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樣的，牠沒有。巴特，牠喜歡我，不過牠愛你。」
「爸爸，什麼是『消化不良』？」
圍牆邊那棵大大的老樹不是很友善，害我爬起來更困難了。等我到了隔壁時，我的腿開始痛了起來。疼痛根本不像我想的那麼棒，「正常」其實沒什麼好的。有一次裘瑞扭傷了腳踝，結果他不顧疼痛還是繼續跳舞。我也可以不去理會疼痛。
「你以前說過，蘋果派是你的最愛。」
「現在你會想念我了。」我啜泣著，跌跌撞撞地走開，看著牠在穀倉裡，所有的窗戶都關上了，窗擋板也是。「你就待在黑暗裡，餓死好了！」我再也不回來了，絕不！
媽媽為了照顧我，一直忙得團團轉，這種感覺真不錯，可是不會持續太久。等我稍稍恢復，她就會改變了。在這間討厭的醫院裡待了長長的兩個星期，他們甚至想砍掉我的腿，放到他們的焚化爐裡去燒掉。看見我的兩條腿還在，真教我開心。天哪，等我回去學校時，告訴大家我是怎麼差點有條被「截肢」的腿。他們一定會嚇一大跳。拒絕爛掉和死掉，也是有好處的。我沒哭，而且很勇敢。
「你離我遠一點！我受苦的時候，你也要受苦！這樣我回來了，你才會開心！」我拿走牠的食物、牠的水，全部倒進一只木桶裡。我抓起了牠紅色的球，用力一扔，遠遠地扔到牠再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在這段期間，小蘋果站在那裡看著，沒有搖尾巴。牠想要我回來，不過太遲了。
「你能回來真的是太好了，親愛的，」她繼續編她的謊話，「艾瑪和我忙了一個早上，想做些讓你開心的餐點。因為你常抱怨醫院裡的食物很糟，我們做了好多你最愛吃的。」她又露出微笑，再次伸手要擁抱我，但是我不會讓她用約翰．艾默斯跟我說過的那種「女性伎倆」來招惹我。美食、微笑和親吻都是「女性伎倆」的一部分。
「我就是知道。」我拒絕喝他搞砸的咖啡（麥爾坎喜歡黑咖啡，我從現在開始也得這麼做）。現在我面前擺了烤麵包，假如我要像麥爾坎一樣，長個聰明的腦袋，我就不能在烤麵包上塗奶油和草莓果醬。消化不良，我和麥爾坎一樣，要擔心消化不良的問題。
「好吧，是露台，這樣你比較開心了嗎？」
「妳從我身邊偷走了牠，」我哭得像個小寶寶。「牠是我擁有過最好的朋友，唯一真正愛我的一個，而妳把牠偷走了，所以現在牠愛妳比較多。」
「沒錯，親愛的，我當然盡我所能去照顧小蘋果。牠想你想得要命，我都感到同情了。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我記得爸爸怎麼撲向我，看起來又難過又擔心。也許他真的愛我，就算我不是他親生的。「爸爸！」我看見他時大喊著。「你要告訴我好消息，我看得出來。」
現在我的肚子餓得咕嚕叫，我卻不能吃面前的那些食物，因為裘瑞把我最想吃的都拿走了。我就坐在那裡，餓著肚子，其他人都忘了我，開始聊天、歡笑，表現得像我還在醫院似的。我站起來，一跛一跛地走回房間去。爸爸叫我：「巴特，你不要出去外面玩，你那條腿得有足夠時間徹底復原。去睡一下，把腿墊高。晚一點你可以看電視。」
「約翰．艾默斯告訴我的，」我說，同時皺起了眉頭看著她。「他說我不在的時候，是妳餵小蘋果，還給牠水喝。這是真的嗎？」
在我的花園裡，我又檢查了一次我的桃核，還沒長出根。我又把豌豆挖出來，依然沒發芽。我在花朵、桃核和所有方面的運氣都不好。所有方面的運氣，除了扮演強大的麥爾坎之外。我在這方面愈來愈厲害了。我面https://m.hetubook.com.com帶微笑又開心，然後就上床睡覺了。
像個老人一跛一跛地走路還滿好玩的，跟麥爾坎．佛沃斯一樣。我喜歡大家為我東奔西跑，擔心我不吃東西。他們送我的禮物，沒有一件比得上我隔壁祖母給我的那些。「天哪，巴特，」裘瑞在吃晚餐時低聲說，「你一定要表現得這麼不知感激嗎？大家忙得要命，全都為了取悅你。」
「你又沒喝過，怎麼會知道呢？」
夜晚感覺陰森森的，有那些長長的可怕陰影。夜裡那些嗡嗡作響的小生物都跑出來了，圍繞著我的頭打轉。我搧開牠們。我得去找約翰．艾默斯。他獨自坐在他的房裡，翻閱一本雜誌。我沒敲門就走進去，他立刻把雜誌藏起來。「你不應該那麼做。」他壞脾氣地說，甚至沒有微笑打招呼，說聲他很高興看到我還活著，而且兩條腿都在。
「那是露台。」我繃著臉讓他知道，他不是什麼事都了解。
回家，我要在他們想到我之前回家。「晚安，柯琳。」
「柯琳。」我用粗魯的聲音說。哦，這個遊戲真好玩，我只是巴特的時候，很沒有安全感。然而我扮演麥爾坎的時候，感覺卻是如此強大有力。
明明已經被關在醫院兩個星期，現在我回家了，他們還打算繼續把我關在屋裡。我會讓他們知道！沒有誰能再把我關上一個星期！但是不管白天晚上都有人看著我。當了整整六天的囚犯之後，我終於有機會從窗口逃出去了。我已經錯過了太多的夏日，還有我的迪士尼樂園。我可不想再錯過什麼了。
我怎麼能答應去做他想做的事？畢竟，還有一小部分的我依然愛著她。也許約翰．艾默斯在撒謊，也許去餵小蘋果的人其實是裘瑞。
「我的腿一點也不痛！」我喊叫著說。
我把盤子推開，懶散地坐在椅子上。「我覺得不舒服，只想要靜一靜。不喜歡別人為了我忙東忙西，把我的胃口都搞壞了。」
這時候小蘋果看見了我，朝我跑過來，把牠巨大的腳掌蹄搭在我的肩膀上，嘖嘖地舔著我的臉。牠的尾巴猛烈地搖，但是牠騙不了我。牠找到別人可以把牠照顧得更好了。真氣人，要是我沒有把牠的毛髮照顧得那麼漂亮就好了。「你怎麼沒有因為孤單而死掉呢？」我尖叫。我滿懷恨意地瞪著牠，希望牠失去生氣，消失不見。牠感受到我的怒氣，於是把前腳放下來，四肢著地，尾巴夾在腿中間，頭垂得低低的，眼睛斜翻了一下。
「巴特，拜託你多少吃一點吧，」媽媽懇求著說，「這塊派有什麼問題嗎？」
我吞嚥了一下。媽媽有工作，她教芭蕾舞。不過那比較像是在玩耍，不是真的在做事，不是嗎？她曾用自己的錢買過什麼嗎？我想不起來了。
她怎麼知道我爸的名字叫做克里斯多弗呢？我瞇起了眼睛。她抬起手來遮住嘴，彷彿她剛說出什麼祕密似的。然後她哭了。
距離上次我來這裡已經過了一百年了。我一跛一跛地走到門口的過程中，似乎又過了好多年。撐著點，我心想。挺起背脊，就像麥爾坎那樣，一定要準備好看見可怕的景象，因為小蘋果太愛你，現在牠要付出死去的代價。我永遠永遠再也找不到像我的小狗馬兒小蘋果這樣，一個真正的朋友了。
沒有，我永遠不會開心。然後我又想了一下。對，我有時候很開心，當我假扮麥爾坎的時候，那個最有權勢、最富有又最聰明的人。扮演麥爾坎這個角色很容易，而且比扮演其他東西或其他人更棒。有時候我知道假如我繼續扮演下去，最後就會像麥爾坎一樣，有錢、有權，而且和_圖_書有人愛。
「當然了，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了。她是麥爾坎的女兒，他以自己母親的名字替她命名，這樣他就會永遠記得女人有多虛假，甚至連女兒都有可能背叛他，儘管在我看來，他很愛她，太愛她了。」我開始厭倦那些關於女人和她們的「伎倆」的故事了。「你為什麼不去矯正你的牙齒？」我問。我不喜歡他過大的牙縫中發出嘶聲和呼聲的樣子。
我的平衡不太好，害我前後左右地搖搖晃晃，周遭視野一片模糊又瘋狂。我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我回頭看過去，後面沒有人。什麼都沒有，只有綠色樹籬修剪成的嚇人動物造型。蠢園丁除了浪費時間修剪灌木之外，難道沒別的事好做了嗎？真正的金錢在等待真正的頭腦去大把大把地賺進來。我現在的想法就像麥爾坎一樣，約翰．艾默斯會很高興。我得去找約翰．艾默斯，讓他替我把腦袋訓練得更靈光。
儘管我發過誓，我還是忽然奔向她的懷抱，張開雙臂抱住了她。「祖母！我的膝蓋傷得好嚴重喔！我流了一大堆汗，我的床都浸溼了。他們用一條冰毯把我包起來，媽媽和爸爸用冰塊擦我的身體。有一個壞心的醫師想要砍掉我的腿，但是爸爸不讓他這麼做。那醫師說他很高興我不是他的兒子。」我停下來喘口氣。我把麥爾坎忘得一乾二淨。「祖母，我發現我爸爸終究還是愛我的，否則他會很高興看到醫師砍掉我的腿。」
我輕鬆地扮起麥爾坎的陰沉表情來嚇他。「在我生病的時候，是你給小蘋果水和食物的嗎？」
媽媽皺起了眉頭，然後抬起異常蒼白的臉往上看。「巴特，請不要大吼大叫。還有，你不喝咖啡，你為什麼會說要咖啡呢？」
「巴特，不要這樣一臉疑心。艾瑪和我真的做了你愛吃的每一樣食物。」我盯著她看，她臉紅了，然後加把勁地說：「你知道，就是你最愛吃的那些。」
我繃著臉，裘瑞伸手過來拿走我的派時，「啪」一聲打了他的手。「我不吃上面沒有冰淇淋的派。」
我轉過臉去。我討厭淚水，討厭軟弱的人。我把手放在胸前的襯衫上面，感覺到麥爾坎那本書的硬封面抵住我的赤|裸胸膛。那本書給了我他的力量，從書頁傳輸到我的血液裡。就算我真的擁有一個脆弱又不完美的兒童身體，那又怎樣呢？這會有什麼差別？反正她很快就會知道誰是她的主人了。
我起床，一跛一跛地走進廚房，媽媽正在餵辛蒂。討人厭的辛蒂。艾瑪在煎培根給我當早餐。「只要咖啡和烤麵包就好，」我吼叫，「我只要吃這些。」
我知道「不堪一擊」的意思，那是另一個我必須學會的單詞。軟弱，軟弱很糟糕。約翰．艾默斯去拿他的《聖經》，把我的手放在磨損的黑色封面上，那封面已經龜裂又剝落了。「這是麥爾坎的《聖經》，」他說，「他在遺囑裡把它留給我，儘管他大可以多留一些給我……」
「柯琳．佛沃斯，這是她的名字嗎？」
「我該表現得像我這年紀的人了。」我大聲咆哮。我小心翼翼地坐到爸爸那張有扶手的椅子上。爸爸走進來，看見我坐他的椅子，但是他沒有叫我下來。他只是去坐我那張沒有扶手的椅子，然後把咖啡倒進一只杯子，直到半滿。他把鮮奶油倒到距離杯緣約三公分的地方，然後把杯子遞給我。
電視，這算哪門子的回家特別待遇呢？我一副乖巧的模樣，走進我的房間，站在門口附近，這樣才能對著樓下飯廳裡的人大吼：「誰都不要來打擾我休息！」
太陽在窗外升起，照耀著我的臉，從惡魔的手中偷走了我。我睜開眼睛時，害怕著和-圖-書自己可能會看到的景象，不過我只看到裘瑞站在我的床尾，同情地看著我。我才不需要同情。「巴特，你昨晚哭了。我很難過你的腿還在痛。」
我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上，約翰．艾默斯是唯一還沒有令我失望的人。這才是我需要的真正朋友。雖然他年紀大，不過我想要的話，我也可以變很老，雖然我沒辦法把牙齒從嘴巴裡面拿出來，然後放到象牙色的杯子裡。
一天到晚表現得像麥爾坎真的很難。不一會兒，爸爸就跪了下來，檢查我的那條壞腿。「今天看起來比昨天更糟了，」他一面說，一面抬起頭。他看著我的眼睛，懷疑地皺著眉頭。「巴特，你沒有用受傷的膝蓋著地爬行吧，有嗎？」
我留下她在那裡哭泣，心裡頭還是納悶，她怎麼會知道爸爸的名字。
哦！如果看到可憐的小蘋果躺在穀倉裡死翹翹，那是多麼悲慘的畫面哪。一袋可憐的毛髮、皮膚和骨頭，一定會讓我又哭又叫，痛恨那些想要逼我飛到東部，放棄我最好朋友的人。只有動物才知道怎樣全心全意去愛。
這真是最漫長的那種無聊的一天，好像沒完沒了似的，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盯著我看。傍晚的時候，媽媽忙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因為爸爸隨時都會回到家。艾瑪在煮晚餐，裘瑞去上芭蕾舞課。我趁著沒人看見，偷溜到露台去。我匆忙跑到下面的花園，免得有人阻止我。
他用慈祥的眼神看著我，彷彿我真的和裘瑞一樣重要，害我有點想哭。「媽媽呢？」我問。
這輩子我只交了三個朋友：小蘋果，祖母，還有約翰．艾默斯。小蘋果毀了我的愛，另外兩個人之中的一個背叛我，餵了牠食物，偷走牠對我的愛。約翰．艾默斯沒必要這麼做，一定是祖母。
她對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然後喊道：「艾瑪，拿冰淇淋過來。」
我做了惡夢。到處都是死人骨頭，鮮血流入大河裡，把一塊塊人體沖進了火焰之海。死了，我死掉了。喪禮的花放在祭壇上，送我花的人不認識我，他們告訴我，真高興看到我死捧了。我聽見火焰之海演奏惡魔的樂章，讓我比先前更加討厭音樂和舞蹈。
小蘋果，還是想想小蘋果好了。忘掉那個僵硬疼痛的膝蓋，假裝它屬於某個虛弱的老頭子，就像麥爾坎長大之後的那樣。我年輕的那條腿想要奔跑，但是衰老的那條腿卻控制了我，管住我的心思，強迫我沉重地倚著我的枴杖。
淚水。又是女人對付男人的方法之一。
爸爸看起來好像對我失去了耐性，他也沒有罵裘瑞拿走我的派。夠了，只要一個鐘頭，他們就受夠了我，希望我死了算了。
一走到陽光底下，我就想起了牠還可以躺在柔軟舒適的乾草堆上。於是我又進去穀倉裡，抓起一把乾草叉，清掉所有乾草。現在牠低吠著，想要拱著鼻子挨緊我。我才不讓牠這麼做。「你就躺在冷冰冰的硬地板上好了！這樣你會渾身骨頭痠痛，可是我才不管，因為現在我不愛你了！」我好氣，抹去了淚水，刮傷了自己的臉。
我心裡抱著最壞的打算，走近小蘋果最喜歡的地方。現在我看不見了，眼睛瞎掉了！我的拐杖在我前面輕拍著地面。好暗，這裡為什麼這麼暗？我緩慢前進，東張西望。整個穀倉的窗戶都關起來了。可憐的小蘋果，被丟在黑暗中挨餓。我的喉頭哽咽，為了另一隻愛我多過自己生命的寵物，在心裡頭哭了起來。
「我才沒這樣說！我也討厭雞肉，還有馬鈴薯泥、蔬菜沙拉，全部都討厭！」
我發誓要傷害那些背叛麥爾坎的人，但是當我一跛一跛地走到她最喜歡的前露台時，我對自己感
和-圖-書到很不開心。我站在門口，注視著她，我的心臟跳得好快，因為我好想投入她的懷抱，坐在她的腿上。我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就假裝麥爾坎，這麼做是對的嗎？
「你怎麼會知道呢？」爸爸問，「你又沒用過絲質床單。」他繼續照料我的膝蓋，先是清洗過，然後噴上一些白色粉末，最後再用紗布覆蓋我的傷口，以膠帶固定。「我是說真的，巴特。我必須警告你別去碰那個膝蓋。你要待在家裡，不准去花園，或是坐在後陽台上。不准在泥地上到處亂爬。」
「必須受到懲罰？」
「我相信。」我這討厭的哥哥這麼說，他不理不睬，不想理會像我這麼挑剔的人。他伸手到我的盤子裡，一把抓走了雞腿。「這個嘛……既然你不吃，那就不應該浪費。」他把雞肉啃得一乾二淨。現在我不能在半夜裡偷溜進廚房，趁他們沒看到的時候好好大吃一頓了。就讓他們繼續擔心我會瘦到剩下皮包骨吧，我最後會躺進潮溼又冰冷的墳墓裡，讓他們知道他們會有多麼想念我。
我盯著《聖經》，很想把我的手拿開，不過我怕萬一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以《聖經》起誓，你會去做麥爾坎希望他的曾孫去做的事，也就是報復那些傷害他最深的人。」
「很好！你說這話的樣子就像麥爾坎，你已經慢慢學會了。生病對你的靈魂有好處，對他來說也是一樣。現在仔細聽好了，巴特。柯琳是你真正的祖母，曾經嫁給了你的親生父親。她是麥爾坎的愛女，然而她背叛了他，做出一件罪孽深重的事，必須因此受到懲罰。」
我茫然地遊遊蕩蕩走回家。那天晚上，我的腿疼得厲害，爸爸給了我一顆止痛藥。他坐在我的床邊，把我抱在懷裡，讓我感到很安心，然後他輕聲地對我說，祝我有個甜美的好夢。
「巴特，你為什麼遲疑？你是懦夫嗎？你沒骨氣嗎？你再看看你的母親，她是如何利用她的身體、漂亮臉蛋、柔軟的嘴唇和擁抱，讓你的父親去做任何她想要的事。你試著注意他每晚工作到多晚，回到家時有多累。你問問自己這是為什麼。他是為了自己這麼做的嗎？或者是為了她？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給她買新衣裳、毛皮大衣、珠寶，還有一間漂亮的大房子可住。女人就是這樣利用男人，讓他們去工作，自己開心玩耍。」
現在她沒了笑容，再也沒有開心的表情。就像約翰．艾默斯說的，她知道我看穿了她的伎倆。她會對我說更多的謊話。「別這樣板著臉孔跟我說話，」她懇求，「這不像是十歲孩子的模樣。親愛的，你離開了好久，我好想念你。你難道不能表現一點熱情嗎？」
爸爸在門廳把我放下來，我的腿搖搖晃晃地站著。我看著媽媽，她先走向爸爸，親吻他的臉頰，而我就站在一旁，希望她能先來親吻我。我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做。現在她怕我了。她看到我瘦巴巴的身體，又醜又瘦的臉龐。當她看著我，她強迫自己擠出微笑。她終於朝我走過來，對那個沒死成的兒子盡她的職責時，我往後退縮。你看她那假裝開心的模樣。我知道她不愛我，再也不會真心要我了。還有裘瑞，竟然站在那裡笑，假裝他看見我能回家是多麼開心。而我其實知道，如果他們能看到我死掉，他們全都會非常高興。我覺得自己像是麥爾坎小時候，沒人要也不被需要，而且悲慘得要命。
「我討厭咖啡加鮮奶油。」
我必須強迫自己往前走一步。看到小蘋果死去會傷害我的靈魂，我那永生的靈魂。約翰．艾默斯說，假如我想去麥爾坎前往的天國之門，我就要保持永生靈魂的乾淨和純潔。
「真和圖書高興看到你開朗又愉快的表情。」他坐在我的床邊，把我抱在懷裡，然後大大地親吻了我一下。真難為情。「巴特，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你的體溫恢復正常了，膝蓋也復原得很棒。不過當醫師的兒子有些特別待遇。我今天就要幫你辦理出院，因為我不希望你再繼續瘦下去了。等我們一回到家，你知道艾瑪的美味食物能讓你的瘦皮巴骨長出一點肉。」
「我必須一大早就出門，所以她待在家裡，替你安排一個特別的返家派對。所以你不會怪她沒來，對吧？」
「巴特，」她開心地呼喊，張開手臂站起來。「你終於來看我了！我真高興見到你又健康強壯了起來。」接著她顯得遲疑。「是誰告訴你我的名字呢？」
「沒有！」我大叫，「我又不是瘋了！被子摩擦我的皮膚，床單很粗糙。我討厭棉布床單，最喜歡絲質的那種。」（麥爾坎只睡在絲質被單上。）
她似乎很震驚。「巴特，天哪，你怎能疑心他不愛你？他當然愛了，他一定會愛你的，克里斯多弗向來是個善良又有愛心的孩子……」
我當然會！我要她在這裡！但是她沒來，因為她要照顧那個小辛蒂，在她的頭髮上綁緞帶！我不說話，但是讓爸爸抱著我上了他的車。回到太陽底下的感覺真棒，回家囉。
「我討厭蘋果派。」
「是的，嚴重的懲罰。但是你不能讓她知道你對她的感覺已經改變了。你必須假裝你依然愛她、仰慕她。這麼做會讓她變得不堪一擊。」
我又跨出一步，然後停住了。我的小蘋果就在那裡，牠沒死！牠在一個開著窗戶的馬廄裡，追逐一顆紅球，用牠巨大的腳掌狀馬蹄使勁拍打——而且盤子裡還有一大堆食物，碗裡也有乾淨的水。我站在原地，對這一切感到震驚不已，而小蘋果沒理我，只顧著玩，好像我根本不在場一樣。牠竟然一點也不想念我！
我爬上圍牆後，回頭看有誰在跟蹤我。沒人。根本沒人在乎我會不會不小心傷害自己。我嗅了一下，從那棵空心的橡樹傳來的腐爛臭味，究竟是什麼東西？啊，我剛想起來了。那棵空心樹裡有東西死掉了。是什麼東西呢？我再也想不起來。我的心裡迷迷糊糊的，一片朦朧，像滾滾而來的大霧。
「凱西，」爸爸說，「不要再求巴特了。假如他不想吃，他可以離席。等他的肚子夠餓，他就會吃了。」
「當然不是了，」他急切地說，「是你祖母去餵牠、照顧牠的。我早就告訴過你，永遠不要相信女人會信守承諾。說到用計奴役男人這項才能，柯琳．佛沃斯甚至還不是最拿手的女人。」
「你！你！」我尖叫著。「你又吃又喝，而且還玩得很開心！在我差一點就死掉的這段時間，你根本不在意。我還以為你愛我，我以為你會很想我。現在你甚至沒有吠叫嘶鳴地告訴我，你很高興我回來了！我恨你，小蘋果！我恨你根本不在乎我！」
「現在你進去看你祖母，表現得像以前那樣，你很快就會找出來，是誰背叛了你。那個人不是我。你進去，假裝你是麥爾坎，叫她柯琳。你注意看她臉上會充滿內疚和羞愧表情，眼睛裡出現恐懼，你會知道我們當中哪一個人才是忠誠又值得信任的。」
「巴特，我的寶貝！」媽媽說。「你怎麼看起來不開心呢？你回到家不開心嗎？」她把我抱在懷裡，想要親吻我，但是我掙脫了。我看到她受傷的臉，可是那不算數。她只是假裝而已，就像我必須一天到晚假裝一樣。
她強迫自己和爸爸一樣和氣，過來給我一根短枴杖。「用這根枴杖撐住你大部分體重，直到你的膝蓋好一點為止。」
「一種你不需要擁有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