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滿臉鬍渣的男人靠在牆邊,對著她猛使眼色。「小姐,妳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呀?需要人陪嗎?」如果他是紳士,絕不會沒有自我介紹就隨便找她搭話。她看也不看一眼,加快腳步離去。她不該跟任何人講話。她不屬於這裡。她並不因此困擾,因為她本來就不屬於任何地方。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一直都是孤獨一人。然而現在的她卻感到痛苦,因為她無家可歸,在這座世界和圖書上最大的城市裡孤獨地遊蕩,她甚至不知道今晚能在何處落腳歇息。
她走到下一根路燈旁,看見一位口紅完好但眼妝暈開的女子等在門口。一輛雙輪出租馬車停在門前,一位身著燕尾服、頭戴絲綢高帽的男士下了車。女子身上的低胸晚禮服可能曾屬於某位上流社會的女士,但這位紳士可不是來找女子跳舞的。她躲在不遠處窺視,看著那妓|女枯槁的眼神hetubook•com•com,不論那片紅唇如何微笑,都無法掩飾眼中的恐懼。最近有個與之相似的女子在幾條街之外被發現,陳屍現場,膛開肚破。她轉頭避開女子的目光,繼續前進。
漆黑街道上的幾盞煤氣路燈,以及懸在鵝卵石上方的火盆,透著忽明忽暗的火光。酒吧外頭的老人顧著火盆,一邊賣著水煮海螺。從頭到腳一身黑的外地人在陰影之間穿梭,彷彿她也是一塊無人留和-圖-書心的影子。在她的家鄉,若沒有丈夫、父親或兄長護送,要在深夜外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此時的她願意不顧一切找尋那失蹤的人。
她加快腳步,一秒也不能停下來,因為不只她在找人,也有人在找她。戴著黑色面紗的獵人同時也是獵物。她得遠走高飛,才不會被人找到。
她睜大眼睛,在黑色面紗下不斷搜尋,邊走邊望,邊找邊瞧。她看見玻璃破碎四散在裂開人行磚道上,
和*圖*書老鼠拖著噁心的無毛尾巴猖狂漫步。她看見衣衫襤褸的孩子赤腳在碎玻璃和老鼠之間奔跑,穿著法蘭絨背心的男人和戴著廉價無邊軟帽的女人手挽著手,左搖右晃。她看見有人躺在牆邊,在老鼠周圍醉倒或是睡著了,或是甚至已經死了都不知道。
如果上天允許,讓她安全活到隔天早上,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她深愛的那個人。
她走入東倫敦碼頭的貧民窟,沒入陰影之中,獨自一和_圖_書
人,不停地走著。
她聞著醋味、杜松子酒、燉煮白菜、辣味香腸、附近港口的鹹味,還有泰晤士河飄來的陣陣惡臭。她聞到腐爛的魚,還有未處理的汙水。
她看著,也聽著。某處的手風琴對著煤煙籠罩的空中噴出一聲響。她戴著面紗,聽著那令人迷惑的樂聲,聽見某個小女孩在酒吧門外大叫:「爸爸?爸爸?」叫聲,笑聲,醉酒的哭聲,還有小販喊著:「生蠔加醋!一口吞,肥滋滋,只要四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