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出這事的人一定認識賈斯汀、麗碧和愛胥琳,而且有管道去雇用那三個傭兵。更有可能,這個人也是過去十五到二十年間,不斷詐騙丹比營造公司的人——」
「賈斯汀死了。」
「或者,她根本沒告訴任何人。其實在她自己把功課先做好,把事情弄清楚之前,她還不想讓賈斯汀知道,對吧?露絲.陳就是這樣的人,一絲不苟,考慮周到。所以,如果有人說出去,那一定不是露絲.陳,而是賈斯汀,靠,我得趕緊打個電話!」
「沒有從哪裡開始,我的意思是,這本來就不是我計畫的。」洛培茲似乎鎮定下來了。他坐起身,這次她沒阻止他。幸好,他有穿衣服——破舊的白T恤和灰色四角褲。
「沒有廂型車,沒有三個開心的有錢男人和一具屍體。」
泰莎沒說話,只是直瞅著他。
洛培茲臉色發白,肩膀瞬間垮了下來,但他隨即抬起下巴,說:「我會親自去找他,天亮後就去。把我的頭遞過去,任由他處置。我確實做錯了,我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你腦筋很好,說說看,如果你有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你會怎麼做?」
韋特對他皺起眉頭。「可是,若不是露絲.陳,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這十六年來丹比營造公司被騙了那麼多錢。什麼時候小偷會自己報案,說有人遭小偷?」
克里斯.洛培茲被一把頂在他右側太陽穴的槍管給嚇得半死。
「你是真關心她嗎?你睡了人家的女兒,心卻仍在她身上?」
洛培茲還是沉默。
「喔,我根本懷疑,他們已經沒開那輛車了。白色廂型車完全消失無蹤,依我看,很可能有另一輛車等著他們。明天早上,我們就派潛水伕到附近的湖泊和池塘找找看。說不定那輛車連同丹比的屍體已經沉到水底了。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們會憑空消失。」換他問問題了。「消失的款項有消息嗎?」
韋特的眼睛忽然睜得大大。
「泰莎.李歐妮啊,她一直站在你旁邊,你自己知道。她對每個人都保持一點距離,唯獨你除外。」
要是賈斯汀還在,他的盛怒大概會嚇死洛培茲。這會兒,從洛培茲的表情來看,他似乎因為想到麗碧的傷心難過而羞愧萬分。
她故意以閒聊的口吻說:「愛胥琳是什麼時候告訴你,她懷孕了?」
泰莎亮出最後一張牌。「對,你最好是個持有效護照,能隨時潛逃的王八蛋。因為,賈斯汀已經知道是你把他女兒肚子搞大的,她是流產了,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拿槍抵著你的頭。」
泰莎頓住,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韋特一開始就說對了,丹比營造公司的核心幹部根本是一群騙子,安妮塔.班內特、克里斯.洛培茲。他們兩個,要不是演技精湛,就是真的什麼都不曉得。
「是嗎?動員所有警力去附近搜尋了嗎?」
「那,他叫什麼名字?」換韋特問她。
凱文直視著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為了掩飾詐騙的罪行。」金頭腦說,彷彿這個動機再明顯不過。「綁架賈斯汀一家,殺死他,他就永遠不會知道公司被人騙走了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
她迅速起身,匆匆在宙斯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心想,她和蘇菲絕對要養一條狗,但不是現在。「給我丹比營造公司辦公室的門鎖密碼,快,現在就要。」
「露絲.陳把公司被詐騙的事告訴了某個人,」凱文說:「或者,是賈斯汀說出去的。某個他們信任,但其實根本無法被信任的人。」
整體來說,她對於這趟夜間探險感覺到很自然,完全沒有一絲不安,這樣很好,畢竟她真的氣瘋了。
韋特心想,這時他大概臉紅了吧,趕緊伸手摀住臉,小心翼翼地迂迴回答。「你怎麼會這麼問?」
凌晨兩點,韋特的手機響起。妮可.亞當斯。他不意外,但這不是因為妮可是個滿腦子想升官的探員,而是因為她是真心熱愛這份工作。案子沒有解決——以這個綁架案來說,尚未解答的重要疑點可多著了——她就會不眠不休,直到找出答案。
「唉。」洛培茲顯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不知道。露絲.陳週五下午打電話給他。只告訴他,帳戶已經關閉,沒提其他帳戶的事。她說想多留幾天,私底下調查一下,接著……幾個小時後,賈斯汀和家人就在自家被綁架。」
「是有這個可能。」韋特按照時間順序想一遍後,覺得凱文說的有道理。露絲.陳才發現公司被詐騙的金額是原先以為的二十幾倍,不到幾小時,賈斯汀就被擄走。從警方的角度來看,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這兩件事一定有關聯,只是我們還沒弄清楚,還沒……
「什麼?」
不過,身為警察,有件事等你發現時已經太遲了:追捕壞蛋不算什麼,鉅細靡遺地寫報告交代你做了什麼,才是大問題……
洛培茲抬起頭。「記得嗎,我最近花很多時間在整修浴缸?他媽的,誰告訴你我每天都安枕無憂?」
他這種自憐的態度反而更讓她火大,於是又出手往他的胸口壓下去。「我不會讓你一槍斃命,這樣太便宜你,我會好好地威脅折磨你!」
除了專業上令人敬重,兩人還有一段過去,念在這兩點上,韋特決定接起電話。
「你會約她出去。」妮可這句話不像問句,更像陳述一樁事實,而且語氣聽來沒有憤怒,反而帶點開心滿足。
「所以,賈斯汀是什麼時候知道所有假帳戶加起來的金額對公司造成鉅大損失?」凱文問。
「當然,任何好處都有結束的時候。以這起詐騙案來說,就是八月,露絲.陳無意間發現第一間假廠商,她稍微了解一下後,整理了來龍去脈,然後四週前去向賈斯汀報告。」
這次換妮可臉紅,起碼,他是這麼告訴自己。
「什麼和圖書事?」
「對,但也不對。」韋特發現自己改口了。「那時,露絲.陳以為總金額只有區區四十萬美元,這種數目對一個營業額上億美元的公司來說,雖然心痛但還不至於驚嚇。事實上,賈斯汀認為金額不大,所以不必動用到警方,他決定自己想個計謀,把錢偷回來。他派露絲.陳去巴哈馬的銀行,說要關閉該帳戶,沒想到該帳戶裡的錢早就前一天被領光。」
洛培茲以求饒的口吻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王八蛋,你就扣下該死的扳機吧,反正我死不足惜。」
「那會是誰呢?我們要找的這個人,在公司待了將近二十年,對丹比營造公司家瞭若指掌,而且熟知公司的財務狀況,也知道最近在新罕布夏州興建的那個監獄,誰會知道這些事,誰會有這些管道……」
凱文提到的這一點非常有趣。多數的詐騙贓款都有特定目的——吸毒、支付醫藥費,或者原來的戶頭被贍養費或扶養費榨乾了,得設法開源。可是這種公司詐騙,通常是由很懂財務的高層員工所為。這代表主謀很聰明、備受尊重和信任,而且多數自認為其背後有正當理由,才會做出這種違法之事。
「當然。」
「麗碧和愛胥琳呢?」他問。
原來半年前她開始跟一位財務規劃師交往,感情進展順利,韋特一聽,很驚訝也很開心。其實,他們兩人應該算好聚好散,誰都沒欠誰,可是……分手後對方過得快樂,還是令人開心。能夠好散,最重要。
「贖金。」她說。
「保險公司付了錢。」她的視線始終盯著他。
「我的年資根本沒那麼久。」洛培茲皺起眉打岔。
「凱文,」他喊道。專案室的另一頭,凱文抬起頭。這會兒,兩人分別在專案室的兩端,各自埋頭寫報告。
「什麼?」
洛培茲想坐起來,但被她用左手出力壓住他的胸骨。
他正在寫報告,各式各樣的報告。凱文也是,不過,他這個人喜歡寫報告,從這點來說,真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該……我是變態,真不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麼!」洛培茲好像快哭出來。天哪。泰莎伸手,一把抓起床邊桌上的檯燈。
很好,洛培茲已經嚇到快尿褲子了。
「所以,我們才會懷疑安妮塔.班內特。」
泰莎拖長了尾音,就在這時,她知道了,這個嫌疑犯如此明顯,明顯到他們絕沒聯想到他,然而……
「你打算跟她見面嗎?」妮可突然這麼一問。
「我說過了,我是王八蛋。」
「十五歲女孩?老闆的千金?那個你發誓從小看她長大,把她當女兒看待的孩子?你真的他媽的變態!」
嘈雜聲吵醒了老狗宙斯,牠踱步進來,到泰莎旁邊,輕聲低鳴。她拍拍牠的頭,牠立刻安靜下來,蜷縮在她的腳邊。
「什麼懷孕?我沒在開玩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嗯,既然你都提了……」和圖書
「所以,你就這麼告訴自己?」泰莎冷冷地說:「你就是這樣想,才有辦法每天安枕無憂?」
韋特好想回家。他非常能體會麗碧.丹比的心情。真要命,連續工作了四十八小時,而且還不是被迫監禁,他都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到他的避風港,沖個熱水澡,享受一頓家常菜(好吧,不過是微波食品),好好睡個覺。
「我騙你的,要測試你是不是說謊。可是你看起來真的不知道昨天下午三點過後發生什麼事,對吧?」
「露絲.陳!」凱文忽然宣布:「她就是詐騙主謀,她安排賈斯汀被綁架,就是為了掩飾罪行。更厲害的一招是,事發當時,她人不在境內,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她不可能偷公司的錢,因為她很愛這間公司。況且,她也不會這樣傷害賈斯汀,因為他就像她的第四個兒子。其實,她的小兒子很有可能是賈斯汀的同父異母弟弟,所以,她對賈斯汀一家的感覺,比一般同事更親。我這不是從邏輯推論來判斷,而是事實上就是如此。」
「綁匪拿到贖金後,違背承諾,殺死了賈斯汀。他為了救麗碧和愛胥琳,被殺死了。」
「沒想到?」
他再次臉紅。「所以,呃……有一天她放學後來找我,那天,她心情很差,因為跟最要好的朋友吵架。她一見到我就開始哭,我很自然地抱著她,安慰她,接下來,我只知道她主動吻了我。我沒……」
「找到白色廂型車了嗎?」她劈頭就問。他這個單位負責全面通緝這輛車,當然,還有賈斯汀.丹比的屍體。
「晚了,我累了。反正只是好奇問一下。」
「沒有。據說金融專家已經把安妮塔.班內特的私人財務從裡到外檢視過了。現在唯一的解釋是,她用化名把錢藏在另一個海外帳戶,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幾乎都在做白工。」
泰莎往最近靠她的一張椅子坐下來,拉布拉多老犬再次緊張地吠了一聲。她撫摸牠的頭安撫牠,思緒繼續奔騰。
他沒再說話,視線低垂,看著床單。「我沒勾引她,如果你心理這麼想的話。我沒指望你相信我,可是,雖然這聽來很怪,但真的是她在利用我。她很氣賈斯汀,記得吧?有什麼比她跟一個老男人上床,更能報復自己的爸爸跟一個年輕女孩上床?」
「他……他不知道。」韋特喃喃地說,思緒正奔騰。
「我印象中,那三個傭兵超級厲害,腦筋好得很。」
他聳聳肩,又不好意思了起來。「沒想到她開始打電話給我,說她得找人談一談。她說,她的父母都變得很封閉,幾乎不理她了,而朋友又不可能懂她的心情,而我,剛好清楚所有事情。我不曉得,反正多半她說,我負責聽。她就是很……憤怒。我猜,她之前太崇拜父母了,認為他們兩人完美無瑕。後來發現他們竟然會做出這麼……凡人的和*圖*書事情,她完全無法接受。對她來說,如果他們不再完美,那代表整個世界也一定不完美,我想,她被嚇到了。」
洛培茲驚愣到嘴巴張得大大。「可是你說……」
「所以,這個主謀很有耐心,沒有立即的財務壓力。他或她大約十六年前開始設立假公司來詐騙,」韋特大聲地說出可能的詐騙過程。「發現沒出事,便繼續下去。一年變兩年,兩年變五年,然後十年,十五年……金額不大,不太可能被發現。訓練有素,取巧致勝。」
「回家了。」她們回家後若能重拾正常生活,那真是奇蹟,妮可心想,沒大聲說出這些話,不過,意思應該不言而喻。
「你一找到廂型車,就會打電話給我吧?」妮可說:「或者,最好是也找到那三個嫌犯。」
「為了避嫌?」凱文提出他的猜測。
韋特嘆一聲,看來妮可在這個案子上遇到跟他一樣的挫折。
「我聽說綁匪有跟警方聯絡,但沒人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韋特掛上電話,往椅背一靠,十指在後腦勺交纏,鈹起眉思考。剛剛的交談,撇開感情生活那段不談,現在贓款去向仍然不明,讓他很不安。載有三名綁匪和一具屍體的廂型車憑空消失,怎樣都還說得通,比如某個池塘、森林小峽谷、或者茂密到嚇人的有刺灌木叢。新罕布夏州有太多地方可以讓一輛廂型車消失無蹤。可是贓款?分散在好幾個虛假帳戶,過去十幾年所累積起來的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就這樣憑空消失?
「可是,這筆錢一週前還在巴哈馬的銀行,」韋特反駁他的答案。「在真正的銀行戶頭裡,至少露絲.陳是這麼說的。她原本要去把被詐騙的錢偷回來,卻發現類似的戶頭不止一個。」說到這裡,他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凱文,你認為哪種狀況比較讓人難以置信?對一間大企業詐騙十六年?或者偷了錢之後,分文未動?」
「是這樣的,愛胥琳發現賈斯汀的外遇,我不知道她怎麼發現的,可能是聽到父母吵架我會知道才見鬼——而且,也知道第三者是我的外甥女。聽說她曾直接衝到公司樓下的大廳去嗆凱特,剛好被安妮塔撞見,才把她拉走。後來有一晚,我的外甥女打電話給我,說那個瘋女孩又去找她,站在她家門口,不願意離開,問我該怎麼辦?我只好過去,盡我所能把事情擺平。」
「誰?」
「泰莎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
韋特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說:「有這種事嗎?」接著,他忽然問道:「有誰知道露絲.陳發現公司被詐騙?誰知道露絲.陳週五早上要去巴哈馬關閉那個詐騙帳戶?誰有足夠的內線消息,知道要在前一天把所有錢轉走,搞定狀況……」
洛培茲依舊茫然地看著她。
「好啦,現在去睡覺吧,我們兩個得好好睡個覺。」
「從頭開始說,」她以嚴厲的口吻命令他:「一五一十地告訴我,說不定我會和*圖*書
願意饒你這條小命。」
「什麼?」
「還真是盡你所能啊?」泰莎冷冷地說。
「我怎樣都想不通。」她終於說話。
重重一聲嘆息。「我總覺得他們帶著屍體逃亡,很不對勁。」妮可喃喃地說:「他們應該不會想一直留著累贅的屍體吧,更何況把它放在車子後面,會發臭欸。」
韋特把他的一些推論過程說出來討論,以便了解是否有道理,比如「這個人很可能是為了詐騙而詐騙。當公司管理階層內部開會時,懷著小祕密的他或她就在心裡竊笑,典型的『要是你們知道』……」
他坐得更挺。「所以,歹徒放人了?他們回家了嗎?天哪。」洛培茲伸手搓著頭髮,表情看起來很激動,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麗碧還好吧?」
「她流產了,你知道嗎?你雇的那些暴徒把她關在牢裡,害她流產。真有意思,因為,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紳士,會叫他們別傷害女性,但賈斯汀則是另一回事……」
凱文皺起臉,說:「賈斯汀四週前就知道這事。」
凱文顯然對這問題很有興趣,立刻將椅子往後推,離開他前面的那堆文件,向韋特走來。「這代表那人還不需要用錢。不是吸毒的,也不是賭鬼,為了滿足惡習而從公司搬錢。聽起來比較像一個不滿的員工,給自己儲備不時之需。」
「把凹陷的床墊重新翻新,」局裡的金頭腦立刻給了答案。「換床墊不需要寫報告,更棒的是,床墊不會在法庭上作證指控你。」
「小姐,我現在真的一頭霧水了。我只知道我的頭很痛。麗碧和愛胥琳,還好嗎?」
「當然。你也是。」
「好,她到底什麼時候告訴你,她懷孕了?」
「他們不是我雇的暴徒!也沒受我的指示!你說她在獄中流產,是什麼意思?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
洛培茲紅了臉。「我把愛胥琳帶到附近的咖啡館,想開導開導她。我不斷地告訴她,凱特是個笨女孩,腦筋不清楚,而且賈斯汀已經決定結束這段關係,和她的母親努力重修舊好。她應該有耐心一點,給大家一些時間和空間。愛胥琳最後冷靜下來了,我開車送她回家,心想這樣應該搞定了。」
「相對來說還可以。可是愛胥琳流產了,麗碧知道是你把她的肚子搞大的。」
洛培茲倒回床上,大口喘氣。
「如果我是你,就會乖乖不動。」泰莎說,她坐在他旁邊,床鋪的邊緣。她懶得開燈,用筆燈上的手電筒就夠了——她就是靠著這支小手電筒的亮光,撬開他的後窗,偷偷爬進屋,然後爬上樓梯,到他的臥房。走廊上,那隻老拉不拉多犬宙斯趴在地上睡覺,察覺她進來後,曾抬起頭,覷她一眼,吁嘆一聲後,回去繼續睡。
原本坐在床上的泰莎,忽然站起來,猛然轉身,驚嚇到睡覺的狗,也嚇得洛培茲對她瞠目結舌。她將手槍放回肩上槍套裡。如果說她之前很生氣,那現在就是沮喪和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