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地,他由衷地希望自己星期三晚上在家。他希望自己當時就能捍衛家人的安全。
他稍有瑟縮,但強迫自己點頭。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個局面,他用謊言開始了一樁婚姻,所以,如果她選擇以謊言作為收尾,他有什麼資格來批判?
「我們能不能明天早上再出去?」珊蒂問道:「我想陪芮伊醒過來,想讓她知道我很好,一切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對我來說,逃亡計畫很重要。」他說。
她露出疲倦的笑容。「像是這類的事。」
她笑了,這次的笑容溫暖了些,他不由自主地又用大手包握住她的手。
「三、四年之後。我和一個年長的鄰居——瑞塔——成了朋友,她收容了我,讓我躲在她家裡。」
「你懷孕了嗎?」他問道。
此外,她還派了波士頓警察局的警探到州警犯罪鑑識實驗室的現場去,就算這會讓州警局光火也無所謂。韋恩.雷諾斯隸屬州警沒錯,但是他同樣是波士頓警察局的證人,不管他知道了什麼有關珊卓拉.瓊斯的事,這些細節也讓他送了命。
「你全身赤|裸,被打得很慘,有隻狼蛛爬在你胸口上。」
他終於呼出憋了許久的一口氣,肩膀跟著放鬆下來。他雖然困惑,但已經不那麼痛苦。他撥開她的手,因為他想要碰觸她,自從他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之後,他一直想要這麼做。
「那個男人就這樣放你走?」
「所以你才會在夜裡做這些事?才會花那麼多時間上網?」
「我不懂,」她說:「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如果你想要孩子,應該有更簡單的方法,而不是比娶一個妻子——」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我去?」
「不,傑森,你還是沒弄懂。我是為了你們兩個才回來的。我愛你,約書亞.費里斯。」
「一定有更重大的事件發生。」
她猶豫了一下,而他也感覺到了。在未來的幾天幾夜裡,他多了個有待呵護的創傷。
儘管他極力壓抑,但是她仍然聽出他語氣中的譏諷。她露出苦笑。「我認為要從韋恩這種人身邊安全離開,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公開我們的關係。如果大家都知道他和我有染,那麼,他是不是就沒辦法傷害我或我的家人?因為這樣一來,他會成為案子的關係人。」
他勉強一笑。「我願意再試一次。」
「請叫我傑森。如果我想當約書亞,我不會離開喬治亞州。我搬來這裡,應該說我們兩個搬來這裡,都是事出有因。」
「對。」
「他一聽到芮伊的聲音就呆住了。我以為一切都完了,他會殺了她,也殺了我。於是我推開他,叫他不要動。我穿上睡衣朝我們的女兒走過去,陪她走回她的房間。我告訴她,剛剛是媽咪和爹地在玩摔角遊戲,沒事的。我們明天早上見。
「你和他上了床。」
「對不起。」
「你的肚子還很平坦。」他輕輕地說。
「我不想離開,」珊蒂立刻回答:「你一定要相信我,而是出了件壞事,也許他在星期三晚上沒殺我,但那只是遲早的問題,如果我留下來,如果他找到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覺得我最好消失一陣子。如果我離開,他應該不會繼續想要我,如此一來,情況才會好轉。」
「哪一張?」
「他說什麼?」珊蒂憤怒地問。
「好,」他說:「我們一起這麼做。手牽著手,一起走出去。反正我已經是充滿威脅性的丈夫了,那麼你也可以當個儍瓜妻子。明天他們會開始詆毀我們,到了週末,我們會上實境節目,和歐普拉坐在同一張沙發上。」
珊卓拉揉著他的後背。「約書亞——」
他們剛折損了一名自己人,這讓她大發雷霆。
「我家人想要的是約書亞,但是約書亞已經不存在了。但反觀傑森.瓊斯,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個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小女兒。他的家庭再美滿不過了。」
她漲紅了臉,沒有說話。
「我們這個小小的家庭有這麼難以忍受嗎?」
一輛接著一輛的新聞採訪車收起強弧燈,帶著攝影記者和採訪記者開始撤退。他看著第一輛採訪車迴轉,其餘的採訪車也紛紛跟進。
她別開視線。傑森握住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告訴我,珊蒂。讓我們把話全說出來,然後再決定以後怎麼走。」
接著她要求派遣員警到《波士頓日報》辦公室,但是在伊森.海斯汀說出進一步的資訊之前,不得對任何電腦動手。
「他伸手打我,打這裡,還有這裡。」她心不在焉地指著自己臉上的瘀傷。「我倒到床上,他撲了過來。我沒有掙扎,那根本不重要了,我心想,如果我屈服,他也許不會那麼生氣。我好擔心肚子裡的寶寶,當然,還有芮伊。還有你。如果你在那時候回家看到,然後他拿起球棒……
他伸手按住她的嘴唇,不讓她說話。「是因為你,珊蒂,」他輕聲地說:「一直如此。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要的女人。我是個糟糕的丈夫,我不能……做……任何丈夫都能做到的事,而且我覺得很抱歉,因為我不能說些丈夫該說的話。如果我能讓時光倒流,如果我那天沒騎腳踏車出門,沒在那個男人出現在我面前時跌下腳踏車,沒看到他朝我壓過來……」
「是芮伊說的。她看到你在聖誕節過後收拾裝飾品。一月分的時候,她整個月不停提起你放在閣樓的寶物,一直想去『尋寶』。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在裡面放些紀念品之類的東西,但是在過去幾個月當中,我對你一直有所懷疑。我想到你把姓氏由強生改為瓊斯似乎很容易,又想到我們的大筆現金存款,你雖然從來不提,但是我從銀行對帳單上都看得見。所以,我決定去閣樓找找看。我找了好幾次,才終於發現你的金屬盒。現金還挺管用的,假證件嘛……就讓人有點煩惱了。」
「喔,沒有。他來找我,把瑞塔綁了起來,然後把槍遞給我,要我殺了她,懲罰我沒有服從他的命令。」
「完全超乎你的想像。」
「不是的。」
「你的生日。我把iPod軟體灌進電腦的時候,在資源回收筒裡看到那張照片。」
他們並肩站在一起。他們才跨出第一步,就聽到屋外突然傳來低沉的聲音。傑森好奇地走到臥室的窗邊,將百葉窗拉開一道縫隙往外看。
他猶豫了一下。「因為我不只會在網路上尋找色情照片,我,嗯……這樣說好了,還想積極治療,但是對我沒有用。有天晚上,我用我父母的電腦連線到聊天室,我……逛了一下,發現有些人專喜歡誘拐像我這樣的孩子,所以我想出個方法,我慫恿他們提供信用卡號碼和個人資訊來購買我從前那些色情照片,然後利用這些資料對他們嚴加懲罰。我淘空他們的帳戶,刷爆他們的信用卡,用他們的名字申請房貸帳戶,然後把這些人所有的資產轉進『全國失蹤及受虐兒服務中心』。我纏住他們,然後榨乾他們,就跟蜘蛛一樣。我猜,我和當初抓了我的那個男人一樣,成了讓人畏懼的掠食者。」
他不喜歡這個想法。他思考著剛剛聽到的種種片段,珊蒂的愛人不接受拒絕,所以她藉由消失來揭露兩人的關係?她為什麼不直接公開?比方說告訴他,或去通知州警。他覺得她選擇「消失」這個方式似乎有些極端。但是話說回來,她才受到攻擊,還得擔心芮伊,無論是身體或心理上都筋疲力盡……
她看著他,說:「只不過我逐漸明白自己怎麼做都不夠。韋恩在州警局工作,而且他有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家的鑰匙,也許他在那天晚上沒殺我,但是下一個晚上或以後呢?沒有人手持球棒出現只為了找人談話。他可能會拿電腦上的照片來指控你,把我的丈夫關進牢裡去。或者,天哪,他可能會找上芮伊。她以為他是個朋友,會跟他上車。我當時才明白……明白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傑森瞪著她看。
「比你的死而復活更重大?」
「沒錯。」
「沒有。」他終於直視著她。「我射殺那個男人。在他倒地之後,我繼續擊發了槍裡所有的子彈。」
他將手從她的身上拿開,豎直背脊,挺起雙肩,做好準備來面對接下來的打擊。「你是為了芮伊才會回來,」他說:「免得你父親奪走她的監護權。」
他聳聳肩。「事情過了很久了。我殺了那個人,警方將我送回家,案子就此結束,大家都要我展開新的生活。」
「他說你情緒不穩定,曾經酗酒,性生活不檢點,還墮過好幾次胎。」
她立刻搖頭,接著才猶豫地說:「但是有時候,在那些『精油之夜』……」
「你的家人呢?」
「我父親上了五點鐘的快報,表示他打算爭取芮伊的監護權。我那時候才明白我一定得回來。」
「我好難過。」
「是在……我們全家去度假時發生的嗎?」
「是我的孩子嗎?」
「這完全不合法,」他說完該說的話,「但這是唯一讓我保持正常的事。」
「我們做過。」
傑森點頭。他低頭看向地板。「那是最痛苦的部分,」他輕聲說:「一方面,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多年,我逃了出來,過去的一切已經成了過去。但是另一方面,那個男人拍了好多照片……還有電影。他出售這些東西,靠此謀生。他販售兒童色|情|圖|片和影片給其他的戀童癖,這些人當然會一再轉賣。網路上的影像太多,流傳在上百個國家和數十萬臺伺服器之間。我不知道該怎麼收回這些圖片,我永遠都沒辦法辦到。」
「你恨我嗎?」他低聲問。
「你的家人對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因為這些事,這些你被迫做的事而討厭你呢?」
「在一九八五年,那對我來說不是個好年分。」
「記者會把你生吞活剝。」
但是他遲了一步。兩人同時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有人打破後窗闖了進來。
時間是十一點三分,伊森.海斯汀消失了蹤影。
「警察雖然帶我回到家,但就算為了我的父母,我也沒辦法像是變魔術般地變回真正的小男孩,這讓他們很苦惱。於是,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早上,當我一有權利繼承瑞塔留給我的財產之後,我立刻離開。約書亞.費里斯這個身分讓我覺得渾身不對勁,所以我換了個名字,然後一個換過一個。我儼然成為虛構新身分的專家,而且從中得到慰藉。」
「所以我才會決定消失。因為如果我失蹤,警方就會開始調查,對吧?他們會查出韋恩的事,接著當我再次出現的時候,就不會有安全上的顧慮。他不可能貿然行動,因為這可能會讓他賠上工作。所以,我到閣樓裡拿出了你的小盒子——」
「我愛你,」她依向他的指尖說:「我在芮伊出生那天愛上了你,從那一刻開始,我一直等著你來愛我。」
「沒有,他們表現得很正常,但是我……並非如此。」他深思熟慮地看著她。臥室裡光線昏暗,但是他們家門外的媒體以上千瓦的強弧燈掃射過來,對他來說,這似乎很合適。他們彷彿是兩個孩子,在家長入睡之後,躲在被子下輪流說著恐怖的鬼故事。他覺得他們早就該這麼做了。別的夫妻去度蜜月,他們則該說故事。
「然而你父母感情太好,你嫉妒你的母親,她的死,至今仍然讓你耿耿於懷。於是,你離家,離開你父親,然後……你還離開我,拋下我們父女。」www.hetubook.com.com他對自己這番話很驚訝,大聲說出口之後,他才知道這個傷口有多深。「你丟下我,丟下芮伊。」
「我試著阻止他,」她喃喃地說:「想讓他鎮定下來,告訴他不會有事。我會再和他見面,和他去看籃球賽等等。但是他必須離開,必須先回家去。」
「你什麼時候逃出來的?」
「他指控你說謊,」傑森喃喃地說:「他說你的母親是個正直的好女人,而他唯一的錯,是在於他愛妻子勝過女兒。」
他揉了揉她的手背。「只不過什麼?」
「你還活著嗎?這是真的嗎?你跑到哪裡去了?」
他張開手掌滑過她依然平坦的小腹,想摸出懷孕的跡象。她的腹中蘊藏著一個小小的奇蹟,由他們共同以愛情——至少他是如此——孕育出來的真正新生命。
「是沒錯。」他說。但在連續兩個晚上的強光照耀之下,屋外突然而來的漆黑讓他有些不安。冷不防地,他又聽到了另一個聲音,突發的尖銳擦刮聲響像極了樹枝碰撞窗戶的噪音,問題是,他們的屋旁並沒有種任何樹木。聲音是從後院傳進來的,而且已經離開了窗邊,正往走廊上來。
「你沒辦法做|愛。」
「他立刻打電話給我,口氣很激動,也很生氣。他一直想說服我,說我沒有仔細思考。他似乎以為你用某種手段來控制我,比方說打我,好讓我順從,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但是我越想向他保證一切沒事,他就越覺得他應該要拯救我。
「我看到新聞。」她靜靜地說。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我想到太多恐怖的畫面。然後……芮伊出現了。她一定是聽到了聲音才走進主臥房。她半睡半醒地站在門口,開口叫:『媽咪』。
他說:「你曾經告訴過我,做過的事不能收回,知道的事也不可能抹滅。你說的沒錯,我們都被做了記號。就算待在一個全是人的房間裡,我們仍然會覺得孤單。因為我們知道別人不曉得的事,因為我們做過——或被迫做出——一些別人絕對不會做的事。」
「我知道。」
傑森聳聳肩。「我睡不好,可能會一輩子如此,何不乾脆利用這些時間來做點有用的事。」
「我可以修正。」
傑森跟不上她的想法。「大概是這樣吧。」
「你是被綁走的。」她靜靜地說。
「我不懂……」他的聲音顫抖。
「你沒下手吧。」
一會兒之後,模糊的答覆聲傳了出來。
「誰?這話怎麼說?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開始,她不願意放開我的手,我開始著急。我想,如果我不能儘快離開芮伊的房間,韋恩會拿著球棒闖進來。所以我向她保證,我得離開一下,但是我會回來。不會有事的,我不會離開太久。」
這句話讓她微笑,緊繃的情緒有了緩和,但接著她的表情又嚴肅了起來,他靠過來些,想在黑暗中審視她的雙眼。
「我發現自己懷孕,」珊卓拉低聲說:「我在上星期五驗孕。我知道自己必須和韋恩做個了斷,我實在太愚蠢,太魯莽。但是……我想要你,傑森。我發誓。不管我們的生活有多渺小,我都只想與你和芮伊在一起。所以,我又發了封電子郵件給韋恩,告訴他我犯了個錯,我很抱歉,但是我決定拯救我的婚姻。
「你愛上那個州警。」傑森說。他把手抽了回來,握起拳頭放在腿上。也許他的作法不太公平,但是他的忍耐度還是有極限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了出來。「我覺得讓你因為我的缺憾而遭到懲罰,未免太不公平。」
「但是我有個環節不懂,」她突然說:「照你自己說的,你和我有這麼多相同點。既然如此,尤其是當你知道我母親的狀況之後,你為什麼不把這些事說出來?你應該要讓我一起承擔。」
「盒子裡只有和_圖_書你的證件,沒有全家人的。」
「今天晚上,我得穿過四戶鄰居的後院才進得了自己的家門,外面那些人簡直是瘋了。」
最後,她特別要求指派兩名員警監守瓊斯家。只要傑森.瓊斯一打開門,就立刻逮捕他,隨便扣上個街頭逗留或停車單逾期遲繳的罪名都沒關係。如果他想離開他家,就得戴上波士頓警察局的手銬。
「我絕不會任這種狀況發生,傑森,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失蹤時就知道會有這個風險,但是我也知道你會好好照顧芮伊。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如果不是這樣,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她聳聳肩。「拉開前門,說一句『我回來了』,大方地讓記者拍照。」
「所以你就跑了。」
她拿下他手中的手電筒。傑森這時才發現自己拿著手電筒在面前揮舞,威脅顯然是剛從死神面前逃脫的妻子。
所以,當她聽到無線電派來最新的消息時,她的情緒更不可能好轉。兩名員警剛抵達海斯汀家,但是十三歲的伊森不在自己房裡,他的雙親完全不知道他的去向。
「你躲在樹叢裡?」
D.D.以破紀錄的速度駛離洛斯貝里區。在短短的九碼路程中,她一路鳴笛閃燈,還一面對著無線電下達指令,派遣員警立刻前往海斯汀家。她要讓伊森.海斯汀得到警方的保護,而且現在立刻就要。
「你更愛另一個男人嗎?」
「噓。」她握住他的雙手,這個接觸讓他幾乎跳了起來。他不知道她指頭壓住他皮膚的感覺是他這輩子最美好,還是最可怕的經驗。他一度想要她,祈禱她能回家,然後又落入了絕望的深淵。而這時候呢,天哪,他只想伸手掐住她雪白的脖子重重地傷害她,讓珊蒂感受到她不告而別對他造成的傷痛……
他繼續施壓。「如果他們逮捕我,州政府會接手監護芮伊,然後把她送進寄養單位。」
「親愛的,才不過四個星期而已。」
「你怎麼弄懂的?」傑森問妻子。
然而珊卓拉卻搖了搖頭。她抬起手,拂去他臉頰上的水痕。
他清楚感覺到珊蒂的腿就靠在他的腿邊,她的指頭和他交握。坐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妻子。他要她留在身邊。
「我從警方口中聽到你懷孕的消息,某個一心想把我關進牢裡的警長說的。」
「該死!」D.D.一拳拍向方向盤。「那是布魯斯特的住址。現場由誰負責?」
他搖著頭。「我知道我不完美。但是當我和你、和芮伊在一起的時候,我會企圖嘗試。也許我再也不可能當約書亞.費里斯,但是我努力當傑森.瓊斯。」
「你喜歡嗎?」她好奇地問。
她立刻回應:「案發地點的屋主是不是一位胡立翰太太?請確認。」
「搞什麼鬼?」他低聲咕噥。珊卓拉也站到了他的身邊。
「我從來沒想到我父親會出現,沒想到警方會去逼問伊森,唉,我不懂。媒體的關切、警方的調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比我想像來得嚴重,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珊卓拉點頭。「當我回到臥室的時候,韋恩已經離開了。我想,他應該是被芮伊給嚇到了。說不定她讓他慚愧到恢復了理智,我不確定。於是我下樓把鎖重新鎖好,不過我也知道,對手上有鑰匙的人來說,鎖了也等於白鎖。接著,我開始清理沾了血的被子和破掉的床頭燈。只不過……」
「我曾經有這種想法,」她終於說了:「但是我當時以為我的丈夫是傑森.瓊斯,所以我才會以為我們兩個人都擅於期望一些無法擁有的東西。」
「破門闖進去,我馬上到。」
「在我們全家一起去度假之後,」她說:「當我明白你不是拍攝照片的主謀而是受害者之後,我試著疏遠韋恩。問題是他無法接受,他以為你脅迫我,以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威脅我,如果我和-圖-書
不繼續和他見面,他要向警方舉發你。」
「他讓我著迷。」
「我套上你黑色的舊衣服,」她說:「把假證件和錢放進口袋裡。我拿錢是為了給自己用,拿走證件,是怕你趁我失蹤的時候離開。我拿備用鑰匙鎖門,然後躲在樹叢裡等你回家。」
「我斷絕和他的聯絡,不再接他的電話、簡訊或電子郵件。我還清空了帳戶資料,所有想得到的全都做了。我只想要他離開。接著就是星期三晚上……」
「他想把你據為己有。」
D.D.聽到調派員呼叫的時候,正好來到南區。發生槍擊,附近人員請回答。調派員迅速報出地址,D.D.立即串起了線索。
「不。」
「他們還不知道呢。」
「我遲早得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
他困惑地看著她。「那麼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是為了艾登.布魯斯特嗎?」
「傑森,我搞砸了。」
「我知道精油夜的事。」傑森唐突地說。
「留在這裡別動。」他命令珊蒂。
她一定在他的眼底讀出了這些想法,因為她痛苦地收緊雙手。她拉著他靠向床邊,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跟著她走。他坐在床邊——這對夫婦重新回到同枕的大床,但他仍然摸不著頭緒。
「從九月開始,」珊卓拉說:「我一直擔心你可能是某種罪犯,專門透過網路做些可怕的事。所以我開始學電腦,在過程中,我認識了韋恩.雷諾斯。」
「我從來沒把盒子的事告訴你。」
「戴維斯警員和傑薩卡維茲警員剛抵達現場,他們回報了,說敲門沒人回應。」
「哪種事?比方說,讓警方指控我謀殺我懷孕的妻子?」
「我不能留芮伊一個人在家,」她認真地說:「萬一韋恩回來怎麼辦?我不能就這樣把她丟下來,好難……」她幾乎說不下去。「要離開太難。你不懂。離開你們兩個……我一直告訴自己,只有幾天而已。我不能被人發現,我會住進便宜的小旅館裡,用現金付款。然後,在警方開始質詢韋恩的時候,我會出面,說我沖昏了頭,找些做母親的女人常用的藉口,經過幾天尷尬的日子之後,塵埃就可以落定,我們繼續過我們的生活。
「她放手讓你走。」
她這時已經哭了,他的指尖摸到她的淚水。他抬起另一隻手捧住她的臉,用雙手的拇指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他的動作輕柔,雖然難以承受,但他清楚意識到她嘴唇上的傷口和太陽穴旁的淤痕,他還沒聽到故事,就已經心碎。
他的妻子遭人毆打,而當時他竟然沒守在她身邊。他的妻子受了傷,他沒能保護她。
她穿著一身黑,黑長褲搭配黑襯衫。他沒看過她這身衣服,看起來既廉價又不合身。他這時看見床上還有一頂黑色的棒球帽,這套裝扮太適合鬼鬼祟祟的行動了。她是想摸進來,還是想偷偷出門?他為什麼沒辦法理解這整件事?
「韋恩出現了。在這裡,在我們的臥室裡。顯然他在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拷貝了我們家的鑰匙。他的臉色通紅,非常生氣,手上拿著球棒。」
他終於抬起雙眼。他看著她,凝視她黯淡的藍色眼眸和消瘦的臉頰。她的右太陽穴邊還看得見淤傷,上嘴唇浮腫。他的雙手自作主張從她的小腹游移到她的腰際,撫過她的肩膀、手臂和雙腿。他必須碰觸到她身上的每一個部分,才能讓自己安心地確定她如今好好地回到這裡,完完整整,沒有受到傷害,而且安全無虞。
她突然住口,茫然地瞪著只有她自己看得見的景象,傑森沒有打斷她,只管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接著D.D.猛然將方向盤朝左打,飛快地駛向艾登.布魯斯特的住處。先是爆炸案,接著是青少年失蹤,現在是槍擊。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這麼講,我無話可說。」
「是。」
她轉頭看著他,一頭霧水地問:「艾登.布魯斯特?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