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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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萊契從口袋中抽出一條皺巴巴的手帕,往臉上擦。「我吃的藥會讓我一直流汗,好像人在做蒸氣浴一樣,」他正經八百地說。「這真是可怕,從我進入七十歲後,整個人就變藥罐子。不過呢,我還活得算好的,比那些跟我同年齡的老傢伙已經好太多。」
薩爾基把三明治的包裝紙摺起,然後丟到腳邊的垃圾桶。「瓦許是個聰明的傢伙,卻對人不怎麼光明磊落,尤其是無辜者、媒體,甚至自己團隊的人。如果我是傑夫.麥克金斯利,早就叫他捲鋪蓋滾蛋了。」
「不知道。偶爾也會想起她,只希望她能從心理治療上得到需要的幫助。如果沒辦法忘懷的話,說她某天就這麼偷溜回來,給泰德腦袋瓜再補一槍,我也不會覺得驚訝。祝你好運了,派瑞小姐。」
珠兒穿過新聞室時,不覺莞爾一笑。好像薩爾基從沒對人說過「待會見」、「慢慢來」或「玩得盡興」之類,甚至「再見」這樣的話。我在想他早上離開家來上班時,大概也只會邊對老婆親一個,邊說「保持聯絡」吧。
「我得和傑夫的祕書聊聊,」珠兒說。「她不太說長道短,但是說話的方式卻能讓人猜出絃外之音。」連續咬了幾口三明治又喝了咖啡後,又繼續思索:「肯,我和瑪瑟拉.威廉有連絡,更正確地說是她和我有連絡。她就是住在老磨街諾嵐夫妻旁的鄰居太太,也是在潑漆事件發生後不斷對媒體透露消息的人。她說上星期三看到檢察官傑夫.麥克金斯利開車經過她家。然後,包打聽的瑪瑟拉就跑到路上發現檢察官的車子就停在諾嵐家的車道上。莫里斯法院的檢察官親自辦惡作劇案件有點不尋常喔?我是指在佐潔.果夫命案發生之前啦。」
佛萊契冷笑了一聲。「她當然會這麼說,因為卡瑞特為了另個女人拋棄她。不要誤解我的意思。那傢伙確實脾氣不好,很容易就動粗,但是對茱莉沒這回事。」
「至於黛安娜.威斯利,卡瑞特另一個女朋友,你覺得怎樣?」珠兒很快又問。「她www.hetubook.com.com對媒體說到,出事前一晚和泰德一起用過晚餐,餐中泰德抱怨了麗莎就是他和奧黛麗之間的問題。」
「她對媒體這麼說,但是卻沒到法庭上說。無論如何,她的話也只是更證明了鹿莎就是他們的嫌隙。」說到此,佛萊契站起身,伸出他的手。「很高興見過你,派瑞小姐。寫稿時請幫我這位當年領微薄薪水的辯護律師美言幾句吧。那個小女孩多虧了我才有這麼好的結果。」
只可惜她沒在審判期間對媒體說出這番話,珠兒在心底嘆息,法官當時大概也限制過她的發言權。
一點半,珠兒到小吃部挑了個火腿起士三明治以及罐裝咖啡。發現上司肯.薩爾基排在她前面,想想就拎起背包及午餐走到他的桌臂。「不知道我的編輯大人是否樂意和別人共進午餐呢?」她問。
「他現在七十五歲,還在當律師,只是不辦刑事案,他網址上就沒提供刑事辯護的服務。」
她打算問他有關泰德.卡瑞特的前女友黛安.威斯利,在法院開庭前向媒體召開記者會的事情。因為她說出事前一晚她才和泰德共進晚餐,而且泰德告訴她因為麗莎恨他才會導致他和麗莎的媽分手。
「我想大家都知道案子基本的事實,」珠兒承認。「但是我想知道你和麗莎的關係。」
兩個小時後,珠兒已經坐在班哲明.佛萊契又擠又小的辦公室內,隔著一張擺滿檔案資料的書桌與他四目交望。雖然沒看過他的長相,卻也沒料想他居然長得那麼壯碩,六呎三或六呎四,而且體重超過一百磅了。頭上僅存的幾根毛髮,和著汗水黏在頭皮上,額頭發亮到似乎就快榨出油了。
「恐怕再也沒有人能知道實情,但是依我猜測,三人在同個屋簷下生活不是那麼容易,而很明顯奧黛麗不能丟下自己孩子。然而別忘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此時,班哲明.佛萊契尖銳的眼神盯著珠兒,一副要考驗她對巴頓案子到底有多了解的模樣。
「珠兒,你想想,」薩爾和-圖-書基說了,「傑夫很有野心,他正想敲鑼打鼓顯耀自己在檢察官四年任內期間莫里斯郡有多麼安全來鋪政治之路。惡作劇事件打壞了他的第一招棋。所以他得出現啦。根據我的了解,人們開始相信有瘋子專門針對小麗兒事件來破壞房子,又因為佐潔參了一腳而殺死她。傑夫當然很想要趕快解決這兩件案子。如果他要參選州長,我是會選他的。」
薩爾基吃完了他的三明治。「我不喜歡保羅.瓦許,他很藐視媒體,卻會利用媒體吹噓他逮人多迅速、案情早有下落等,還記得哈特佛案件嗎?吉姆.哈佛特太太失蹤時,瓦許該做的都做了,就是沒指控哈佛特冷血殺人。調查結果只能轉向那可憐的女人大概是因為人不舒服就把車停在路旁而失蹤不見。法醫解剖屍體的結果也只發現她在死前犯了嚴重心臟病。要不是有人發現那部車子的蹤跡,這才讓大家知道哈佛特對四十歲妻子的失蹤事件並非全無關聯:他每天都翻閱報紙,看著警方如何揣測妻子牽扯入醜聞,又將自己列入所謂的嫌疑犯,意指他也可能犯下殺人案。」
「那麼奧黛麗什麼時候開始訴請離婚?為什麼她那麼怕他?」
他隨和的態度在此時卻突然消失不見。「派瑞小姐,我要跟你說,那個小女孩可是非常、非常的聰明。她從沒想過要殺死母親。我自己認為,這孩子很難得,至於那個繼父,泰德.卡瑞特,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對媒體居然沒挖出他和奧黛麗.巴頓之間的關係,始終覺得很驚訝。當然囉,他們知道她曾經跟他訂過婚,後來又取消婚約和威爾.巴頓結婚,她喪夫後兩人才舊情復燃。但是他們都沒發現到奧黛麗.巴頓和威爾之間的婚姻狀況。巴頓是個知識份子,不錯的建築師,卻沒有很成功。那棟房子裡沒有什麼錢,開銷都是用奧黛麗的錢。她從還是孩提時就每天去騎馬。嫁給巴頓後也沒斷過,你猜是誰在匹沛克俱樂部陪她一起騎馬的?泰德.卡瑞特。她丈夫從沒陪她騎馬,因為https://m.hetubook.com•com他怕馬。」
「不,我哪有這麼說?我認為事實是他們有了爭執,他想走時,女的想抓住他,卻被他推開。她只是同情麗莎吧,所以對內容大概加油添醋了。這些在庭上當然都沒記錄。」
而且珠兒也在隔年一本八卦雜誌中發現一篇訪談。泰德的另一位女友珠莉.布瑞特對記者透露,她曾經受辯方傳訊到法庭作證,駁斥泰德.卡瑞特從不毆打女性的說法。「我在證人席上,」她對記者說,「清清白白地對他們說泰德.卡瑞特喝醉酒時就很凶、很壞。他會先念那些他痛恨的人,結果讓自己更氣憤。然後就氣到丟東西或亂打旁邊的人。相信我,如果他招惹我的那一晚我也有手槍的話,他現在人就不會在這裡。」
「你是指她在說謊?」
從肯的神情來看,珠兒並不確定他真的歡迎她加入,而她又喜歡向肯丟些問題做腦力激盪,現在似乎是最佳時機。「保羅.瓦許今天有執勤喔,」她率先說。
「保持聯絡,」薩爾基說。
珠兒和他握了握手。「多謝你撥出時間見我,佛萊契先生。請問你知道麗莎現在人在哪裡嗎?」
「我想她又沒什麼近親。她和你關係親不親?後來幾個月被指派出庭當她的辯護律師時,請問你多常探視她?她真的都沒再和人說過話嗎?」
「我知道有警鈴系統的問題,」珠兒試探地說。
「我沒有暗示,我只是平鋪直述。準備開庭前,我曾在俱樂部聽到半打的人這麼對我說。如果說這是個眾人皆知的祕密,像麗莎這麼聰明的孩子當然不會錯過,對吧?」
「沒錯,就是警鈴,派瑞小姐。我們設法想讓麗莎脫罪的一點就是她母親在那一晚兩人上樓前設定了警報系統。然而警察到時,警報系統已經解除。卡瑞特並非不請自入。如果他是從屋外解除警鈴,也會留下操作異常的訊號。我相信他的話,他說是奧黛麗打電話給他,找他去談復合的事。至於現在呢,派瑞小姐,www•hetubook.com.com我不得不跟你說,今天本人想要早一點回家。」
「從她謝過警察在車上替她圍了條毯子後,後來兩個月都沒開口說半句話。之後心理醫生也對她一籌莫展,就算她說了話,對案情也沒幫助。她提到爸爸的騎馬教練,然後非常難過。問到她的繼父,她就說:『我恨他。』」
「我是她的律師。」
肯聳聳肩。「有什麼好奇怪。他負責調查佐潔.果夫的殺人命案。」
「你是指奧黛麗.巴頓婚後為了泰德.卡瑞特而紅杏出牆嗎?」珠兒很快追問。
話說到此,佛萊契從菸灰缸拿起一根沒點燃的雪茄,高舉到眉間又放到嘴裡,然後又拿出。「想戒掉老習慣,」他說,接著又跟珠兒繼續解釋。「奧黛麗埋了老公後,就開始見泰德.卡瑞特。她等了一兩年才又嫁給他,因為孩子從一開始就討厭祖父。」
先前她在當年替麗莎辯護的律師班哲明.佛萊契的答錄機中留了話,就在她去山嶺教堂追思會的路上,班哲明終於打到她的手機回話。兩人協議下午四點在班哲明的紐約契斯特的辦公室見面。
萊兒盯著佛萊契看。老律師臉上有一抹開心的微笑,顯然回想到茱莉.布瑞特的那一段覺得很好笑。不一會,表情又恢復嚴肅。「派瑞小姐,茱莉的話讓陪審團印象很深刻。相信我,要不是有她,麗莎.巴頓恐怕會被關到少年監獄拘禁,直到二十一歲為止。」
他的外套就掛在椅背上,襯衫第一個鈕扣已經解開,領帶也被扯下。他一雙大而灰綠的眼珠,透過那副無框眼鏡,顯得更令人矚目。「你可知道,這幾年來記者來問我有關巴頓案的事情幾回了嗎?」他問珠兒。「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想,怎麼可能還找出以前沒寫過的資料。麗莎以為她媽媽有危險,所以拿了爸爸的手槍。她叫卡瑞特把媽媽放開,後來的就是大家知道的事了。」
班哲明.佛萊契、黛安.威斯利以及珠莉,布瑞特,這三個人她都想要去拜訪一下。之後,她打算找出奧黛麗.巴頓在匹沛克騎馬俱樂部時期的朋友,和圖書以及後來嫁給威爾.巴頓往來的朋友。
「再一件事,佛萊契先生。我在案子判完後兩年的一份八卦雜誌裡讀到一篇文章。那是茱莉.布瑞特的專訪。她在法庭上作證,說泰德.卡瑞特會對她拳腳相向。」
「她會把母親的死怪到繼父身上,這該可以理解吧?」
高又瘦的薩爾基,臉上似乎總掛著一張令人費疑猜的表情,這時他皺了皺眉頭,「你果然夠敏感,因為他們本來就有嫌隙。瓦許嫉妒傑夫。他本來就想當個高官。當不成,又快要退休,就想要撈個有錢又涼的職位,例如某間企業的保全主管。很顯然地,如果他能破個大案件,就會獲得聲望,剛好現在手上就有一個案子。不管檯面下怎麼樣,有謠傳指出他和檢察官麥克金斯利不太合,而且嫌隙越來越大。」
「你在暗示奧黛麗可能後悔嫁給了威爾.巴頓是嗎?」
根據我查的報導,他們的婚姻很美滿,珠兒心想,但是這種事很難說的。她想到自己的好友,結婚四十二年後居然離婚。事後,嫁為人|妻的娜塔莉才偷偷告訴她:「珠兒,在走紅地毯時我就知道自己做錯了,卻要等那麼多年才有勇氣去承認。」
「不,我沒有這意思,因為我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指她幾乎天天都去俱樂部找泰德,一起去那條馬徑玩障礙跳躍。那時候泰德剛擴展他的營造業,賺了不少錢。」
「什麼?喔,當然了,珠兒。」
「不知道是我弄錯,還是我太敏感,他和傑夫之間似乎有些嫌隙?」珠兒問。
薩爾基面露驚訝。「都二十四年前的事了,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那時已經五十幾歲,現在還有當律師嗎?」
珠兒.派瑞對佐潔.果夫的追思會寫了篇簡短的報導,交給《雷覺星報》的上司後又回頭撰寫她的「內幕報導」專題。她最喜歡寫這種專欄,而且目前她已經完全沉沒在專訪麗莎.巴頓的案件當中。
珠兒站起身。「我也得捲鋪蓋了,」她說。「我還有些人要聯繫,四點還要跟班哲明.佛萊契,之前幫麗莎.巴頓打辯護官司的律師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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