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樓上有人喊道。

「那活人呢？」

「怎麼了？」艾瑞克低聲問。

灰燼朝他臉上揚起，害得他直眨眼。地板中央有一個看似鐵籠的殘骸，大得足以容納一個人。

「不是？」

「看過了。」

「妳去過地下室了嗎？」艾瑞克問道。

「我一定要知道。」艾瑞克聲音發顫。

「洛基可以在兩百呎深的水底找到屍體。」她說。

約拿走上前來，正視著艾瑞克說：「不是班雅明。」

「當然，」她沒有看他便回答。

約拿很快地走過走廊打開前門，朝一名穿制服的馴狗師招招手，是一名將深色長髪編成粗辮的女性。一頭毛髮梳理得十分光亮的黑色拉布拉多犬順從地跟在後面。馴狗師向艾瑞克點了點頭，便蹲在警犬面前對牠說話。狗兒急切地在屋裡四處走動，不停地嗅聞，快速地呼吸，隨時在留意搜索。艾瑞克忽然覺得想吐，趕緊走出房子。有兩和*圖*書名員警在警用迷你巴士旁聊天。他穿過柵門走向自己的車，然後停下來拿出繪有鸚鵡與土著的小盒子，雙手捧著站了一會兒，隨後走向一個下水道孔蓋，將盒子裡的東西倒入格柵孔。他額頭上布滿了冷汗，這時他舔舔嘴唇，好像沉默許久之後想說些什麼，但緊接著他把盒子也往下丟，落水時聽到噗通一聲。

艾瑞克一下子整個身體癱軟，重重地跌坐在人行道上。看見警員拿著鐵鍬爬下巴士，他閉上了眼睛。

艾瑞克眼看這地方已荒廢，卻仍喊著兒子的名字；整個屋裡陰暗靜謐，散發著封閉已久的塵土與舊布料的味道。他快速走過廊道，打開通往地下室的門，一股惡臭，一股灰燼、木炭與焚燒橡膠的濃烈氣味撲鼻而來。他衝下階梯時絆了一跤，一側肩膀撞到牆壁，但隨即站穩腳步。燈壞了，但從一扇高高的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夠亮了和-圖-書，足以看出這底下發生過火災。餘燼在他腳底下沙沙作響，地下室絕大部分都被煤灰染黑了，卻有幾件家具似乎完好無缺。雖然托盤上的芳香蠟燭融化了，混成一片彩色硬蠟，磚面桌子卻只是略微燻黑。艾瑞克找到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只見它鬆鬆地黏掛在鉸鍊上，門的內側則已全黑。

「我帶了狗來。」

「艾瑞克！」

「可是妳還沒有找外面，」跟隨艾瑞克進來的約拿說。

艾瑞克想了一下。「是小孩子嗎？」約拿的臉一沉，說道：「大概五歲大。」

是約拿的聲音，他進屋了。艾瑞克爬上樓梯，約拿滿臉憂慮地看著他。

「屍體至少埋在這裡十年了。」

他回到前院時，約拿站在屋外，凝視著艾瑞克的雙眼搖了搖頭。艾瑞克進入屋裡，見馴狗師跪在地上輕拍拉布拉多犬的身體，一面搔弄牠耳後鬆軟的皮。

「班雅明，」他的聲音充滿驚懼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不知道外面也要找。」馴狗師說。

「內室呢？」

他停下腳步細聽。牆壁吱吱嘎嘎響。天花板瓷磚燒毀的碎片掉落下來。他緩緩移向樓梯，可以聽見遠處有狗吠聲。

「只要這裡有什麼，洛基都會找得到。」

「這麼說，莉蒂亞終究還是有個兒子。」艾瑞克說著心頭一凜。

「那就來吧。」她用深沉、濃濁的聲音對拉布拉多犬說：「我們去外面看一看好嗎？去看看好嗎？」艾瑞克也跟了過去。黑色警犬在蔓生的草地上迅速地來回走動，繞著水面已結了一層不透明的冰的蓄水桶嗅來嗅去，並在老果樹間搜尋著。天色灰暗陰霾，艾瑞克發現鄰居已經打亮掛在樹上的聖誕燈飾。空氣嚴寒。約拿始終待在馴狗師和警犬旁邊，偶爾指指某個特定方向。艾瑞克跟著他們ｈttｐs://ｗwｗ.heｔuboｏｋ.ｃｏｍ•cｏｍ繞到屋後，忽然間他認出了院子遠端的小丘。那是照片裡的地方，他暗想，班雅明失蹤前艾妲寄給他的照片。艾瑞克的呼吸變得粗重。狗在堆肥四周嗅了一陣，再到小丘上去嗅一嗅，喘著氣小跑步繞一圈，又嗅嗅矮灌木和棕色圍籬背後，走回來，跑步繞過一個枯葉籃後，跑向一個小小的香草園。黏著種子包的木牌上標示了各行列所種的植物名稱。黑色拉布拉多犬不安地低哼，隨後趴在這一小塊地的中央。狗兒全身平趴在剛挖掘過的溼土上，身體興奮地顫晃，馴狗師獎賞牠時的表情卻無比哀傷。約拿轉身跑回來，站到艾瑞克面前，拒絕讓他走到那塊園地。艾瑞克不知道他在喊什麼、他想做什麼，但約拿還是硬將他帶離現場走出後院。

艾瑞克獨自坐在約拿的車內，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張牙舞爪的黑色樹枝映在冬日陰暗的天空裡。他口乾舌燥、頭痛欲裂，臉和頭皮也麻得發和_圖_書癢。他低聲喃喃對自己說了句話，然後下車鑽過警方已拉線封鎖的地區，從高高的結霜草地繞到屋子後側。約拿正在監督制服員警的挖掘工作。他們悄無聲息地揮動鐵鍬，動作近乎機械化。整塊小園地都被挖起，如今只有一個大方洞，洞旁鋪了一塊塑膠布，上面放著沾滿泥土的衣服與零碎的骨頭。鐵鍬的鏗鍋聲持續著，金屬撞擊到石塊，挖掘動作停止，員警們直起身來。艾瑞克緩緩靠近，腳步沉重遲疑。約拿轉過身，整張疲倦的臉綻放出笑容。

「要找。」約拿簡單俐落地說。

「沒有別的了嗎？」

艾瑞克不經意地比向樓梯。「有一個鐵籠殘骸。」

約拿點點頭。「狗兒認出那地底下有人類的屍體。」

「地下室發生過火災。」艾瑞克回答。

她聳聳肩站了起來。

「說不定灰燼太厚，會影響狗的嗅覺。」

「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