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他說。「想當初，這種魔鏡一般的物種——」他朝著Mac Plus點點頭「——就已經讓我很佩服了。」

「噢，原因很多。有些好、有些壞。跟我們的資金有點關係……而且我一直滿懶的。早年，我讀書讀得比較多，還會去找新書來。可是現在看來，我安逸慣了，只找自己最愛的。」唔，既然你都主動提起了……「也許你可以考慮進一些更熱門的書，」我斗膽說道，「獨立書店是有市場的，但有很多人根本不曉得有這個地方，可是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又沒多少書可以選擇。我的意思是，我有些朋友過來看過……我們就是沒有他們想買的書。」

「普蘭伯看起來不錯啊，」我說，「滿神祕的。」

「不是每個人啦。還有滿多人會，你知道的——還是有人喜歡書本的味道啦。」

「為什麼沒有？」

我的挑戰是：從書店裡偷拿一本書出來。如果我成功了，就可能學到什麼有趣的東西，無論是關於這家店或是這家店存在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也許我可以打動凱特的心。

「沒有陰影。」他表示同意。「在那個地方當然是不可能的。它基本上是間二十四小時陰影書店。」

和_圖_書「OK，所以你只需要照片囉？」

「對啊。陰影跟書本的氣味，我們兩者兼備。」

「以前是誰的名字？」

「我想，幸好，」普蘭伯嘆口氣，把它遞還給我，「我們的書本還不需要電池。可是我也不是呆子。實體書的優勢少之又少。所以我想，我們有個這麼慷慨大方的金主——」他說到這裡對我眨眨眼——「還真是好事一樁。」

我不能隨手就拿走工作日誌，因為普蘭伯跟奧利佛也要用。這本工作日誌是書店的一部分。要是我把它拿回家，就得有個好理由，而我不太想得出什麼好理由。嘿，普蘭伯。我想用水彩把我對廷多爾的速寫畫出來？最好可以這樣啦。

「電池本來應該可以持續幾個月。可是我的不行。」

不可思議。愛攀岩、會煮義式燉飯的公關專才艾許莉．亞當斯竟然也幫著建設大都會。搞不好她沒有那麼像機器芭比。

「劃分得這麼清楚，真讓人佩服。」

「阿爾-阿斯馬立。他是我的啟蒙老師，擔任我的雇主很多年。穆罕墨德．阿爾-阿斯馬立。我一直覺得在玻璃上放他的名字比較好看。現在還是這麼覺得。」

「沒有陰影？」

他一聽便綻和_圖_書放笑容。「當初我改掉店名的時候，還以為我也會改變這個店。可是根本沒有多大改變。」

「說的也是。也許有些影子也沒關係啦。」

「它的文字排版很美，」普蘭伯說，將眼鏡往上推，湊近瞅著Kindle的螢幕，「我知道那種字型。」

我打開Kindle的功能設定，替他把字體放大了些。

他搓搓下巴，雙眼出神。「也許吧，」他終於開口，「也許時候到了，該要喚起我三十一年前有過的精力了。我會好好考慮的，小伙子。」

「天南地北無所不聊，傑能。還有，你知道嗎——」他往下指指淡色的大理石紋堡壘——「這個盒子是她找來的，是她從辦公室的垃圾裡挑出來的。」

所以訂好計畫了。「說起暗黑勾當，」我說，「你跟艾許莉進行得怎樣？」

「小伙子，今天就是當初，」他終於開口，「我接下這間書店的日子，三十一年前。」

「很棒的古典字型。是Gerritszoon。」他說到這裡頓住。「書店前側用的就是這個。這個機器會很快耗光電力嗎？」他稍微搖了一下Kindle。

「直到過了十一年，」他補充，「我才把書店前側和-圖-書的名字改了。」

「嗯，」我說，「是預設的。」我也喜歡。

「那樣我可能會洩露形跡。」

「可是你沒辦法拷貝每一頁吧，可以嗎？」

「我們的室友什麼不會，最會劃清界線了。」

「只是外側啦。就書皮跟書背。」

我並未放棄把老工作日誌偷渡到Google的想法。回到公寓的時候，在大都會的陰影之中，我攤開四肢倒在沙發上，才早上七點就啜起鐵錨牌蒸汽啤酒。我把事情跟馬特說了。有一棟外側是淺色大理石紋、形狀方正有如堡壘的建築物，他正忙著在上頭戳出小小的彈孔。他馬上擬定一個計畫。我指望的正是這個。

三十一年。普蘭伯坐在這個辦公桌前的時間，超過我人生在世的歲月。我這才領悟到，我對這個地方來說有多年輕——是個轉眼即逝的附加品。

「你們算有進展了。」我舉起啤酒瓶說。

呃噢。這覺就像校長問我背包裡是不是有大麻，只不過是用友善的口氣說，彷彿想要分一杯羹。好巧不巧，我的確帶著我的Kindle。我把它從側背包裡拉出來。有點飽經風霜了，背面有好幾道粗粗的刮痕，螢幕底部附近還有零星的原子筆痕。

「她會……我是說……hetubook.com.com你們都聊些什麼啊？」

「我可以帶燈過去。」

「所以重點在表面。大家都希望東西是真的。如果你給他們一個藉口，他們就會相信。」這番話來自視覺效果魔法師，還滿有說服力的。

還有另一種可能。我可以拿別本日誌，比較舊的一本——不是第九而是第八冊，甚至是第二或第一冊。感覺很冒險。有些日誌比普蘭伯的年紀還大，我很怕一碰就會四分五裂。所以最近退休的那本日誌第八冊，可能是最安全也是最堅固的……不過，也是最容易到手的。每次把目前這本日誌滑進書架上的時候，就會看到第八冊。我很確定普蘭伯一定會注意到它不見了。那麼，也許拿第七或第六冊好了……

馬特吸吸鼻子。「我要用傳統的方式來追她。」他說。「還有，她不准我在家裡談這件事。可是她星期五要跟我吃晚飯。」

普蘭伯把它舉高，蹙起眉心。我往上伸手，掐一下角落，它就活了過來。他猛地吸口氣，亮藍眼眸裡映出Kindle那個淡灰長方形。

馬特點點頭。「是有進展沒錯。」

「是好的照片。」馬特點點頭。「很多照片。每個角度。明亮、平均的光線。你知道我說明亮、平均的光線是什麼意m.hetubook.com.com思嗎？」

我把Kindle塞回背包裡。我沒有得到安慰的感覺。「老實說，普蘭伯先生，如果我們多弄點暢銷的書過來，大家都會很愛這家書店。也會……」我越說越小聲，然後決定講實話，「也會比較好玩。」

「味道！」普蘭伯重複，「當大家開始說起味道的時候，你就知道完蛋了。」他說著便浮現笑容，接著想起某件事，於是瞇起了雙眼。「我想你應該……沒有Kindle吧？」

「我可以做出完美的複製品，」他說，「沒問題的，傑能。只要把參考影像帶來給我就可以。」

「我不知道你這個年紀的人還會看書，」普蘭伯挑起眉毛說，「我有種印象，就是他們都在手機上讀書。」

「普蘭伯打開完美複製品的時候會怎樣？」

「他不會啦。你說過這本書是從檔案庫拿來的，對吧？」

當我正蹲在櫃檯後面，用一根手指戳著日誌書背，想要測試它們的結構完整性時，店門上方的鈴鐺刺耳地叮叮響起。我彈直身子——是普蘭伯。

「是沒錯——」

他把脖子上的灰色薄圍巾解開來，在書店前側古怪地繞了繞，用指節擂著櫃檯，視線越過矮櫃，之後順著後側書區往上遊走。他發出一聲靜靜的嘆息。有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