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是啊,而且事實上,他們家到處都放了她的照片,但大多數都是小女孩時期的東西。第一堂芭蕾課、十歲那年的鋼琴獨奏會,大概是這樣的照片。」
「他是個好青年,芮妮,只是看見太多事情。」
查基不情願地抬起眼睛看著她。她看了他一分鐘,發現查基整個人一團糟,眼睛下有黑眼圈,手會緊張抽動。顯然實際行動和光用嘴巴說說是不同的。而她在這之前都沒想過他,也是疏失。「你星期二那天做的很好。」她簡潔地說道。
她轉向昆西。「如果艾福隆先生和他女兒有不尋常的關係,那他會對她跟范德薩登的關係不滿嗎?」
「艾福隆先生是不是等了好多年才又再婚?可能十二或十五年之類的?」
「有任何可疑活動嗎?」芮妮問。「鴉雀無聲,什麼也沒有。」
「然後製造不在場證明,」路克冷冷地打斷。
「說到女兒的時候,他是不是滿臉通紅,總是把她當作孩子看?可能會說:『麥莉莎八歲時可是最會跳舞的孩子……喔,小麥莉莎的笑容永遠都是最甜美的,以前幼稚園每個人都好喜歡她。』但是卻不肯正面談論她現在的生活?」
他皺起眉說:「我以為葬禮結束之後我們才要做簡報。」
「如果這本來不是個校園槍擊案呢?如果丹尼只是被說服,作為轉移注意力的焦點,讓麥莉莎.艾福隆的死,看起來像是死於校園槍擊案。只不過——」
昆西點點頭。「我猜艾福隆先生和她女兒可能有不正常的關係。」
「我沒看見。」
早上十點剛過,芮妮和昆西爬進路克的警車,路克和查基坐前座,於是他們就坐後座。對此,查基的臉上立刻浮現不自在的表情,畢竟他身後坐的是警局副警長和聯邦調查局探員,他不時緊張回頭觀望,彷彿昆西可能隨時罵他。他這麼做了兩次之後,昆西便將臉緊靠在警車的金屬隔網上,等查基再次回頭,一眼就看見昆西的大鼻子,這個菜鳥因此被嚇得尖叫出聲。
「她的房間還維持的和小女孩時代一樣嗎?一大堆粉紅花邊裝飾和泰迪熊那樣子?」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把事情弄得太複雜了,」芮妮喃喃自語地說,在後座的她換了個姿勢,視野更清楚。「艾福隆先生有動機,艾福隆先生有錢,而她女兒又剛好被打中頭部,一槍斃命—m.hetubook.com.com—」
他們眼神銳利地看著路克,路克一臉歉意的樣子,然後說:「我試過了,芮妮,昨晚我在那個鎮上待到十一點,努力想摸清楚那個男人的底細。我大概已經惹毛那城鎮裡所有權貴人士,但結果仍然一樣。艾福隆先生星期二整天都在開會,他的祕書也發誓作證,另外兩名位高權重的人士也同意。那天,他們從下午就開始討論什麼度假村的交易案,一直討論到將近晚上七點。」
「當然。」芮妮同意他。坐在後座的芮妮極盡可能和他保持距離,而兩個人也都假裝沒注意到這回事。
「桑德斯去吃屎吧他。查基,你是依據自己的意念判斷來行動,其他的,你還需要時間學習。」
「艾福隆先生有電腦嗎?」芮妮問路克。
「又要喝啊?」
芮妮轉頭看著路克,他還在觀察薛普的房子。那是一幢乾乾淨淨的三房農舍型建築,附加能容納兩部車的車庫。外牆油漆是輕柔的灰色,搭配清爽的白色木條邊。一邊車庫門的白色比另一邊車庫門還要白,顯然是因為星期三那天遭人任意破壞。芮妮心想,不知道珊蒂和薛普能否看著那全新刷白的門,而不會想起下面寫過哪些字句。「我們得談談。」她對路克說。
「只不過他又不小心殺死兩名小女孩,」路克冷靜地說,接著,他本來想再多說些話,但突然間,他只發出一聲:「幹。」
「我可以說我的看法嗎?」昆西插入他們的對話。
「十三年。」路克答道,並好奇地看著昆西。
查基看向他的膝蓋,仍然一副備覺困擾的樣子。當他申請擔任警察志工時,他大概想像著自己能拯救他人的生命,保衛他的家園;他沒料到,來不及抵達現場會給人一種沮喪的挫折感,或者是像今天他整天的工作就是處理傷患這種殘酷的事實。這些芮妮完全了解。她知道喬治.渥克之所以討厭她,是因為她並沒有私下拜訪他們家,表達她的尊重。照理說,她應該在案發當天就要這麼做,但她真的辦不到。她不想坐在一張老舊的沙發上,和一位眼神空洞的父親談話,並看著母親在一旁哭泣,她就是辦不到。
「古板又做作並不算是一種犯罪行為,我查過了。」
「亂|倫嗎?」芮妮不可置信地看著昆西。「天哪www.hetubook.com.com,特別探員,想到這些你竟然還睡的著啊?」
路克拿起那兩本書,動作輕巧地走到前廊,放在他們家門前。然後,他什麼話也沒說,逕自走回巡邏車,坐上駕駛座,整個人垂頭喪氣靠在儀表板上,手指觸摸著放在旁邊座位上的警帽,然後繼續回到警戒狀態。
然後那個男孩把後背包推給路克,用盡他所有力氣逃跑,路克頓時間被嚇得往後退。在街上的查基依舊耍弄著他的手槍。這個距離芮妮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個菜鳥警員的臉頰上似乎有淚水。
昆西語氣和緩:「我想現在我們可以深呼吸一口氣了。」
此時,路克的臉色一沉,呼出一口氣,卻是一聲嘆息。他的視線又回到薛普的房子上,看來一臉煩惱。「天啊,芮妮,妳怎麼劈頭就問這麼難的問題?」
「好吧,好吧。」芮妮舉起一隻手。「我想知道昨天你們去波特蘭拜訪艾福隆家的結果,告訴我們一切的狀況。」
「有可能,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證明。還有一件事,我問艾福隆先生他是否來過貝克維爾鎮,他說肯定沒有;但是在拜訪他之前我也先調查過他的背景,而且根據州政府的稅收紀錄,他在卡波郡擁有一間小屋,離這邊只有三十分鐘。當我質問他這點的時候,他說那只是一間狩獵用的小屋,他自己從來沒用過,是留給生意上有往來的熟人使用。他太太也點頭稱是,好像覺得我這樣問很不對。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總覺得他們怪怪的,芮妮,真的很怪,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證明這些事情有關聯。」路克的視線回到街上,他看見一個青少年騎著腳踏車,穿著寬鬆的牛仔褲和寬鬆的運動T恤,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但是他背著一個綠色帆布後背包,眼睛緊緊盯著歐格拉迪家。
「這可不一定,」昆西回答。他也注意到那位騎腳踏車的男孩。然後他看見查基,他拿著一個紙盒,裡頭裝了四杯咖啡。「這是麥莉莎第一次離開家裡嗎?」
他看著他的膝蓋,刻意避開她的雙眼。他那張大臉形容枯槁,頭髮比平常凌亂許多。過去三天,芮妮從沒給這位菜鳥下什麼指令,現在她急切地望著他。
「沒有聽到計時器的聲音,」他舉起後背包,皺著眉。「沒有金屬碰撞的聲音,靠,感覺是書本。」
「你還撐得住吧和-圖-書?」芮妮問查基。他把警棍放在膝蓋上,撫摸著棒子,好像那是他最喜愛的寵物。「還好。」查基喃喃說。
「波特蘭那邊的情況如何?」芮妮問。
「丹尼爾.艾福隆?」芮妮尖聲問道。
「我也不是很確定,」昆西謹慎地說,「但是所有典型的徵狀都出現了。獨裁的父親和年幼的女兒,從她出生起的那天,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在外人眼裡是位溺愛孩子的父親,我敢說如果你更進一步探訪鄰居或老師們,你會發現艾福隆先生和他的女兒有多麼親近,他有多麼『融入』女兒的生活。但是青春期一到,他就不能再為所欲為。再繼續下去就有懷孕的風險,而且這時候她的身體漸漸有女人味,大多數這種男人對這種身材沒有興趣。所以,艾福隆先生就娶了個老婆。她可能是一位貧窮、順從的女人,他把她當作裝飾品,讓他在外面看起來體面一點。現在的他,執著於對過去的迷戀,用一種嫉妒的心態保護著過去。」
「康寧漢,一件一件慢慢來好嗎。」芮妮對他大吼。她看著路克,他聳聳肩膀,整個人蹲下來,耳朵貼著綠色帆布後背包。
「沒錯,」路克憂鬱地說。「很怪,芮妮。真的很奇怪。艾福隆先生之前繼承了大筆的遺產,大手筆投資奧勒岡州中部的房地產,最近景氣大好,他因此大賺一筆。他和艾福隆太太住在奧斯威哥湖畔的一幢老式維多利亞建築裡。我心想那幢房子很不錯,但是裡頭塞滿一大堆垃圾,我很害怕要是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可能會弄壞什麼東西。他們請我喝茶,用的還是貨真價實的瓷器。艾福隆太太,整排釦子全部扣起,配個蕾絲領,外加浮雕古董胸針,整身裝扮讓人懷疑是從珍.奧斯汀的出清拍賣上買來的。艾福隆先生偏愛整身粗呢材質的西裝,而且還不准他的妻子說話,除非有人跟她說話。還需要我多說什麼嗎?」
「妳是說在午夜到早上六點這段期間嗎?」
「那就說的通了。他發現他們的關係,勃然大怒——」
查基發了聲牢騷,但是他知道自己並不是故意的。他下了警車,往街角的雜貨店走去。「查基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菜鳥警員一從視線內消失,路克馬上說出這句話。「我注意到了。」
「不,」她大叫,但是根本沒用,然後用手敲著安全玻璃,「和_圖_書靠!查基,不要!」
「靠、靠、靠,」路克大叫著,他重新站穩腳步,並且把後背包放到地面上。那男孩在街上狂奔,穿梭在許多房舍之間,一秒鐘過後便不見身影。路克以厭惡的眼神又看了一眼,才闊步走回巡邏車,並幫忙昆西、芮妮,讓他們順利離開後座。他們走上前一同查看放在人行道上的後背包,這時康寧漢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那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五月十八日星期五,上午十點五分
此時路克命令地說:「站住別動!」
「是的。」路克說。「那就說的通了。」
「顯然是如此。」他拍拍查基的腿。「康寧漢,去拿些咖啡吧。」
路克急急忙忙地找到車門手把,用力一推用肩膀撞開門,這時芮妮也試著衝出去,但來不及了,這時她才發現門早就上鎖,她和昆西被困在警車後座上。人在街上的查基,看見眼前的騷動,手上的咖啡都掉到地上。芮妮看見他迅速掏出手槍。
路克聳聳肩。「針對那麼嫩的傢伙嗎?我們應該帶他出去練個幾次射擊,之後再帶他去喝酒,這樣他就會有所長進了。」
「壓力、槍枝、酒精,」昆西冷冷地說。「我忍不住想,為什麼退伍軍人管理局沒想過這個方法。」路克對他露齒一笑,然後說:「你是在想,為什麼不去找精神科醫生,在沙發上好好聊聊?嗯,是啊,如果哪天豬在天上飛,查基就會對那些時薪數百美元、西裝筆挺的人敞開心胸,但抱歉,調查局特工,有些時候只有在地人才最了解狀況。」
「我喝黑咖啡就好。」昆西主動說。
「你在捉弄我的拍檔。」路克最後這麼說。他整個人無精打采,躲在方向盤後頭,用慵懶、迷濛的眼神,打量著珊蒂和薛普他們奇怪的鄰居。由於帽緣會擋住他的視線,他將帽子放在旁邊座位上。路克的頭頂只比儀表板高一些,處於較低的有利位置,視野因而比較開闊。大多數的時候,他小心監視著住宅區的街道,看看是否有外來車輛的跡象,此外他也會不時瞇眼觀察周圍房屋屋頂。毫無疑問,路克是個王牌狙擊手。
「我有個問題,」路克喃喃說道,他一邊用手指敲著方向盤,同時視線仍盯著那個孩子。「為什麼是現在?麥莉莎.艾福隆已經二十八歲了。如果昆西說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錯,那她爸爸應該老早就受不了,這件事應該好多年前就發生了,不是嗎?」
他決定打開包包,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發現是兩本沉甸甸的書,皮革精裝,側邊刷上金箔——聖經,舊約暨新約——上頭附了張紙條寫:致歐格拉迪全家,上帝已經原諒你們了。
那個男孩在薛普家門前。腳踏車慢了下來,他轉個身,後背包便滑落下來……
「還有一些小丑玩偶。」路克說完便打了個冷顫。
那個男孩看見路克朝著他逼近,他微微轉過頭,又發現查基正忙著掏出他的手槍。一瞬間,他的表情已經不再是心意已決的樣子,反而是被嚇壞的感覺。
「沒有她媽媽的照片嗎?」
「可能是金錢因素,」芮妮推論說。「聽起來很有可能是這樣,如果他們常和艾福隆先生做生意……也許他們會願意為他作證,換取一些回報。」
「發生了一些事情,反正你可以邊觀察他家邊說。」
芮妮的牙齒磨著嘴唇。「你有去調查支持他的證人的相關背景嗎?」
「我在那個男人的公司裡待了三個小時,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首先,艾福隆太太並非麥莉莎的親生母親,我想她生母是在生產時去世的,所以我見到的是丹尼爾.艾福隆和麥莉莎的繼母,安潔莉娜。」
「你覺得艾福隆先生有可能是嫌犯嗎?」
「是一樁刺殺行動。」昆西替她說完。
路克嘆著沉重的氣息,芮妮搖搖頭,昆西往後坐好,心滿意足。
「我破了一扇怪門,」康寧漢咕噥地說。「到處都留下我的腳印,那個州警局派來的鑑識人員對我大吼,桑德斯還說我是個大災難。」
「康寧漢。」她提高音調命令道。
「三杯咖啡,這次拿點好貨來,我們要讓聯邦調查局探員刮目相看。」路克從後照鏡看了昆西一眼。
「他做了什麼事?」康寧漢上氣不接下氣問道,搓搓自己的臉頰:「袋子裡面是什麼?發生什麼事?他有做什麼事嗎?」
他點點頭。經過昨天漫長的旅程,現在他看起來很累。他的兩頰不若平常那樣刮的乾乾淨淨,身上的制服也皺的亂七八糟,但是他的眼神銳利,雙手穩穩握著。路克總是能讓人安心。
「喔,我的天啊,」查基沮喪地說。「我差點開槍殺了那個孩子。」
「他的辦公室有。」
「無論她和誰有關係,他都會不滿。在他心裡,她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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