩過的男孩子。北荷蘭運河受到搜索,飛機也仔細搜尋過海灘。從沙丘村到卡朗索村,警方的機車小組搜查過沙丘地區所有可能的步道。
不久之前,「失蹤」節目又播出她的案子。我正隨便轉著頻道,看到伊莎貝兒微笑的面孔和深色短髮出現在螢幕上時很是驚訝。我出神地看著她失蹤那天的現場重建,所有可能的可怕後果都出現,伊莎貝兒的笑臉從螢幕右上方對著我微笑。
現場重建觸動了些什麼,我開始頭痛。我試著從記憶深處挖出什麼東西,並不確定真的藏在那裡。我不知道是什麼,不過,我突然知道伊莎貝兒已經死了。
伊莎貝兒的父母接受「失蹤」節目和「五點節目」這類節目的採訪,每次播出後都會有很多消息蜂擁而入,由於警方不打算提供需要的人力,來自全國各地的志工參與範圍更大的搜索。搜索之後,部分軍隊加入,靈媒也想幫忙,但還是沒能找到伊莎貝兒。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伊莎貝兒。
伊莎貝兒.哈曼在九年前一個炎熱的五月天失蹤。她從學校騎單車回家,但沒有到家。當時我們十五歲。
我們一前一後騎到通往沙丘森林區和*圖*書的約翰.佛法勒大道,蜜麗安住在大道旁的一條巷子裡。她轉進去,對獨自繼續騎的伊莎貝兒揮揮手,我很訝異,還以為伊莎貝兒是要去蜜麗安她家。
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可是一旦進入校園裡,我們的友誼便宣告結束。
我不敢跟上去,只能旁觀伊莎貝兒和班上其他的女生,她們一個個又高又瘦,穿著緊身上衣炫耀小肚肚;染過的金色或紅色長髮飄逸著,或隨意、小小撮地綁起來,包住他們古銅色的臉龐。她們都抽菸,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聊天。
伊莎貝兒患有癲癇,不過鮮少有人知道。她用藥物控制大發作,但有時候仍會失去知覺或輕微發作,通常快發生時我都看得出來。如果有時間的話,她會稍微示意,但多數時候我從她呆滯的表情或手上的抽搐就能看出來。
我一定是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因為我記得的很少。最後,激動的情緒慢慢緩和,擔心要交的報告,可能要重考,下一個學年,其他需要關心的事佔據了心思。生活繼續過下去,也就是說應該要繼續過下去,但我還是會想伊莎貝兒到底怎麼了。
在學校裡,這件事顯然成為話題焦點。大家都有自己的臆測,但我不記得太多。有一次,羅賓提醒我一m.hetubook.com.com則誇張的傳言:她被綁架、強|暴、謀殺,也許三者皆有,如果發生在她身上就有可能發生在所有人的身上。沒有人認為伊莎貝兒是逃家,畢竟她沒有必要逃離什麼,她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女孩。
從前我們還一起騎車上下學,有時候她快要昏過去,我們因而必須在路上停下來。我會把車子靠在路邊,兩人坐在草地上;必要的話,穿著防水外套坐在大雨之中。大發作之後的伊莎貝兒會很累,我讓她坐在單車上推著她走。
到了某個地方,蜜麗安應該右轉,伊莎貝兒和我通常繼續往前騎。蜜麗安的確右轉了,但伊莎貝兒也跟著右轉。我跟著她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因為這並不是我平常騎回家的路線。我大概是想穿過沙丘森林區回家,由於此處非常偏僻,父母親禁止我這麼做。雖然如此,我還是常常走這條路。
我對當時的記憶很模糊。有時候,不重要的細節記得清晰無比,重要的事卻記不清楚,真是奇怪。比如說,我不記得那天有什麼特別之處,除了我騎在伊莎貝兒和蜜麗安的後面,她們如何彼此信賴地把手放在對方的手臂上。我甚至不記得知道伊莎貝兒失蹤的那一刻,只知道後來母親所告訴我的。我們還是和圖書最好的朋友時雙方父母就認識了,但也隨著我們的友誼生變而轉淡。當天晚上伊莎貝兒沒有回家時,她的母親打電話給我媽媽,媽媽上樓到我房間時,我正忙著寫功課。她問我是否知道伊莎貝兒在哪裡,我說我不知道,她並沒有感到很意外,畢竟,伊莎貝兒已經很久沒有來我家了。
當時伊莎貝兒和我都是十二歲,剛上中學。我們會一起騎車去學校,進入各自的世界。我會淡入到背景之中,伊莎貝兒則越來越受歡迎。她一騎車進到校園裡,整個人就明顯變得不一樣,背挺得更直,不再咯咯地笑,以幾近女王般的傲慢姿態環顧四周,就連年紀較大的男生都不免對她目不轉睛。
伊莎貝兒的穿著也開始有所不同。她已經開始穿B罩杯,我的荷爾蒙卻還在沉睡中,依舊戴著保護頸椎的安全帽。她剪去原本的黑色長髮,開始穿皮夾克和破牛仔褲,在鼻子和肚臍上穿洞。
我繼續騎在伊莎貝兒後方,保持著安全距離。路口變紅燈時,她下車,我停止踩踏板,希望紅燈很快會變綠燈,如果我們肩並肩騎著車又沒話可說會很尷尬。接著,一輛小型貨車停在她後方,在我接近時把我擋住。變綠燈了,貨車揚長而去,留下一股黑煙,伊莎貝兒上車繼續騎。如果我也直hetubook.com.com行就會騎在她的後方,但我不想這麼做,便右轉稍微繞路到沙丘森林區。
然而,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經失去了她,我們七年級時開始漸行漸遠。可是,她在我的人生中佔有絕對重要的地位,現在依然如此,並再度開始主導我的思緒。
我了解到自己錯過了什麼她們都知道的東西,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還記得我們開始疏遠時的感覺。
從一進小學開始,伊莎貝兒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形影不離,一天到晚窩在她的房間裡。伊莎貝兒有一組很酷的桌椅,我們坐在那裡享受可樂、墨西哥脆片、沾醬。我們聽音樂,天南地北地聊有興趣的事:友誼、愛情、她的第一件胸罩、班上誰第一個來月經以及誰還沒來。
軍隊、直升機、搜救犬、紅外線掃描器都派上用場,搜尋整個地區。伊莎貝兒的母親和鄰居在公車站、公共場所和住家窗戶上貼滿失蹤人口的海報。
伊莎貝兒的父母親馬上打電話報警。十五歲的女孩徹夜不歸?大概是在朋友家,值勤的警員這麼說。伊莎貝兒的父親整個晚上都在村子內外到處尋找,她的母親則打電話給所有認識女兒的人。
有一天,我們一騎進校園她就拋下我,把單車鎖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帶著為她贏得注意力和尊敬的自信走向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