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四點整,也就是在裘瑞起床不久之後,克里斯與巴特把他抬到擔架上。三名律師已經抵達巴特那間寬敞的家庭辦公室。我們全都坐在顏色有如牛奶巧克力般的皮椅上,除了裘瑞之外。裘瑞靜靜地躺在可調整高度的擔架上,什麼話都沒說。他疲憊的雙眼半開半閉,顯然對這一切不感興趣。辛蒂也被要求特別飛回來一趟,因為遺囑中提到她的名字。她坐在我椅子的扶手上,隨意擺動著她修長的雙腿,根本沒把宣讀遺囑當成一回事。約爾則死盯著辛蒂來回擺動的美|腿以及她那雙藍色高跟鞋。大家就這樣靜靜坐著,彷彿這是一場告別式。律師們把手裡的文件翻來翻去,還不時推推眼鏡並低聲交談,讓我們感到有點緊張不安。
直到美樂蒂低下頭,枕在裘瑞的胸口上並無聲地哭泣,巴特才移開他充滿恨意的灼熱目光。
我希望我的雙腳像裘瑞的一樣漂亮,我希望我可以像裘瑞那樣奔跑和跳舞。我要長高,我要變壯,我要比裘瑞更厲害!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遺囑的內容很長,但我都沒有聽進去。我驚訝地看了克里斯一眼,他似乎也感到非常吃驚。最後我的目光定睛在巴特身上。
我不知道巴特說這句話是為了讓我滿意,或者是為了勾引美樂蒂?為什麼美樂蒂聽了這句話之後突然滿臉通紅,害羞地低頭盯著自己的腳?
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克里斯的錯,或者我的錯。
他們兩人站在海藍色的絨面地毯上,隔著大約六公尺的距離凝視對方。巴特的深色眼眸探索著美樂蒂的藍色雙眼,以討好她的溫柔口吻說:「不要擔心,美樂蒂。如果妳願意,這裡永遠是妳和裘瑞的家。我一點也不在乎妳怎麼裝潢這個房間,我希望裘瑞可以住得舒服又開心。」
「巴特!」我走到他和美樂蒂中間。「你很清楚律師為什麼還不能宣讀遺囑,因為他們必須等到裘瑞也在場,讓他知悉遺囑的內容。」
我接著又突然想起巴特小時候做過的可怕行徑,在他七歲、八歲、九歲、十歲那幾年……
我們在他的床邊擺了一台大型的彩色電視機,他可以用遙控器在床上開關電視並選擇頻道。我們還請水電工人替他裝設了電動窗簾,讓他自己決定要拉開或關上。音響就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床頭櫃的書架上也擺滿了書,而且床鋪可以自由調整高度,方便他在床上坐起身子或變換他覺得舒適的各種姿勢。在克里斯的協助下,我和美樂蒂絞盡腦汁為裘瑞準備了各種最先進的設施,好讓他可以自己料理生活中的瑣事。接下來我們只要幫助他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讓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新的興趣上,並且發揮他的才能。
哦,對,我記得很清楚。裘瑞把他完成的模型飛機都掛在天花板上,這讓巴特相當氣憤,因為巴特那個時候總是沒有辦法黏好他的模型玩具。
「……當我的孫子巴特.史科特.溫斯洛.薛菲爾年滿二十五歲.並且將他的合法姓氏改為佛沃斯之後……」負責宣讀遺囑內容的律師大概已經快要七十歲了,他的眼鏡低低地架在鼻樑上。「……他每年可以得到美金五十萬元
和-圖-書,直到他年滿三十五歲。到那個時候,我剩餘的財產,也就是柯琳.佛沃斯.溫斯洛信託基金,將全部移轉給我的孫子巴特.史科特.溫斯洛.薛菲爾.佛沃斯。在此之前,我的長子克里斯多弗.加蘭.薛菲爾.佛沃斯將持續擔任這筆基金的信託管理人,直到巴特年滿三十五歲。倘若克里斯多弗在巴特年滿三十五歲之前逝世,則改由我的女兒凱瑟琳.薛菲爾.佛沃斯擔任信託管理人,直到巴特三十五歲生日當天。」
他的妻子站在窄小的床邊,不敢注視他的眼睛。裘瑞在拆除支架之前,都只能睡在這張小床上。「謝謝你喜歡我們為你做的一切。你的母親和我,還有克里斯,我們大家都希望你能開心。」
巴特繞過我身旁,刻意緊緊盯著美樂蒂那雙哀傷的大眼睛,繼續對著她一個人說話。「告訴我妳需要什麼,我會馬上替妳準備妥當。妳和裘瑞可以一直待在這裡,隨你們高興住多久都沒問題。」
然後巴特瞪視著辛蒂,宛如辛蒂的出現改變了他外婆的遺囑內容。接著他又瞥視裘瑞一眼,裘瑞依然無精打采地躺在擔架上,似乎除了對美樂蒂之外的任何人事物都不感興趣。美樂蒂面無血色、哀傷地看著巴特。巴特的失望就像一陣狂風,而她是狂風中微弱的殘燭。
不過,當他環顧著重新裝修過的房間時,不僅臉上掛著笑容,眼睛裡也閃現出光彩。「這真的太棒了!你們所做的一切真的太棒了!白色與藍色這兩種顏色的組是我最喜歡的,讓我有一種住在海邊的感覺。好奇怪,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因此聞到海浪的味道,並且聽見海鷗的叫聲。這些真的太棒了!沒想到經過重新設計,把牆壁換個顏色,再掛上幾幅畫、種幾盆植物,就能有這麼出色的效果!」
我明白她在想什麼了,她只不過和我剛開始的時候一樣,催眠自己裘瑞將來總有一天會康復,她必須靠這種幻想讓自己繼續過日子,並幫助裘瑞繼續活下去。
「你們一毛錢都不必付。」巴特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溫暖口吻表示。「等裘瑞回到家,律師下午就會過來重新宣讀遺囑,到時候我就會知道自己擁有多少財產。我實在受夠了宣讀遺囑的日期一再往後延。」
巴特的臉色發白,表情像萬花筒一樣不停變換,眼神則黯淡無光。他用修長的手指搔亂了原本梳理完美的頭髮,不在乎髮絲亂翹,同時無助地看著約爾,想請他指點迷津,然而約爾只是聳聳肩膀,嘟嘟嘴巴,彷彿在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了」。
「問題是,在那之前,你才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之一!」巴特大叫。「你!就是你!你是罪孽最深的人!這太不公平了,一點都不公平!我被耍了!我被玩弄了!」巴特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然後氣呼呼地衝出辦公室。過了一秒鐘他又探頭進來。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裘瑞,歡迎你回家。」巴特走過去握住他哥哥的手。「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儘管開口告訴我。」巴特說完之後就離開了房間,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充滿好奇……
我正要開口阻止他們兩人持續僵和圖書
持,裘瑞突然露出笑容並以溫暖的口吻說:「嗨,弟弟,我知道你最討厭醫院,所以你之前去看我,讓我格外感動。現在我來你家住,要對彼此說聲『哈囉』應該就容易多了……我很高興那場意外沒有毀了你的生日宴會。聽辛蒂說,我被柱子壓傷之後,現場只是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大夥兒又繼續狂歡,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裘瑞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看著巴特,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持續僵持著。
巴特依舊站著不動,而且一句話也沒說。美樂蒂把花瓶裡最後一朵玫瑰花擺好,然後抬起頭。她的頭髮梳著芭蕾舞者的包頭,幾根垂下的髮絲讓她看起來隨興又充滿魅力,甚至帶著幾分有如古董藝術品般的脆弱質感。她顯得有些疲倦,彷彿已經向變幻無常的人生認輸。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想像,我看見她無聲地向巴特提出警告,他收到之後就馬上態度丕變,臉上露出了笑容。儘管他的笑容有點僵硬。
他笑了笑,然後把頭靠在枕頭上。他八成累了,因此閉上了眼睛。「好吧,我聽妳的,我會試著完成這個模型,但我只有在小時候組裝過飛機,後來就再也沒有玩過模型了。」
克里斯站了起來。「巴特!」他冷靜地說,「你每年可以拿到美金五十萬元,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而且難道你沒聽見嗎?你的生活開銷以及這棟大宅的保養維修費用,全部都由那筆信託基金支付,就連你應該繳納的稅金都會先幫你付清。你每年拿美金五十萬元,十年之後累積的金額,大概是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鉅款。再說,你生活中的各項必要費用都已經由基金替爾支付了,你根本花不到什麼錢。除此之外,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到時候你想要如何支配你的財產都可以。」
為什麼巴特要用那種別有用心的眼神看著美樂蒂?美樂蒂偷偷抬起頭,用她的藍眼睛看了巴特一眼,然後又馬上移開視線,並再次羞紅了臉。她踮起腳尖,擺出芭蕾舞者讓觀眾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手勢,彷彿想要吸引巴特的注意。莫非美樂蒂認為自己現在正站在舞台上,詮釋一個吸引觀眾目光的角色?
巴特小時候經常這樣祈願,一天到晚說個不停,說到後來我都已經聽膩了,不太放在心上。然而,等他長大了之後,他又說……誰會愛我?誰會像美樂蒂愛裘瑞那樣愛我?沒有人!沒有人愛我!
我聘請的設計師終於把裘瑞的套房裝修完成了。如今房間裡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休閒娛樂、使用舒適及行動方便所設計。我和美樂蒂並肩站在房間裡,確認各項新設施是否給人明亮又愉快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巴特走進了房間。裘瑞大概也感覺到巴特的出現,因此張開了眼睛。兩兄弟的眼神交會,深棕色的眼睛看著深藍色的眼睛,兩人的目光鎖定著對方,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死寂的氛圍讓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以及我身後的時鐘發出的響亮滴答聲,就連美樂蒂的呼吸聲也變得格外沉重。我還聽見窗外的鳥兒不停嘰嘰喳喳,然後就看見美樂蒂轉身去調整花瓶裡的花。她故意找和-圖-書點事情做,才不會顯得尷尬。
裘瑞這時似乎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可以不必說出他妻子不愛聽的話。他假裝表現出小孩子收到禮物時興高采烈的模樣,拿起這個大盒子搖啊搖的。「這裡面是一隻大象嗎?還是一個不會沉入海裡的衝浪板?」他猜測著盒子裡的內容物,眼睛只看著我一個人。我摸摸他的鬈髮,並彎下腰給他一個擁抱,又親了他一下,然後叫他打開盒子一探究竟。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對這個禮物的感覺,這份禮物可是我遠從新英格蘭地區訂購來的。
巴特只是看著美樂蒂,根本不理會我在說些什麼。他的眼睛死盯著美樂蒂豐|滿的胸部,然後又慢慢移向她懷著寶寶而突起的腹部。「美樂蒂,妳重新裝潢這個房間之前,應該先來問過我的意思,畢竟付錢的人是我。」巴特完全把我晾在一旁,彷彿我根本不在現場。
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閱讀與心理學有關的書籍,當初是為了幫助巴特,但現在可以用來幫助具有「賽馬性格」的裘瑞。裘瑞一向喜歡競爭,並享受獲勝的感覺,他不能忍受無聊的事,更別說躺在床上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在沒有窗戶的那面牆上,有一條練習芭蕾舞的扶手,那是我們最近才特別加裝上去的,藉此讓裘瑞懷抱總有一天可以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就算他身上必須穿著連接雙腿的支架才能站立。一想到我這個帥氣又優雅的兒子必須穿著支架蹣跚而行,宛如一匹駿馬硬生生被套上馬具,我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眼淚撲簌簌地從臉頰滑落。我急忙抹去淚水,以免被美樂蒂發現。
「有什麼用?親愛的兒子,到時候你就有一個珍貴的傳家之寶了啊!你可以留給你的兒子或女兒!」我驕傲地說,並相信他一定可以完成。「你的雙手很穩定、眼睛很銳利、腦袋很聰明,而且意志很堅定。除此之外,你看看那個壁爐架上空蕩蕩的,如果能擺上一艘模型帆船在中間,一定會很好看!」
最緊張的人就是巴特。他看起來相當興奮,但律師們三不五時偷偷瞄他,讓他覺得事有蹊蹺。三位律師當中最年長的那位負責發言,他開始以謹慎的措詞再次宣讀我母親遺囑的主要內容,但其實我們以前就已經聽過了。
不過,我隨後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因為她對我說:「凱西,裘瑞一定會好起來,他一定可以繼續跳舞!昨天晚上我夢見他又站上舞台跳舞了,我的夢每次都會成真。」
這對兄弟就這樣一直瞪著對方,彼此的意志無聲地交戰著。其實,巴特可以對裘瑞說聲「恭喜你出院」,畢竟他之前只去醫院探望過裘瑞一次。然而,他就只是站在那兒看著裘瑞,想要迫使裘瑞先認輸打破沉默。
「我們是為了裘瑞才重新粉刷這個房間。」我趕在巴特開口之前解釋。美樂蒂只是靜靜站在一旁,宛如一個做了壞事之後被抓到的小孩,只能無助地睜著大眼睛,默默望著巴特。「我知道你也希望你哥哥開心。世界上沒有人比裘瑞更喜歡大海、浪花、沙灘和海鷗,所以我們在這個房間裡添加一點大海的元素,好讓他明白人生中的重要事物會為了他而繼續存在,包m•hetubook.com•com括藍天、大地,以及夾在天地之間的海洋,他不會因為殘廢而失去一切。巴特,他需要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我知道你也很想為他盡一份心力。」
他迅速解開外包裝的絲帶和漂亮的包裝紙,低頭看著長長的紙盒子裡的東西:一大把超長的木柴棒、一小瓶油漆、一大瓶膠水、一綑細線,以及精心包裝布線軸。「帆船模型!」他既驚訝又失望地說。「媽媽,這盒模型的說明書厚達十頁!這種東西太複雜了,我得花好長的時間才可能完成。但是,就算我完成了——如果我能夠完成的話,這個東西又有什麼用?」
我甩甩頭,試著拋開這些關於一個小男孩拚命想與優秀兄長較勁的不愉快往事。
「裘瑞喜歡鮮豔的顏色和明亮的採光,因為視覺上比較豐富,不像有些人喜歡陰暗的感覺。」美樂蒂說明的時候,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眼神。我當然知道她指的「有些人」是巴特,因此帶著疑惑的表情看她一眼,想知道她和巴特到底相處了多久、兩人聊了哪些,以及巴特是否嘗試對她做些什麼。我曾經在巴特眼中看出他對美樂蒂的渴望,相信他早就想要勾引美樂蒂。他伸出魔爪的最佳時機,就是裘瑞受傷住院、美樂蒂倍感脆弱的這段時間。然而,我決定往好的一面想:美樂蒂根本不喜歡巴特,她可能只想和巴特聊聊天,如此而已。
當我正想告訴美樂蒂關於克里斯的計畫,巴特沉重的腳步聲就出現在房間外陰暗的走廊上。他不滿地看了原本顏色暗沉的牆壁一眼,房間內的牆面現在都已經被漆成米白色,以便襯托牆上那幅美麗的海景畫。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巴特對於這樣的改變相當不高興。
巴特意氣風發地離開,他的腳步聲充滿自信與把握,這是他小時候不曾有過的姿態。他一直等到心裡擺脫了裘瑞的陰影,才找回主宰肢體表現的能力。想到這一點,我就不禁替他感到難過悲哀。我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想想現在還能做什麼,才能提供最完美的環境幫助裘瑞復健。
「克里斯,你等著瞧!」他凶惡地丟下這句話。「一定是你叫外婆加上這個附加條款,並且要求律師們在我十歲那年先不要唸出來!我現在拿不到我應得的財富,全都是你的錯!」
過了一會兒,美樂蒂覺得累了,便回房間去躺著休息。我把房間整理好之後,就走到屋外去看看我們新架設的無障礙坡道,方便裘瑞自由進出露台和花園。我們不願意讓他整天窩在房間裡,因此花費了不少苦心。我們還把原本的食物儲藏室拆掉,裝設了一台電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巴特怒吼。
裘瑞看著美樂蒂,他的藍色眼眸突然失去了光芒,彷彿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其實,我也覺得美樂蒂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裘瑞轉頭望向窗戶,臉色一沉,又躲回自我保護的硬殼裡。
我擔心美樂蒂的程度,不亞於我對裘瑞的牽掛,因為身為準媽媽的她應該多吃一點東西,也必須多喝牛奶和服用維他命。我覺得奇怪的是,美樂蒂突然一改先前重度憂鬱的模樣,現在變得完全接受裘瑞已經癱瘓的事實。這當然是我希望的和_圖_書結果,然而她的轉變來得太快,讓我覺得她只是假裝接受這一切。
「哦,你不需要付錢。」美樂蒂趕緊反駁巴特。「裘瑞和我也有錢,我們會支付裝潢這個房間的費用……而且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我們重新裝修這個房間,畢竟你也很關心裘瑞。」
「我真的不清楚。」克里斯冷淡地回答,那三個律師則在一旁瞪著巴特。「不過,老實說,等到你拿到全部的財產時,你將會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之一。」
最後,終於到了裘瑞可以出院返家的日子。他身上還是得穿著支架,但已經開始正常飲食。他不僅氣色好多了,體重也恢復了一些。看見他躺在擔架上的模樣讓我心疼。現在的他只能透過電梯上下樓,以前的他走樓梯時可以一次跨三階。我看見他轉頭望著樓梯的眼神,彷彿寧願出賣自己的靈魂,以換取再次用雙腳上下樓梯的能力。
「告訴我,我還能幫忙做些什麼?」我問美樂蒂。我盡量讓美樂蒂主導大部分的準備工作,好讓她覺得自己有用而且被需要。她回答時頭一次露出愉快的笑容。「妳可以幫我一起鋪床,換上我新買的那套漂亮床單。」她撕開床單的塑膠包裝時,豐|滿的胸部不停晃動。我也已經可以從她身上那條牛仔褲看出她日漸隆起的孕肚。
「媽媽……我累了。可不可以讓我在律師抵達之前先小睡片刻,這樣我才有力氣聽他們宣讀遺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興趣聽遺囑內容,畢竟所有的東西都歸巴特所有,他終於可以得到『他的東西』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位老律師終於把遺囑讀完。他把遺囑摺好,收回藍色的資料夾,然後放在巴特的辦公桌上。老律師雙手交疊於胸前,等待巴特提出問題。
辛蒂向我提過的那件事,突然又像遠處教堂的鐘聲,悄悄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巴特替每位賓客投保了宴會險——以防任何意外發生。那些填充在柱子裡的砂粒應該是乾燥的,不應該是潮溼的。乾燥的砂粒在紙柱倒塌時會流瀉而出,不至於壓傷人,但潮溼的砂粒在紙柱裡會凝固在一起,變得像水泥般堅硬沉重。
他整個人氣得跳起來,一個箭步走到桌前拿起遺囑,一面快速翻閱,一面看著律師。最後他將遺囑重重摔到桌上,大罵一句:「她下地獄吧!她明明答應過我了!她答應過了!結果我現在還得再多等十年……為什麼之前宣讀遺囑時沒有這一段?當初我在場啊!雖然我那個時候才十歲,但我記得清清楚楚,她在遺囑中說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可以得到一切了!我現在都已經二十五歲又一個月了,卻什麼東西都拿不到!」
「全部財產到底有多少錢?」巴特激動地問。他貪婪的深色眼眸簡直就要噴出火來,他的臉也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她在這十年要給我五百萬元,但之後還剩下多少錢?還有一千萬嗎?兩千萬?五千萬?一億?到底還剩下多少錢?」
我馬上走到他面前,交給他一個大大的盒子。在氣氛陷入尷尬的此刻,這個禮物正好可以派上用場。「裘瑞,在你必須躺在床上休息伯這段時間裡,還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可以做,不一定非要一直看電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