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該死,她得找個人上床。
D.D.揚起一側眉毛,思索這句話。夢幻醫師很聰明。至少,他比尋常的莽漢更清楚憲法賜予自己的權利。有趣極了。她收緊下巴,轉頭閃避冷風。「沒有強行闖入的跡象是嗎?」
D.D.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她繼續說:「警方每星期都得成立專案小組,發動義工到森林尋人,海岸防衛隊搜索海港,結果呢?」
米勒瞥了自己的手錶一眼。「從丈夫打第一通電話到現在大約六個小時了,珊卓拉.瓊斯這名二十三歲的白人女性依然不見蹤影。」
「沒錯。」米勒用實事求是的語氣回答。他發現她還在等,於是繼續說:「打破的燈加上消失的被子。依我看,是有人用被子裹住屍體帶走。被子可以吸掉血水,這應該是我們找不到具體證據的原因。」
「有沒有請他到警局做筆錄?」
的確沒錯,她真想來些烤布蕾。
「還沒有。他目前只行使緘默權。」
「找她談過了嗎?」
「拜託你告訴我,說你沒在無線電上提起這一點。」
「瞭解。」
「正在努力當中。」
D.D.點頭。偵訊孩童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有些警察懂得技巧,有些人卻搞不定。她猜想,以米勒遲疑的態度來看,大概認為自己不太在行。這可能就是D.D.勝過他的地方。
最後,她停了一下,拎起掛在門後那件她最鍾愛的焦糖色皮夾克。
「也有。」
她才剛繫好慢跑的鞋帶,手機就響了。她查看來電號碼,皺起眉頭,把手機靠向耳朵旁邊。
總警監立刻成立了陣容堅強的專案小組,不消說,領軍的當然是D.D.,無論如何,一位白皮膚金髮美女所承擔的壓力,絕不可能等同某個重看不中用的軟腳蝦。
「早安,警長。我是C-6分局的布萊恩.米勒警探,抱歉打擾你。」
她嘆口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伸手用力劃過五百支紗的精紡床單,接著又嘆了一口氣。她實在應該起床,沖個澡,好好花點時間洗衣服,打掃起居空間裡逐漸蔓延開的紊亂。
「那名丈夫……雖然沒有抗拒,但也稱不上合作。」
她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咖啡豆,找出機器開始磨豆子。
「他提出不在場證明的證人清單?」D.D.攤開筆記紙,看到名單上列在首位的人名:消防局的賴瑞.韋德。接著是麻薩諸塞州的州警詹姆斯.麥康納凱,隨後還列出波士頓警察局的另外三個人名。她繼續往下讀,眼睛越睜越大,壓抑的怒意使她的雙手開始顫抖。「你剛剛說這傢伙是什麼人?」
「《實習醫師》?」
D.D.嘆口氣,伸手抓抓頭髮,接著又嘆了一口氣。「好吧,你的直覺呢?你是不是覺得妻子死了?」
媒體緊追不捨,當地居民每日排班輪值,要求警方還他們一個安全的社區。
D.D.嘆口氣,明白自己不可能早早回家,只好做出決定。
米勒搖搖頭,把雙手插入長褲的口袋裡,呼出白煙般的氣息。「喔,等你見到那個傢伙就會知道了。你有沒有看過那部電視影集?講醫護人員故事那部?」
D.D.開著車在這一帶連繞了三圈,才將車子停在幾條街之外。如果米勒能不動聲色撐了這麼久,她也不打算戳破這個局面。
「血跡呢?還是腳印或任何連帶性的損害?」
D.D.依照衛星定位系統的指示來到米勒警探給她的地址。她發現眼前這幢優雅的小屋離海邊不遠,外牆塗著棕色和奶油色相間的油漆,屋前一小塊草坪上有一棵光禿禿的槭樹。她當下立刻有兩個念頭。她先是想,有誰會在波士頓蓋小木屋?接著是:米勒警探是個好手。現在距離報案時間已經五個半小時,但是到目前為止,她沒看到警方的封鎖線,門前也沒停著大串警車,更好的是媒體的大陣仗完全不見蹤影。這幢屋子很安靜,街道也一樣,正如同暴風雨之前那段眾所皆知的寧靜。
而無和_圖_書論如何,甜點都是自助餐不可或缺的重點。起司蛋糕與馬鈴薯及麵食歸入同類,屬於新手才會犯的錯誤,切忌取用!最好是以布丁或乾果脆片打頭陣,隨後就像大家說的一樣:胃裡永遠有容納果凍的空間。巧克力慕斯符合這個原則,烤布蕾也可以列入清單當中。如果額外灑些覆盆子果粒,還可以促進食慾。
去他媽的。她掀開被單,邁開大步走出臥室。她身上只穿著T恤和內褲,以及受挫性|欲覆蓋在她身上的一層薄汗。
「住家的附屬建築呢?」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打你的手機?」
「不是,性|愛場面比較多的那齣。」
「有的。」
「夢幻醫師嗎?」
米勒從棕色的運動夾克裡掏出一張摺起來的黃色筆記紙,遞給D.D.。「你會喜歡這個的。那名丈夫雖然對我們的問題——這樣說吧——支支吾吾,但是他確實提供了他昨晚的行事曆,裡面還包括可以證明他行蹤的人名,以及這些人的聯絡電話。」
D.D.並不介意。這算什麼呢,對於刺眼的鎂光燈、歇斯底里的市民、漲紅臉的政客,她早就習以為常。她擔下撻伐,然後退入緊閉的門後鞭笞手下積極調查。有哪個人渣敗類以為自己可以在她監管下恣意滅門屠殺?想都別想。
真是的,她三十八歲了,是個盡忠職守的警探,也是眾人眼中的工作狂。她有些寂寞,為什麼她的身邊竟然沒有個像樣的丈夫和蹦蹦跳跳的小鬼頭呢?可惜啊,現在才想改變遊戲規則,未免太晚了一點。
「他們雖然看到了他,但是沒真正看見他,」D.D.接著說:「火災現場大家都在忙。也許他採訪了每一個人,讓他們在當下注意到他,接著就抽腿溜走……」
「對,就是他。這位瓊斯先生和他活像雙胞胎。一頭亂髮加上下巴上的鬍碴……真要命,等這件事一公布出來,這傢伙收到的粉絲信件絕對勝過當年的史考特.彼得森。依我看,我們最多只有二十個小時左右,如果我們沒能在這之前找出珊蒂.瓊斯,絕對不可能有勝算。」
D.D.伸手握住門把。她的直覺突然湧現,但想想又忍了下來。最初的這幾個小時當中,你只能認定有事件發生,但還稱不上犯罪,對案件調查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一段時間。他們有所懷疑,但是還沒找出可能的動機;他們有懷疑的對象,但也稱不上主要嫌犯。從法律面來看,警方目前手上的法律之繩只會勒住自己。
這群都市雅痞成功找到房地產仲介商,接下來大家都曉得,老舊住宅區改建成價值百萬的水岸公寓大樓,流傳四代的三層透天樓房以五倍的價差賣給土地開發商,帶來的利潤遠超過任何人的想像。
D.D.把慢跑鞋留在起居室,短褲脫在走廊上,然後把慢跑衫丟在臥室裡。她穿上牛仔褲和白色襯衫,套上一雙又炫又有型的靴子,準備出門去。她把呼叫器夾在腰際,識別證掛在脖子上,拿起手機塞進後口袋裡。
D.D.在床上翻個身,感到飢腸轆轆。她試著把胃部當做體內唯一飢餓的部位。
「本地沒有其他家人,關係疏遠的父親住在喬治亞州。丈夫不願意詳談,只說這不是最近才出現的狀況,並且與本案無關。」
「他要求我們先提出逮捕令。」
「這也是他拒絕回答的問題。」
「沒欸。我早就料到他們會怎麼說。」
她打掃過公寓,打算出門跑步,然後再吃十來個甜甜圈。
米勒顯然十分期待答案。
「但是你判斷主臥室可能是犯罪現場,珊卓拉四歲的女兒是可和*圖*書能的證人,而且珊卓拉的記者丈夫也可能是疑嫌犯。目前的概況是不是這樣?」
她實在不應該去參加婚禮。事實就是如此。女人到了這個年紀,就應該拒絕出席婚禮或嬰兒的受洗典禮。
從一整排窗戶看出去,一大早的天色灰濛濛的,又是一個寒徹骨的三月早晨。通常她這時候已經起床,而且在前往警局總部的路上了。但是昨天她忙著處理一件耗費兩個月時間密集調查的飛車槍擊案,受害人除了一個逐漸爭出一片天的毒販之外,同時還波及了一名帶著兩個小孩散步的母親。槍擊案發生在離波士頓洛斯貝里區的警察局總部不到三條街之外,因此事件除了實質傷害之外,更讓警方顏面無光。
「哈!」D.D.這下終於明白分局警探為什麼要為了一名失蹤婦女打電話給警長,而她這個警長又為什麼不能去晨跑。「瓊斯太太是位年輕漂亮的白人女性,對吧?」
「這種事又不是沒發生過。你剛剛說家裡有個小孩?」
D.D.聳聳肩,等他接話。她發現這位警探沒打算繼續說話,於是她問:「一大清,我能幫上什麼忙呢,米勒警探?」
「要用鑰匙才能打開的門鎖,」D.D.喃喃地說。「沒有攝影機。我忍不住要懷疑這樣的設計究竟是打算把人擋在外面,還是把人關在家裡。」
「嗯,我手邊有狀況……」米勒的聲音再一次消失,D.D.又得等待。
她再次想到自助餐。還有性|愛。火辣、強勁、懲罰式的性|愛。她一邊用指甲刮扯清涼的白色床單,一邊想要用這雙手掌握堅如石塊的結實臀部,想要有個人張開鋼鐵般的雙臂圈住她的屁股,想要感受大腿間火辣辣的感覺。
「完全找不到珊卓拉.瓊斯。」
米勒無話可說。
「有個四歲的小女孩。卡芮伊莎.珍.瓊斯,他們叫她『芮伊』。」
「努力當中?」
「真的?」
「警員根據母親將孩子單獨留在家中等狀況做出判斷,打了電話給他們的督導人員,後者才通知我分局的長官。不必說,我們在過去幾個小時裡仔細搜索過整個街坊,查訪了當地商家,聯絡家人和朋友。長話短說吧,我什麼線索都沒掌握到。」
D.D.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們來到海邊,向右轉之後繼續走。「男人真蠢,」她不耐煩地咕噥。「我是說,幫幫忙好嗎,現在似乎每個星期都會出現一個無往不利的帥哥以殺妻作為手段來解決婚姻上的問題,然後再謊報妻子失蹤。每個星期,媒體都緊盯……」
D.D.將紙遞還給米勒。「他找律師了嗎?」他們走到轉角,默契十足地轉頭往回走。兩人迎著風前進,夾帶著刺骨海水的溼冷海風拍打著他們的臉龐和外套,吹得衣服平貼在兩人的胸前。
「還真是這樣。你打過電話給這些人了嗎?」
即使就波士頓的標準而言,南波士頓仍然擁有悠久且精彩的歷史背景。南區的一側是蓬勃發展的金融區,另一側緊鄰豔藍的大海,這個港灣區兼具了風雅的格調和大城市生活的所有便利性。這一帶原來住的是社會經濟較不如人的居民,在這些為生計奮鬥的移民當中,愛爾蘭人占了大多數,當年一戶病菌滋生的廉價公寓裡至少擠著三十人,滿到外溢的桶子是廁所,草蓆成了跳蚤的溫床。在那個年代,生活並不容易,除了要和疾病與蟲害奮戰之外,窮困也儼然成了人們最親近的鄰居。
「真的那丈夫怎麼說?」
「瞭解。」
「屋裡有沒有保全系統?攝影機之類的設備?」
在接下來約莫二十四小時之內,她和小組人員會是眾人眼中的大英雄。然而下一個混帳傢伙會緊接在後,老調又得重彈。世事就是如此。有人惹事,他們跟著收拾善後。接著還會有新事端。
所以囉,先吃點沙拉,接著再來些薄片烤牛肉。在這個時間點上,不愛動腦筋的儍子一定會卯起來在盤子上堆馬鈴薯來搭配肉片。不可能的!這時候能追加的只有裹了酥炸麵衣的鱈魚,也許補上三、四顆煽蛤蜊,再理所當然地取用些冰鎮鮮蝦。最後https://m.hetubook.com.com,才可以考慮以熱炒蔬菜或是灑著爽口炸洋蔥的烤四季豆來收尾。如此一來就對了,這才算得上一頓美食。
「最早前往現場處埋的人員執行了例行程序,」米勒繼續說:「巡查過住宅一帶的環境。瓊斯夫婦的車子停在路邊,這名妻子的皮包和鑰匙就放在廚房的吧檯上。沒有任何強行闖入的跡象,但是二樓的臥室裡有盞摔壞的床頭燈,另外有條藍綠雙色的被子也不見了。」
「最早到場的警員有沒有徹底搜索過整棟房子?比方說閣樓、地下室、或是管道室之類的狹小空間?」
「是啊。如果按照不在場證明來看,這傢伙絕對可以俐落地進球得分。就算他有某段期間不在現場,我們自己人當中至少還是有五、六個人可以當他的在場證明。這表示啊,」米勒對著她搖搖手指,「別讓瓊斯先生英俊的外表唬住你,夢幻醫師很聰明。這太不公平了。」
她將雙手插在口袋裡,弓起肩膀試圖保暖。她往回走,看到米勒站在院子前方等她。他沒有她想像中來的高大,棕色的頭髮明顯地逐漸稀薄,臉上蓄著七〇年代常見的小鬍子。他看起來一副足以勝任臥底警察的模樣——毫不起眼,完全不引人側目,不可能會有人注意到他站在一旁竊聽重要的對話。此外,從他蒼白的膚色可以看出他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室內的日光燈下。D.D.想:這是個鎮日坐辦公室的傢伙,但她隨即阻止自己妄下斷語。
「丈夫的行動和居住有沒有受到限制?」她問。他們登上小屋的前梯,走向入門處的綠色門墊,墊子上有「歡迎」兩個藍色大字,踏墊外框裝飾著一大片淺綠、淡黃的花朵圖案。D.D.想,這種門墊應該是小女孩陪著媽媽去選的。
「珊卓拉.瓊斯在中學教書,」米勒開口說話,刻意壓低急促的音調,兩人穿過第一條馬路往海邊走去。「教六年級的社會課。我們已經派兩名員警到學校去了,但是自從她昨天下午三點半離開學校之後,沒有人聽說過她的消息。我們仔細搜查過本地店家、餐館和便利商店,結果一無所獲。晚餐用過的餐具還放在水槽裡,她的皮包擱在廚房吧檯上,旁邊還有一疊打過分數的學生報告。根據那名丈夫的說法,珊卓拉一般在八點鐘哄孩子睡了之後,才會開始工作。所以我們據此推測在八點半九點左右,她還和女兒待在家中。她的手機在六點之後就沒有顯示任何通訊記錄,我們正在調閱通聯紀錄。」
「賭盤還在進行當中。南西.葛利斯的賠率是五比一,葛麗泰.馮.蘇斯特倫賠率四比一。」
米勒穿過草坪來到她旁邊,他沒有停下腳步,於是她也跟著一起走。警方調查有時候也得配合演戲。他們今天扮演的角色,顯然是一對在早晨出門散步的男女。就這個角色而言,米勒皺巴巴的棕色夾克有些太過正式,而穿著煙管褲搭配皮夾克的D.D.則顯得活力十足。
「百分之九十都看過了。」
「只有一盞打壞的燈。」
「《急診室的春天》?」
「他在凌晨五點報案,表示自己的妻子失蹤。這名丈大名叫傑森.瓊斯。聽說過這個人嗎?」
快轉一百五十個年頭之後,「南區」不再單指一個區域,更成了一種態度。這裡出過惡名昭彰的黑幫頭子「白毛」巴爾傑,在七〇年代,他將整片住宅區當做自己的遊樂場,販毒給南區半數人口,吸收另一半人口成為他的黨羽。南區頑強地保留住自己的風格,鄰居彼此守望相助,強悍又自以為是的年輕人生生不息地製造出同樣強悍又自以為是的下一代。外人參不透其中的道理,但是看在南區人眼裡,這著實不算什麼缺點。和*圖*書
專案小組列出了一張嫌疑犯清單,著手清查。果不其然,經過六個星期,大夥兒鎖定了一座位在河邊的倉庫,破門而入,一舉揪出隱身在暗處的罪魁禍首,讓他在陽光中的媒體鏡頭下無所遁形。
「我總得先知道他的名字才能撥電話。」
「目前概況大約就是這樣。」米勒指著前門,首度洩漏出心底的煩躁。「你打算怎麼處理?從屋子、丈夫還是孩子開始?」
「對,大家怎麼喊那個醫師來著?夢什麼……」
「你覺得妻子遭到虐待?」
她輕輕吹開奶泡,啜飲幾口咖啡,覺得緊繃的壓力又舒緩了些。
「你們找到屍體了嗎?」
第二階段是薄切肉片。火雞肉尚可,蜜漬烤火腿很理想,烤牛肉則稱得上金牌等級。她喜歡烤牛肉櫻桃般紅豔、帶血的中央部分。如果在她用叉子觸碰時沒能看到牛肉巍巍輕顫,那麼,廚房裡必定要有人為廚藝不精,將牛肉烤得過焦這項罪行付出代價。
可惜,任何「態度」遲早都得面臨調整。某年一場盛大的港口|活動將城市人口帶進這個地區。這些人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骯髒的住宅區和老舊的街道,結果他們卻開了眼界,發現了水岸風光、遼闊的綠地公園,以及傑出的天主教學校。南區到波士頓鬧區只要十分鐘,地區居民在星期六早上最艱難的決定,是選擇向右轉到公園,或是向左轉到海邊去溜達。
「她二十三歲,金髮,是學校老師,臉上的笑容足以讓整個電視螢幕為之發光。」
「和附近的店家、鄰居、朋友、親戚和同事都聯絡過了?」
「完全沒有。連嬰兒監看器都沒有。我問過了。」
「我應該要聽過嗎?」
「沒有。還有,聽好了,前後兩道門都是鐵門。」
「好。你認為是丈夫下的手?」
「地址在哪裡?給我十分鐘,米勒警探,我馬上到。」
D.D.揚起一道眉毛,往後靠坐在椅子上。「他凌晨五點才回到家?」
「家人呢?比方說祖父母、叔伯阿姨和表親?」D.D.問道。太陽光終於突破層層灰雲,但是氣溫仍然冷冽,從海面上颳來的冷風穿透了她的皮夾克。
「他是《波士頓日報》的記者,負責南波士頓區,寫些市務活動專刊。顯然他在大部分的夜晚都得值班,撰寫與議會或市政督導會議相關的文章。星期二報導的是消防局,他接到一通電話,負責處理某處住宅區火警的報導。接著當他凌晨兩點鐘左右結束工作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四歲大的女兒在她自己的房間裡睡覺,但是妻子卻不見蹤影。」
「妻子的屍體終於被尋獲,丈夫的下場是關進高度戒備的監獄裡服刑二十年。你難道不覺得,都已經這麼久了,這些傢伙當中,總該有個人願意透過古老的途徑,以離婚來收拾困境吧?」
「父親和女兒坐在起居室裡,我派了一名警員坐鎮。目前我也只能做到這裡了。」
「沒有,長官。」
「車子?」
當然,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會將牛肉吃下肚。任何人對於吃到飽自助餐的品質都不會抱持太高的要求。
「對。而且門鎖要用鑰匙才能打開。喔,另外我們還發現大部分的窗戶都有木頭卡榫。」
D.D.華倫警長喜歡好品質的吃到飽自助餐。她絕不是為了麵食——這種東西一吃就飽,也不會一看到現切烤肉便喪失判斷力和定力,開始大吃大喝。不,不是這樣的。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琢磨出精密的策略。步驟一:沙拉吧。這倒也不和*圖*書是說她有多喜愛堆疊成山的生菜,而是說,D.D.是個三十啷噹的單身工作狂,從未費心在自己的冰箱裡貯存任何容易腐爛的食物。所以,這就對了,她在第一階段通常會取用蔬菜,否則依她的進食習慣,她很有可能罹患壞血病。
巴比.道奇結婚了。就這麼一回事。他揮揮衣袖離開,找到了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現在他已婚,而她卻……
她端著拿鐵咖啡走到窗邊,俯瞰忙碌的巷道。這地方永遠生氣蓬勃。她愛極了從窗口看出去的景象忙碌的人群擠在熱鬧的街道上匆忙行進,下面有那麼多微小的生命,那麼多急迫的事件,但是沒有人看得見她,沒有人想到她,也不會想從她身上搾取任何事物。沒錯,她下班了,但是生命的腳步仍然沒有停歇。這無異是為她這樣的女人上了一課。
波士頓警察局的C-6分局負責波士頓南區的治安。D.D.隸屬刑事單位,因此和C-6分局沒有太多接觸。南波士頓也不常有謀殺案。的確,偶爾會聽到竊案或搶案發生,但是謀殺案不多見。
D.D.華倫上路準備開工,她真是愛死了這個工作。
她在三個月前買下這戶位在北區的高樓公寓。這地方對警察來說太高檔,但這也是波士頓大樓住宅市場過剩所帶來的好處。開發商拚命蓋大樓,但是市場不如預期的大,於是像D.D.這種的必須仰賴工作以活口的人突然可以逮到過好日子的契機。她喜歡這戶開闊、通風良好、風格極簡的公寓。她回到公寓之後,經常覺得自己應該要多花點時間待在家裡。當然她並沒有真正這麼做,但至少心裡曾經閃過這種念頭。
「華倫警長,」她報上的名字,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
這讓情況急轉而下,因為現在才早晨七點,而且在她位於北區公寓中最能與食物沾上邊的東西,是一包麵粉。
「警方在凌晨五點接獲電話報案,」米勒終於說話了。「有一名丈夫表示自己在回家之後發現妻子失蹤。」
「我們正在努力當中。」
「《波士頓日報》的記者。昨天有場火警,他聲稱人在現場報導,身邊還有波士頓的半數員警。」
「這個丈夫還真貼心,懂得替我們著想。你打過電話給父親了沒有?」
米勒稍有猶豫。「那孩子整個早上都躲在老爸的懷裡,看起來嚇壞了。照這種情況看來,那傢伙不可能讓我們單獨和她說話,我也沒有施壓。我想等我們蒐集多一點證據之後,再找他們父女談談。」
「目前。」D.D.表示同意,在門墊前停了一下。「你搜索過住家裡面了嗎?」
全是該死的巴比.道奇他還真的語帶哽咽地唸出結婚誓詞,安娜貝爾淌著淚,一襲露肩白紗將她襯托得格外動人、還有那隻叫貝拉的狗,領圈上超大的蝴蝶結拖著兩條長長的金色緞帶。
她將剛磨好的咖啡粉倒進金色的小濾杯裡,然後按下開關。義式咖啡機隆隆作響,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現磨咖啡的甘醇香氣,這讓她稍微平靜了些。她拿出牛奶,準備打奶泡。
社區變得更豐富,但同時也顯得更貧乏。經濟活動和族群不同了,大公園和林蔭街道沒變,只是在原有的愛爾蘭酒吧之外,多了幾間咖啡店。居民的經濟和社會地位越來越高,舉家或帶著小孩入住的人數仍然眾多。這是個美好的居住環境,只是你得在價格狂飆之前先占得一席之地。
「丈夫不願意說出姓名?」D.D.表示懷疑。
他們離小屋越來越近,這幢五〇年代的可愛小屋戒備森嚴,程度顯然不亞於諾克斯堡
看到這一幕,怎麼可能有人按納得住?尤其是音樂響起之後,除了你之外,大夥兒隨著藍調女歌手艾塔.詹姆斯的一曲〈終於〉翩翩起舞,這一點兒也不奇怪,誰叫你只顧埋首工作,沒多費心思去找個人約會?
D.D.繼續小口喝著咖啡,眼睛沒離開下方街道上眾多的小生命,沉下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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