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傑西對自己點點頭。他伸手輕輕觸碰螢幕上那封精心創作的電子郵件,欣賞他的成果、恰到好處的標點。就像個六年級學生,他一口咬定。
傑西繼續走向他的目標:那臺老舊的筆電。它在餐桌上呼喚著他。處處是凹痕的螢幕蓋著,上頭是等待他前來的全壘打/殭屍熊。
再來是午餐。他熱愛臘腸。最喜歡搭配一點美乃滋跟一片卡夫牌美國起司。他喜歡白麵包,不過母親只肯買全麥麵包回來。她說白麵包就像是一整片糖,這話只增添了他對白麵包的喜愛。
傑西踮腳走進小小的廚房,打開冰箱,就著冰箱裡的燈光爬上流理臺,拿下一個碗,找出圈圈餅,倒入牛奶。他花了五分鐘解決早餐,努力抵抗回頭看電腦的衝動,因為餐桌就貼著母親的臥室,要是在那裡活動,很有可能會吵醒她。最好躲在廚房裡,完成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在薄薄的公寓牆後,母親的鬧鐘響了起來。
更何況危險的陌生人都是恐怖的大男人。粉紅貴賓狗是女生。傑西才不怕女生。
陌生人很危險。他母親曾經說過。無論是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在網路上。要是有人傳訊息給他,他絕對不能回應,要立刻跟母親報告。要是有人寄給他附加檔案,他絕對不能打開。那可能是會摧毀他們這臺破爛電腦的病毒。說不定更糟,是不適合小孩子的壞東西。
所以他不會跟網路m.hetubook.com.com上的陌生人「說話」,或者是打開附加檔案。可是頭盔河馬跟粉紅貴賓狗都不是陌生人。他們是運動動物網站上別人家的小孩。他們也沒有寄恐怖片給他。他們要教他一些密技,讓他贏得更多點數。
溼答答、黏呼呼的三明治。這就是大清早玩運動動物的代價。傑西冷靜地將那團東西塞進三明治袋,丟進便當盒。他又加上一顆蘋果跟一小包椒鹽脆餅。校方會提供一盒牛奶。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傑西乖乖遵循這個時刻表,依照規定行事。這樣他媽媽就會開心,傑西喜歡讓媽媽開心。她會笑得更燦爛,揉揉他的頭髮,買來她其實不太喜歡的小點心,比如說奶油夾心小蛋糕。她總是這麼說,就他們兩個,珍妮跟傑西,他們要一起面對這個世界。他們每晚一同擠在沙發上,她會念「雞皮疙瘩」(Goosebumps)系列小說給他聽,而他把腦袋貼在她胸口,就像是小小孩一般,這樣很好,因為就只有他們兩人,傑西跟珍妮要一起面對這個世界。
很恐怖嗎?他問。儘管傑西從未向其他二年級的同學承認過,其實他不喜歡恐怖片。那會讓他做惡夢。
類似的東西,母親說。
而且他可去波士頓公立圖書館,他提醒自己。他跟母親一個月會去那邊一兩次。圖書館很好。母親很贊成讓他去那裡。要是他提出請求,想在放學後去一趟,她一定會答應。你絕www.hetubook.com.com對不能上陌生人的車,或者是跟陌生人進他的屋子。他很清楚。可是在公立圖書館跟別的孩子見面……感覺還可以。

傑西又讀了一次對方的來信。
傑西皺起眉頭。他把這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有些字不太好懂,但他大概看出裡頭的意思。粉紅貴賓狗喜歡他。粉紅貴賓狗住在波士頓。要是他去波士頓公立圖書館,粉紅貴賓狗就會教他一些絕招。
傑西好愛他母親。
線上見囉。
傑西喜歡賺點數。他可以用更多密技。
筆電。開了。少了甦醒時的嗡嗡聲。正在等他。
他母親起床後一定會發現他在玩電腦,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太生氣了。他已經吃過早餐了,對吧?他也準備好上學的東西了,對吧?他甚至幫她做了自己的午餐,對吧?
粉紅貴賓。女生。不過是很擅長打棒球的女生。傑西碰過最厲害的打者。甚至比頭盔河馬厲害。要是傑西下回在遊戲裡為頭盔河馬贏得更多點數,他一定會很開心吧……
粉紅貴賓
清晨五點三十分,傑西溜下床,以最安靜的方式走過陰影遍佈的走廊,朝廚房餐桌前進。母親的房門還關著。他停頓幾秒,靜聽一會,以防萬一。房裡沒有半點聲音。母親還在睡。很好。
傑西好奇地點開內容:
傑西輸入運動動物的網m.hetubook.com.com址,點下重新整理的按鈕。
傑西想要上網。
我每天都會玩。我下課後在波士頓公立圖書館用電腦。我知道你是紅襪隊球迷。所以說你也住在波士頓囉?
他拉上變形金剛便當盒的封口,放入背包,腳跟著地往後轉一圈,滿意極了。他在六點前解決早餐跟午餐。沒有那麼困難嘛。
有時候,規定是可以稍微扭曲的。只要處理好媽咪就行。
他一把推開殭屍熊,掀開蓋子,按下電源鍵,聽到電腦疲憊的低鳴。
他有個計畫。首先將手錶的鬧鐘調到母親起床前一個小時。連太陽都還沒起床,所以他的房間又冷又暗。他悄悄爬下床,花了點時間套上他的毛茸茸浴袍。接著,走廊那盞小夜燈的柔和光芒指引他進入起居室,腳步聲被他身上那套從脖子連到腳底的睡衣掩蓋。最後,他終於在這個平常日的早上,抵達電腦前。他咬咬下脣,看著殭屍/全壘打熊。
可惜他低頭一看沾滿黏膩美乃滋的雙手,接著又望向灑了更多醬料、穀片、麵包屑的流理臺。最好清理乾淨,否則母親一定會氣瘋。
傑西坐在電腦前。他的心跳再次加速,只是他不知道原因。他下意識地在老舊睡褲的褲管上抹抹掌心。他又看了一眼這封開朗愉快的電子郵件。
傑西的母親喜歡規定。其中一條就是要上學的早晨不能看電視,也不能玩電腦。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兩人會在早上六點半起床,一起和_圖_書吃早餐,接著母親幫他準備午餐,他則是去換衣服、刷牙、梳頭髮。到了七點二十分,他得要砰砰砰地衝下公寓樓梯,趕上七點半的公車。
傑西昨晚睡不著。他腦中不斷想著頭盔河馬,以及他們在運動動物網站上度過的午後時光。傑西一直很喜歡那個網站,泡在上面可以打發時間。但是昨天……昨天太酷了。他不只玩了有趣的遊戲,還找到人跟他一起玩。真正的朋友,他相信傑西,認為傑西什麼都做得到。那個比他大一些的男孩喜歡他。
他靠上椅背,最後一次檢查他的回應。
即使是在平常日的早上。
回到流理臺上,他往檯面倒了一些水,拿海綿費盡全力抹開美乃滋,追逐麵包屑。再用水沖一回,跳下來,輕巧著地,深吸一口氣,關上冰箱門,躡手躡腳地鑽出小廚房。手好像還有點黏,不過還好啦,他想。沒有太大的差別。
棒球也是我最喜歡的遊戲。我會去。下課後。沒什麼。他只是單純喜歡最後這句的感覺。讓他顯得更年長,更有信心。說不定就像個六年級的學生。
傑西挖出兩片全麥麵包,與美乃滋醬軟綿綿的瓶子纏鬥一會,他得用雙手才能握住瓶身。一開始什麼都沒有跑出來,然後半瓶美乃滋噗地噴出,在麵包上積成一大團白球。他努力拿刀子抹平美乃滋,可是一放上起司、臘腸、另一片麵包,醬料卻流得到處都是。
一切照表操課。傑西去上學,他母親待在家裡上班。
他收到了一封信。不是來自頭盔www.hetubook•com.com河馬,真是意外。他還不太清楚寄信給其他玩家的規則。據他所知,在遊戲中跟別的動物「說話」會受到許多限制.,每隻動物只能從「大家加油」的詞彙列表中挑選想在頭上對話框顯示的話。可是電子郵件……感覺就要各憑本事了。頭盔河馬什麼都可以寫,這是真正的信件。傑西也可以回一封真正的信,他覺得這樣很酷。感覺像是大孩子跟大孩子之間的對話。然而最新的這封信不是頭盔河馬寄給他的。今天早上,另外一個人找到了他:粉紅貴賓狗。
傑西下定決心。用一根食指艱苦地打出他的回覆,看著粉紅貴賓狗的信學拼字。
你應該來找我的。我們可以一起玩。我再告訴你打中曲球的絕招。沒什麼。
打得好!你真的很棒耶,特別是棒球!我最喜歡棒球了。你呢?
屈服於衝動之下。

公共場合。圖書館。他要自己安心。
傑西按下寄出的按鍵。
傑西側身悄悄爬上椅子。他的心臟已經被期待感刺|激得加速好幾拍。最後一秒鐘,他豎起耳朵聆聽母親房間裡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只有寂靜。
如果你想出門晃晃,就來圖書館吧。我很好認:無論如何,找粉紅貴賓狗就對了。
老舊的筆電花了點時間載入資料。所以傑西趁著這個空檔進行計畫的第二階段。他要把自己餵飽,然後替自己張羅午餐、收拾上學用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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