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欣達!」
一陣驚慌竄過露西全身,別無選擇的她只有逃跑一途。可是在那之前,她撫著丹尼爾的側臉,「究竟是愛,還是詛咒將我們綁在一塊兒?」
「這和我的想像不同。」她悄悄對位於水槽旁、碗櫥邊的比爾說。他「一如往常」地在空中盤旋。每次他飛過其他人面前,吐出只有露西聽得見、除了比爾外沒有人笑得出來的低級笑話時,總讓露西緊張不已。
比爾用他的石腳將肥皂水濺到她的圍裙上。「可以聽我的勸,別在工作時和妳隱形的朋友聊天好嗎?人們會以為妳有病。」
羅蘭轉頭看著露西,停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不覺得這裡只有我們。」
「燉洋李之後……」她沉吟。
房內除了他們以外只有比爾。羅蘭怎麼能感應到阿琳沒感應到的東西呢?
羅蘭對著露西挑眉,戲謔地說:「噢,我明白了。妳在扮演另一個人。妳怎麼稱呼自己?」
露西微微張嘴說:「如果洗這噁心的湯鍋能有助於瞭解我的過往,那麼我的職業道德絕對會讓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但這根本沒有意義。」她在比爾面前揮舞著鐵鍋,鍋柄上浮著豬油。「更不用提這有多令人作嘔。」
「好,我是過客,但我至少可以和他們說話吧。」
有一瞬間,安娜貝拉像是氣炸了,可是下一秒她開始大笑,比先前笑得更開懷,跟著抓起一把麵粉丟向阿琳。
「妳不是發送邀舞卡的那個女孩嗎?」瑪格利特問露西。「母親若得知妳怠忽職守,肯定很不開心。妳叫什麼名字?」
隔著走廊前的窗戶觀看點著油燈的馬車駛向環形車道,露西期待地發抖。門廳沸沸揚揚,身邊的傭人忙進忙出,但露西一動也不動。她可以感受到,內心的顫抖告訴她,丹尼爾就在附近。
而且她沒說錯——露欣達確實容光煥發,想必是為了丹尼爾。
「不可能。妄自行動只會加速她的死亡,和露欣達交談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只會讓過去和妳現在的人生陷入一團亂。」
「露欣達會來?」露西把鐵鍋和刷子丟進充滿泡沫的水槽。「我要和她說話。我要離開這個廚房、和她說話!」
另一個身穿僕人服的男孩取代了亨麗埃塔的位置,他的五官藏在食品雜貨巨大的箱子後。男孩把箱子放上廚房另一端、露西對面的桌子。
她們原以為是麥嘉雯小姐,但露西卻錯愕地看到兩個同樣穿著白絲綢洋裝的女孩,咯咯笑著擠進骯髒的廚房。
露西靜靜看著門把旋轉。別無選擇的她只能躲進紅絨窗簾後。
「這是什麼?」露欣達拿起畫布給其他兩人看。露西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幅畫看起來很平凡,只是某種花卉。
亨麗埃塔的工作是在女士進門時接下她們的披肩和提袋,露西則被要求分發邀舞卡——小巧、貴氣的小冊子,封面是珠寶縫製的康斯坦家徽,內頁有管弦樂的演奏曲目。
「我不知道,」露西說。「也許吧。我還在努力瞭解。」
抬頭前羅蘭的身子顫了一下,但很快冷靜下來,他走向露西,忍不住死盯著她的衣服。羅蘭比了比她的圍裙。「妳幹嘛穿成這樣?」
「妳的存在很危險——不論是對妳、對他們,還是所有事情,妳明白嗎?」
露西坐直身體瞪他。比爾自以為是的表情令她想走回涼亭,對露欣達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告訴她不遠的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今晚妳整個人容光煥發,露欣達。」有人柔聲說。
露西的雙手被燙得處處紅斑,一碰就痛。
羅蘭一離開,碗櫥的門便盪了開來,甩到露西的後腳。比爾跳出來大聲喘息,彷彿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氣。
比爾曾警告她,露欣達和她截然不同,但這醜陋的一面不可能是露欣達的全部,不然,丹尼爾怎會愛上她?她怎麼可能是露西靈魂的一部分?
但是,他的字句不只帶出羅蘭的天性,露西曾在什麼地方聽過這些。「那是什麼?又代表什麼意思?」她問。
露欣達起身走向窗戶,露西趕緊縮進窗簾內。露西的皮膚泛紅,她可以聽見露欣達.畢斯寇柔和的歌聲只在幾吋外,然後是露欣達轉身離開窗邊的腳步聲。她突然停止哼唱。
露西不禁輕歎,渴望趨身靠得更近,將她的唇貼上他的,摟著他感受他寬闊的肩膀、展開羽翼的地方。她多希望能忘卻自己來此的目的,抱住他,也讓他抱著自己。沒有一句話足以表達她的思念之情。
露西再次鼓起勇氣從窗簾後方窺探。露欣達已走向畫架,震驚地站在那兒。
先是布匹摩擦的聲音、關門聲和一聲驚呼,再來是不停的咯咯笑聲。露西摀住嘴巴微微傾身,正好能窺探窗簾外的景象。
一家子的碗盤怎麼可能髒到足以讓兩個女孩整整工作十二個小時?然而黏著殘渣的盤子卻一籃又一籃地送來,不僅如此,麥嘉斐小姐還不時拿她的鷹眼盯著露西的水槽看。莊園內的所有人都在討論週三傍晚的夏至派對,可是對露西來說,派對只代表了更多的盤子。她低頭看錫水槽中的髒水,只感到滿心厭惡。
「我之前也聽到妳在這裡和其他人聊天。」亨麗埃塔挑眉說。「妳交到朋友了嗎,梅朵?千萬別告訴我那人是馬廄的哈利!他根本是個下流胚子。」
露西將信件撕成碎片、丟進火爐裡。只要她沒將這份訊息帶給丹尼爾,涼亭裡就只會有露欣達一人;露西可以先過去等她,再試著警告她。
走廊上的聲音讓羅蘭猛然拉開與露西之間的距離,走向門口。「今晚見。」說完,羅蘭拉開門悄悄離去。
「羅蘭,這不是惡作——」
「那裡藏了什麼?」羅蘭將頭撇向花園。
他停在露西面前看著她,頭先是微微地向右偏,然後再向左偏。「妳和我認識的另一個女孩簡直一模一樣。畢斯寇家族什麼時候願意來到下人的地方了?」
「親愛的,妳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丹尼爾愛的是真實的妳,天生一對這句m.hetubook•com.com
話簡直是為你們打造的。妳不需要留在這裡尋找,因為每一世都見得到這個事實。」
露西屏住氣息。那麼說,露欣達還沒見過丹尼爾?這怎麼可能?露欣達明顯沉醉在愛河中。
瑪格利特嘲諷說:「說是遇到了什麼人會比較精確。」
比爾點頭的模樣像是他早就如此計畫。「不過千萬要注意妳的態度。如果未來的妳突然出現在寄宿學校為妳舉辦的派對上,告訴妳——」
「妳!女傭!」露欣達看見他們了,而且從她的語調聽來,她不是很高興映入眼簾的景象,她舉步衝向涼亭,一邊咒駡身上絆手絆腳的禮服、泥濘的草地,還有露西。「妳把我的信拿去哪裡了?」
比爾以空出的那隻手揮向宣告著身軀,比了個請。「請進。」
「不幸地,我得出去設置餐桌了。」亨麗埃塔將一疊瓷器夾在她豐腴且泛著粉色的手臂下。「妳要不要準備一把麵粉丟人,以防那些女孩又跑回來?」她朝露西眨眨眼後,用寬大的後背頂開門,消失在走廊上。
起居室內,露西將門關上。
「噢。」羅蘭嚥下口水。「很好、非常好。」他閉上眼睛,緩慢地開口說:「天上的繁星墜落至地面,如同狂風吹落樹上的無花果……」
「為什麼我不能和他們說句話?」
丹尼爾,她的丹尼爾,此刻不在她身邊,很難想像他正在想什麼或做什麼,更難想像兩人在這趟旅程結束後的重聚。不過,這不是她所追尋的嗎?查明過去,好讓她今生能真正和丹尼爾在一起?
「妳也不應該在這裡。」他微笑。「我們應該先在宴會廳內共舞,等我們進一步認識彼此之後,我才該帶妳到月光下散步。只不過,太陽還沒西沉,這表示跳舞依舊是不錯的主意。」他伸出手。「我叫丹尼爾.格里葛利。」
從全新的角度看待這一切,讓他們的感情異常清晰。他們的愛很美好,但卻是典型的有眼無珠。丹尼爾和露西是真的愛著彼此嗎?還是那只是他們無法破除的輪迴?
羅蘭再次搖頭。「將前世的妳扯進來甚至更糟,露欣達。丹尼爾至少知道這些危險,也懂得提醒自己別過度改變歷史。但露欣達.畢斯寇?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露西必須採取行動。可是依照比爾和羅蘭的說法,露西絕不可能拯救前世的自己,就連嘗試都過於危險,而且就算她成功,導致這一世之後的露欣達改變,露西自己也會改變。或者更糟……
「我馬上回來。」露西低聲說,不等亨麗埃塔回應就衝上母曲的長梯。
「但他仍是個樵夫,愛蜜莉亞。」露欣達說,攤開纖細足踝旁的裙子。「無疑是工人階級。」
她的前世是露西見過最優美的人。
「當然沒有。」
露西翻了翻白眼。「羅蘭才不會因為見到我在這裡而大驚小怪。他很冷靜。」
「妳要我把妳塞進這個宣告者,就像是把貓塞進行李箱那樣?快點動身吧!」
丹尼爾。她想起他和瑪格利特在花園的對話。他們曾談到丹尼爾的畫作;他以藝術家的身分過活,角落的畫架一定是他工作的地方。
「前世的我沒有一個知道。」露西忽然有些哽咽地說。
「如果我的手錶無誤,他應該剛進城。」
碗櫥再次發出聲響。這次更大聲了。
語畢,露欣達放鬆眉頭換上空幻的微笑,然後開始哼歌。其他女孩不敢置信地望著她輕柔地對自己哼唱、手指捲著披肩的蕾絲、凝望窗外,離露西躲藏的位置沒幾吋。
「不!」露西站了起來。「還沒結束。」比爾拉她坐回地上。以這麼小的身軀來說,他的力量十分驚人。
瑪格利特輕輕落坐在沙發邊緣。「上個禮拜湯馬士從倫敦帶帽子回來送妳時,妳可沒把他想得那麼低劣。」
「是啊。」露西只能擠出這麼一句。
英格蘭,赫斯頓市
羅蘭搖頭。「不會,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妳,在妳做對任何事情之前,就會害這時代的丹尼爾愛上妳,而不是那個自命不凡的傻妮子,露欣達.畢斯寇。」
這時候,廚房門再次打開,讓兩個女孩嚇得丟下水果,抓起最近的盤子刷洗。
當麥嘉雯小姐留下兩個女孩、匆忙離開廚房,亨麗埃塔便跳上露西身旁的桌子,穿著黑色靴子的兩隻腳晃啊晃的,完全不知道比爾就坐在她旁邊,模仿她的動作。
「聽著,」他說。「至少我很高興妳在這裡。」
露西最喜歡這女孩的一點就是:除非和上司共處一室,否則她絕不碰任何工作。兩人各自咬了一口水果,為流下嘴角的香甜汁液開懷大笑。
露欣達的眼神沒有認出露西的光芒。怪的是在廚房時,羅蘭卻將露西誤認為露欣達,可露欣達本身卻看不出兩人的相似處,羅蘭究竟看到了什麼這女孩看不到的東西?露西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履行那份脆弱的計畫。「我、我沒偷聽,」露西結結巴巴地說。「我需要和妳談談。」
被抹殺。
「妳喜歡洋李嗎?」亨麗埃塔問道,並從圍裙口袋中拿出兩個紅寶石色調的圓形物體,遞了一顆給露西。
「我很期待能見到他。」說完,露欣達又繼續小聲地哼歌。
「所以妳不是兩天前,我端溫桲水果塔到露台款待的露欣達.畢斯寇?」
「真的?」
「坎恩也在這裡?」露西實在無須訝異,但她就是克制不了。
「遵命,小姐。」兩個女孩連忙答應,可是等她們的上司一離開廚房,亨麗埃塔就轉向露西說:「在派對前洗澡?冒著泡爛我雙手的危險?那位女士根本瘋了!」
露西揮開它。「別煩我,比爾。」
露西解開圍裙。「我不是你心裡想的那個人。」
露西朝他眨眼,但又覺得有些愚蠢。
赫斯頓的露欣達就站在十呎外,身穿如夢似幻的白色禮服,上半身是柔軟的絲織馬甲,露出大半的背部;黑髮高高盤成耀眼、複雜的鬈髮,鑽石項鍊貼著她白皙的肌膚閃爍,帶出雍容華貴的氣質,令露西屏息。
露欣達。
露西倒抽了一口氣,手中的邀舞卡掉了一地。她彎身笨拙地撈起地板上的卡片,將www.hetubook.com.com它們全數塞給亨麗埃塔後逃離宴會廳。
「湯馬士?」露欣達皺起小巧的鼻子。「湯馬士的父親不過是個平凡的樵夫:——」
主屋很美。麥嘉雯小姐曾在她上工的那個早晨帶她迅速地看過一圈,可是在眾多吊燈的光輝下,她差點認不得這個地方,彷彿踏進了墨臣艾禾(Merchan-Ivory)製作的那種專門描述上流社會氛圍的電影裡。入口通道兩側排列著紫百合的長花盆,鋪著天鵝絨的家具被推靠在貼著花紋壁紙的牆邊,將空間讓給賓客。
她的前世猛然轉身,見到一身傭人服的露西時,她瞇起眼睛說:「妳在偷聽我們說話?」
「別氣,那很勇敢。這次妳真的挺身作戰了,只是——」比爾聳肩。「現在結束啦。」
露西的視線落在她初來乍到此世的地方,雙腳持續步向空無一人的涼亭。在那之前,有人抓住她的手臂。
羅蘭走向門口,關門並上鎖。回來時,他一臉嚴肅。「聽著,妳做的事情有可能會改變過去,妳的行為可能為歷史帶來漣漪、改寫一切,導致妳——未來的露欣達——起變化。」
她吃驚地看著男孩的臉。但至少,在見過阿琳之後,露西多了些心理準備。「羅蘭!」
「是愛。」丹尼爾震驚地說。「難道妳不明白嗎?」
傍晚涼爽乾燥的空氣吹拂著她的臉龐。時間已接近九點,可是太陽依舊掛在莊園西方的樹梢上。露西飛奔在粉紅色的小徑,經過花草茂盛的花園、散發醉人甜香的玫瑰,和樹籬迷宮。
「別鬧了,羅蘭。你不認為我有比成為公主更遠大的目標嗎?」露西尖銳地回應。
比爾雙手抱胸,晃了晃石手指。「不告訴妳。」
露西認出另外兩個女孩——其中一個是瑪格利特.康斯坦家的長女,與丹尼爾一起走在花園中的女孩。另一個長得像年幼的瑪格利特,肯定是她的妹妹,和露欣達年齡相仿。她就像是好友般地取笑著露欣達。
「不對!」康斯坦的小女兒大喊。「他是個不平凡的樵夫!他很富有。」
「哦,他超冷靜,」比爾說。「超聰明的。如果他真的那麼好,他幹嘛不告訴妳沒有和前世保持距離的結果?有關——」他停下來,誇張地睜大他的石眼睛。「進入。」
「這時代的露欣達沒剩多少時間了。讓她快樂地和丹尼爾共度剩餘的時光吧!如果妳介入她的世界、改變了她的人生,很可能也會改變妳的,那是最不幸的狀態。」
梅朵。比爾在推薦信上捏造的名字。
「如果湯馬士.坎尼頓和他所有的財產都配不上露欣達,我懷疑一個樸實的畫家能入得了她的眼。」瑪格利特尖銳的話語,讓露西明白她愛上了丹尼爾。
「這就不是我們所能擔心的了,是嗎?」羅蘭微笑。「話說回來,究竟是什麼風把妳吹回來的,露欣達?丹尼爾或坎恩知道嗎?」
這裡的工作量大得驚人。
但或許有什麼方法至少可以警告露欣達,讓她別走進盲目的愛情中,這樣她就不會成為古老詛咒的犧牲品,死得不明不白。在女孩們幾乎走出房門前,露西終於鼓起勇氣踏出窗簾。
露西身旁是整牆的書架,一排又一排皮革裝訂的厚書冊從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為此書架旁還放了附輪子的梯子。
亨麗埃塔沒有抬頭,彷彿這場追逐遊戲很稀鬆平常,彷彿假意看這兩個女孩一眼都會令她惹上麻煩——而女孩們根本連看也沒看露西或亨麗埃塔,就像女僕和污濁的鍋碗瓢盆是一體的。
「那就來吧。」他拉她起身。飄浮在他們面前的宣告者開始變形,直到變成帳蓬般的形狀。比爾飛上空中,手指勾住隱形的門閂一拉——宣告者降低高度、重新組成類似吊橋的物體,然後露西看到黑暗的隧道。
她轉過身。
「如果露欣達可以擁有更多時間呢?」她問。「如果——」
「你為什麼愛她?」露西急忙開口詢問。「你愛上她哪一點,丹尼爾?」
「畢斯寇家族?」
「你要找的不是我。」露西哀傷地告訴他。
「我現在的人生才不是一團亂,而且我可以修正所有事。我必須辦到。」
她衝進大廳,轉向傭人用的階梯往廚房去。她跑過廚師、揉麵師和亨麗埃塔。
「你是這裡的_人?」她問。「其他人——阿琳——她們可以四處跑……但你卻得工作?只因為你是——」
她的內在和露西一定有什麼相似之處。
「我希望今晚妳和梅朵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麥嘉雯小姐大聲地和亨麗埃塔說完,迅速回頭望了露西一眼。
「你很高興?」
寬敞的起居室中只有露西。房內美輪美奐,鋪著長毛絨的雙人沙發和一對放置在大鍵琴旁的皮製椅,大鍵琴被擦得油亮;深紅的窗簾夾抱西牆的三扇大窗子,爐火劈啪作響。
「那是格里葛利先生的作品。」瑪格利特說。「他剛來時的素描就已顯示出過人的才華,但我擔心有事情正困擾著他。近來三天他只畫牡丹。」她做作地聳肩。「藝術家都很古怪。」
一定全都寫在她的臉上,因為亨麗埃塔像是知情般地看著她,然後傾身上前,低聲說:「她們是昨晚抵達的客人,從倫敦前來參加派對的親戚。」她走向擀麵檯。「她們幾乎毀了草莓派,老天,有錢的感覺想必很美好。也許等我們的下輩子,是吧,梅朵?」
「我知道。」她回答。「丹尼爾會嚇壞。」
「我會很小心——」
「已經結束了,乖,走進宣告者吧。」
「我必須見她。我要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愛上彼此——」
「我會想知道為什麼。」露西回答。「不管是什麼事情,我都會鍥而不捨地追尋來龍去脈,說什麼也想知道。」
「我一定會知道。」她說,期望大聲說出這句話可以讓事情成真。「我一定會有所察覺——」
丹尼爾笑的方式和露西習慣的笑聲一模一樣,第一次在劍與十字聽到時,丹尼爾吻了她。她愛他的笑聲,可是,這個丹尼爾根本不瞭解她,不知道她的身分、打哪兒來,或者她試圖做些什麼。
其中一個是阿琳。
立在角落的畫和-圖-書架有股魔力吸引著露西。她從未踏上康斯坦莊園的二樓,可是一踩上厚實的波斯地毯就觸動她某部分的回憶,讓露西知道她曾見過這裡的一切。
在她靠近畫架前,幾道高亢的聲音嚇得露西跳了起來。
「我要親眼見到他愛我,而不是因為詛咒的束縛而愛著我的形象。我需要親身體會這世上有更強烈的東西讓我們在一起。我要『真相』!」
羅蘭聽來像是沒那麼尖酸、比較溫和的比爾,露西不想再聽人告訴她,她不能做什麼或應該做什麼。如果她可以和前世的自己交談——
接近黃昏時分,露西獲得抵達赫斯頓之後的第一個好運。麥嘉雯小姐在晚餐前向整個廚房宣布,主屋的員工需要額外的人手幫忙服務派對;露西和亨麗埃塔,這兩個最年輕的洗碗傭、最渴望近距離觀看派對的人,率先舉手自薦。
露欣達坐在大鍵琴前,隨手在紙上寫了份信息,然後起身將它對折,塞進露西手中。
人就在門外。
「我無意介入任何事,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丹尼爾抓起她的手。露西有些動容。
當露西噘起雙唇,羅蘭放柔了表情。
比爾坐到露西身邊的草地,接著他想到更好的主意,爬上露西的大腿。一開始,露西很想驅走他和他頭上嗡嗡叫的蒼蠅,可是比爾抬頭看露西的眼神是一片真誠。
露西從眼角餘光瞧見穿著白衣的人影由房屋後方走向他們。
露欣達一屁股坐上白沙發誇張地歎息(露西永遠不會像那樣歎息),希望獲得旁人的注意。露西馬上明白比爾說得沒錯:她和前世的自己完全不同。
親愛的格里葛利先生:
「黑人?」說完,羅蘭凝視著露西直到她不自在地轉開頭。「別擔心我,露欣達。人類生活比不上我一直以來所承受的苦。再說,我遲早會有好日子過。」
「什麼?我不明白維多利亞時代的人不僅和閣樓一樣悶,還跟看著壁紙剝落一樣無聊?別鬧了,如果妳想回溯過去,就要有效率,做出一點成績。」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喘不過氣來,你不像是需要呼吸的樣子。」
「很好。」麥嘉雯小姐匆匆記下兩人的名字,然後看了看亨麗埃塔油膩的抹布頭。「前提是妳得沐浴,兩個人都要。妳們和洋蔥一樣臭——」
「只要妳將這份信息送到格里葛利先生手上,」她說,同時傲慢地看著露西。「我就不會跟康斯坦夫人提及妳的不知進退。我勸妳把握這個保住飯碗的機會。」不一會兒,露欣達成了走廊上的一道白色剪影,蓮步輕移下了樓梯、回到派對上。
一八五四年六月二十一日
「事情總會改變。而且我是真的很愛美麗的帽子。」露欣達皺眉。「但帽子歸帽子,我應該告訴父親別再答應他來訪。」
「聽著,我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個女孩。」露西重申。「我是露欣達沒錯,但是我——我來自未來——事情真的很難解釋。」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出生於喬治亞洲的雷霆鎮……一九九二年。」
要是麥嘉雯小姐知道露西抛下宴會廳的工作——以及貴重的邀舞卡——十之八九會請她捲鋪蓋走路,但這對露西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她還沒準備要面對葛碧,尤其是在她需要全副心力尋找露欣達的時候。
「妳害我們兩個惹上麻煩了,梅朵!」她對露西大喊,但露西已經衝出門外。
再不然就是阿琳和安娜貝拉笑得太費勁。當她們擠過擀麵樘時,阿琳從石板上抓起一把麵粉、灑向安娜貝拉的臉。
「你不明白。」
露西不肯退讓。「有沒有讓你消失的方法?」
「事情會好轉,」話說出口,露西覺得自己給他的保證既陳腐又空洞,而且她也無法肯定自己所言的是事實。「人才有可能變得更糟。」
露西彎身靠近他。「你在說什麼?」
「聽好,」羅蘭舉起雙手、退開露西身邊,彷彿她感染了某種致命的疾病。「妳今天沒有在這裡見到我。我們不曾談過這件事。總之,妳不能直接走到丹尼爾面前——」
「沒有小心這回事。面對愛情時,妳就和闖進陶瓷店的公牛沒什麼兩樣。根本無從得知妳會破壞多珍貴的事物;任何妳所造成的影響都不至於顯而易見。不會有牌子寫上:右轉,成為公主;反之,永遠是洗碗的女傭。」
「那正是我所謂的危險。」羅蘭抹了抹臉,然後嚴厲地看著露西。「聽我說:妳可以遠遠地觀察他們。妳可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透過窗子觀看。直到妳明白這時代不屬於妳。」
「比爾!」露西懇求。
他跳進水槽發出刺耳、滿足的一聲歎息。此時,麥嘉雯小姐走進來,拉扯亨麗埃塔的手肘。侍女長正在安排今晚出菜的順序。
她掙脫他的手逃開,疾速衝過草坪,穿過白樺林,回到她初次抵達此處的茂密草地。逐漸不靈活的雙腳打結絆倒,正面著地。她全身無一處不痛。露西很生氣、氣得冒煙,為露欣達的惡毒、為丹尼爾不假思索的愛,也為她自己的無能為力。露欣達會死——就算露西在場也改變不了什麼。露西捶打地面,挫敗地哀嚎。
「梅朵。」露西困難地開口。
「妳!臭村姑!」露欣達瞪著丹尼爾放在露西肩上的手,皺起整張臉。「我就知道!」她尖叫,跑得更快了。「離他遠一點,妳這個盪|婦!」
這美麗的天使反覆眨了好幾次眼睛,像是在確認露西是否為幻影。接著她動作輕柔地抬頭看著身旁的男士,看似在傳遞某種訊息。遠在男士轉過身之前,露西已經認出那乾淨、俐落的側影。
羅蘭深情地吟誦這些另有含意的詞句,就像引述喜愛的爵士歌詞,那類她曾聽羅蘭在劍與十字的派對上演唱的歌曲;這一刻,他和露西在家鄉認識的羅蘭無異,彷彿他暫時脫下維多利亞時代的性格。
丹尼爾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美妙的感受。「慢點,」他說。「雖然我們才剛碰面,但我可以向妳保證我愛的人只有——」
「你不該在這裡。」她對赫斯頓的丹尼爾說。他不可能知道赫斯頓的露欣達hetubook.com.com渴望和他在這裡碰面,但他還是來了,彷彿沒有事情可以阻礙兩人見面——他們無可救藥地吸引彼此。
「總之,還不是時候。先看看妳今晚的表現。」
露西打開紙條。
「我認識一個來自,呃——德貝夏的女孩。」露西繼續說:「她談到無數有關丹尼爾名聲的故事。他傷害了許多女孩,他——他毀了她們。」
「好了、好了。」小小的石手拍打露西的背。
兩個女孩交換困惑的眼神,但露欣達顯然是三人中發號施令的人。她的朋友二話不說走出房門。
葛碧。
露西回頭看丹尼爾和露欣達,卻看不清他們——只有兩人的輪廓、貼附著彼此的朦朧色彩。
廚房的另一頭,露西悄悄和比爾說:「我們還沒聊完。」
露西於是踏進黑暗中。
另一個(露西花了點時間才想起她的名字)是安娜貝拉,露西許久以前曾在劍與十字的懇親會上匆匆見過,那個一頭螢光粉紅頭髮的女孩。她曾介紹自己是阿琳的姊姊。
「遵命,小姐!」亨麗埃塔的回應中不帶任何嘲諷。她一直很認真又溫柔。露西很喜歡亨麗埃塔,不過前提是她能忽略這女孩亟需洗澡的事實。
「我討厭這工作,我討厭這地方,我討厭這愚蠢的夏至派對和這愚蠢的雉雞派——」
來和丹尼爾碰面。她來早了。紙條上寫著九點——至少在露西將它撕碎丟進爐火前寫的是九點。露西的心跳開始加速。不能讓露欣達逮到她在這兒。但是,她又無法立即離開丹尼爾身邊。
「一開始是你要我放慢腳步的。」
「不對。她是某個版本的妳,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由完全不同的雙親養大。妳們擁有同樣的靈魂,但她完全不像妳。等著瞧吧。」他對露西神祕地一笑。「總之,小心行事。」比爾的眼睛瞥向突然打開的廚房門。「趕緊工作了,露西!」
「那、那個朝著這裡衝來的女孩——」露西結結巴巴地說:「是我,以某一方面來說。我也是她。你愛我們,不過我需要知道——」
等兩人衝向後門、跑進小花園時已氣喘吁吁,後門外的花園通向有夕陽照拂的大花園,露西很想追上她們,丹尼爾可能會在那裡;就算露西努力嘗試,也不可能壓抑她的感受——震驚或羞怯,還是疑惑與沮喪?
露西走向畫架,決計要看丹尼爾畫了什麼。
「不對,」露西回答。「這對她不公平,你不夠公正。而且,丹尼爾,她的心地不好。」
他回頭看露西,放在露西肩上的雙手開始顫抖。「是妳,另一個露欣達。妳做了什麼?又是怎麼辦到的?」
「不行,妳不能介入這個時代。」
「嚇壞?」羅蘭試著吐出這發音怪異的片語,差點讓露西笑了出來。「如果妳是指他有可能會愛上這個妳——」羅蘭指著露西。「——那麼,答案為肯定,這真的挺危險的。妳是這時代的過客。」
「我可以大瞻假設妳想終結某個詛咒?」
「什麼事那麼重要?」露欣達問,接著又微笑地表示:「他有問起我嗎?」
三三兩兩走進前門的賓客,有的和康斯坦小姐同樣白髮蒼蒼,有的則和露西同樣年輕。明眸、爽著白色薄斗蓬的女性向穿著時髦西裝和背心的男士屈膝致意;一身黑的侍者穿梭於寬敞的門廳,提供閃閃發亮的水晶高腳杯和香檳。
露西轉身。一名男士站在滿是女性的房間中,背對著露西她們。只看得見他漆黑滑順的頭髮和燕尾服。他正與一名金髮女士攀談,她穿著柔和的玫瑰色禮服,鑽石枝型耳墜隨著她轉頭凝視露西時閃耀。
到了樓梯頂端,露西衝進第一個房間,關上身後的門,靠在上頭調整呼吸。
他甚至沒發現露西穿的不是禮服而是女僕服,舉止也完全不像正統英國淑女。他才剛見到她,卻已經和露欣達同樣為愛盲目。
「不是。」露西不知該如何說服他。她轉向比爾求助,然而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也難怪他會躲得不見人影,畢竟羅蘭這個墮落天使可以看見他的存在。
露欣達望著露西的眼睛,引發兩人之間某種感應。露欣達無法移開視線。「妳們先過去。」她對兩個朋友說。「我待會兒下去。」
坎恩。
再說,她不想待在坎恩附近,不管是現代或任何一世,露西瑟縮地想起流放者試圖帶她遠走高飛的那一晚,坎恩將星箭對準他以為是露西的東西——她的鏡射。
她抛下丹尼爾、麥歐司和雪兒碧,阿琳和葛碧、凱莉和雙親——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成為洗碗工?不對,是為了揭開詛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到。所以基於這點,就算比爾認為她在閙脾氣,她也無能為力,畢竟她離崩潰不遠。
「男士全都跑哪兒去了?」露西小聲詢問亨麗埃塔。
「嗯——」比爾聳肩。「我可以跟妳保證,露欣達不會像妳說的那樣。」
露西在宴會廳門邊找到亨麗埃塔。宴會廳有如盛開的花圃,整個房間內盡是各色豪奢、亮麗的禮服,以雪紗、珠羅紗與絲紡織,加上羅緞裝飾;鮮豔花環點綴年輕女孩的手腕,使整棟屋子散發夏天的氣味。
她點頭。
與丹尼爾面對面。
「露欣達會參加今晚的派對。」比爾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惹人生氣。「她恰巧相當欣賞康斯坦家的雉雞派。」他飛坐到流理台上改翹著二郎腿,頭可怕地轉了三百六十度確定四周沒有旁人。
「她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愛蜜莉亞大聲問姊姊。
露西現在沒空擔心坎恩。「丹尼爾還不知道。」她坦承。「不過我需要找到他和露欣達。我要知道——」
不行。這趟旅程是為了露欣達。
「不過他長得真好看,露欣達。」愛蜜莉亞抓起露欣達的手。「我們今晚一定會引見妳和格里葛利先生,他有一頭迷人的金髮,而他的眼神……噢,他的眼神會讓人融化!」
「妳在說誰?」丹尼爾顯得不知該笑,還是該把她的話當真。
永遠屬於你的,露欣達.畢斯寇
「那是效果!我費了和-圖-書
那麼大的功夫把妳弄進來,妳卻向頭一個走進廚房門的男人自曝身分。」
微風撥弄丹尼爾額前的金髮。他穿著正式的黑色禮服,金色錶鍊和一小朵白牡丹別在衣領,比露西記憶中的模樣更俊美。他的肌膚在落日餘暉下顯得白淨,雙唇帶著微微的笑意,紫羅蘭色的雙眼因見到她而燃起光芒。
露西不明白。她怎麼可能危險?「我並不想留在這裡,我只想知道為什麼這件事不斷發生在我和丹尼爾之間——我是指,露欣達和丹尼爾之間。」
自從三天前來到赫斯頓的康斯坦莊園,她所面對的就只有洗不完的盤子,從天亮工作到天黑,不停洗刷碗盤、調味瓶和銀器大軍,直到這天結束,她的新上司——嘉雯小姐才會放廚房員工用餐:一大盤堪稱可悲的冷肉、幾塊乾酪和一些硬麵包。每天晚餐後,回到她與亨麗埃塔——她在廚房共事的女僕,一個暴牙、稻草頭卻胸部豐|滿的女孩,來自朋占斯——共用的閣樓房中,露西總是睡得不省人事。
驚呼逸出露欣達粉|嫩的雙唇。「妳怎麼能對本小姐說這種話!妳是什麼身分?我是否喜愛這名藝術家不是妳該關心的事。」她指著露西。「妳是不是愛上他了,妳這個自私的鄉下姑娘?」
「其他人不會當妳的面說出口,但我們都很支持妳。我不知道是什麼帶妳來到這個地方,又或者這趟旅程如何成行,不過我會當這是種好兆頭。」他凝視著露西直到露西覺得莫名其妙。「妳繼承了過往的自我,不是嗎?」
「那就走吧。」愛蜜莉亞拉著露欣達說。「我們已經錯過大半的舞會在這兒閒聊。」
「露欣達。」露西走上前,壓低聲音說:「我要說的事情與藝術家格里葛利先生有關。」
「如果畢斯寇小姐的父親看見自己的女兒在這兒、滿手油污,不曉得會說些什麼?」羅蘭微笑。「這真是用來惡整畢斯寇先生的絕佳妙計。」
「不是!」露西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般,向後退開一大步。
「我瞭,祝妳好運!」羅蘭開懷大笑。——「可是親愛的,就算成功了,妳也不曉得是哪個時刻改變了妳的過往?故事會照常走下去,隨之而來的人生也會如常進行,歷史環環相扣,而妳是其中的一分子,所以妳不會發現差異。」
「不要接近他。」露西趕緊開口。「妳今晚見到他,肯定會覺得他俊美無雙,渴望和他共浴愛河,千萬別這麼做。」用這麼嚴厲的口吻談論丹尼爾,令露西感到難過,但這是唯一拯救露欣達的方式,露欣達.畢斯寇不悅地轉過身去。
不同凡響的姊姊。
要是丹尼爾在這兒就好了……
自從我們前些日子在裁鏠店巧遇後,我就無法將你趕出腦海。今晚九點,你是否願意至涼亭與我相會?我等你。
「你們這些千禱年的小孩實在欠缺職業道德。」他說。「還有,說話小聲一點。」
可惜他不在。露西只能期望丹尼爾願意等她——以及別太火大——她釐清自己正在進行的事情,並回到現世。
「我真該立刻扭斷妳的脖子!」他說,胸膛劇烈起伏。
露欣達看著兩個朋友,誇張地笑了起來。「妳剛說什麼?」
「遵命,小姐。」露西說。
亨麗埃塔哼了聲。「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孩!他們當然在吸菸室。」她的頭往左一偏,示意通往陰暗處的走道。「我敢說他們會聰明地待在那裡直到上菜。畢竟誰想聽他們瞎扯遠在克里米亞的戰事?肯定不是這些女士,也不會是我或妳,梅朵。」然後亨麗埃塔挑起她的柳眉,指向落地窗。「哎呀,我話好像說得太早。看樣子,已經有位男士溜了出來。」
「聽好,我為妳簡介:妳這一世是個賤貨,可丹尼爾不在乎。恐怖吧!他花了幾個禮拜追求妳,你們互贈了幾朵花,交換了一個吻,然後轟隆。瞭嗎?沒什麼好看的。」
「湯馬士有再去找妳嗎?」另一道聲音戲謔地開口。
「妳想見識真愛?」
「不要。」
「很好。」
「不可能。」露西搖頭。「她就是……我。」
「當然是妳,」他說。「永遠都是妳。」
「我猜那只能等時間證明了,露欣達.畢斯寇的人生已結束,而妳的結局還未定。」羅蘭在長褲上抹去雙手的髒污。「妳或許有機會改變妳的人生、改變妳和丹尼爾的神話故事,但不會在這個地方。」
露西轉向比爾所指的位置。她甚至沒注意到,漆黑的出入口就飄浮在自己面前,散發出的霉味令露西作嘔。
「梅朵!」亨麗埃塔喊道。
露西為她的話大笑,實際卻滿心歡喜地將地下室後方的圓形錫盆填滿。她提的滾水只足夠讓洗澡水微溫,不過她仍享受了舒服的澡——以及今晚她終於能見到露欣達的念頭。她也會見到丹尼爾嗎?她披上亨麗埃塔乾淨的女僕服參加派對。晚間八點,第一批客人抵達莊園北面的小門。
「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這點了。」露西歎息,然後挺直身軀,知道從比爾的口中再也挖不出別的訊息,至少在其他人離開之前沒有可能。
丹尼爾轉頭看露欣達,他在這一世愛上——應該說即將愛上的女孩。他現在可以看清她的五官,瞭解這裡有兩個露欣達。
「沒什麼。」羅蘭睜開眼。回復維多利亞時代的身分。他的雙手粗糙長繭,二頭膚比露西以往見到的還要發達,汗濕的衣物緊貼著黝黑肌膚,表情疲憊。露西突然感到哀傷。
露西知道她的沮喪與碗盤無關。此刻的她八成聽來像是個任性的孩子,但自從開始在廚房工作以來,她鮮少離開地底。在花園那天之後,她再也沒見過赫斯頓的丹尼爾,也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在哪裡,令她重溫早期在劍與十字還沒遇見丹尼爾、還沒有任何可以信任對象時所感到的寂寞、疲憊和沮喪。
露西腳邊的餅皮下方發出微小的噪音,透露了比爾的藏身處。他似乎正在向露西傳遞某種信息,只是露西根本不曉得那是什麼。比爾八成希望她管好自己的嘴,不過他又能怎麼做,跳出來阻止她嗎?一滴汗出現在羅蘭的眉毛上方。「這裡還有別人嗎,露欣達?」
「要。」比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