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那你也可以為我脫下褲子啊。」海瑟回答,隨即察覺到這句話聽起來的含意而赧紅了臉。
海瑟告訴他一切的經過:那隻肚子肯定裝了氣球的小豬、那些馬、雞群和公雞。她把老虎留到最後面才說出來。畢夏正要吸一口她的咖啡,聽到這裡差點噎住了。
安點點頭。海瑟第一次看見她發怒的樣子。「當牠們無法再跑的時候,下場就是如此。馬主人拿起獵槍射牠們的頭部。」
老虎。
牠們緩步朝圍欄走來,距離近得令海瑟感到驚慌,快速往後退。她可以聞到牠們的氣味,感覺到牠們的體熱。
「牠們從前是賽馬。兩匹都受傷了。我把牠們從槍口下救回來。」離開馬廄時,安這麼說。
她眨了眨眼睛。不可能啊,但牠們就在那裡,而且愈來愈靠近。兩隻老虎,老虎耶,就跟在馬戲團裡看見的一模一樣,龐大的方形頭顱和巨大的腳掌,肌肉發達、布滿細紋的身體,一身毛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安似乎認同她選擇的工作服裝:乾淨的牛仔褲、運動鞋和鈕扣式長袖T恤(這本來是畢夏的衣服,卻不小心把衣服縮水了)。海瑟感到安心不少。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邋遢,但是安有告訴她穿一些弄髒也不會心疼的衣服來,她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一副不受教的樣子。
「哈囉,女牛仔。」海瑟坐進車裡的時候,畢夏這麼說道。他身上的那件睡褲還沒換下來,也故意誇張的嗅聞著,「這是什麼味道啊?」
等水沸騰之後,安把自己的茶杯裝滿水,然後領著安從先前進來的門出去。跟安一起走過庭院很有趣,因為她茶杯裡的蒸氣不斷上升,混入了早晨的輕霧。海瑟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某個遙遠農場的電影場景之中。
「我很高興妳來了。」安微笑說著,彷彿海瑟只是來這裡做些社交性的拜訪一樣,「我帶妳四處看看。」
她一打開車門,好幾隻公雞小跑步朝她而來,同時間一隻狗也開始猛烈的狂吠。安從屋裡出現了,還揮揮手。
他揮手致意,「夫人,需要我來載您的話,就傳簡訊給我。」
「好了啦,海瑟。」畢夏說道。他看起來真的一副很受傷的樣子「妳一向都是我最了不起的女孩啊。」
安在一個水壺裡裝滿了水,撲通的放到爐子上。「我們是從芝加哥搬到這裡的。」
「閉嘴啦。」海瑟朝他的手臂打了一拳。他則是故意忙著閃避。海瑟搖下車窗的時候,瞄到自己在後視鏡看起來的樣子。她的臉發紅、頭髮一團亂、胸部還因為流汗而潮溼,不過她也訝異的發現自己看起來還挺……漂亮的。
「畢夏,閉嘴啦。」海瑟伸手推了畢夏一把,害得他把方向盤急扭一圈,差一點把兩人送進路旁的水溝裡去。
「這可不是妳對待司機的態度吧。」他說。
「隨時都行。」畢夏張著嘴巴笑著。她又揍了他一拳,心裡因為喜悅而暈陶陶的。
「噓,」安說:「專心看著。牠們就要來了。」
「救回來的啊。」安冷靜的回答:「牠們被賣到黑市。賣出去了,但又因為太過龐大而被丟棄,或是沒人要照顧牠們而安樂死。」她說話的同時,舉起一隻手穿過鐵絲網一處缺口,真的撫https://www.hetubook.com.com摸其中一頭老虎,彷彿牠不過是一隻體型過大的家貓罷了。當安瞧見海瑟抽了口氣時,她笑了。「當牠們吃飽的時候,就沒什麼好怕的。」她說:「不要在牠們肚子餓的時候,還想要抱牠們就行了。」
這問題來得太過突然,使得海瑟的臉發熱。「不,不是。」她快速回答,還把身體別過車子的方向;如果畢夏還在看著她們,就不會從她們的肢體動作猜出兩人在說些什麼了。
「停車!」她近乎尖聲的喊道:「停車。」
安吹出響亮的口哨。海瑟跳了起來。兩頭老虎往聲音的方向忽地轉過來,海瑟一下子喘不過氣來。牠們的目光沉悶、呆板而且老態,彷彿牠們不是朝前看,而是往回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畢夏急踩煞車。「怎麼——妳嚇人啊,海瑟。妳在幹嘛啦?」
「喝茶嗎?」安問道。海瑟搖搖頭。她不知道在真實世界裡有誰會真的喝起茶來,大概只有那些在電視影集裡的英國人吧。
安帶著她走到上了掛鎖的大門前,海瑟覺得這道門實在單薄到令人擔憂。圍欄的另一邊,老虎也跟隨在後,看起來不是很感興趣,彷彿只是湊巧往這個方向走來。不過,海瑟可沒被騙住。這就是掠食者的模式。牠們放鬆並等待著,迷惑你,讓你以為自己是安全的,然後再撲上來。
「好,閉嘴啦,司機。」海瑟緊張得胃開始不舒服。這裡的樹木如此濃密,幾乎要把陽光完全遮掩住。
「閉嘴!」安說道,但聲音並不嚴厲。狗兒還是照吠不誤。兩人一路走的同時,安繼續說著話!像涓涓不停的河水。「這間是飼料棚屋。」她解開其中一間石灰泥小棚屋的鎖,用一隻手推開門,話語並沒停下來:「我試著讓事情井井有條,這樣才不會誤拿穀粒餵狗,硬逼小雞吃狗的乾飼料。在妳上鎖之前,記得要把所有的燈都關上。我甚至不想跟妳提起我的電費有多離譜呢。」
「我的好小姐,我只是為妳著想罷了。」畢夏微笑道,得意的展現重疊的兩顆門牙。「我可不希望我最了不起的女孩變成了燈罩。」
「看見了沒?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皮燈罩。」海瑟溜下了車,然後彎下身來說再見,「謝謝了,畢夏。」
當別人不願意花錢來照顧這些動物時,是安把牠們從各種可怕可悲的命運中拯救出來。那些狗和馬匹是從鬼門關前搶回來的,那些雞和公雞是從各種病症中康復的。她從屠宰場裡救了許多火雞出來,從哈德遜的街頭把貓救回來,甚至還救了一隻取名叫做「小鈴鐺」的大肚皮豬,當初被丟棄時,可是瘦巴巴的模樣。海瑟實在想像不出牠曾經有瘦到營養不良的畫面。
「我們在等什麼嗎?」她問道。
安只是笑了笑。「很糟糕,對嗎?我就是沒辦法不養動物。」

安讓海瑟看自己存放所有棚屋鑰匙的地方,所有鑰匙整齊的掛在標示清楚的掛鉤上。她戲稱這裡是「泥巴屋」,海瑟也可以在這裡找到跟安腳上相同的備用橡膠靴、驅蚊液、園藝用的大剪刀、防曬液和爐甘油。
海瑟交疊雙臂,硬把嘆息聲吞回去。露水和_圖_書已經滲進她的運動鞋裡面。她感到兩腳冷颼颼的,但脖子卻是熱呼呼的。
接著是打掃馬廄(就跟海瑟懷疑的一樣,這就牽扯到馬糞,不過氣味沒有她想的那麼恐怖),還要用一種硬鬃毛的特殊毛梳幫馬兒梳理毛皮。然後是幫安修剪已經開始占據房屋北半邊的紫藤。到了這時候,海瑟已經渾汗如雨,連袖子都捲起來了。高懸的太陽很炎熱,她也因為重複的彎腰、伸直腰,弄得背部痠痛不已。
星期五,午夜
安也示範如何在放狗群出來跑步之前,先把公雞趕回欄舍裡。海瑟很驚訝老布似乎還記得她,因為牠即刻繞著她腳踝跑了好幾圈,彷彿在跟她打招呼呢。
不過海瑟已經跨出車子,往回跑向路上一個被人隨意擺放的稻草人(至少,那看起來像是個稻草人),鬆垮垮的往後靠在傑克.杜納修家的圍牆上。她的胃因為害怕而緊縮著,心中升起一股被人監視的怪異感覺。這稻草人有地方不對勁。製作得太過隨便,毫無用處似的。珊瑚湖這一面並沒有農田,沒有理由會出現稻草人;尤其是眼前這個稻草人看起來像是被人從車廂扔出來的。
眼前的樹林突然開闊起來,他們已經到了。海瑟看見眼前的一切立刻安心了。她不知道自己原本期待看見什麼,但在聽了畢夏的話之後,本來以為會看見一間髒兮兮的穀倉,裡頭堆滿生鏽的農具和大砍刀;但是相反的,她看見一間形狀不規則擴展的紅色農舍,以及一個圓形的大停車場,周邊的草修剪得很平整。她也看見了一間穀倉,但是一點都不髒亂;穀倉旁邊則是一排刷上白石灰的棚屋。
「真的?」海瑟不假思索的說道。卡普鎮以外,她到過最遠的地方也只是亞伯尼。一次是校外旅行,還有一次是跟著母親到法院去,因為母親在駕照被吊銷期間仍繼續開車。「芝加哥是什麼樣子?」
老太太的名字叫做安。「老布喜歡妳呢。」她說。「老布」就是那隻有超長舌頭的狗。「牠通常不怎麼理會陌生人的,妳看起來似乎天生就能和動物相處。」
海瑟關上車門。安走過庭院,朝她走來。
她們進入一間海瑟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廚房,即使是小娜家的廚房都比不上。牆壁是奶油色和黃色的組合,原本是黃褐色的原木櫥櫃,在長年從兩扇大窗戶灑進來的陽光照射下,已然曬成近白色了。流理臺面一塵不染,一隻螞蟻都沒有。靠著一邊牆站立的是架子,擺滿藍白色圖案的陶器和精巧的瓷偶:迷你尺寸的馬、貓、驢和豬。海瑟幾乎不敢隨意走動,深怕走錯一步,就可能讓所有東西跌得粉碎。
海瑟接近稻草人時,猶豫了一、兩秒鐘,彷彿它會突然活起來咬她一口。
「妳養了很多動物。」海瑟指出,隨即覺得自己很像傻瓜。她把雙手塞進袖子裡。
在水塔高空挑戰的隔天,海瑟睡晚了。醒來之後,她發現收到一則匿名簡訊:在妳受傷之前,現在就退出比賽。她的心情大受影響,以致於花了十五分鐘找車鑰匙,後來才記起自己把它們藏在門旁的鉤子上。等她趕到沃爾瑪上班時,已經晚了二十分鐘,也因此m.hetubook.com.com被解僱。突然間,她發現自己在停車場裡哭泣。一個半星期以前,她有男朋友和一份工作——雖然不是什麼頂好的工作,總還是一份工作。口袋裡還有些錢。
安領著海瑟參觀馬廄,裡頭有兩匹馬在半黑的地方安靜的站著,像是衛兵在守護著什麼珍奇寶物。海瑟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著馬。當安拿根胡蘿蔔給她,教她如何餵其中一匹叫做貝夫人的黑馬時,海瑟大聲笑了出來;她感覺到牠皮革似的鼻口軟軟的,以及來自牠牙齒咀嚼時的淡淡壓力。
海瑟
安再次笑了。「不算是吧。我有時候會把雞蛋拿回食品儲藏室裡。不過除了清除鳥糞、狗便等各種糞便以外,我沒做任何事情。」她打開主屋的門,讓海瑟先進去。海瑟心想自己這整個夏天可能都會在清除糞便中度過了。「我的丈夫賴瑞很喜歡動物。」安跟在海瑟後面進屋時,繼續說道。
她轉著眼珠。「你穿的這條褲子也一樣啊。如果你不說出去,我也不會說出去。」
接著,不知道怎麼搞的,一隻突然出現的狗用她所見過最超級的長舌攻擊她。或許攻擊不是恰當的字眼,因為那隻狗實際上是在舔她,不過她從來就不是個熱愛動物的人,因此感覺很像受到攻擊。某個老太太提著一大袋看起來重得要命的雜貨,當下發神經的竟然說要給她一份工作。這時候的海瑟鼻子裡不斷流出鼻涕,且還穿著先前從家裡衝出去上班時沾上沙拉醬汁的背心。
海瑟只來過珊瑚湖幾次。大家都知道「開槍狂傑克」總是醉醺醺的,神智成半瘋狂狀態,還擁有一屋子的武器。他的土地四周建有圍牆,還有狗看顧著,誰知道還有其他哪些防護的東西。等他們看得到他的圍牆、加足馬力開過去時,她還有些期待看到傑克拿著槍衝出屋子,朝他們的車子亂射一通,可惜他並沒有出現。不過倒是有好幾隻狗跑到土地這一側狂吠著。這些狗和安養的狗完全不一樣:瘦可見骨、露齒咆哮、一臉凶惡,牠們幾乎要跑出「開槍狂傑克」的土地範圍外的時候,某個東西攫獲了海瑟的眼球。
來了。幾棵樹搖動起來。海瑟瞇著眼睛,一大塊(她覺得是岩石)的黑黝東西兀自晃動著。接著,那「東西」站起來了。那「東西」站起來的同時,另一個形體也自樹的暗影中浮現出來。這兩隻動物短暫的相互兜了一圈,然後優雅的躍進陽光裡。
最後她們來到一個建有高圍欄的圍場。太陽已經升破樹梢,在漸自上升的輕霧中產生折射,基本上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任何東西。圍欄繞著至少幾畝地的區域,當中大部分都是空地,好幾塊長滿綠草的土壤,不過也有種一些樹。海瑟在這裡看不到任何動物。
整個早上以來,這是安第一次安靜下來。她啜飲著茶,瞇眼看著太陽,沿著鐵絲網圍起來的牆逐一看去。幾分鐘後,海瑟再也忍不住了。
海瑟沒有接話。安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直率說出「睪丸」的類型,但這一點使得海瑟有些喜歡她了。
現在她什麼都沒了。沒有男朋友、沒有工作也沒有錢。還有人想要確認她不會繼續比賽。和*圖*書
然而她也感到很開心,比她至今所經歷過的時候都快樂許多。她幾乎要忘記世界上還有其他地方,忘記被麥特.賀普雷拋棄或是先前的「驚天一跳」,「恐懼遊戲」,她可以把「恐懼遊戲」拋在腦後,當安告訴她已經快要下午一點鐘,可以準備收工的時候,她還嚇了一跳。在等待畢夏來接她的期間,安幫海瑟準備了鮪魚三明治,淋上自製的美乃滋,還加上從菜園裡採下來的番茄,海瑟全身髒兮兮的,本來不好意思在桌旁坐下,但是安已經為她準備了位子,也只好聽話坐下來。她覺得這是她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槍口下?」海瑟重複一遍。
海瑟的嘴巴變得乾澀。
「我不——我不需要進到那裡面,對嗎?」海瑟的腳彷彿被釘在地上,恐懼和好奇剝去了她的行動能力。牠們如此龐大,如此靠近。其中一頭老虎打了呵欠,她可以看到牠嘴內牙齒的炎銳弧形!潔白得近似骨頭。
回到卡普鎮的鬧區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所謂的鬧區也只不過聚集了6號汽車旅館、郵局、幾間串在一起的廉價餐館和酒吧等商店,不過畢夏宣稱自己找到了捷徑。當他們轉進珊瑚湖路時,海瑟安靜下來。這座湖的名字並不恰當: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水,除了掉落的圓木和好幾年前因為一場大火而殘留下來的樹基之外,什麼也沒有。這條「截徑」和傑克.杜納修的私人土地平行而進,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妳確定那是合法的,對吧?」畢夏坐在駕駛座上,身體傾向前,兩隻手握著方向盤,熟練的開在一條單線道的泥土路上,避開處處的水窪。他的頭髮比以往更為張揚,彷彿他用吸塵器幫頭髮做造型似的。他穿著他父親在維吉尼亞理工大學足球隊時的長袖運動衫、鬆垮的法蘭絨睡褲,腳上穿著夾腳拖。當他來接海瑟的時候,還驕傲的宣布自己沒有洗澡。「妳不會被什麼神經病用斧頭劈成兩半,對吧?」
「這條褲子?」畢夏裝出受到傷害的樣子,「我是為了妳才穿成這樣耶。」
海瑟沉默不語。她不想承認多數的時候,她認為動物就跟面皰一樣,「視而不見」是最好的策略。如果跟牠們太過親近,是會產生反效果的。她唯一養過的寵物是一條虛弱的金魚,她叫牠「星星」;結果牠在三十二小時之後就死了。但是當安問她願不願意接下照顧寵物和一些簡單雜事的工作時,她點頭答應了。週薪是美金一百五十元,直接拿現金,這跟她在沃爾瑪打工時所拿的薪水差不了多少。
海瑟還是沒作聲。她想要知道賴瑞是怎麼過世的,但又不知道這是不是適當的問題。她不希望安認為自己對死亡這類的事很執迷。
「那是妳的男朋友嗎?」安問道,用一隻手遮在眼睛上方;畢夏則是忙著把車子調頭。
「鏟子和耙子都在這裡。」她們已經來到另一間棚屋,「水桶、馬蹄鐵,以及其他所有妳在地上,看到、卻不屬於任何一類的東西都擺在這裡。我會不會講得太快?」
她們繞過房屋的轉角,狗群又開始吠叫。
她希望畢夏此刻在這裡。她倒不希望小娜在場,她絕對會發瘋的。她厭惡任何種類的大型動物,就連貴賓狗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以讓她嚇得跳起來。
「妳知道那是完全違法的,對吧?」他說。
「他挺可愛的。」安以實事求是的口吻說著。海瑟揮揮手,畢夏按了一下喇叭之後便開走了。臊紅如烈火般傳遍全身。海瑟交疊雙臂,然後又放下來。幸好,安似乎沒注意到這些。
當她們從老虎的圍場轉回來,準備返回屋子的時候,海瑟胃裡的結才開始慢慢鬆開;不過她還是感覺到老虎仍然在注視著她,並不斷想像牠們尖銳的爪子插入她背部的畫面。
「我和賴瑞都在廣告業工作。我們發誓將來有一天一定要做些改變。」安聳聳肩說著「然後他過世了,我就真的改變了。」
海瑟還是看著窗外。他們隨時就要抵達那個地方。不過她覺得心情好多了,畢夏對她就是有這種影響力,簡直像顆人形百憂解。
她知道自己不再感到緊張了。她喜歡陽光曬在肩膀上的感覺,也喜歡這片土地上任何角落發出的深沉溼漉氣味。或許她聞到的某部分味道是動物糞便,不過聞起來真的沒那麼恐怖,感覺就是一種成長和嶄新的味道。
「牠需要的就是一些關愛。」當她們經過小鈴鐺住的豬圈時,安這麼說著。小鈴鐺正在泥巴裡打滾。「那個啊,一天需要大概一磅的食物。」她笑起來。
她抬起稻草人細瘦脖子撐起來、朝前頹傾的頭部,原本該是五官的位置是空白的白色帆布,上面只有用麥克筆整齊寫下的兩行字。
「不必,不必。」安回答:「大多數的時候,我只是把牠們的食物拋過大門。來,我做給妳看。」
「哇靠。」畢夏說道。他看起來真被這裡的場景懾服了,「這裡根本是動物園嘛。」
在這之後,海瑟就開始做事了。安教她如何撒飼料給雞吃,牠們堆疊簇擠、瘋狂啄食的樣子,讓海瑟大笑出來,因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巨大的多頭羽毛怪。
「那麼,這裡就像是個——農場了?」海瑟沒看到任何務農的設備,但又不曉得有誰會把養雞當成是好玩的事來做。
海瑟搖頭,之後發現安沒有在看她,趕緊回答:「不會。」
「很冷。」安回答:「一年裡面有十個月,天氣冷到人的睪丸都會縮進去。但其他兩個月的天氣就非常完美。」
「怎麼回事啊?」她最後終於說出話來,這不是她最想問的事,但也算可以了。她腦袋裡有好幾百個問題相互衝突著。
「我以為艾薇芮才是妳最了不起的女孩。」海瑟說。她本來只想開個玩笑,但是說出口的話聽起來卻酸溜溜的。像個悽苦、心碎、孤單的老小姐。她的確有幾分這種感覺。或許不能說是老小姐,她不認為一個十八歲的人能稱做老小姐,不過也很接近了。
比賽必須繼續
她們先從房子本身開始。那群公雞仍然發瘋似的到處跑,海瑟注意到庭院另一側有間雞舍。裡面有大約十數隻的黃毛小雞在陽光下闊步走著、低頭啄食、或是用喙整理羽毛。狗兒仍是持續吠叫著。加上老布總共有三隻狗,牠們繞著圍場踱步、精神飽滿。
「這工作如何?」他們砰砰的衝上車道時,畢夏問道。他幫她在7-11買了一杯冰咖啡:特多的糖、特多的鮮奶油,完全是她喜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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