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都忘了。當初只覺得最好別公開說自殺。」
「假如狄婁尼先生遭人謀殺,那就有理由了。」
「也許妳確實很想開槍殺他,這我不懷疑。但是如果妳真做了,就不會說。」
「有何不可?你又不能拿我怎樣。我在這個城市裡有太多朋友,黑白兩道都有,你如果堅持要翻舊帳,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她按鈴喚女僕進來。
「奉誰的命令?」
「霍夫曼小隊長的女兒海倫。她說認識凶案的目擊者,說不定她自己就是那個目擊者。」
「那是我們講好的說法,霍夫曼小隊長自然不會改口。你也沒理由要在這麼多年後企圖改變它。」
「不怎樣,我不相信。」
「誰認為這樣最好?」
「若是偽造得好,誰都會認錯。」
「您這就已經提供新資訊了,」我說,「根據官方資料,那是意外。」
「原因就是最常見的那一個,我不想討論。」她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像個士兵一樣直挺挺第站著。「一九四〇年,我的婚姻結束,我丈夫的生命結束,我妹妹樂緹莎也在那年夏天去世,我為她哭了一整個秋天。如今秋天又到了。」她嘆了口氣。「以前每年秋天我們都一起騎馬,她騎馬是我教的,那年她五歲、我十歲。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因為這很難看。他把他這麼做的原因怪罪在我和我家人頭上,當時他有財務危機,在股票和別的東西上輸了錢,事業又擴張過度。我們基於個人和現和圖書實兩方面考量,拒絕幫他。他自殺是一種反擊。他成功了,即使照你的說法,我們篡改了事實,他還是達成了目的。」她將手放到扁平的胸前。「他確實傷到了我。」
她坐在窗邊,望著外頭的鄉村風景,紅色的漆樹獨擅勝場,壓倒了旁的顏色。她留一頭短短的白髮;身穿一件藍色絲質套裝,像出自上個世紀末的時尚設計師莉莉.達希爾之手;臉上很多皺紋,但仍能看出優雅的輪廓。她自有一種美感,就像古董無論狀況如何,都還是美的。她在沉思,沒察覺我們進來。
「可是誰會去偽造自殺遺書?」
「您指的是不肯提供財務協助?」
「太平洋角,在洛杉磯南部海邊。」
「亞徹先生?」
「大概是局長吧,他是我的朋友,也是路克的朋友。」
「那種事在真實世界裡天天上演,狄婁尼太太。」
「不用哄我開心。二十歲的時候,我跟隨潮流,打扮得跟大家一樣,現在七十幾歲了,有我自己的樣子,也算是得到了自由。請坐,這把椅子最舒服,也是我父親奧斯本參議員最喜歡的。」
「是的。」
「你千里迢迢從加州來見我,一定失望了吧。」
「我不是不相信您,但是,您確定那紙條是尊夫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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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地轉彎從103號的磚造門柱之間開進去,很快就看見一棟壯觀的紅磚老宅子。車道向右,通往有磚柱和頂篷的下車處。我還沒下車,穿制服的黑人女僕就開門出來。
「您剛提到家人。」
「正是。你該不會以為我說的是開槍殺他吧。」
「為什麼?」
「不算,我沒當他是朋友。」
「無須懷疑,我丈夫自殺之前給我寫了張紙條,霍夫曼小隊長親自交到我手上,除他和他的長官之外沒有別人知道,我原本也沒打算告訴你。」
「我要把這當恐嚇嗎?」
她猛然轉過頭來俯視我,她的白髮和聲音都讓我聯想到一種鳥。
「你歷史不好吧。」她責備我。「我父親過世是在一九三六年的十二月十四日,比我丈夫自殺早了三年半。也好,免得蒙羞。」
她指的是一把紅色皮面扶手椅,長年使用下顏色變深發亮。她自己坐的是正對面的梯背搖椅,固定在上頭的靠墊都破了。屋裡其他傢俱也都相當陳舊低調,不知這是不是她用來留住過去的地方。
「我遠在加州都聽到了謠言,說那是謀殺。」
她讓女僕退下。「只怕你要失望的事不只一樁,對於我丈夫自殺的事,官方資料之外我也一無所知,幫不上什麼忙。案發之前我和路克已經很久不來往了。」
「為什麼?」
「我很懷疑。」
「那指的是我妹妹樂緹莎和現在已經過世的叔叔史考特,他是我們信託基金的監護人。和圖書
我和他拒絕幫助路克,下決定的人主要是我,我們的婚姻已經結束了。」
「是的。」
「霍夫曼也是其中之一?」
「沒錯,但別人會跟我說他的事情,我們有共同的朋友。」
「有些人也許會認為,篡改一個人的死因才更難看。」
「您剛說當時跟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來往。」
「恰恰相反。」
「你大老遠來,」她提醒自己,「我應該給你點吃的喝的。」
「我不打算告訴你,或任何人。況且,路克說要自殺已經說了好幾個月,尤其是喝酒的時候。」
「沒那回事,那種事只有戲裡才會發生。」
「不,亞徹先生,」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除非你對工作過於狂熱,否則我不會找你麻煩。人家怎麼死的真有這麼重要?死了就是死了,我們早晚全都會死,只是有些人死得早些罷了。我在這世上僅存的時間也有限,我想我已經給你夠多了。」
「是誰胡說八道?」
她的心飄到遙遠而不那麼痛苦的時候去了。
「不,」我說,「但您想殺他嗎?」
「對您來說也許如此,但對霍夫曼而言卻無比沉重,如今女兒遭人殺害,更喚起了他的記憶。」
「原來如此。她在加州哪裡遇害的?」
「您完全相信那是事實?」
「沒有。請不要再問我如何能夠確定,我們在路克的墳上刮太多土了,你不覺得嗎?那底下除了自殺之外沒藏別的東西。我也算幫凶就是了。」
她起身的姿態跟年輕女子無異,輕鬆和-圖-書自然,放下手裡的書,伸手給我,同時定定看著我。那雙眼睛與藍絲套裝同色,很有靈氣。
「已經有人讓她住嘴了。」我說。「有人在星期五晚上用槍封住了她的嘴,所以我才會到這裡來。」
「當然,但那不是謀殺。」她的目光迎向我的,表情沒變,但似乎更嚴厲了。
「比如說?」
「是的,他的筆跡我不會認錯。」
「他是奉命行事,別無選擇。」
「我的丈夫沒有遭人謀殺。」
「大家都這麼認為,尤其是我。以先夫在州裡的地位,他自殺的消息會引起商業上的影響,對個人而言也很難看。」
「如果不是真的,我為什麼要這麼說?」某些女人有的時候會返老還童,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您似乎太過重視區區一張有偽造可能的手寫字條了。」
「她指的一定是某件私人的事吧,女人都有些隱私,但我剛說過了,我不認識海倫.霍夫曼。」
「因此他下令在紀錄上作假就沒關係?」
她臉上浮現不安,隨即轉為冷冷的憤怒。「她憑什麼說這種謊,我要她立即住嘴!」
「這種事天天都有,每個城市都有。省省吧,亞徹先生,不必對我說教,羅伯森局長去世多年,這案子也早已塵埃落定。」
女僕說:「狄婁尼太太,亞徹先生到了。」
「就有其他凶手做過。」
「我為他們感到遺憾,但我沒辦法為了迎合你的假設而修改過去。亞徹先生,你想證明什麼呢?」
「她和尊夫有染嗎?」
「多謝,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用。」
「也許吧。」她端出了貴婦姿態。「但是他們不會當我面說。總之,沒人篡改事實,只改了報告。我一輩子都得面對丈夫自殺的事實。」
她回過頭來,努力抹去臉上的悲傷,卻怎麼都辦不到。「當然不在,我燒掉了。但我可以保證信上確實是那樣寫的。」
山景大街迂迴通往北區的北邊,這一區的莊園都很大,幾乎夠得上資格算是鄉村了。道路兩邊都是大樹,枝繁葉茂,有些甚至在空中交會。那些正在變色的葉子篩下來的日光,照在了不起的草坪上,全都是昇華了的錢的顏色。
「狄婁尼夫人在等您,在樓下的客廳。」
我說:「抱歉,狄婁尼太太,我得問您,不曉得那張遺書還在不在?」
雖然輕微,但她的眼睛確實抽動了一下。「我沒聽過那個地方,也不認識那個女孩。很遺憾她死了,但我保證她的死和路克絕對沒有關係。亞徹先生,你找錯方向了。」
「我和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的霍夫曼小隊長談過,他說您丈夫當時正在清理一把自動手槍,意外中槍死亡。」
「不可能是偽造的,我有證據,裡頭提到的某些事只有我和路克知道。」
「但他卻為妳隱瞞了尊夫自殺的事,如果真是自殺的話。」
「當時奧斯本參議員還健在?」
「沒什麼特定的目標,只是想查出死者生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說布里吉頓追上她了。」
她皺起臉來,露出有點凶狠的笑容。「好,那我說開槍殺他的人是我,你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