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叫什麼名字?」
「喔,天啊!」金姬彎身向著我,「然後呢?」
不一定。失蹤六個月後,麗迪亞.范德布克的屍體才在一個新社區的建築工地被發現。埋住她的草叢蓋住她,紅外線掃描因此沒有偵測到。搜救犬經過附近,但風向不對。後來為了開發那個地區而開始整地時,才發現她的屍體。
我看著他強壯的雙手,發白的指節,聲音裡隱隱透著一股堅持。
「還有其他人在場嗎?」歐拉夫溫柔地搖搖我,「妳有看到其他人嗎?告訴我!妳有看到其他的人嗎?」
羅賓點燃一根香菸,用力吸了一口。
三更半夜,電話鈴聲響起。我倏然坐起身,雙手緊緊抓住胸前。我的心臟怦怦跳著,彷彿響起的是體內的警鐘。刺耳的電話鈴聲穿透黑暗,響遍公寓的每一個角落。我的鬧鐘顯示一點十二分。
「我是歐拉夫.范奧修。」
「不用了,我覺得好多了。」
電話響起,我轉身接電話,一如往常制式地報上姓名,一陣興奮的聲音打斷我:「嗨!老妹,在認真工作嗎?」
「沒錯,算了吧。」羅賓給我一個溫暖的笑容,看看自己清空的盤子。
「我真的很心疼妳,」他說,「妳總是臉色蒼白地從學校回來,我真的恨不得殺了那些女孩子,可是出去的時候又一直碰見伊莎貝兒,她向我拋媚眼、挑釁我,天啊,真是個賤人。」
我從包包裡拿出新聞剪報,本來就打算要給金姬看。
「記得有一次,你出去喝得很醉回來,把浴室吐得到處都是?」
「可是妳有歐拉夫不是嗎?」
「我……我不知道。沒有,我只有看到她。」
「太棒了,你挑個地點吧。」
他向服務生比手勢,倒滿他的空杯。
歐拉夫看著我。
「妳怎麼能肯定這些事和伊莎貝兒的失蹤有關?」
「你去學校接我,這樣我就可以避開那些女生。」
「我想喝愛爾蘭咖啡。」我說。
「最近這件事真的讓妳很困擾,」他終於說,「也許,妳該嘗試讓自己和這些事情保持距離。」
「還是妳有看到更多?」
「她們都是失蹤少女,」她一面看,我一面說,「這些是古塞克先生養的猫的名字。」我翻閱日記,翻到我抄在通訊錄那一頁的名字。
「這就是妳所看到的嗎?」歐拉夫把杯子從我顫抖的手上拿走。
「妳說妳看到她是什麼意思?」
「對。」
然後我看見她,就那麼幾秒鐘的時間,我看見伊莎貝兒扭曲的面孔、凝視的和-圖-書目光、臉色發青。
「什麼?」
「對,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聳聳肩,我有歐拉夫嗎?也許吧,但我還沒決定他是否擁有我。
我笑了出來,「我的保全很棒。」
沉默。
「對那種年紀的人來說,就算五十歲也算年輕人,所以什麼人都有可能。也許是他的兒子或孫子,也許他的孫子去看他,他告訴他孫子妳的事。」
我告訴羅賓最近出現的片段回憶,關於我在丹海爾德鎮的發現,關於古塞克的事,還有伊莎貝兒失蹤的那一天,我對於森林那些難以理解的回憶。
「不會的,要是有的話我會知道,」羅賓說,「他對妳很著迷。」
我點點頭。
歐拉夫掛掉電話,我兀自坐在沙發上顫抖不止,雙手抱著自己。
「好啊,」羅賓說,「其實我也有工作要處理。總公司一大堆事要做,不過我不拿這來煩妳。對了,我昨天晚上去過妳家,可是妳不在,我等了一會兒,一個瘋狂的老太太帶箸一根球棒下來,差點把我嚇壞了。」
「喔,幸好。」
「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就像看電影一樣。她躺在地上,死掉了,頭髮裡有沙子。」歐拉夫不發一語,這次是我打破沉默。「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是記憶還是想像。我沒有在睡覺,真的沒有,可是影像就這麼突然出現,怎麼可能會這樣發生?我不可能有見到這一幕,有可能嗎?」我的聲音很尖銳,而且顫抖著。
他鬆了手,我不敢看他。我拿起杯子喝水,牙齒在杯緣喀喀作響。
「也許是來自過去的人,有些人不喜歡妳一直回去丹海爾德鎮挖掘舊的記憶。」金姬猜想道。
「曼蒂。」
「妳睡在隔壁,我把妳吵起來。凌晨三點,妳拿了一桶肥皂水,在爸媽發現前把浴室刷乾淨。妳真好。」
我下床走動,但幾乎是在房子裡四處飛奔,我的思緒趕上我的步伐。我來回踱步,雙手抱著自己,指甲深深地嵌在手臂上。
羅賓皺皺眉頭,「巴特.萊特?當時不是妳在和他交往嗎?」
「我馬上過來。」
「妳確定嗎?我是說,妳確定不是夢到或什麼的?」
「因為我在她被謀殺前看見她。」
「對,啊……不行!我答應今天晚上要見歐拉夫,他要煮飯給我吃。」
「好了,他們走了,」金姬說,「想喝咖啡嗎?」
「打來這裡?」
「也許妳不該再想這件事了,看得出來這件事已經在吞噬妳。」
我沒有提到這一點和_圖_書
金姬拿著一條骯髒的抹布過來,開始幫我擦桌子。
我雙手掩面地坐在床上。沒有人找到伊莎貝兒,這一定是幻想,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我的雙手像那些酒精中毒的人一樣顫抖著,我無法讓它們停止,或是讓牙齒不再格格作響。
二十分鐘後,門鈴響起。我起身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歐拉夫的金髮。我安心地開門,按下按鈕,很快聽到上樓的腳步聲。
「是我哥哥,」我說,「原來他就是我的跟蹤狂。」
她沒等我回答就直接走到咖啡機旁,帶著一杯加了牛奶的咖啡回來給我,自己的則加了一塊糖。她放下塑膠杯坐在座位上,腳翹在桌子上。
他的答覆隨即出現在我的螢幕上——只好如此
我們談了一會兒歐拉夫,接著談到曼蒂,但終於還是回到過去這個話題,心臟病,以及我在學校的問題。
電話是誰打的?他們要我怎樣?也許我認識「他」,或者「她」。
我撥開臉上的頭髮,拿起電話:「我是莎賓.柯霍希。」
「也許他也暗中在和伊莎貝兒約會。」我說,想到他有可能背叛我,心頭就一陣刺痛。
「對,也許。」我的目光無法從他的雙手移開。
金姬邊看邊比較著剪報上的名字,驚訝地看著我。
「頭髮裡有沙子,」歐拉夫接著說,「那一定是在沙丘那裡,可是他們曾在那附近搜索過,對不對?有搜救犬、紅外線掃描,全部都有。如果她真的在沙丘那裡,他們應該會找到她的。」
「你們之間還好嗎?」羅賓問。
「沒錯,我回到荷蘭了,在舊家。」
我沒有重複自己的名字,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沉重的呼吸聲傳送到我的耳中及體內的每一個神經細胞裡。
「昨天有人打電話找妳。」她說。
「妳怎麼知道是個年輕人?」金姬擾拌著咖啡,目光沒有離開新聞剪報。
我掛斷電話,電話鈴聲馬上再度響起。雖然有點預期會這麼發生,但我還是嚇了一跳。我拿起電話,沒有說話,電話線的另一頭也是一片沉默。
「妳想告訴他們這樣的消息嗎?還是去找警方?別鬧了,莎賓,妳知道他們的反應會是什麼。」
「妳誰?」
「不是,但還是很模糊。唯一不模糊的是我在古塞克先生家發現的事。」
「我的鄰居沒那麼好惹,她把他趕走了。」我喝一口咖啡,「我昨天晚上還夢到這件事。」
我拿起剪報放回包包裡,「m.hetubook.com.com天知道,大概七十歲吧。」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想法,大家都覺得喝杯水可以改善情緒,但我還是很感激他這樣的舉動。我喝口水,像救生筏一樣地依附在杯子上。
「伊莎貝兒!」
我猶豫了一下,「不,我是想起來的。我突然就想起來了。」
我們上床睡覺,他的手環住我的腰。我背對他躺著,身體感覺他手臂的重量,雙眼瞪視著眼前的黑暗。
「好,七點在那邊見。」
「只有看到她死掉了,躺在地上。」
「太好了,」我嘆一口氣,「又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也許他不想讓妳難過,他以前很喜歡妳,當時覺得妳年紀太小,但他真的很喜歡妳。現在你們兩個在一起,他又否認曾經和伊莎貝兒交往,我一點也不意外。也許他非常害怕失去妳。」
我厭煩地嘆了一口氣,關掉床頭燈。只不過是個瘋子罷了。
「如果她的父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話,對他們有差別。」
「波文科克太太幾歲了?」金姬從剪報中抬起頭,將剪報推過來桌子這邊給我。
「但你還是吻了她。」
「我知道妳會不高興,對不起,老妹,我在那邊遇到了一個好女孩。」
「她死了。」我低聲說。
我寫電子郵件給歐拉夫——抱歉,臨時有事,今晚沒辦法吃飯,可以延期嗎?愛你的莎賓。
「那歐拉夫呢?你說他和她交往過,可是他否認這件事。他說一定是巴特.萊特。」
我到的時候羅賓已經在餐廳裡,他一看到我就站起來。我們擁抱、親吻對方的臉頰,緊緊抱住對方。我們整個晚上都在那氣氛很棒的餐廳裡說笑、吃飯、聊天、喝酒、回憶童年。
羅賓看著他的盤子,顯然已經沒有胃口。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地點、怎麼發生的。」
「歐拉夫為什麼要說是巴特和她交往,又為什麼否認自己和她交往過?」
「是我。歐拉夫,我看見她。」
我無助地揮揮手,「我的鄰居說,昨天晚上有一個奇怪的男人在我家門口,開門鎖,然後把耳朵貼在門上。」
熱咖啡從杯緣潑出來,在我的白色長褲上形成一塊醜陋的污漬,但我幾乎沒有注意到。我緊張地看著金姬問道:「男的?」
羅賓聳聳肩,「男人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
辦公室裡.既安靜又舒服,許多同事都去探視蕾芮。她已經出了加護病房,不過一條腿骨折、脾臟破裂,需要長www.hetubook.com.com期休養。她會進加護病房是因為吸入濃煙,呼吸困難,不過那方面已經恢復了。
「我看見她……」我低聲地說。
「抱歉,我完全不知道。我想他根本沒有給名字,真奇怪。」她關心地看著我,「出了什麼事?妳被跟蹤嗎?」
沉默延伸成一道深沉不安的感覺,我等著他開口。
「莎賓?」
我太累了,無法反抗,「好吧。」
「總之,不錯的主意,今晚一起去外面吃飯好嗎?」
羅賓叫來服務生。那天晚上剩下的時間裡,我們沒有再碰觸伊莎貝兒這個話題。
這讓人很想對著電話罵髒話,但我克制自己,以免讓某些人從中得到快|感。我鎮定地掛上話筒,當鈴聲再度響起的時候,我把電話線拉掉。去死吧,混蛋,不論你是誰。
金姬從咖啡杯的杯緣看著我,「那妳想起了什麼?」
「莎賓,我只是回來荷蘭一陣子,之後要搬去倫敦定居。」
「我不確定。他長得很英俊,人也很好,但也有我不習慣的一面。」
偶然發生的。
金姬好奇地看著我掛掉電話,「已經有新的約會了?莎賓,妳最近很紅喔。」
「那天我喝太多了,而且她真的漂亮得不可思議,莎賓,她漂亮得有點過火……而且她也知道這一點,她想要哪個男孩子都可以到手。」
我告訴她古塞克的貨車,走進森林裡,每一步越來越焦慮。
羅賓放下手上的叉子,我看到他眼裡不僅是驚訝,還有其他的情緒,一種模糊的情緒,最貼切的形容詞是狼狽。
「因為我的鄰居波文科克太太這麼說。」
「你在阿姆斯特丹?太好了。可惡,我整天都有事要忙,沒辦法請假。今晚碰面好嗎?」
「仔細想想,」他溫和地說,「妳無能為力。我該留下來陪妳嗎?」
「每一個都要,對她而言並沒有差別,她吊每一個男生的胃口。我很高興自己在那天晚上之後就跟她劃清界限。從那時候開始,她不斷地來追求我,她無法忍受我甩了她。」
「那她想要哪一個?」
我緊閉雙眼,但影像不肯離開。我打開燈,伊莎貝兒的面孔卻跟著我。她的頭向後仰,眼睛朝上瞪著天空,黑色短髮裡有沙子。
「我常常夢到,而且在夢裡我有看到是誰殺了她,可是等我醒來就不見了。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哪一個是真實的記憶,哪些是夢境?」
「對,男的。」
「妳確定嗎?反正我已經來了,也許如m•hetubook.com•com果妳又開始作夢的話,我可以把妳叫醒。」
「對,快下班的時候,我說妳下午請病假,但根據他的說法,妳不在家。」
「妳很意外嗎?要是我的話也會夢到!妳知道有可能是誰嗎?」
「我也是。你為什麼要離開、移民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們如果可以在一起就好了。」
羅賓拿起叉子,用呆板的動作把烤菊苣送進嘴裡。
同事準備了一張超大卡片,上面有一隻老鼠打著巨大的石膏,我在那愚蠢的卡片上簽了名,看著瑪歌、泰莎和羅伊帶著一大籃水果離開。
羅賓點點頭,「我指的就是這一點。」
「妳在場……」他說。
「在新市場廣場,舊城門的餐廳?」
這是什麼?回憶還是發瘋?
「如果是個老人在弄我的門,也許跟這件事有關,可是……」
「有什麼事嗎?」我問。
「因此我們可以下結論,我們是理想的兄妹,」羅賓笑著說,「妳知道嗎?我很想念妳。」
我馬上跳起來,結果把咖啡撞翻了,「可惡!羅賓!不是,我不是說你,我把整杯咖啡倒在桌上。真沒想到會是你,你聽起來好像在很近的地方。」
「聽起來不像是編造出來的。」她說。
「不要再去丹海爾德鎮了,」歐拉夫說,「妳的生活在這裡,在阿姆斯特丹。逝者已矣,妳沒有辦法改變過去發生的事。」
我打羅賓的電話,他沒有接。電話響了又響,就是沒有人接。我需要找人說話,我的手指撥了歐拉夫的電話號碼,響了幾聲之後,我聽到他的聲音。
「或許你說的對,」我的笑容很微弱,「這一切可能都是我的想像,渲染記憶,把不合邏輯的事放在一起是很容易的。」
羅賓點點頭,迴避我的目光。
「是的,就這樣,突然出現。」
「妳還好嗎?」歐拉夫陪我走到沙發旁,我坐下來,他蹲在我面前。他檢視著我,起身去倒一杯水。
「妳還想吃點什麼嗎?」
我平躺在床上,床頭燈開著,試著入睡。
歐拉夫用手指抓著我的臉頰,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睛。
「妳不是夢到的?」
「我為什麼會這麼討厭他曾經和伊莎貝兒交往這件事?特別是,如果她以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他,那我們就有共同點,而不是讓這件事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他對這件事說謊真是愚蠢至極。」
我心情沉重地看著她,「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最近我才去見過以前的校工,我想起一些事,希望澄清一些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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