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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其他屍體有沒有類似情況。」
「但我好像看到她的臀部和胸部有斑塊。」約拿遲疑地說。
他指向垂直的傷口。約拿湊上前細看,可以看到一側有一條細長的、粉紅色舊瘢痕組織,是很久以前剖腹痊癒後留下的。
「一點也沒錯。」
「史凡納耶姆。」
「難道兇手具有外科手術技巧?」約拿問。
「這位是國家刑事調查局的約拿.李納。」針頭介紹道:「他又來拜訪我們了。」
「我卻得用膠帶黏照片。」針頭不滿地說:「在以前的病理學系辦公室,他們有一幅六十呎見方的畫。」
然而當約拿坐上車,竟開始顫抖起來。他發動引擎,轉入雷丘斯路後打開暖氣,然後鍵入主任檢察官彥斯.史凡納耶姆的電話號碼。
「你在看角膜斑塊嗎?」
「我確定。」
針頭和約拿握手卻並未起身。他戴著白框飛行員眼鏡,白色醫袍底下穿了一件白色套頭衫。狹長的臉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花白的頭髮理得短短的,唇色蒼白,鼻子長又凹凸不平。
「卡洛斯已經向我說明過了。」彥斯說:「開始對嫌犯進行側寫了嗎?」
十二月八日星期二,上午
「怎麼了?」約拿問道。
「這完全合乎規定。」彥斯這句話令人安心不少。
「依我推測,趴了兩個小時。」
「那是當然,我們把她打開以後會做檢查。」針頭對約拿說。
「喏,你瞧……直到死後二十四小時內,都還能壓出斑痕然後消失。」
「多少吧。」約拿面帶微笑走出解剖室。
約拿忽然看見一枚焰火悄然無聲地爆開來:淺藍色的星形焰火,在遠處的斯德哥爾摩上空。他清清喉嚨。「hetubook.com.com我和社會局的蘇珊.葛拉納聯絡過,我想讓精神科醫師艾瑞克.瑪利亞.巴克和我一起進行訊問。他是治療休克與創傷的專家。」
「對。」
「這麼說歹徒待了兩個小時,或者他重回現場,又或者是其他人翻的身。」
「新的照片。」約拿說。
針頭推了一下眼鏡。「我猜確認不同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很重要吧。」
他們注視著眼前的女性死者,她身上滿是大大小小的洞。
「對,應該要。」
「雖然有很多割傷和刺傷,但她受到的暴力程度是最輕微的。」針頭指出。
「沒錯,看起來的確像是切口。」針頭說。
「那個作家?」
「依我看,剛開始她很奮力自衛,」針頭回答道:「從手掌的傷口可以看得出來,但後來她試著想逃跑,單純只想保護自己。」
約拿跟著緩緩跛行的他步向驗屍組。他們經過一個房間,裡面擺了一張獨立式不鏽鋼解剖台,看起來很像瀝水板,但分成幾個方形台面,整個邊緣還加高。他們進入一個冰涼的房間,法醫檢驗的屍體就存放在這裡面的櫃子裡,室溫維持在攝氏五度。針頭停下來查看號碼,拉出一個大冰櫃,發現已經空了。
「此外,不同於另外兩人的是,她沒有被分屍或剁碎,」他又接著說:「真正死因不是她脖子上的傷口,而是這個,從電腦斷層看來是直刺心臓。」他指著死者胸骨上一個相當不起眼的傷口。
「當死者失血太多,基本原理就不大派得上用場。」
「不是刺傷。」約拿說。
辦公室裝潢現代化又昂貴,還有設計名師加持。寥寥幾張椅子是霧面鋼材質,搭配簡樸的白皮座墊,光線來自辦和圖書公桌上方的一大片玻璃。
牆上掛著一張褪色照片,是針頭與同事的合照:有刑事病理學家、刑事化學家、刑事基因學家和刑事牙科專家,個個身穿白袍,看起來都很愉快。他們圍站在一張長凳周圍,長凳上有一些晦暗的碎骨;照片下方的文字說明這是九世紀古墓的出土文物,而這些墳墓則位於布約喀島上的交易聚落畢爾卡外圍。
「你現在想法有改變嗎?」
「舊傷口?什麼意思?」約拿問。
針頭點點頭,飛行員眼鏡鏡片將桌燈的燈光反射出來。「對。他畫出六〇年代所有職員的肖像,花了六個月時間,而且只付給他六百克朗,我是這麼聽說的。我父親是畫裡頭的病理學家之一,就是最後那一個。」針頭側偏著頭,又轉回電腦前面。「我剛好在看吐恩巴命案的驗屍報告。」他說。
他指出死者臀部、下背部還有肩肝骨和手臂上,一大片紅褐色斑點。
針頭嘟起嘴,在電腦上搜尋。「這只是初步判斷,不過……」
「是彼得.魏斯畫的。」
「剖腹,」針頭微笑道:「有何不可?我們來看看好嗎?」兩名醫師再次轉向屍體。「你是說這個?」針頭指著肚臍下方一道寬約六吋的大傷痕。
向櫃台小姐報上姓名後,約拿.李納獲准進入。
「喔,早啊,我剛剛和卡洛斯通過電話。他說你會找我。」
「她有掙扎過。」約拿說。
「他主攻法醫學。」針頭說。
法醫系所在的紅磚建築坐落在卡羅林斯卡學院偌大校園的正中央,系所內那間亮白與淺鼠灰色的辦公室,則是總醫官尼斯.歐蘭,也就是「針頭」辦公之處。
https://www•hetubook•com.com約拿嘆著氣說:「天哪,真是麻煩。」
「卡嘉.艾柯。」約拿說道。
「Mortui vivis docent——死者教育生者。」針頭暗自一笑,同時和菲利培一起小心地為她翻身。
菲利培掏出一雙乳膠手套,約拿也跟著他走到台邊,女屍四周的空氣冰涼,味道聞起來很不舒服。
另一扇門開了,走進一個年輕人,臉上似笑非笑。他穿了幾個眉環,染黑的頭髮紮成馬尾垂在白袍背上。針頭淺笑著,舉起一隻拳頭做硬搖滾式的招呼,小指與食指像惡魔角一樣直直豎起,年輕人立刻以同樣的手勢回應。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我發現她腹部有個傷口,看起來像是剖腹手術的傷口。」
「哇。」約拿讚嘆道。
「可是她沒有懷孕啊?」約拿問道。
「血液很重,人死後,體內就不再有任何壓力。」針頭對菲利培解釋:「或許顯而易見,不過血會往下跑,完全集中在最低部位,而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與屍體躺臥處接觸到的表面。」
「通常在十三個小時後就會停止。」針頭解釋道。
他用拇指在死者右小腿上壓出一塊斑痕,一直等到斑痕幾乎消失不見。
「你看看外側手臂這些傷。」針頭說。
針頭聳聳肩。「就目前的階段要做最後判定還早得很。」
針頭搖搖頭。約拿思考著事實經過:有人在瘋狂狀態下,以極度的暴力殺死卡嘉.艾柯,卻又在兩個小時後回來,將她翻身,小心地切開她舊有的剖腹疤痕。
「割傷。」菲利培說。
「你不確定嗎?」
「你自己剛剛說過了。」針頭無力地笑笑。「緊急剖腹的傷口。」
「我還沒時間檢查每個傷口。」
針頭m.hetubook•com.com搖搖頭,嘟囔一聲站起來。「椎間盤突出。」他喃喃說了一句,便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也就是說你要我們一切都優先處理。」
「早,」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很明顯。」約拿說。
這名女性死者的面容格外平靜;她嘴巴半開,雙眼有一種安詳的神情,看起來彷彿在聆聽優美音樂,只是她平和的表情與劃過她額頭臉頰上那一道道又長又狠的傷痕格格不入。約拿任由自己的目光在卡嘉的身上遊走,只見她脖子周圍已經開始出現大理石般的紋路。
從女子睜開的眼中可以看到一些黃褐色斑點,約拿俯身細看。
「希望今天下午可以完成內檢。」
針頭定定地看著約拿。「今天早上卡洛斯打電話來找麻煩。」
「對。」約拿回答。
菲利培彎下身子以便看個仔細。
「沒錯。我純粹是根據體溫判斷,」他指著螢幕說:「亞利松說不管是更衣室還是家裡,兩個地點的溫度都差不多,所以我推斷男子死亡時間比另外兩人早了一個小時多一點。」
「結果呢?」
「那是死後數小時才會出現,有時候還得等上幾天。」針頭對年輕醫師說:「最後會變成全黑,原因是眼壓下降。」
「現在面對的情況有點難說。」約拿說道:「我剛離開鑑識組,現在想去醫院,我真的需要問生還的目擊者幾個問題。」
針頭神情怪異地看著他。「這個傷口是在她死後形成的,我得看看電腦斷層。」他邊脫下手套邊說,語氣有點憂慮。他走到門邊,打開桌上的電腦,點閱幾個三D圖像,暫停下來,接著又繼續,並且轉換角度。「傷口似乎深入到子宮。」他低聲說道:「看起來好像照著舊傷口劃的。」

「不和*圖*書過,要從畫面上看出失血情形有點困難。」菲利培說。
「是的,我們需要知道順序。」
「對,這我知道,我也同意。若想要有絲毫的機會保護姊姊,非得跟那個男孩談談不可。」
「沒了。」他說完,兩人又回到走廊上。走著走著,約拿留意到地板上有數千道推車輪的刮痕。他們來到另一個房間,針頭替約拿開門。
「我叫菲利培。」年輕人和約拿握握手。
約拿愉快一笑。「我知道。」
「我是約拿.李納。」
「厲害,」針頭略顯驚詫地微笑看著他。「沒想到你注意到了。」
那是一個貼了白色瓷磚、照明充足的房間,牆上嵌著一個大大的洗手台,水從鮮黃色水龍頭滴到地板上的排水口。用塑膠布覆蓋的長解剖台上,躺著一具毫無血色、布滿數百處黑色傷痕的裸屍。
「所以說她死的時候是趴著,後來才被翻過身來。」約拿說。
「光是側寫還不夠。」約拿答覆道。
「死者並未徹底死亡。」約拿察覺到卡嘉.艾柯那隻癱軟的手臂如鬼魅般動了一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你要我們優先處理這個?」針頭問道。
「沒有。」針頭推推眼鏡,笑著說。
「那麼我就直接到神經外科去了。」
「幾乎沒有。」他對針頭說。
他拿起一把反射槌,要菲利培看看還有沒有肌肉自身收縮現象。年輕醫師敲敲女死者的二頭肌,再用手指觸摸肌肉檢查收縮情形。
「好主意。」
那位年輕醫生神情專注地盯著針頭看。
「先死的是那個男的?」
「事實看來這是條直線,而且周圍皮膚表面都完好無傷。」針頭將手指插入傷口,又繼續說道:「內壁呢,沒有滲入特別多的血,不過……」
「是防禦傷。」約拿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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