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李歐,安布李歐。」蘇耶普念了幾次。「沒錯。警方終於逮到那個粗魯的壯漢,控訴他犯下綁架案。我想起來了。不過盧梭爾拒絕降低防備。他開始學空手道,拼命閱讀與跟蹤狂有關的資料。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年幼時失去父母,接著又體會到整樁悲劇即將重演。
巴比握住銅製門環,門環周圍掛了一個巨大的紅色紅莓花環。他輕敲三下,抖落五六顆莓果,門開了。
「直到他們在馬特潘找到那個墓穴。」蘇耶普替她說下去,「我看到電視新聞了。一見到你的名字,我曾經想過要不要報警,心裡天人交戰。我很確定那絕對不是你的遺體。我猜那是另外一個不幸的小女孩,她跟你住在同一條街上。」
「你在報紙上看到最近在市區的槍擊案報導了嗎?少唬我了。」
但她沒有接過酒杯。她起身,巴比對她臉上堅決的表情毫不陌生。「蘇耶普先生,我只剩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告訴我我的真實姓名嗎?」
「什麼都沒說。他不希望我擔心。可是已經太遲了。」
「安娜貝爾,你母親很愛你。」蘇耶普低聲說:「那一刻降臨時,她從未遲疑。
「第一次,他在街上堵到盧梭爾跟萊斯莉。他們正從公園散步回家,你坐在娃娃車裡。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在對街一看到你父母,馬上走過來,擋在他們面前。『你們好嗎?真高興見到你們。這是我的姪女嗎?喔,她真是漂亮。』他在盧梭爾來得及反應之前把你撈起來,抱在懷裡哄著。盧梭爾想把你抱回來,但是湯米轉身避開。盧梭爾說他眼中帶著不正常的光芒。他嚇壞了。他不確定湯米是想親吻你,還是打算把你丟到馬路中央。
「年輕的女士,先讓我問個問題:你父親何時過世的?」
枯瘦的老人笑了。「看來我無法參加那場研討會啦。」說著,他拎起那瓶威士忌,替自己倒了一點,一飲而盡。
「格瑞戈里打了通電話給我,跟我解釋這個狀況。恰好我系上有一個教師的缺額,所以我們安排好一切細節。盧梭爾跟你母親搬到阿靈頓,我讓你父親在麻省理工學院工作。我當然得在員工名冊上輸入他的真實姓名羅傑.葛瑞森,不過我找到適當的幫手,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妥當,如此這般,你父親成了盧梭爾.格蘭傑,娶了萊絲莉.安.格蘭傑,兩人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安娜貝爾.格蘭傑。只有薪資支票跟其他財務紀錄上會顯示不同的名字。
「我知道他對你母親承受的一切深感愧疚。我在幾次聚會上見過他們,你父親對她殷勤照顧,露出勉強的笑容。要是他能笑得更燦爛就好了,要是他能哈哈大笑,那一切就會好轉許多。
「他撐了那麼久嗎?真了不起。在哪?」
「朵莉.派翠瑟利。」
「你是他的上司?」巴比打算釐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盧梭爾找上他弟弟,叫他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他們不再歡迎湯米進入他們的生活。要是他再次現身,盧梭爾就要報警。
「他過馬路的時候被計程車撞死。」
「你父親受夠了。既然他能把自己養大,那湯米也做得到。所以盧梭爾把他弟弟踢出家門。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因為兩三個星期後,你母親發現她懷孕了。
「去跟派翠瑟利夫婦解釋吧。他們也是父母。不該讓他們的女兒就這樣一筆勾銷,只為了讓他們的鄰居苟且偷生。」她苦澀地別開臉。
蘇耶普邁開輕快的腳步,穿過頂著拱形天花板的前廳,進入正經八百的起居室。跨過拱門,走進用餐室,再和*圖*書往右轉就是廚房。
「湯米找到了他們。」巴比的語氣毫無起伏。安娜貝爾不說話了。她愣楞地坐著,這些事情讓她萬分震驚。
「這回盧梭爾替全家買了全新的身分,用舊車換新車。拋下了一切。他說他要帶最少的行李迅速離去。這是關鍵。他甚至不告訴我你們三個究竟會在哪裡落腳。
安娜貝爾的反應正如同他的預料。「哈哈哈,你真是幽默。」
巴比張開嘴巴,在他反駁之前,安娜貝爾狠狠揍了他一拳。
「你該帶貝拉去散散步了。」巴比開過列辛頓中心旁、獨立戰爭紀念雕像北邊的街道。保羅.蘇耶普說他住在五十八號。巴比先是看到二十六號,下一棟房子是三十二號,所以這個方向沒錯。「這裡感覺很適合讓你們活動手腳。」
「你父親的表現格外傑出。湯米比他小七歲,狀況差了些。打從一開始,他的精神健康狀況就有點問題。他對於憤怒衝動的控制力不足。過動。反應性依附症。我對這個領域有點興趣;曾經研發出一套數據模組,協助評估人員檢驗幼童的精神狀況。這只是題外話。」
「那時你十八個月大。」蘇耶普繼續說道「後來,盧梭爾發現湯米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他依傷害罪名入獄服刑。出獄後,他立刻重操舊業。只是這回他的注意力不在萊斯莉身上。他想要得到你。
巴比會說他不相信安娜貝爾的父親能夠起死回生。但現在他越來越困惑了。派翠瑟利先生是執念纏身的最佳案例。巴比已經叫員警去查派翠瑟利先生昨夜的行蹤,不過呢,送上包在漫畫裡的小禮物對於這個陷入半瘋狂狀態的男人來說似乎太過精細了。
「湯米在當地的餐廳當洗碗工,晚上在酒吧當保鑣,當時捲入不少群架。他還染上爭執、吸毒、酗酒等壞習慣,為此盧梭爾三度保他出獄。根據湯米的供詞,錯的總是別人。是別人起頭的。
巴比停在那幢房子門口。他得要及早做出決定。跟安娜貝爾爭辯,把蘇耶普同意借給他的三十分鐘浪費掉十分鐘,或是帶她一起進門,事後再聽D.D.訓斥他執行勤務應該要更加謹慎。稍早與警長的對談依然讓他心浮氣躁,老實說,他一點也不想讓她稱心如意。
「警方馬上找到湯米,問他是否開槍殺人,但他否認涉案。他說他路過那個公園,送你那隻熊,跟你外公外婆聊了幾句話。他離開時,大家都平安無事。警方搜索了他住的公寓,卻什麼都沒有找到。沒有手槍,沒有目擊證人或是其他證據,警方什麼都做不了。他們建議你父親申請保護令。他說他母親早就試過了。
巴比判定那張素描是關鍵。那是盧梭爾.格蘭傑認識的哪個人嗎?為什麼他在報警前兩年就已經感受到對方的威脅了?
「隔了三天,他打電話給我。他說他看到那則新聞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確定一定是湯米下的手,可是如果他回來告訴警方這件事……」
他突然閉上嘴,疲憊的雙眼瞪得老大。「我真的是眼花了。你跟你母親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安娜貝爾,對吧?你已經長這麼大了。我真的是眼花啦。好啦,快進來。能見到兩位是我的榮幸。我去倒咖啡。喔,現在已經中午啦,我去倒幾杯威士忌!」
巴比和安娜貝爾跟在他背後,穿過一扇扇門,巴比打量周圍雕花的沉重家具、精緻的手勾蕾絲桌布、從天花板垂落的淺紫色布簾頂上繡著尤加利樹的圖案。他希望這間屋子裡還有個女主人,假如這些裝飾都是出自蘇耶和圖書普先生之手,那他真的會嚇壞。
「所以格瑞戈里.貝丁頓是盧梭爾.格蘭傑的前任上司。」巴比緩緩整理道:「他推薦盧梭爾進入麻省理工學院,同時也讓盧梭爾全家搬進他在阿靈頓的屋子。貝丁頓博士為什麼要這麼做?」
「附帶損害。這樣說起來比較合理吧?」蘇耶普直指事實。「咖啡好了,不過我認為你們還是該來一杯威士忌。」他對著餐桌揮手。
「這就是你父親的希望。他是出自善意。在槍擊案之後,盧梭爾跟他弟弟——湯米——他們很幸運,申請進入供弱勢學生就讀的賀喜學校。即使他們年紀尚幼,那兩個男孩依然展現出極大的學術潛力,賀喜技術學校的學程相當適合他們,讓兩人在田園風光間享受嚴格的學術訓練。
「弟弟?」安娜貝爾困惑地驚呼。
「我在通報專線留下一通匿名的留言。這讓我稍微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呢……」
他們回到桌邊,巴比的心思轉個不停。安娜貝爾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格瑞戈里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幾個月,萊斯莉生產了。湯米消失得無影無蹤;盧梭爾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也不在乎。他沉浸在身為人父的喜悅中,對於你的每個小細節都不放過。他跟你母親安頓下來,還去了一趟先前欠下的蜜月。直到——」
安娜貝爾遲疑了下。「十八年前。在堪薩斯市。」
「格瑞在哈佛完成學業。」蘇耶普說明道:「他一直深愛著波士頓。盧梭爾一家必須離開賓州時,格瑞戈里很樂意伸出援手。」老教授轉向安娜貝爾,長滿斑點的雙手緊緊貼住她的手。「親愛的,你父親跟你透露過多少?」
「離開警局時,盧梭爾更害怕了。最後他請格瑞讓他離校。他不想放萊斯莉跟孩子獨自在家,連一個小時都不願離開你們。格瑞說服了他。盧梭爾才剛拿到博士學位,現在離開學校只會毀了他的前途。更何況你母親已經辭職了,總要有人負責賺錢養家。
「真的?嗯,真有趣。希望你別介意,請問他的死因是?」
「在十月底,盧梭爾走進我的辦公室。湯米回來了,在你們家門口留下送給安娜貝爾的小禮物、跟蹤她。盧梭爾堅持這都是他的錯。他做得不夠徹底。銀行帳戶、稅務紀錄,這些都可以追蹤你們的下落。他早晚會找上門來。
「盧梭爾跟萊斯莉當然趕緊對他示好,最後終於搶回你,將你放回娃娃車,繼續走向家門。可是他們已經嚇得抖個不停。
蘇耶普伸出盤根錯節的手掌握住巴比的手臂,力道超乎他的想像。「進來吧,警探,很高興見到你。這位是……?」
「所以盧梭爾同意繼續工作,萊斯莉邀請她父母一起來住。當然了,人越多越安全。」
「可惜湯米從未真正離去。他偶爾會毫無預警地上門。有時候盧梭爾在家,但湯米多半是挑在他出門時造訪。你母親,萊斯莉——那時她的名字是露西——」
「這樣還不夠,救不了朵莉.派翠瑟利。」巴比瞪著蘇耶普,「你知道破案的關鍵。要是你站出來——」
「有可能。」
「辛古斯警探負責追蹤查理.馬文。」走向門口的路上,他告訴她方才得知的情報。「馬文昨晚待在松樹街的遊民旅社,從半夜一直待到早上八點。九個遊民跟三名工作人員可以為他作證。所以去你家送禮的人絕對不會是他。」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湯米從賀喜學校休學。他沒有別的親人,直接找上你父親。你父親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只能接他回家住。www.hetubook.com.com
對於新婚燕爾、學業纏身的他來說,這不是很理想的狀況,不過家庭總是這麼一回事。
「盧梭爾,請叫他盧梭爾。」安娜貝爾開口:「他在我心目中是盧梭爾。」她的嘴脣扭曲,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這些話。「羅傑.葛瑞森。羅傑,拜託,別走……」她皺眉,神色痛苦,強調似地說道:「盧梭爾。」
他走回廚房,裝滿一壺咖啡,用托盤送上咖啡杯與奶精。巴比自動自發地接過托盤,因為他無法忍受讓這個一百磅重的小老頭端著十磅重的托盤。蘇耶普讚賞地笑了笑。
「直到湯米回來為止。」安娜貝爾低聲答腔。
然後,他從頭說起那段過去。
安娜貝爾瞪眼盯著這位老先生。他摸出三個玻璃杯。安娜貝爾跟巴比婉拒他的好意,他聳聳肩,替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飮而盡。過了一會,蘇耶普連頭皮都紅了。他喘了下,開始咳嗽,巴比幻想他的訪談對象猝死的景象。不過這位前教授挺了過來,用力拍打他凹陷的胸口。
蘇耶普點點頭。「弟弟。親愛的,你有個叔叔,不過我相信你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最後,某天晚上你母親找盧梭爾密談,說她很害怕。她逮到湯米偷看她換衣服,而且還是兩次。某次在她沖澡時,她很確定湯米闖進了浴室,她叫了他的名字,他就嚇得逃跑了。
「那就叫他盧梭爾吧。盧梭爾的母親想要離開他父親,那個父親不願接受這件事,某天帶著槍回家。他開槍奪走妻子跟自己的性命。當晚盧梭爾也在屋裡。還有他弟弟。」
「凱薩琳的案子。」巴比補充道:「凶手是別人,理查.安布李歐。但凱薩琳跟安娜貝爾相似的面貌驚動了盧梭爾,他得出最壞的結論。」他瞥了安娜貝爾一眼。「因此他偽裝成FBI探員,這樣才能到醫院接近凱薩琳,問她問題。」
她努力勾起微笑。「就跟你說一定有合理的解釋嘛。」可是她的臉依然蒼白沮喪。
「是的,就是她。你們離開後,過不了幾個星期,她失蹤了。你父親悲痛欲絕。在盧梭爾的計畫中,他沒有料到這件噩耗。他背負著驚人的重擔。在那件事之後,我可以想像他為什麼從不告訴你任何事。怎麼會有父親希望自己的女兒發現她的生命是用她的摯友換來的呢?在那麼艱難的日子裡,他做出了艱難的抉擇。」
「蘇耶普先生。」巴比打斷她,握在手中的原子筆沒有停過,他正在拼命寫下一切。
安娜貝爾咕噥一聲。查理.馬文在她心中是完美的嫌疑犯。第一,他在市區混了很久,擁有牧師跟聖誕老人的氣質。第二,他不是她父親。
「等等,」巴比認出這個名字,「賓州的格瑞戈里.貝丁頓?」
「他離開後,我不斷掛念你們是否真的成功了,還是說我會在晚間新聞上看到你們的消息。整整兩個星期過去了。一切似乎相當順利。接著那個小女孩,你的朋友失蹤了。我一聽到她是哪條街的居民,馬上猜出凶手的身分。根據你父親的說法,湯米很難處理失望的情緒。」
「咖啡可能很難喝。」他宣布道:「我家的老太婆去年過世啦。只有她知道要怎麼泡咖啡。」他把起瓦士擱在桌子中央,補充道:「我個人推薦這瓶威士忌。」
巴比的筆尖停了幾秒。「葛瑞森家有兩個男孩?」他在腦中想起那張素描,旁人對安娜貝爾父親外貌的敘述,兩者之間驚人的相似度,突然間,一切似乎都合理多了。
「我們以為這樣已經很https://m.hetubook.com.com聰明了,但我們還不夠聰明。」
「……她很擔心,所以把所有的燈關掉,調低電視音量,裝出沒有人在家的樣子。可是湯米依然不斷上門,特別會挑在她剛從醫院下班返家後的十分鐘內。萊斯莉,你母親,她深信他在跟蹤她。
「大約十年前吧。」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嗎?」安娜貝爾柔聲問道。
巴比迅速抄下這個名字,安娜貝爾無聲地吐出這兩個音。露西。露西.葛瑞森。事隔多年,第一次聽到自己母親的真實姓名,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有什麼感覺。不過蘇耶普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我父親知道朵莉的事情嗎?」安娜貝爾的語氣急促,「他有跟你說過嗎?」
「我這人酒瘾不大。」蘇耶普說:「不過看情況而定,我偶爾也能破破戒。」
「死因是?」
「警方就會追查盧梭爾跟萊斯莉。」蘇耶普直白地說道:「他們會把那家人拖回麻州,讓他們暴露在湯米眼前。派翠瑟利家的女孩八成已經死了。我得把注意力放在我救得了的性命上頭——也就是你,安娜貝爾。」
「我有幸擔任數學系的系主任將近二十年。你父親曾經與我共事五年。不算太久,但他帶來了不小的影響。他專門研究應用數學,不是純數。跟學生的關係很好,對於種種心理策略也相當清楚。我曾說他應該要放棄教職,去國防部服務。」
「沒錯。」
「是的。我記得格瑞是在一九七二年到一九八九年間領導賓州大學的數學系。他在幾年前過世。動脈瘤。希望我也能如此幸運。」蘇耶普用力點頭,語氣中沒有半點諷刺的意味。
「那張肖像畫畫的就是湯米。」安娜貝爾輕喃:「我父親畫下湯米的臉,看凱薩琳會有什麼反應。」
「格瑞再次試圖用理性說服他。盧梭爾跟萊斯莉知道逃亡的生活是什麼模樣嗎?他們要如何弄到假的身分、新駕照、新工作?這種事不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容易。
蘇耶普揮揮手,把離題的述說趕到一邊去,接著繼續以輕快的口吻說道:「你父親提早畢業,進入賓州大學。他的天分很高,格瑞戈里對他青眼有加。在他的指導之下,盧梭爾申請上碩士班,開始考慮是否要拿個數學博士學位。在學期間,他愛上一名可愛的護理系學生,博士班讀到一半就跟你母親結婚了。
「那你最好指派我為你的助手,因為我要跟你一起去。」
「喔,不。」安娜貝爾低語。她一手掩嘴。巴比順著她的思路,猜出她的想法。父母告訴她外公外婆死於車禍。不知怎地,他覺得事實會比撞爛的轎車還要慘不忍睹。
巴比打開車門,安娜貝爾也跟著做了相同的動作,他沒有多說什麼。
「盧梭爾相信是如此。某個案件隨著新聞傳到阿靈頓,安娜貝爾,遭到綁架的女孩子長得很像你。盧梭爾立刻緊張起來。他擔心湯米就在這個區域活動,尋找他的安娜貝爾。」
「我在賓州大學的好友格瑞戈里.貝丁頓博士寫了份美好的推薦函,於是我決定雇用他。在當時的狀況下,這大概是達成任務的唯一途徑。」
巴比掃了她一眼。她對蘇耶普說出的細節超過說給他聽的供詞。
巴比對保羅.蘇耶普的第一印象是這樣的:比尤達大師高兩吋,比地底下的塵土年輕兩歲。這個曾任麻省理工學院數學系系主任的枯瘦小老頭頂著稀疏的灰髮hetubook•com•com,頭皮布滿黑斑,溼潤的藍色雙眼透過蓬亂的白色眉毛望向兩人。蘇耶普的臉頰隨著年齡凹陷,眼皮泛紅,下顎輕顫,多餘的皮膚積在頸子周圍。
蘇耶普又倒了一杯威士忌,推到她面前。
蘇耶普拱起毛茸茸的白色眉毛,自顧自地點頭。「你母親呢?」
跟安娜貝爾童年時的鄰居華特.派翠瑟利才談了五分鐘,他就知道無法從這個人身上得到解答的關鍵。跟盧梭爾過去的上司詳談一番,或許他的運氣會好一些。今天早上七點,巴比在安娜貝爾家外頭第一次聯繫那位老先生。感覺最近他都在透過手機工作。但他的時間依然吃緊,D.D.才會在他背後動手腳。跟驗屍單位接觸只是為了支持她自己的論點……想到這,他的怒氣又上來了。
「那是在我們回到波士頓之後的事情。」
「當天下午,他去格瑞的辦公室,宣布他已經決定了。他要帶他的家人遠走高飛。他說這是唯一能夠保護你們的手段。
「隔天,盧梭爾換了門鎖,自掏腰包在整棟公寓裝設保全系統。他又跑去警局,他們調查湯米的背景,列出他的犯罪前科。但他們依然什麼都做不了。畢竟跟自己的姪女見面並不犯法。他們注意到盧梭爾的擔憂,做了些紀錄。
「你認識我父親。」她說。
「用藥過量。酒混著止痛藥一起灌下去。她,呃,她在我們搬家途中染上酒癮。我放學回家,發現她躺在沙發上。」
「蘇耶普先生——」安娜貝爾開口。
蘇耶普傷心地點點頭。「是的,你母親的雙親來了。他們帶你出門散步,卻再也沒有回來。巡邏員警在公園發現他們並肩坐在長凳上,心臟被小口徑手槍射穿。你在旁邊跌跌撞撞地走來走去,手中抓著全新的泰迪熊,脖子上的禮物標籤寫著『愛你的湯米叔叔』。
四十八號……到了,這幢白色的殖民地式大宅正面砌了片紅色磚牆。「你知道的,這跟《飆風戰警》裡的刺|激場面不同。」
「沒多久,殘缺不全的動物屍體出現在他們的公寓門外。被剝皮的貓。少了頭顱的松鼠。盧梭爾堅信這都是湯米所為。他跟警方談過了。沒有證據,他們沒辦法做什麼。盧梭爾裝設居家保全系統,加了門鍊,甚至在前門裝了強力感應式燈光。萊斯莉答應再也不會獨自從醫院回家。盧梭爾會陪她上下班。
「我是認真的。這是正式的警方調查行動。」
「你父親——那時候他還叫做羅傑.葛瑞森——在十二歲那年失去雙親。他很少提起這件事。我只有透過格瑞知道一些他的過去,吾友的情報來源則是數學系內部的流言蜚語。我想那是一樁重大刑案。我猜盧梭爾,嗯,羅傑——」
「湯米就會再次逮到他。」巴比接著說道。「你呢?你有報警嗎?」
「可是盧梭爾相當堅決。他在弟弟身上看到父親的身影。某個男人執著的怒火已經讓他失去許多。他不想失去更多生命中的摯愛。他越說,格瑞戈里就越同情他。於是他想到讓葛瑞森夫婦住進他在阿靈頓的屋子。那個地方登記在格瑞名下,水電等等也一樣。這樣湯米很難追查到盧梭爾和萊斯莉在麻州的新居。
「格瑞戈里記得某晚,盧梭爾坐在他的辦公室裡,眼神空洞。格瑞戈里敲敲門,盧梭爾說道:『他要殺了她。我父親殺了我母親。湯米要毀了我的妻子。』
廚房布置成田園風格,橡木櫥櫃搭配橢圓形胡桃木餐桌。桌子中央的轉盤上放了糖罐、鹽罐、還有好幾瓶五顏六色的藥丸。蘇耶普按下咖啡機,鑽進餐具室,玻璃杯瓶敲出清脆的聲音,他轉身拎出一瓶起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