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談論過發生了什麼事,而他也從未忘記過發生的事。
藉由走廊的微弱光線,約拿看見血淋淋的屍體被拖行過地板的痕跡。血飛濺在磚塊外露設計的煙囪上、電視機上、櫥櫃上、爐灶上。約拿觀察著凌亂的現場:翻倒的家具、散落一地的餐具、拚命掙扎的腳印與手印。當他來到小女孩殘缺的軀體前站定,淚水開始滑落臉頰。然而他還是強迫自己想像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想像暴行與尖叫聲。
「聽起來還不錯。」他微微一笑。
約拿.李納在國家刑事調查局的同仁們會說他們敬仰他,的確如此,https://m.hetubook.com.com但卻也嫉妒他。他們會說喜歡他,的確如此,但卻也覺得他難以親近。
「可是你會?」
莉莉摩爾將香菸丟到地上。「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她問道。
在命案偵查方面,他的紀錄在瑞典無可匹敵。而他的成功有一部分原因在於他完全缺乏放棄的能力,他就是無法投降,這個特點也是同儕嫉妒他的主因。不過多數人並不知道他獨樹一格的固執個性,乃是來自於難以承受的內疚感。內疚感驅策著他,使他無法不破案便放手。
他穿過小前院,有輛粉m•hetubook.com•com紅色三輪腳踏車撐靠在沙箱旁。約拿步上門前階梯,扭開手電筒,打開前門走進玄關。幽暗室內充斥著沉默的恐懼。只是往內走了幾步,腎上腺素已經在全身激烈流竄,胸口像要爆炸開來。
約拿刻意將一切記入腦中,吸收每一個可怕的細節,直到再也無法承受為止。他停下腳步,閉上雙眼,感覺到內心深處的內疚感再次浮現……然後繼續搜查屋內。
「筆錄做好了嗎?」他問道。
莉莉摩爾.布隆站在一盞路燈底下抽菸,一面等https://www•hetubook•com•com候約拿。燈光下的她看起來有一種樸拙的美。這些日子以來,她因為疲勞,臉上多了許多皺紋,妝也總是化得邋邋遢遢。不過約拿始終覺得她顴骨高、鼻子挺、眼尾微微上揚,樣貌很好看。
十二月七日星期一,晚上
自從那天起,他就不只被回憶也被某種不尋常的偏頭痛給纏上了,而唯一證實有療效的是一種抗癲癇藥topiramate。約拿本該按時吃藥,但吃了會感到昏沉,因此當他在工作,需要頭腦清醒地思考時,便拒絕服用,寧可任由它痛。事實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他很可能認為這樣的懲罰才公平:不管是無法放棄未破的案子,或是偏頭痛。
「跟我一起來吧。」她開玩笑地說。
「男孩熬得過去嗎?」
那一天,約拿開車的速度並不特別快,但是之前一直在下雨,初露臉的陽光照在水坑裡四處彈射,彷彿從地底下發射出來。他上路了,以為自己能逃得過……
「約拿.李納。」她幾乎是輕聲細語地喊他。
約拿搖頭說:「我要進去看看,然後還得確認男孩能不能接受偵訊。」
他即將到達住家時,救護車閃著燈從他身旁呼嘯而過,往反方向駛去,消失在沉睡郊區的另一m•hetubook•com•com頭,只留下鬼魅般的寂靜。
她搖搖頭,吐出一縷煙。
「還得再看看。」約拿說。
殺害這些人的背後動力不可能與賭債有關,約拿暗想。父親已經死了。先殺父親,再殺家人;約拿很肯定是這樣。他咬牙切齒,用力呼吸。有人想消滅這一家子,而且八成自以為得逞了。
「難說。實在太可怕了,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以後也不想再見到。」她讓自己的目光在香菸紅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我來吧。」他說。
「那我要回家睡覺了。」
「妳可以請求兇案組支援,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沒時間,而且無論如何,他們應該也不會為這裡發生的事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