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道裡當然是有很多這種布滿老鼠的地道,但是要他們逐個調查是不可能的。如果夫人真的遭人擄進某個密道,那麼除了等待歹徒要求贖金,我們實在無計可施。」
我轉頭看向距離身後數公尺、喘著粗氣的夏洛克,看起來怒不可遏的他想必會想方設法地來找我。我需要一個藏身處,也更需要儘快趕到東倫敦。現在我迫切需要將自己偽裝起來,而且這一次,我得使出渾身解數了。
夏洛克冷靜的嗓音響起。「我真是糊塗,竟然忘記妳身上一定有帶刀子。」
「艾諾拉!」夏洛克的臉色瞬間刷白,不敢相信「老鴇」這個詞竟然是從我口中說出。
「胡說,你明明還可以去找那個將夫人引誘進地鐵站的老太太啊!」那個老太婆頭戴舊式女帽,臉頰上還有些許硬毛,簡直像隻沒有牙齒的蟾蜍,不過她看起來確實有些眼熟……儘管我心中如幻燈片般不斷閃現出影像,我還是決定繼續推測。「我不認為歹徒是為了贖金而綁架布蘭季弗蘿公爵夫人。倘若如此,我們現在早該收到歹徒的信了。綁匪抓走公爵夫人可能另有原因,那個老太婆說不定是個老鴇……」
對於一個老鴇該做什麼或是為何而做,我都知之甚微,所以我不假思索便逕自說道:「說不定壞人是看上夫人穿的衣服才決定擄走她。」
我問道和*圖*書:「警方沒有在軌道內發現其他通道嗎?就是清道夫或流浪漢之類的人會使用的那種,比方說一條通往泰晤士舊河岸的暗道?」
但是全倫敦得有多少圓柱?幾乎是數不清。
容我解釋一下,在東倫敦,遭竊的貴族服飾可以賣到一個漂亮的價錢。許多貴族子弟要找鄰居小孩玩耍,卻在過街時遭人擄走,最後在距離原地甚遠的地區出現,每一個都哭哭啼啼,大部分孩子的衣服也全被剝光了。因為這幾起震驚倫敦的案件,之後,倫敦地區幾乎沒有任何富貴人家的孩子能在沒有家僕陪伴的情況下上街。
夏洛克開始不斷在口袋裡摸索想找出摺疊刀,我俐落地直接從胸口抄出藏在胸衣鯨骨內的匕首。
夏洛克反駁道:「妳說歹徒看上她的衣服?公爵夫人又不是小孩子!」
夏洛克說道:「前提是兩名女僕所言都完全為真。」
雖然我聽見夏洛克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但是我一到大街上便用最粗獷的方式大聲吹了個尖銳的口哨,立即跳上路旁一輛急促停下的馬車,並在砰地快速蓋上車篷後示意馬夫趕緊駕馬。由於我坐的馬車和絕大部分的出租馬車一樣都是漢森雙輪馬車,因此得以在馬匹舉步離去時清楚看見背後的景象。
我避而不答。夏洛克又說道:「妳是不是認為我該去搜查鐵軌?但和圖書倫敦市警隊已經勘查過了。」
也就是說在找到適當大小的圓柱之前,我是沒辦法閱讀母親的訊息了。極度挫敗的我必須緊咬著嘴唇才能勉強忍住淚水。自從母親離家後,我便一直翹首以盼她能捎來一些訊息,哪怕只是一封信、一些為自己辯駁的字句,抑或是表達關心的話語,甚至是我奢望的母女之情都好……
我倒是認為公爵夫人方方面面看起來都像個孩童,但是夏洛克只是放聲大笑道:「這個理論太牽強了,如果真的有人搶去了她的衣服,那麼公爵夫人應該當天就要回家了。」
「艾諾拉!」我聽見夏洛克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喊著。
我平撫心中的煩躁並以沉穩的語調對哥哥說道:「我認為公爵夫人是在歹徒的強迫下離開貝克街地鐵站,這樣一來才說得通。而且不論往哪個方向離去,她都一定是順著地鐵的軌道遁走才是。」
我沒有回應夏洛克。事實上,我甚至沒有在聽,因為那一刻我想起那個臉上長著硬毛、頭戴著醜陋舊帽的老太太,回想起我看見她的地點——那個我度過了好些痛苦的日子,可說是知之甚詳的地點。
我將匕首收起,繼續檢視著大腿上雜亂的白色紙條,渾然沒有注意到夏洛克替匕首取的戲謔稱號。我發現其中有些寬約二點五公分的紙帶,紙帶的其中一側留有藍墨水和*圖*書
寫下的潦草字跡,顯然出自母親之手。我看一眼便知曉紙帶的用途。
我故作可愛地答道:「不論如何我都無可奉告。我只知道布蘭季弗蘿公爵夫人現在就是迫切地需要援助,不然夫人怎麼可能會選擇用如此怪異的方式離去。」這是個更加了解公爵夫人身家背景的好機會,我繼續問道:「你聯繫夫人的母親或父親了嗎?有無探究他們夫妻間是否有任何不睦?」
走筆至此,我承認自己有些意外,因為換位密碼的實際寫法竟然與我認知的不同,看來這種密碼的確是由希臘流傳而來。由於換位密碼的發音,我打從孩童時起就以為換位密碼的正確寫法應該是「環維密碼法」(skitalley)。我還在學習寫字時,母親便會和我一起玩換位密碼的遊戲,過程可說是樂趣無窮。
夏洛克這番草率的推測聽得我有些不安,我想起了布蘭季弗蘿夫人桌上那封信,還有她信中表現出的憂慮和心神不寧。但即便她對生活多有焦躁煩憂,我還是沒有發現夫人有任何想逃離現狀的跡象。況且她就算要逃,也不該用如此怪異且突兀的方式離去。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執刀將包裹外薄薄的牛皮紙劃開。
夏洛克原本正要起身,但是他一聽到公爵夫人的名字便跌回座位上,盯著我直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開口說道:「和-圖-書早上我在德坎普家的大廳看見一隻行為極度怪異的貓,而當時正好有個人下樓並從我身後經過,那該不會是妳吧?」
我對著包裹的兩側一用力,劃破的裂口就像嘴巴一般打開。我仔細朝開口內部看去,但是除了一團細碎的填充紙條之外什麼也沒看見。我抖動包裹將所有內容物傾倒在大腿上。
我在跑下樓之際將環維密碼的紙帶塞進胸口,喔不,是換位密碼才對,並對著身後的夏洛克大喊:「我會再跟你聯絡!」隨後全力朝屋外衝去。
製作密碼的一方會將紙張裁剪成長寬相仿的條狀,並將眾多紙條拼接成紙帶,再將紙帶纏繞在選定的圓柱上;隨後將圓柱立起並垂直寫下訊息,最後將紙帶取下便大功告成。訊息的片段會散落在紙帶的各處,收到紙帶的一方(通常是媽媽)將無法直接解讀出內容,而必須要在蕨谷莊園中尋找掃把、擀麵棍、銅製床柱或是燈臺等等圓柱,並將紙帶纏繞在正確大小的圓柱上才能讓訊息顯現。儘管蕨谷莊園有很多圓柱,但至少還是有個上限。
「怎麼可能沒有!經過我各方調查,懷伊河的奇普利侯爵與侯爵夫人兩位矜持高雅,是對不折不扣的貴族夫妻。布蘭季弗蘿的丈夫也是門當戶對,所以他們當然非常認同兩人的婚事。這樁婚事甚至不是安排或是強迫而來,眾所周知,公爵和_圖_書是透過一步一腳印的追求才贏得公爵夫人的芳心,而婚後的公爵也的確是個無微不至的丈夫,年輕的布蘭季弗蘿絕對過著令人稱羨的幸福生活。」
我一言不發,開始迅速匯集大腿上的紙條並從座位上彈起身子。在給了圖柏太太一個擁抱後,我輕拍了雷金納德的頭一下,隨後馬上朝階梯衝去,完全不顧我的手套及陽傘仍在房內。
圖柏太太在一旁碎唸。「天啊,這到底是什麼?」
「所以是妳親眼所見?」
我說道:「我相信她們說的話。你沒有看到她們哭到紅腫的眼睛。」
行動派的夏洛克果斷說道:「我現在就去聯絡藍恩先生,調查包裹被偷偷置放門口的當晚是否有吉普賽人在鄰近地區遊蕩。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得趕緊找到他們……」
「根本沒這個必要!」我朝他怒吼道,隨後為自己的激烈反應感到驚訝。儘管此前我沒想過自己對他懷有任何嫉妒之心,但顯然這份反彈的情緒就是來自嫉妒——既然這是給我的包裹,那麼就該由我來找到媽媽才是。我帶著些許敵意說道:「母親一直都知道該如何好好照顧自己,而且你不是應該要專注在尋找德坎普公爵夫人嗎?」
不過夏洛克卻搶先我一步說道:「換位密碼紙(skytale)。」
夏洛克則是溫和地建議。「艾諾拉,要不要先把妳的石中劍收進刀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