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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他說,「我快冷死了。」他轉過來,眼睛掃過她全身。「我的衣服妳穿起來比較好看。」他說。愛莉覺得臉頰火辣辣的,但是他已經轉身去拿那些她沒碰的T恤和毛衣了。
兩人視線交接——他清澈的藍眸裡閃燦著燈光。
她並沒有立刻行動。
愛莉的濕髮糾結地掛在臉上,不高興地瞪著他。「你以為我會在你面前脫衣服?想得美。」
「怎麼了,愛莉?」他問她。「妳為什麼忽然跑掉?」
「擦頭髮。」他說。
他的眼神變暗。「克里斯多福險些就把學校燒了,害死七十五個人。包括妳。」
她閉上眼睛。「我會恐慌症發作,沒辦法呼吸。」她隨便揮揮手。「幽閉恐懼症。可是……」她又睜開眼睛。「……你不准跟別人說。」
她搖頭。「如果我跟卡特說,他會直接去找依莎貝兒。他不會聽我解釋。」這幾句話說出了口,她才徹底了解何以她不跟卡特說這件事。她不信任他,而他也不信任她。
牆壁收攏,她的呼吸變成短促的喘息,她的皮膚蒙上了一層汗。她拚命想要吸進空氣。
她兩手亂揮,霍地轉身,揮拳就打,拳頭擊中了席爾文,她很高興。她腳下滑動,掙脫了他,濕漉漉的皮膚也擺脫了那雙討厭的手,可是還沒跑三步,就被鐵箍一樣的胳臂抱住了。等她醒悟到不能再跑了,她才哽咽一聲,全身顫抖。
他舉起兩隻手。「那就叫卡特跟妳一起去,還有盧卡斯,還有茱兒。」
他拋下毛巾,移動到能夠看著她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臉的位置。「我已經保證過了。我不會說的。可是現在妳一定要答應我不會自己一個人跑去見克里斯多福。」
「克里斯多福不會傷害我。」
「妳必須去找依莎貝兒和拉吉。」席爾文把信還給愛莉,愛莉小心地折好,放回口袋裡。
不過他開門時,她卻逡巡不前。「我們要去哪裡?」
還有……閉嘴,大腦!拜託拜託,讓我的大腦閉嘴。
他的上半身瘦是瘦,卻肌肉精壯,而且他拿鐵色的皮膚泛起了雞皮疙瘩。他發著抖,快手快腳擦乾身體,再套上一件和她身上那件一樣的T恤,接著毫不停滯,又剝掉了濕長褲,跟她的濕衣服丟在一起。
她以全速奔跑在黑暗中,冰冷的空氣像巴掌一樣摑在她臉上,雨水鞭打著她的皮膚,她極力抗拒著就要吞沒她的恐慌。
「你願意陪我去嗎?」她屏住呼吸。
席爾文喃喃以法語嘟囔——她聽不懂他說什麼,撕相當肯定他是在罵髒話——他把她抱得好緊,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朵上。
「我必須要去。」她凝視他的眼睛。「我需要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是唯一能告訴我的人。席爾文,他是我哥啊。」
又來了。
「好了,我要脫衣服了,」他以合情合理的聲音說,「不過我不會請妳轉過去。我是法國人,我不會害羞。」
「我會轉過去……」她說,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剝掉襯衫了。
他拉開抽屜,拉出一堆T恤和套頭毛衣,丟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床上。「喏,把濕衣服換下來,穿這些,都太大了,將就一下吧。」
她立刻就不再掙扎,過了一秒,席爾文也就放手了。愛莉把眼睛上的頭髮撥開,盯著他的臉,想找出口是心非的跡象。
「愛莉……」
天啊,我神智不清了。
他的手碰到她的頸子,感覺好冰,她忍不住發抖。
他的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別鬧脾氣了。我會轉過去不看,可是妳穿這些濕衣服是沒辦法保暖的。再說,妳就這樣走回寢室一定很引人側目。」
「然後把他怎麼樣?」
「不。」
「我不會說,OK?」他說,「我不會告訴依莎貝兒。拜託,不要再亂動了。」
「我要去等克里斯多福,」她蠻橫地邊說邊抽噎。「你要跟依莎貝兒說,我就不得不去警告他。」
「她會叫拉吉的人攔下他。」他說。
可是席爾文遞給她一條厚毛巾,她並沒有摔到地上,朝門口跑,反而接過來擦臉,好奇地四下打量。寢室和別間一樣,只是多了一幅鍍金框的油畫,畫的是天使抬著一名失去知覺的男人。
「妳是想要求我什麼,愛莉?」他的聲音低沉。
門後是一條短樓梯,可以下去地窖的另一端,是她沒走過的。這裡似乎無人使用——舊椅子堆在牆邊,搖搖欲墜。牆上的燭台忽明忽滅,投射出游移的陰影,一路追著他們。快到走廊中間,席爾文又打開了一扇門,打開電燈開關,照亮了一道狹窄的迴旋梯。愛莉的牙齒格格響,她敢說連席爾文https://m.hetubook•com•com都聽得見。
也不等她同意,他就轉過去面對著門。
他的手不動了。「說什麼?說妳恐慌症發作?我當然不會說。」
「我一定要去,席爾文。」她熱切地湊過去。「我非去不可。」
所以也不用麻煩了。
席爾文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尷尬地聳聳肩。「人家送的。」
可是壓力終於到了臨界點,她只是鬆鬆地抓著毛巾,滿腦子卻想著克里斯多福、卡特、蓋伯……
他的回答既冷酷又快速。「妳不行,對象是納森尼爾。對象是蓋伯。」
她快跑到林線了,不料一雙手揪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硬扯回去。
接著她就一直跑。
她看出他的眼中有困惑與驚訝。「愛莉?妳沒事吧?」
忽然覺得累到了骨子裡,愛莉讓他握住了手,他的皮膚濕濕冷冷的。兩人默默折回去。剛才腎上腺素飆升,她感覺不到寒冷,這會兒腎上腺素陡降,她立刻猛烈顫抖。斜睨了席爾文一眼,她看見他也在發抖。他繃著下巴,領著她往東廂的一道小門走。
他一驚,抬頭看她。
席爾文看她不動,就坐在她旁邊,溫柔地幫她擦頭髮。「我在哪裡看過一篇文章,」他說,「說寒冷的時候,頭部的體溫會喪失很多,所以即使身體的其他部分是溫暖的,如果頭是冷的,你還是會覺得冷。我覺得很奇怪,妳呢?」
「愛莉,不要亂動!」席爾文因出力而喘息。「妳是怎麼回事?」
「那是因為他想保護妳,」席爾文說,「那也是最正確的做法。」
「發誓,」她說,拉高嗓門蓋hetubook.com.com過雨聲。「發誓你不會說出去。」
「不是,席爾文,」她說得很激動,兩人都嚇了一跳。「拜託你不要跟依莎貝兒說克里斯多福寫信給我。」
「你敢轉過來就試試看。」她咬著牙說,解開了鉤子。
他聳聳肩,表示不知道。說不定也不在乎。
「不准你跟依莎貝兒說。我不會讓他們綁架我哥哥,為了他們的神經病戰爭利用他當籌碼。」恐慌逐漸累積,讓她難以呼吸。「我會自己跑去,席爾文,我發誓。我會警告他。我會跟他一起走,」她狂亂地威脅著。「誰也不能綁架他。」
「愛莉,不要!」她的反應顯然出乎席爾文的意料,所以他急急忙忙開口。「不要——妳可能會受傷。」
「好了。」
「你不能……」冷不防間,她的肺好像壓縮了,空氣似乎消失。很難開口說話,房間也上下搖擺,令人煩惡欲嘔。「……說出去。」
「我自己能保護自己。」她說。
他沒有脫暗藍色四角內褲,只把長褲直接套上,而她觀察到他的大腿就像運動員一樣長而有力。
轉過去,愛莉,她告訴自己。卻一動不動。
「要是我們從大門進去,大家一定會問一些妳不想回答的問題,」他說,「這裡有另一條路進去。」
寒冷與跑步的動作似乎讓她的肺又恢復了正常,她能感覺到胸口的張力鬆驰了,可是她腳下不停。她的濕頭髮黏著頭皮和臉。雨水令視線模糊。泥巴濺上了她的腳踝,噴上她的膝蓋。
「謝謝,」他只淡淡地說,「妳也很漂亮。」
她立刻就知道這是哪裡,心臟漏跳了三https://m.hetubook.com.com拍。
「這是以前僕人走的樓梯,」他跟她說明。「還有很多,火災那晚我們走的也是。」
「放開我!」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尖叫。
不是嗎?
他竟然咯咯笑。「快點,不然我就要看了,」他威脅道,「我也想換衣服。」
過了一秒,她濕透了的上衣才啪一聲落在地上。她想穿著胸罩,可是連胸罩也濕透了。
我不能到他的寢室——卡特知道會宰了我。不妙,不妙,太不妙了。我得趕快離開。
「我發誓。」他的眼睛動也不動。「好了。」他伸出了手。「拜託回屋裡去。」
她一抬頭,只見席爾文遞出一條毛巾,而她只是茫然瞪著看。
他看著她的臉好半天,隨即嘆了口氣。「我覺得這實在是個壞主意,」他說,「不過我不會讓妳一個人去。」
愛莉相信他。
但他眼中的警告只是讓她更堅決。「如果我告訴依莎貝兒,會怎麼樣?」她問他。
「我不能……」她拚命要呼吸,心臟跳得太猛烈,耳鳴害她聽不到席爾文說的話。然後她一躍而起,奪門而出,頭也不回,跑下樓去後門(三十七步),衝進了冷雨中。
兩人爬了幾層,終於出現在溫暖的走廊裡。席爾文帶著她經過了兩扇關閉的門,打開了第三道門。是一間寬敞整潔的寢室。
「你很好看。」愛莉聽見自己這麼說,彷彿隔了一百哩之遠。
她把濕胸罩丟在濕襯衫上,套上了一件他的T恤,下襬蓋住了她的大腿。她再套上一件毛衣,再穿上一條腰部有繫繩的睡褲。
「我像瘋婆子。」愛莉坐在他床上,微微好奇接下來她又會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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