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多弗,瓷娃娃,我愛你。你不用哭。因為我會忘記,要是你也能忘,那麼就沒有什麼事需要原諒。」
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但我很了解他,而且是深入骨髓地了解。我明白他的想法感受和重創他自尊的這一切。我知道他用我來反擊那個背叛他信任、信仰和愛意的女人。我只要望向那個背面有我名字縮寫的手鏡,就能看見自己母親的那張臉蛋,她在我這年紀一定就是長這樣。
「那妳怎麼感覺得出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晚禮服,粉色正式襯衫前襟有鑲黑邊的皺褶。他沒喝斥也沒發問,因為他在小睡。我險些轉身離開,怕他會醒來然後看到我。
然後我不再猶豫。答案如此簡單。跟難以置信的富裕相比,四個不想要的小孩又算什麼?
突然我心念一動,有股衝動想親吻他,只是想知道那深色鬍子會不會讓人發癢。也只是想知道,親吻完全沒血緣關係的陌生人會是什麼感覺。
「他真的藏在他自己的衣櫃抽屜裡,」克里斯解釋,「藏在他襯衫下面,我發現錢包後就拿了幾張小鈔,我只是把錢包放回去,然後繼續看那本書。然後媽媽就說,『巴特,你真是的!』好像她對他失去了耐性。
也許我們在屋頂上待得太久。
拿走首飾——那是我一直在求他做的!他終於肯了,同意偷走那些媽媽如此拚命取得又來之不易的獎賞,而在那段期間她也失去了我們。可是她會在乎的——會嗎?
而我愛他。他想要的我也想,若是他真的那麼想要,無論對錯。
樹葉間的風沙沙作響,發出怪異的憂鬱音樂,不成調子,卻仍是音樂。在這般美麗的夜晚,人與愛情怎麼會變得醜惡?
是祕密。這麼重要的祕密她瞞得可真好!而且難怪她會對他愛慕崇拜,像他這種男人,所有女人都想要。只要看他那麼隨性卻又優雅地躺在椅上,我想他跟她親熱時一定溫柔又熱烈。
哦,真後悔那天我跟克里斯讓白色成為最有安全感的顏色!用白粉筆畫在閣樓地板上的雛菊可以驅除所有邪惡惡魔、怪物和雙胞胎害怕的其他東西,要是身邊沒有白色東西可以躲在裡面、下面或是後面,他們就會怕被抓。薰衣草色、藍色粉色,或有花朵圖案的床單枕頭,他們全都不肯接受。局部色塊是漏洞破綻,會讓小惡魔鑽過來揮舞它叉狀的尾巴,眼神刻薄地瞪人或拿討厭的小長矛戳人!儀式、物品崇拜、習慣和規矩……天啊!我們給他們的多不可數!只是為了讓大家有安全感。
石板瓦又冰又硬又粗。現在是九月上旬,葉子已經開始落下,很快地就會受冬天嚴寒的手碰觸。閣樓裡熱得像地獄。在屋頂上開始變得非常非常冷。
「凱西,」他的嗓音乾裂,「現在我們持有的確切金額是三百九十六元又四十四分。不用多久就會開始下雪。我們沒有合身的冬天大衣或靴子,而雙胞胎已經虛弱到很容易感冒,可能還會變成肺炎。我那晚醒來很擔憂他們,我看到妳躺在床上望著凱芮,妳一定也在擔心。我現在很懷疑我們還能不能在媽媽的套房裡找到錢。他們懷疑有女僕在偷錢,或許沒有,或許現在媽媽懷疑的是妳……我不知道……希望沒有。
「我心裡又是一聲哀嚎。我以為他錢那麼多不會去數的。而且媽媽竟然知道她皮包裡帶了多少錢,這真的讓我很驚訝。『不過一張五美元,有什麼差別?』我們的母親質問,那聽起來像她作風,就如同她跟爸爸在一起時同樣對金錢毫不在乎。然後她說那些僕人的薪水很低,她也不能責怪他們只要能拿就拿,尤其錢包恰巧出現在他們眼前。『這是引誘他們偷錢。』
我猶豫不決地站在門邊張望。我嚇到僵住。
「『咦!』她丈夫大叫,我聽得出他語氣中的驚訝,我心裡呻|吟著想起自己做過什麼。『我的錢包在這裡!在櫃子裡!我怎麼想不起來會放在這兒。我發誓我明明放在褲子裡。』
而我在他敘述之際心裡也在想著:為什麼他要一直看那本書,連我都能記住每張圖片了啊?
這個吻不會是禁忌。試探地伸手輕撫他剛修過面的臉頰不是罪惡,只是輕輕地刺|激一下,想叫醒他。
圓亮的月照亮黑暗,星星似乎閃著摩斯密碼對彼此發送訊息。命運實現了。
這不是克里斯……這個人我從沒見過……他如此野蠻又粗魯。
「凱西,妳聽著!」他嚷著。「是妳該學著獨立的時候了!我不用每分每秒都在妳身邊!那是媽媽的毛病。她覺得自己永遠都得靠男人。凱西,永遠要靠自己。」
「他應聲,『只要沒放在同個地方我就會忘了帶。』我聽到他在翻動東西,抽屜開開又關關。然後他替自己辯解,『我確定我把和-圖-書它忘在這幾條褲子裡……要是我沒帶駕照,哪裡都不能去。』
「然後他回答,『我親愛的妻子,對妳來說錢財可能得來容易,但我得一直努力工作才能賺到錢,連十分硬幣也不想被偷。更何況,妳母親那恐怖的臉每天一早就在桌子那頭正對著我,我沒辦法告訴自己這一天會有好起頭。』妳知道,我從沒想過他對那老巫婆的鐵面臉會有這種感想。
我奔回他床邊跪下來,將臉按在他穿著睡衣的胸膛上。他輕撫我頭髮。「凱西,真的,我不會死。情況沒有糟到讓妳需要為此哭泣。可是妳要明白,無論我們兩個誰出了事,另一個人都要帶雙胞胎離開。」
「顯然他的感受跟我們一樣,然後媽媽有點惱怒就說,『別再講這些了。』她的語氣強硬尖銳,凱西,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她。我之前從沒想過,她對我們說話是一個模樣,對其他人是另一副模樣。然後她說,『你知道我不能撇下這棟大宅,還不行,所以如果我們還想出門,就走吧!我們已經遲到了。』
微冷的風將一片落葉吹上屋頂,讓它快樂地急馳然後卡在我頭髮上。克里斯取下葉子然後拿著,落葉乾脆易碎,他只是低頭看著那枯楓葉,彷彿他的人生靠著讀懂枯葉的祕密,就能明白怎麼隨風飄揚。沒手沒腳沒翅膀,但死了就能飛起來。
那隻老貓頭鷹在遠處發出叫聲,聽起來很可怕,可能就是我們來到這裡頭一晚在車站向我們問候的那隻貓頭鷹。當我們朝外眺望,因為夜晚突然變冷,濡濕的地面慢慢升起灰色薄霧。薄薄大霧往上漫到屋頂。起伏的繚繞波浪,像是翻滾的霧海要將我們淹沒。
我在日出前醒來。我望向克瑞和克里斯的床,察覺克里斯也醒著,而且已經醒了一陣子。他注視著我,閃亮的淚光在他藍眼裡閃爍,沾在他眼白上。淚水滾落在他枕上,我將落下的眼淚命名為:羞恥、內疚和自責。
「克里斯多弗.瓷娃娃,晚安。」我說道,在他臉頰印上一吻才離開他床鋪,然後爬回自己的床躺在凱芮旁邊。
哦,這不公平!犯規!我們的母親什麼都有!自由地隨意來往各地;自由地在全球名牌店揮霍消費,只要她想。她甚至有錢能買個年輕許多的丈夫來愛她,跟她親熱。而我跟克里斯擁有的,只有破裂的夢想、粉碎的承諾,和無止盡的挫折。
「那是怎樣?」
他不用說他很抱歉,事情不是他能掌控的……我看著他顫抖的模樣,他抖著手笨拙扣上釦子的模樣。
有個人伸直長腿,腳踝交叉坐在一張椅子上,那是媽媽的新丈夫!我正對著他,我穿著藍色的半透明睡衣,長度非常短但睡袍下有成套的小睡褲。我的心煌恐狂跳,等著他大喝出聲問我是誰而且幹嘛沒經允許就進他臥室?
「然後媽媽尖刻地對她丈夫說道,『天啊,我已經聽那女孩和那個吻聽到膩——唉,聽你講成那樣,好像你以前沒被人吻過!』我想接下來他們可能會吵起來。不過媽媽語氣一轉,聽起來甜美又迷人,像她以前跟爸爸說話那樣。但這證明了她更加下定決心要離開這棟大宅,不想跟一個自詡愛人的傢伙用那天鵝床辦事,因為媽媽說,『巴特,走吧,我們可以在飯店過夜,這樣你就不用在早上見到我母親的臉。』這解決了我的煩惱,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在他們滾上天鵝床前離開房間,我一點也不想待在那裡偷聽或偷看。」
「不管他們怎麼想,下次我作賊時會偷取她的首飾。我會來個大掃蕩,全部拿走,然後我們就逃跑。我們只要逃得夠遠就立刻帶雙胞胎去看醫生,而且我們有錢能付醫藥費。」
每次克里斯去突襲媽媽房間都會讓我們的金庫添筆進帳。要達到我們的五百美元目標還有好一段時間。現在夏季再次造訪我們。我現在十五歲,雙胞胎才剛滿八歲。很快地八月時就會是我們被囚禁的第三年。在下個冬季來臨之前,我們必須逃走。我望向克瑞,他無精打采地撿著米豆吃,因為那是「好運」豆。新年那天的第一次,他不肯吃,不想讓棕色小眼珠般的豆子看到他肚裡的東西。現在他肯吃是因為吃一粒豆子會得到一整天的好運,我們這麼對他說。我跟克里斯得編出這種故事,要不然他就什麼也不吃,只吃甜甜圈。他一吃完飯就蹲坐在地上拿起班鳩琴,眼睛盯著無聊的卡通。凱芮盡可能地緊黏在他身旁,她不看電視而是盯著她同胞弟弟的臉。「凱西,」她用小鳥般的吱喳聲呼喚我。「克瑞他看起來不太對勁。」
我雙手緊張地擱在頸邊顫動,媽媽陷入兩難時都會這麼做,我不知如何是好。我的本能大聲呼喊:把他叫醒!我的猜疑心悄悄輕訴,別出聲,別讓他知道,他不會要妳,也不會要四個不是他親生的子女。他會恨妳害他妻子不能繼承所有財產,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不到金錢能買到的快樂。瞧瞧他,那麼年輕、那麼英俊。雖然我們的母親也貌美無比,而且即將成為全球女富豪,他還是可以找個年輕點的。一個沒經驗的處女,還沒愛過任何人,也沒跟男人睡過。
「妳怎麼知道?」
現在可能會有個寶寶。寶寶會讓我們活著受罰,無需等待地獄,或留給我們這種人的無窮無盡火焰。
然後他令人費解地抓住我肩膀,手指按得好用力!很痛。「凱西,妳真該死!妳親了那男人!他可能會醒來看到妳,想知道妳是誰!不是把妳當成他的夢!」
是啊!我們得逃出去,而且要快!
「要有寶寶很難,」他激動地說。「只有一次不會懷孕的。我發誓不會再有第二次,無論如何!在我讓這件事再次發生前,我就先閹了自己!」然後他把我拉了過去靠著他,我被擠得好用力,肋骨都發疼。「凱西,別恨我,拜託別恨我。我不是有意要強|暴妳,我對上帝發誓。以前有好多次我都起了念頭,然後我可以壓制住。我會離開房間,去浴室或是閣樓。我會把鼻子埋進書裡,直到我再次覺得恢復正常。」
的確,我見過他也聽了許多事,知道他的姊妹住哪,還有他在哪出生、在哪上學,可是現在清楚顯露在我面前的事,我卻毫無心理準備。
「然後我在那裡閱讀書中文字,一次看個幾頁,」他說道,「思考著是非對錯,想弄懂人的天性和所有令人亢奮的古怪需求,思考我們生活的環境。我想著妳跟我,那些日子應該是我們的青春歲月,我得因為發育就覺得罪惡可恥,而且渴求著其他同齡男孩能跟喜歡的女孩做的事。
所有胡亂猜想在他開口時消散一空,他的嗓音沙啞低沉,「妳坐在那裡看起來很漂亮。」他清了清喉嚨。「月亮在妳身上落下銀藍色,我可以看穿妳衣服下的身體模樣。」
但他依舊沉睡。
「他說的話讓我抽了口氣,凱西,那是妳,對不對?妳怎麼能那麼大膽輕率?我完全被妳氣瘋了,我覺得只要再有一點小事發生就能讓我引燃爆發。妳以為只有妳精神緊繃,是嗎?妳以為只有妳有挫折疑惑和懷疑害怕?哦,寬心點吧,妳該知道我也有那些情緒,妳已經見識過了。天啊,我真的很氣妳,比以前都還氣。
「『你開車就是那樣,我不能說我怪你,』我們的母親說道,『可是我們又要因為這件事遲到了。不管你開多快,我們都會錯過那齣戲的第一幕。』
現在我全都明白了。
「就是知道。」
然後我躺在他旁邊依偎,無聲淚水畫過我臉頰弄濕他睡衣。
這稱不上是一場戰鬥。
他不斷吼著一些話,「凱西,妳是我的!我的!妳永遠都是我的!不管妳未來會遇到誰,妳永遠都屬於我!我要把妳變成我的……今晚……現在!」
「聽好,」我看見克里斯眼裡帶笑地望過來,他早料到我絕對會說出一些很棒的話。「除非你們的皮膚顏色像祖母綠,有紫眼睛紅頭髮而且耳朵不是兩隻是三隻,黑影子才會有又尖又亮的牙齒。只有那樣黑色才危險。」
有東西在我背後嘎吱響!走在爛木板上的輕聲足音!我嚇得一蹦,害怕地轉身一望——天知道會是什麼!然後我大氣一吐,因為不過是克里斯站在暗處靜靜盯著我瞧。幹嘛?我看起來比平常漂亮?是月光照在我輕薄的衣物上?
「克里斯,我離開後你吐過嗎?」
什麼也不是,媽媽已經教會我這點了。而且他會覺得處女很無趣。
「凱西,我要妳現在就去。站起來,逼自己去。等妳到了那裡,只拿二兀和五元的鈔票,不能拿更大面額。不過,把我們繼父留在口袋裡的硬幣全拿走。他在他衣櫃後面擺了個放滿硬幣的大錫罐。抓一把二十五分硬幣。」
然而好奇心勝過了驚恐,我踮著腳尖走近對他細瞧。我大膽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差點碰到他椅子,只要我想,伸手就能摸到他。近到能把我的手伸進他口袋洗劫,要是我想這麼做的話,但我不想。
我無法與他正直的擔憂神色對視,因為難以言明的原因,我沒辦法告訴他發生的那一切。我沒辦法說出口,說我發現媽媽的新丈夫在她房間裡打盹。我更不能告訴他,我在她丈夫睡覺時天真多情地親吻他。
雙胞胎大感寬慰,急忙鑽回白床單和白毛毯裡然後迅速入睡。然後我才有空能洗澡洗頭,穿上成套睡衣。我跑向閣樓敞開一扇窗,希望能接收到一絲清涼微風讓閣樓空氣清新一點,好讓我能跳舞,不會萎靡不振。為什麼只有在冬季壞天氣時風才能吹進來?為什麼不是現在,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
後來我把雙胞胎塞在同張床上。我等他們都睡著就抱起凱芮放回我們的床上,因為現在對克瑞來說,m•hetubook•com.com同胞姊姊睡在他旁邊是種安慰。「不喜歡這件粉紅色床單,」凱芮對我皺著眉頭抱怨。「我們都喜歡白色的。我們的白色床單在哪?」
我有舞者強勁的雙腿,他有二頭肌和較高的身長及較重的體重……而且他比我更有決心去使用某種脹大渴望的火熱東西,他的理性和清明被竊走了。
「他跟妳說他不舒服?」
我多麼想討厭這個在椅子上打盹的男人,但不知為何我就是辦不到。就連熟睡中的他也對我很有吸引力,令我心跳加速。
「凱西,」他睡意迷濛地清醒過來。「怎麼了?妳怎麼在哭?有人看到妳嗎?」
長串的雲朵飄過滿月的臉,月亮躲藏然後又露出來。在屋頂上,宛如對戀人而言最為理想的一個夜晚,我們在彼此懷中哭泣。他不是有意的,而我也不該任他擺布。在有八字鬍的嘴唇落下一吻,最後導致這種可能會有寶寶的後果——這恐懼高懸在我喉頭,在我舌間禱藉。這是我最怕的事。比起地獄和上帝天罰,我更害怕生下一個怪物般的醜陋寶寶,可能是個畸形兒或白癡。但我要怎麼說出口?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不過,他的想法比我更有見識。
像是兩人共用一顆心,為了我們做出的事鼓動著自我懲罰的可怕曲調。
他搖晃我身體,眼裡閃著怒火,我再次覺得他像個陌生人。「凱西,他看到妳了!他並沒有睡得很熟!」
不知怎麼地,我們最後來到那舊床墊上,那髒污難聞變色的床墊一定在這晚之前就見識過其他戀人。他在那裡佔有我,把他渴求滿足的腫硬男性器官擠進來,釘入我繃緊抗拒的身體,讓我撕裂流血。
「而且妳連個一分硬幣都沒找到?」他極其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被他的模樣嚇壞,無來由地覺得害怕。「你怎麼知道我做了什麼?你明明不在那裡!你那晚病了。」
「知道這個問題很蠢的時候,妳就夠大了。」
巴特洛繆.溫斯洛睡中帶笑,無知無覺地回應我的仰慕。一個律師,什麼都懂的男人,跟醫生一樣,像克里斯。他一定夢見了什麼開心事。他眼皮下做著什麼夢呢?我想猜他的眼睛是藍色還是棕色。他臉型瘦長,體態強健修長又有肌肉,嘴邊有個深深的凹洞像個拉長變深的酒窩,在隱約的睡夢笑意裡時隱時現玩捉迷藏。
「我不是說過我好多了?」
我帶著大膽果決的自信,悄悄踏過雙層門進了她房間,然後悄然掩門。有盞微弱燈光亮著。她時常不關房間裡的燈—據克里斯說,有時每盞燈都亮著。畢竟,現在對我們的母親來說,錢又算什麼?
「妳幾歲的時候,黑色才不會用長長的牙齒咬妳?」
「克里斯,我不想撇下你。」我在門邊準備把木鑰匙插入鎖孔。
我儘量緊緊地用雙手抱住他。「克里斯,我不恨你。」我輕聲說道,把我的頭使勁按向他胸口。「你沒有強|暴我。要是我真的想,我有辦法阻止你的。我只要往你告訴過我的地方用力曲膝一抬。我也有錯。」是啊,我也有錯。我早該知道不能親吻媽媽年輕英俊的丈夫。我不該穿半透明的小件睡衣在哥哥身邊打轉,所有男性強烈的生理需求他都有,而且這個哥哥一直對所有人事物灰心喪志。我拿他的需求開玩笑,測試自己的女性特質威力如何,自己也熱烈地渴望滿足。
「然後我聽到媽媽的聲音。『巴特,真是的,』她走進房裡然後打開一盞燈,『你就是粗心大意才會老是忘記帶錢包。』
這就是所有發生的事,那時我坐在閣樓窗台等克里斯回來。我憶起爸爸送我的那個銀質音樂盒,希望能把它拿回來。我不知道我在媽媽房間裡做的那件事即將惹來後果。
我現在終於能下筆寫出關於克里斯和九月某個晚上發生的事,那時我在閣樓裡,他出去行竊,我好像也跟著他去過了似的。因為在某些完全無法預料的衝擊事件稍稍平息後,他後來鉅細靡遺地告訴我這次去媽媽那豪華房間大套房的特殊經歷。
「別說那種話!」我大喊。只要一想到他會死,我就心煩意亂。我跪在那裡望著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怎麼老是有人生病?
現在我們永遠有罪,受到永遠炙烤的懲罰,赤|裸倒吊在恆久燃燒的地獄之火中。罪人,就像外婆很久以前預言過的那般。
所以一切就像外婆預言過那般實現了。惡魔的後裔,種在錯誤土壤上的罪惡種子創造生命,發芽長大的新植物會重蹈其父的罪行。
我得離開逃走,等我逃走就能把這一切都帶上,不管我會去哪裡,不管我最後跟誰在一起。
「然後我們的繼父說要是他們已經錯過第一幕,他就不想去了,因為對他來說整齣戲都毀了,而且比起坐在一堆觀眾裡,他覺得他們可以找更有趣的事做。當然,我想他的意思是他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以上床然後親熱一下,要是妳覺得那不會讓我噁心,那妳真的不太懂我,要是我想在他們辦事時待在那裡就太該死了。
現在我們做了我們兩個都發誓永遠不會做的。
我回到那被遺棄的上鎖房間,眼中盈著淚水,胸口那股無助絕望感如沉石般重。我看到克里斯睡著了,那本《格雷醫用解剖學》還攤開放在他胸口。我小心地標記他念到哪一頁,然後闔上書本收到一旁。
「要是我判斷得沒錯,現在我們的繼父似乎有點被她話語和口吻弄得惱怒,就算沒看到臉部表情,從聲音也能判讀出很多東西。『哦,妳一定很不好受!』他這麼回應,聽起來很挖苦。但他沒氣惱多久,因為他一定算是個天性開朗的傢伙。『而我嘛,我做了個最甜美的夢,要是我知道我打瞌睡時會有個金色長髮的迷人年輕女孩溜進房間然後吻我,我一定每次都折返。哦,她真漂亮,而且她那麼熱切地看著我,可是我睜開眼睛她就不見了,我想我一定是在作夢。』
我心頭湧現一陣恐懼,眼睛漫出水光。他瞧見了,然後更加溫和地開口。「我沒事,真的。我可以照顧自己。凱西,我們需要錢,所以自己去吧。我們或許沒下次機會了。」
我不相信,這不是克里斯!
但他沒說話。
我們兩個人都倒在地板上。我試著反抗他。我們角力,不停翻滾,扭動,不發一語,他狂亂掙扎的氣力壓倒了我。
以及其母的。
「不知道。」
「然後他說,『柯琳,我們搬出去住吧。我覺得那些女僕在偷我們的錢。妳的錢老是不見,我的也是。像是我知道我的五美元鈔票有四張,現在卻只剩下三張。』
我跟克里斯相互分享對方的想法、靈感、懷疑和恐懼。要是我有小毛病,他就是我的醫生。幸好,我的毛病向來都不嚴重。只有每個月會經痛,以及月事來潮總是不規律,而我那業餘醫生說那些不足為奇。因為我天生就不切實際,我體內所有運作系統也跟著有樣學樣。
「他不用講。」
「你現在真的覺得比較好了?你不是說說而已吧?」
他很高……這點我早就知道。他全身上下我無處不滿意,而他身上最令我著迷的地方是八字鬍下方那飽滿又性感的雙唇。那嘴的形狀真好看,那性感雙唇一定親遍我母親身上所有地方。那本書教會了我很多事,讓我知道成人如何在赤|裸時施與受。
媽媽,妳怎麼可以?妳該覺得羞恥!這個男人比妳年紀還小……小了很多!她沒告訴我們這個。
我整個人懸在他上方,更加輕柔地把雙唇貼上他的嘴然後飛快退開,我的心砰砰跳到快心臟麻痺。我幾乎希望他會醒來,但我還是會擔心害怕。我太年輕,不知道要是有個像我母親一樣瘋狂愛他的女人,是否該相信他會選我這一邊。要是我抓住他的手搖醒他,他是否會冷靜坐在那裡聽我述說,有四個小孩年復一年被隔離在一個偏僻的孤立房間,不耐地等待他們外公死去?他是否會理解同情,要媽媽放我們出來而且讓她放棄繼承那巨大財富的期盼?
我盯著他熟睡的英俊臉龐,心裡沒想著搶劫的事。我跟我母親深愛的巴特離得很近,現在有件事再明顯不過,令我十分驚愕。我在遠處見過他幾次。頭一次是聖誕節宴會的晚上,另一次是在樓下的樓梯邊,他拿著一件大衣讓媽媽穿上。他親吻她的頸背耳後說了些什麼讓她微笑,然後他溫柔無比地攬她入懷再一起踏出門外。
我們在灰暗冰冷又潮濕的雲霧中只能看見上帝的巨大獨眼,在月亮裡發光。
「她不怕黑色?」
「沒有,」我小聲回話,試著不讓他看見我的臉。但他捧住我下巴逼我轉頭,深究我眼中的神色。哦,為什麼我們非得這麼了解彼此?他盯著我瞧,而我試著讓眼中一片空白卻是徒勞,只好閉上眼睛緊緊偎進他懷裡。他把頭靠在我頭髮上,雙手和緩地撫著我的背。「不要緊。別哭。妳跟我不一樣,不知道該往哪找。」
我沒完全弄懂他心裡在想什麼,要是我相信他,我也不覺得他真的有那個意思,但激|情自有辦法占上風。
「不過,我們的母親竟然也能意志堅決,這讓我訝異,凱西,她變了,不再是跟爸爸在一起的那副模樣。她現在看起來才是主導者,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指使她。然後她對他說,『像上次那樣?巴特,那次真的很尷尬!你回家找錢包,對我發誓你只出去一下子,然後你就睡著了。我在那個宴會裡沒男伴陪同出席!』
我們拉開距離然後望著彼此,臉上麻木又驚嚇慘白,我們著衣時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我了?」我難以置信地喊著。這不可能 不會的!
「凱瑟琳.瓷娃娃,我也愛妳。」他說道。「祝妳成功。」
「可是閣樓裡的黑影子都有又尖又亮的牙齒,」克瑞跑到後方好讓粉色床單不會碰到他皮膚。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告訴我,床頭櫃裡的書一直很吸引他,那本書像在呼喚他令他著迷,結果後來讓我跟他出了事。他一確認拿到的金額足夠了卻不會太多,他就轉移到床邊和那迷住他的床頭櫃。
我跟克里斯擠成一團,彼此依偎尋求安全感與溫暖。年輕罪惡的戀人,最糟的那種。我們的自尊已墜落十公里深,長久的親密讓渴望伸得太細太長。我們太常反抗命運和我們自身感官享受的天性,而我那時還不知道我會有感官快|感,何況他也是。我以為只有美麗音樂能讓我心痛,讓我的腰間產生渴望,我還不知道那可以是更有形的東西。
事後,我們來到屋頂上。
我滿腔堅決,不想浪費時間在戰利品陳列室裡翻找。我悄聲直接朝著媽媽臥室前進,不泊撞見外婆,她很早睡,九點就上床了。而現在是十點。
那年春天克里斯病了。他唇色發青,每隔幾分鐘就嘔吐,踉蹌地走出浴室然後虛弱地倒在床上。他想讀《格雷醫用解剖學》卻又擱下,對自己很惱怒。「我一定吃錯了什麼東西。」他咕噥著。
雙胞胎又擁有什麼?只有娃娃屋、一隻老鼠,和日益衰退的健康?
他把我從窗台上拽起身!他看起來狂怒得足以甩我巴掌。在我們的人生裡他從沒打過我,儘管我年幼時他大有理由這麼做。但他一直搖晃我,晃到我眼花頭暈然後大喊:「住手!媽媽知道我們沒辦法穿過那道上鎖的門!」
「對!」他吼道。這個人是克里斯,他通常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以為妳是他夢境的一部分!可是妳難道不知道媽媽猜得出那是誰,只要把特徵兩兩對照,就像我做的那樣?又是妳那該死的多情念頭!現在他們發現我們了!他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把錢隨便亂丟。他有在算錢,而她也有在算,我們還沒弄到足夠的錢!還沒有!」
「妳現在可以回自己床上,」克里斯用他嘶啞的聲音說道,「妳知道,外婆會打開房門然後把我們逮個正著。」
「不怕。」
「而當我站在那裡快速翻閱書頁,我心裡燃起不少挫折感,有點希望妳從未發現這本該死的書,這本書太無趣不可能引起我注意的書,然後我聽見有聲音從走廊往這邊來。妳知道是誰,是媽媽和她丈夫,他們回來了。我迅速把那本書塞進抽屜,然後扔進那兩本從未有人讀完的平裝書,因為書籤位置一直沒變。我急忙奔向媽媽的衣櫃,大的那個,妳知道,最靠近她床邊的那個。然後我蹲在鞋架旁的地板上,頭上是她的長禮服正裝。我想要是她打開衣櫃也不會看見我,我也不覺得她會開。但我很快就沒這麼肯定,因為我發現我忘了關衣櫃門。
這是個特別的夜晚,彷彿命運在很久以前就安排了此夜,我們命中注定會有這一晚,無論對錯。
「跟以前一樣。」
他看起來慘白虛弱,而且更加消瘦。我飛快親了親他臉頰,不願在他身體如此不適時離開。我瞥了熟睡的雙胞胎一眼,手裡抓著木鑰匙走回門邊。「克里斯多弗.瓷娃娃,我愛你。」我開門前玩笑似地開口。
「凱瑟琳,晚安。妳是個好妹妹,是雙胞胎的好媽媽……但妳是個差勁的騙子,和該死的沒用小偷!」
「凱西,為什麼媽媽那麼愛穿黑衣服?」凱芮問道,等著我換下粉色床單然後鋪上純白色的。「媽媽有一頭金髮而且很苗條,黑色衣服讓她看起來更纖瘦也更加美麗。」
「沒有。我好多了。凱西,就去吧。去。」
他戴著一個寬版雕花黃金婚戒,我當然認出那跟我母親戴的細版戒指是成對的。他右手中指戴了一個方形車工的大鑽戒,即使光線不強依然閃閃發亮。他小指上戴了一個兄弟會戒指。他修長手指上的方型指甲有修過,跟我的指甲一樣好看。我記得以前媽媽常替爸爸修指甲,然後眼神交流玩調情遊戲。
我向他拋了個飛吻然後關門落鎖。在這個時間偷溜進媽媽房間很安全。只有這個下午她對我們提過,說她跟她丈夫又得去參加宴會,是住這條街上的一個朋友家辦的。我悄悄貼緊牆邊溜過走廊,一直在暗處移動,我心想自己至少要把二十元和十元鈔票各拿一張。我要冒著讓人察覺的風險。也許我甚至可以偷拿媽媽的一些首飾。首飾可以拿去典當,跟錢一樣好用,說不定還更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