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幕
第四場 大廳

我、刑警們還有客人們都不禁忘我地嘆息。如果這時英子也在的話,對於向來引以為傲的父親,她會如何讚美呢?
「我也是。」牛越說:「現在我還是只知道這首曲子。」
「但是,身為父親的他即使明白,也無法跟警察解釋女兒會遭到什麼樣的方法殺害,只能獨自一人想辦法阻止——因為他自己就是兇手嘛。這個時候,如他所願,屋外颳起了暴風雪。喔……已經停了呢!」
「是啊,還好沒有叫所有人做筆跡鑑定。」
「如果沒有這些阻礙的話,沒被刺中心臟的他,或許還可以拖著重傷的身軀,跑到大廳去。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礙事的桌子推開,自己則倒在沙發前。但那時他早已完全虛脫。所以從現場的情形看來,剛好與上田命案時的情形相互呼應,其實這並非濱本先生當初的意圖,『兇手闖入屋內的痕跡』其實是湊巧發生的。」
幸三郎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我趕緊偷瞄了一眼相倉久美的表情。她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等……等一下!」瞬間,我覺得有些東西無法理解,不禁叫道:「即使讓有冰柱的刀子在樓梯滑行,但是……碰到走廊應該就會停下來不是嗎?」
「那你是怎麼進去的?」牛越說。
「那是什麼?」我問。
「那我就逐一來說明。我現在開始說的東西,如果有錯的地方,請指正我。」
「而且,只能下在他走過的地方?這怎麼可能!」
「這個時候,菊岡的公司也逐漸步入正軌。我盡量以非常自然的方式與他接觸,他可能也以為我是他的救星吧!
「那麼接下來……」
御手洗將面具遞給幸三郎。
「然而,現實還是很奇妙的,出乎我意料的幸蓮事和倒楣事都發生了。」
客人們分別在餐桌旁坐下,從現場的氣氛,大家可以感受出這個事件好像終於要落幕了。
「我只將頭抱回來是因為,我擔心那顆頭放在雪地上一個晚上不知會不會損壞。我想要先將頭放回三號房,反正等一下我自己也會躲在那裡,心想如果兩次進出三號房可能會被人發現,所以就帶著這顆頭從吊橋那裡爬著梯子返回屋頂。因為我事先並沒有將吊橋完全鎖好,留了一道縫隙,所以只要側身就可以勉強出去。
「是啊!在牆壁上那麼多的天狗面具裡,有一排的鼻子就是排在樓梯的延長線上,但是這太顯眼了,所以就在牆上排了一整面的天狗面具,使得那一列不會那麼明顯。這是障眼法,居然能想到這個方法!原來如此!」
「沒錯,就只是為了這個,這間屋子才設計成斜的。如果屋子是斜的,樓梯當然就是斜的,這個長長的樓梯滑坡就變成了一個V字形的滑坡。因為屋子是朝南方傾斜的,所以刀子一定會滑落到樓梯南方的盡頭。」
「那兩根木棒呢?豎立在雪地上的。」
客人們仍然坐著不動,過了一會兒,才三三兩兩地站起身,對幸三郎深深一鞠躬後各自回房,為結束這特別的冬季假期做準備。
「人還是不能做壞事。我的妻子雖然還不到應該離開人世的年紀,卻因病而死,至今原因仍然不明。我感受到野間從另一個世界發出的意念,彷彿是在催促著我。
「但戰爭下的不幸情況是,那個長官叫他去逮捕那個女的,理由是她有間諜的嫌疑。野間問他理由,拚命求他,但是那個長官說『美女就一定是間諜』,真是歪理。聽說他對那個女人施以極不人道的虐待,然後將那女的逮捕拘留。
御手洗這種完全不帶一點感情、公事公辦的說話態度,讓我覺得有一點殘酷,心裡很難過。在這種場合裡,這是他一貫的態度。但他不會像警察那樣,知道誰是兇手後,就擺出睥睨的態度。他對於濱本幸三郎這樣可敬的對手,還是不忘表示敬意。
「因為課本上有。」大熊在一旁說。
「不,也不只如此,這整起事件的動機都令我傷透了腦筋,尤其是濱本先生應該沒有理由殺死上田。
「是的,面具擺放的位置也很傷腦筋,還會因為冰柱滑行速度的不同而造成完全不同的結果……其他還有很多問題,這感覺我像在誇耀什麼似的,所以我還真是不太想說明呢!」
「你說得或許沒錯,但野間不是死在醫院裡,而是裹著拘留所的薄毛毯死去的。一想到這裡,至死我都無法一個人安心的睡在那張高級的床上。」
「邏輯,這可是不容置疑的!」御手洗說。
「啊,是嗎?這樣不太好嗎?」
「你是說,刀子一定會經過那個空隙嗎?樓梯那麼寬,怎麼知道刀子會滑過哪裡?也有可能會滑過正中央啊!怎麼會剛好滑過樓梯的邊緣……啊!對了!」
「不……沒關係。這種自私的話我說不出口,那些人也經歷了極端的恐懼,他們有權利聽,不過,如果你們能答應我唯一的一個自私要求的話。」幸三郎支支吾吾地說:「我女兒……」
「還有,為什麼會在人死了三十分鐘後才聽到叫聲,請說明一下。」
「沒錯。絕對不能錯過暴風雪的夜晚,因為下一場暴風雪不知何時才會到來!但是,耳朵貼近柱子,應該還是能聽到兇器滑過樓梯的聲音,所以說……」
「我去叫他過來。」他邊說邊站起身,往十四號房走去。
「但是,我怎麼一點都沒發現。那你是何時拿到做好的葛雷姆面具的?」
「那是指?」大熊和牛越不禁異口同聲問道。
「原來如此啊!」牛越說。
「那種事情……這樣要從哪一件開始說呢?每件事和大家都有關。石岡,那兩根木棒你應該暸解吧?為了消除雪地上自己的足跡,倒退著蹲著走,一邊走一邊用手擦掉也可以,但是因為要在同一條路上來回走,而且這樣做擦得也不夠乾淨。你應該明白了吧!那要怎麼做呢?很簡單,只要再讓雪下一次就可以了,而且只下在走過的地方。」
「因為那個時間點我應該早已回到塔上的房間才對,所以我必須等明早起床後要前來主屋時,才能再發出很吵的聲音將橋放下來。等到早上七點左右,大家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我再趕去吊橋那裡故意讓橋起落,假裝我起床了的樣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能認識你真是我的榮幸,我輸得心服口服。如果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這樣一來,我也不會覺得那麼無聊了,真是可惜。」
「只不過,上田在尚未完全斷氣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往上吊,所以就想要留下『死亡訊息』。他雙手舉成的V字形,在旗語中就是代表『ハ』(Ha)。他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學會的。打旗語的人幾乎都得用兩個動作才能打出一個字,只有『ハ』(Ha)這個字可以用一個動作完成。
但是在我看來,他女兒承受的壓力可比濱本先生大多了。
「我聽人說,菊岡自己開了公司,但是我並沒有想要與他接觸。不久之後,我的公司經營得越來越好,在海外的投資也接二連三地成功,野間和我之間的事情,就像是年輕時代的一場惡夢一樣。我身穿華服坐在董事長室已經十年了,但不可思議的是,我走的路、坐的椅子都和以前沒有錢的時候截然不同,簡直就像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我再也不要和貧窮打交道了。我誤以為我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打拚,才得到今天的地位。然而,如果平本沒有死,那麼村田發動機可能還是間鄉下小工廠,而我應該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員工。讓我覺悟這一切的,就是我妻子的死。
「原來如此,冰柱從天狗房間的鼻子上,衝到第二層樓梯這裡時,就不用設計得那麼精細了。」我也說。
「也就是說,經過了好幾次實驗後,才將通風口開在適當的位置上,不用施加任何外力將冰柱放在吊橋樓梯的最上方是吧?」
「是什麼事情?」牛越正經八百地插口問。
「那麼,如果我跟你說明我的計畫,你會爽快地協助我囉?」御手洗只要一開口,話裡就帶滿了刺。
「是嗎?那殺死上田後爬上屋頂讓雪落下來嗎……」
「是的,關於這一點我覺得很幸運。倒楣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來了你這一號人物。」濱本幸三郎說,但他似乎一點悔意也沒有。
「你明白那個嗎?你應該有從戶飼他們那裡聽說吧?我出給他們的花壇謎語。」
「是嗎!現在我知道了,讓英子服下安眠藥,還有在她床上點火的人就是你對吧?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你不是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嗎?我真搞不懂。」
「原來如此,不合理的密室殺人,果然還是不可能的……」我說。
「是讓雪降下來。」
「牛越先生應該已經從那傢伙那裡瞭解了部www.hetubook.com.com分案情了吧?」尾崎壓低聲音說。
「不,願聞其詳。」牛越說。
「蛇爬行的聲音!」
「原來如此!所以才要綁線!真是太佩服了!但是……」
「太厲害了!」幸三郎又說了一次。
「我早就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御手洗起身說道:「當我聽到相倉小姐從房間的窗戶看到葛雷姆的臉時,我馬上就覺得不對勁。這一定是常使用吊橋的人搞的鬼。因為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應該很難想到要將屬於濱本先生管轄的吊橋之門,稍微打開這樣的計畫吧!
「我有非殺菊岡不可的理由,否則的話,就太不近情理了。前一陣子,我看到康平夫婦從女兒的葬禮回來時的樣子,就覺得非常奇怪。於是在我不停的追問之下,他們便告訴我已經委託了上田要去殺害菊岡。
「如果你覺得這是你對我的仁慈,我可不領情喔,這樣只會讓我感到遺憾而已。」
「嗯,中村先生的眼光可是很獨到的。」牛越低聲自言自語,只有我聽見。
「於是他想到了腳。所謂的旗語,顧名思義就是用手中的旗子來打訊號,所以雙腳通常是不做任何動作的;於是他就想用腳來做出『マ』(Ma)的動作,也就是用腳來表現出那個字形。然後那一『.』,他就在旁邊的地上用血畫出來,所以才會有那用血畫的圓點以及那奇怪的『跳舞屍體』。我後來有去圖書室查證過他旗語的動作。接下來,是殺死菊岡榮吉的方法……」
於是,幸三郎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那麼,不知道刑警先生們是否有力氣散步到那座小丘上?」
「所以,刀子一定會通過走廊和牆壁之間的那個十公分空隙……(圖9)。沒想到為了殺一個人,竟特地建造了一棟房子,還是座傾斜的……但是御手洗先生,這樣一來,冰柱就飛進了十四號房的通風口吧?但是……」牛越低吟地說。
「也就是說,殺人時需要在屋外有著很大的聲音。因為冰柱滑過樓梯時,多少還是會發出聲響。」
「等我把雪落下去之後,心想大功告成了。不巧的是,就在這時英子起來了,還將吊橋緊緊關上。這扇門從外面是打不開的,如果我硬要撬開的話,可能會發出聲音吵醒人,要是我被發現的話,一定會遭到懷疑。我已經殺死了上田,在我還沒殺死菊岡之前,絕對不能被捕。
「在哪裡滑?」包含我在內所有的人,都異口同聲地問道。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正在忍受著某種痛苦。他的表情看在任何人的眼裡就像是良心的苛責。
「我不吃不喝躲在十號房或是在屋外等,要不然就是躲在二號房的置物櫃裡,真的快要變成屍體了呢!」他很興奮地說。
「在我看來,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聽說就是菊岡一時口快污辱了上田的母親。上田住在大阪的母親,因為房子用地的問題和隔壁人家發生爭執。那個鄰居家發生火災,因此燒掉了圍牆,兩家的界線就變得模糊不清,於是上田的母親就讓附近的車輛進來停車並收取停車費,結果竟然還告上了法院。他的母親也很堅持,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所以聽說非得花錢解決不可。菊岡好像就說了上田的母親是頑固的老太婆之類的話,而且,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也不打算伸出援手,因此上田便懷恨在心。但應該還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不,我這樣說有點奇怪……」
「還有女人啜泣的聲音!」
「對了,但是那個長長的滑坡,中間會經過三號房那間天狗的房間不是嗎?那裡沒有平台可以支撐刀子的滑行啊!」
圖9
「我心想,殺了上田之後我有可能會碰到人,事實上真的派上用場了,我為了隱藏濺到我身上的血跡,穿上了夾克。我是打算先脫掉夾克後再殺他,然後再披在整件都是血的毛衣上。但是,這件夾克還有另一個意義,我來到他的房間……」
我發現了牛越想要問的問題。
「但不是用刀子嗎?是刀子才對啊,殺死菊岡的兇器!」大熊叫道。
「冰柱!」刑警齊聲大叫。
「如果是我,一定馬上敲女兒的窗戶,拜託她讓我進去。」
「但是,一定要走在可以被雪掩蓋的地方,也就是沿著屋頂樑線的一直線,不可以走出這條線外。因此,最好能事先在地上畫好線,然後沿著那條線往返,但是無法刻意去做這麼麻煩的事吧,而且只要一下雪,那條線就會不見了,這就是理由,明白嗎?」
「嵌著刀子的冰柱。」御手洗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了出來,「先用線將刀子吊在屋簷下,就可以結成前端是刀子的冰柱對吧?」
「你一個人居然能殺死從自衛隊退下來、如此強壯的男人。」大熊說。
「然後,她發現窗戶下什麼東西也沒有的話,接下來會怎麼做呢?我想她一定會去剛才傳來叫聲的相倉小姐的房間吧。英子因為匆匆忙忙,即使將窗戶關上可能也不會鎖回原來的樣子,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就可以攀著繩子進入英子的房間。這時,我先將葛雷姆的頭從屋頂的西邊用力地往下丟。
「然後我將夾克脫下來,自己穿了起來。濺到我深色毛衣上的血跡並不明顯,很慶幸的是我手上沾到的血並不多。
「即使這樣,最後還是發生了一件算是幸運的事,所以也不能說是濱本先生的運氣不好吧!菊岡的個性非常謹慎小心,當他的司機被殺之後,他覺得即使門上有三道鎖,還是無法安心,便移動沙發將門堵住,然後再將桌子疊在上面。因此,當他身負重傷想要趕快逃到走廊去求救時,也因為這層層關卡而不能順利將門打開。
「我當然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所以我使用的方法就是讓他以為他最愛的人,也就是他的女兒,已經受到威脅,還可能死於殺害菊岡的相同手法下。所以,我故意讓他的女兒睡在十四號房裡。
「被關在屋頂上的我,絞盡腦汁想著辦法。屋頂的水塔那裡有一條三公尺左右的短繩,那是以前工人用來爬上水塔時使用的,後來就留在那裡,但長度當然是搆不到地面的。梯子也只能碰吊橋,就算把繩子垂在它的下面,離地面還有一大段距離。但就算能到下面去也沒用,因為我自己事先已將大廳的門從屋內鎖好了,所以如果我沒有回到主屋或是塔上自己的房間,一定會被懷疑的。突然,我看見手上這顆葛雷姆的頭。我便打量著用這個人偶的頭和那條三公尺長的繩子,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回到屋內?……然後,我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牛越說完後,幸三郎默默地點頭。說起來,也就因為慈父之愛這個致命的弱點,他才掉入了好友所設計的陷阱中。
「那個……嗯,我解不開。」
「那是我帶著那個頭去請我的一位藝術家朋友做的。」
「但是,我要在哪裡目擊呢?這又是一個難題。我要潛入隔壁的圖書室附近等待嗎?幸三郎先生在進入三號房之前,應該會先去圖書室檢查吧!即使他和我打照面,也沒有什麼不自然的。因為幸三郎先生只要在那個時間點說他已經想出菊岡命案所使用的詭計就行了。可是這樣一來,他就成了建造這間斜屋的肇事者,所以他的立場將會變得非常可疑!但是他可以堅持這一切都是巧合,在設計的階段完全沒發現這房子有可能會殺人,再怎麼說,他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吧!
「我實在無法理解老闆當時的想法,因此日夜煩惱。現在我自己當了父親,終於能夠體會到,父親這種生物,是打從心裡排斥女兒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的。
「啊,可能吧……還有,我剛才才發現,線上的血跡。殺死上田時是染成紅色的,但是殺死菊岡時並沒有染紅。明明兩條線都有沾到血,我應該早點注意的。」
「這個詭計的優點就是冰柱融化後,屍體上只會留下刀子,看起來就像是被刀子殺死的。而之前因為上田一哉是真的被刀子殺死,所以大家也就容易陷入這種迷思。」
「在十四號房的通風口之前是這樣的,這是因為,冰柱滑到這裡時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是,在天狗房間的通風口之前,為了有所支撐,在牆壁上就有一個造型像飯糰的大型浮雕裝飾突出。」
「所以,你就下定決www•hetubook•com.com心要殺掉上田,反正殺了他的話,就可以做為你千方百計想殺死菊岡的伏筆吧,或許也不失為一個使搜查陷入混亂的方法,所以,你就在那把刀的刀柄上綁了線?」
「沒錯,正如您所言。」幸三郎說。
「不,我怎麼好意思拜託巡查先生做這種事?」
「這個男的是個道道地地、無可救藥的流氓,當時他好像還跟一個奇怪的女人同居。如果他是一個正派的男子,我比誰都希望富美子能和他過著幸福的生活,所以我會像個男人,好好來處理這件事。究竟是和我在一起?還是和一個在社會上有地位、人格卓越的人在一起?還有要考慮她父親以及公司的立場。我並不認為我無法根據這些情況做出客觀又整體的判斷。可是這個叫做平本的男子,根本就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我覺得他完全配不上富美子。但是,我可以感受到老闆的動搖。
「對了,御手洗先生——」幸三郎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說。
「如果只有這樣還好,但是戰局節節失利,到了要撤退的階段,那個長官便下令虐殺所有的俘虜。不僅如此,投降後他還不准部下將他下令虐殺俘虜的事說出去。聽說當時一名替長官執行命令的野間同袍便因此被處死,但那個長官卻還活著,拘留一段時間後就復員回國了。
「所以此刻濱本先生的想法是這樣的。吊橋已經關閉了,兇手不太可能吵鬧又大費周章地將門打開,他認為兇手可能會改從主屋東邊樓梯的最上方,使勁將冰柱丟下來吧!
我看了早川夫婦一眼,千賀子始終低著頭,康平則目不轉睛地看著主人。
「窺看我房內的那個人偶呢?」
「我來說明吧!」幸三郎以沉穩的聲音說。我以為他要說明十三號房的事,便不再說話。
「沒錯。」幸三郎答,御手洗接著往下說。
不知不覺,天已破曉,風也停了。屋外靜悄悄的,大雪也不再紛飛。從大廳的窗戶望出去,湛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片雲彩。
「這樣的故事或許不少,但我想這應該算是很悽慘了吧。我怒不可遏,甚至想要替他復仇。野間問起了我的近況,所以我也慢慢將自己的事告訴他,和他比較起來,我心想,我的那點煩惱算什麼呢?聊完之後,野間的眼睛閃爍著光芒,接著他說:『你就用我剩下的唯一一顆子彈把那個叫平本的傢伙斃了吧,這樣你就可以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了。但我也沒多久可活了,哪天要是我死了,你能代替我去殺了那傢伙嗎?』我的好朋友吐著血大叫。
「即使再怎麼害怕,但多虧了那條綁在手臂上的繩子,才完美地表現出兇手是進入密室後行兇的。不管怎麼說,因為下一間密室是不可能進入的,所以這個伏筆埋設的方法起了很大的作用。
「濱本先生不知道是誰想殺他的女兒,所以無法直接交涉,他只知道這傢伙瞭解殺死菊岡的方法,而且想要用相同的方法復仇,他可能認為是菊岡的手下吧!
「原來如此!還真是聰明啊!」牛越很佩服地說。
「我將自己那件有點高級的夾克拿給他,跟他說這件夾克對我來說有點大,如果你可以穿的話,就送給你,你穿穿看吧!他穿上夾克,將前面的釦子全都扣好以後,果然如我所預期的有點小,於是我一邊對他說真的太小了,一邊將刀子藏在毛衣的右邊袖口。我用雙手替他將釦子解開,抓住他的衣領下方往左右拉扯,想要幫他脫下來。他也很聽話地任我擺佈。我將衣領褪到他的兩肩時,突然用力往下扯,因為夾克太小,所以就卡在他的雙臂脫不下來,即使這個時候,他仍然不明白我的意圖。我將刀子從毛衣的袖口取出來,用力地往他的左胸刺。他應該感覺到有刀子刺穿了他的身體吧!我至今仍忘不了他當時訝異的表情。
「金井先生,」幸三郎說:「今晚我感受到大家……非常的,該怎麼說呢……?我感受到各位不可思議的體貼,這是我坐在董事長辦公室裡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不,水的問題裡,還包含了很多棘手的因素。首先是水會殘留在樓梯上,然後當冰柱滑入十四號房時,量可能不多,但還是會殘留在地下室的走廊,以及通風口下方的牆壁上,而且也不能保證說絕對不會被發現。只不過走廊十分幽暗,而且屋內還有暖氣,經過一個晚上,只要在早上之前沒被發現的話,應該就會蒸發掉了吧!畢竟量非常的少。」
「當然,使用這個詭計殺了上田一哉後,就不一定需要繼續下雪。這就是為了雪停時的精心設計,很管用呢!」
刑警們異口同聲地叫道。
「沒錯,就是殺死菊岡。牛越先生,你現在就這麼驚訝,那你聽到接下來的說明後可能要嚇破膽了。那才是真正完美的計畫,令人佩服的構思。」御手洗說。
「我說重點好了,野間此時會出現在東京,好像是在找一個男子。那個男的比他年輕,但是在部隊裡是他的長官,聽說是一個很殘酷的人,在外地極盡所能地虐待他,即使到今天,他仍無法忘記。這種事在當時是很常見的,但是他的情形卻不太一樣,他是要為戰友和自己的愛人報仇。聽說那個長官在戰爭時,對部下動用私刑是家常便飯的事,因此他有些戰友幾乎變成了殘廢。
「為什麼我想要殺死菊岡榮吉這個和我沒有什麼交情的人呢?各位一定非常疑惑吧。這也難怪。我和菊岡先生並非從小就認識,年輕時也沒有什麼往來。我個人是對他也沒有什麼怨恨。但是我並不後悔,我有著非殺他不可的理由。我只後悔殺了上田,因為根本沒有殺他的必要,那不過是出於我的自私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必須叫另一個有權利聽的人過來。」御手洗說。
「例如,醫生會對胃癌的病人說他得的是胃潰瘍。但誰會責怪醫生?就算病人死了也會以為是胃潰瘍惡化而死,然後慶幸自己沒有得到恐怖的癌症,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非常幸運。
「殺死菊岡……但是那個時候,我一直都和這個人在一起,死者的死亡時間我們也一直在一起,還喝著路易十三。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牛越說。
「不僅如此,為了排除之後的一切紛爭,而且讓事態單純明快,就必須讓他親自承認『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就這樣,我才會坐在這個特等席上,沒有比這個更理想的藏身之處了。」
「這是從天國歸來的日下。」御手洗很興奮地介紹。「那麼,去京都的人就是他囉?」想到這裡,我不禁大叫。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將床腳固定在地板上,而且床又那麼狹窄……」尾崎刑警從進了天狗的房間到現在之後,首次開口。
「也就是說,從樓梯到滑入通風口之前的這一段,是沒有支撐物的嗎?」大熊警部補說。
「他是最適合飾演屍體的人選呢!因為他是醫學院的學生,不使用番茄醬的假血也可以,而且也很瞭解心臟填塞的出血量。」
「因為天狗的面具可以用來掛帽子。看到天狗的鼻子,沒有想要拿來利用的,可能就只有日本人了吧!」
「那你就乖乖聽他的?」
「那是為了固定心臟的位置。然後,薄薄的電毯也是為了讓刀子可以從上面刺穿而準備的。如果是太厚的棉被,刀子就很難穿過,但如果是電毯的話,刀子就有可能刺穿。
「那還用說嘛,當然是用滑的。」
「野間是個想不開的人,心思非常細腻。他不斷思索著如何向那個長官復仇,因此搞壞了身體,甚至還會吐血,我看他已經來日無多了。野間說,他一點也不怕死,但如果就這樣死掉的話,他心有不甘,因為前幾天,他終於找到了那個長官。野間隨身帶著一把南部式手槍,但是裡面只有一顆子彈,他說已經弄不到子彈了。不過,聽說他拿著那把槍出現在那個長官面前時,長官一動也不動。
「這個殺人機制的設計,是目標對象仰躺在十四號房床上睡覺時,刀子會正中心臟部位,但沒想到他居然有趴睡的癖好,所以刀子才刺中他的右背部。
「啊!」
這樣大叫的人不只我一個。
「如果英子按照我計畫進入一號房的話,我從二號房中確認後,趕緊將吊橋放下來,就可以假裝是從塔上房間聽見剛才的尖叫聲才趕m.hetubook.com•com過來的樣子。
「仔細想想……」濱本幸三郎開口說。手上還是拿著那支煙斗,餐桌上有牛越、大熊、尾崎還有御手洗和我。
「總之,因為他是設計這間屋子的人,所以他比我更瞭解屋內哪裡可以藏身,在這方面我是比不過他的。假設在幸三郎先生上樓後不久我也跟著上樓,在他將拆下來的面具拿在手上時我才出現的話,對他並不能構成威脅。因為他可以對我說:『你不用這麼緊張吧,我因為睡不著過來一看,發現屋子變得這麼亂,面具掉在地上。』這時聰明如他,肯定會利用從床上被叫醒的警察,或許會立刻改變作戰計畫也說不定。因為面具已經全拆下來,所以就只剩下西邊的樓梯了。刑警們出來,反而助他一臂之力也不一定。所以,我一定要目擊他正從牆上拆下面具的過程。
「如果我能完全目擊幸三郎從牆壁拆下天狗面具的過程,那他就幾乎無法抵賴了。假設是其他人睡到一半時想出了菊岡命案的詭計,但是因為討厭警察而一人獨自行動,也並非完全不可能。但就幸三郎的立場而言,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自己的女兒,所以如果他不和警察商量的話,就表示他心中有鬼。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就是兇手。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理由。
「對。」
「我還是不懂,那為什麼要豎立木棒呢?」
看來菊岡生前得罪了不少人,四處樹敵。
「有啊!」
「殺完人後,我可能還沒有完全回復正常吧!等我回過神時,發現明明都已經把人殺死了,但我還是拚命地將上田的右手綁在床腳上。」
「但接下來的預測就很困難了,要百分之百正確地判斷幸三郎接下來的行動,實在有點困難。是要去東邊樓梯嗎?這樣一來可能會和兇手碰個正著,幸三郎會選擇去那裡嗎?還是會在西邊的樓梯,阻擋兇器滑下去呢?這實在很難預料。可以想到的行動模式有好幾種。也可能在西邊樓梯堆放磚塊,然後再去東邊樓梯。但實際上他應該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將三號房的天狗面具從牆壁上拆下來。」
「這種細節一點也不重要吧!倒是現在能不能請你說明一下,發生日下命案的那間十三號房密室呢?」大熊說。我也沒有異議。
「當時要是我能想起這首曲子的曲名就好了。」牛越似乎有些後悔地說。我想如果他從這些事情發現了真相,結局也一定會變得非常無趣吧!
「但是那個面具,就是葛雷姆的面具,是怎麼做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是從哪裡、又是如何到手的?」
「嗯……做得非常好,就連細部的刮傷都做得一模一樣,真是一流的技術。北海道有這麼厲害的人嗎?」
「野間在我面前潸然淚下。他說比起自己、同袍和心愛的女人所承受的痛苦,他實在無法當場一槍讓他死得痛快。
「原來是這樣!」
「野間在戰地和當地的一個姑娘談戀愛,聽說是個大美人,他本來是想,如果戰爭結束而自己還活著的話,就和那個女的一起留在當地。
「但是為什麼一定要用冰柱?為什麼刀子的後端一定要有冰柱?」牛越問。這也是我想要問的問題。
「這就是這個案子最麻煩的一點。」
「你是叫警察去的嗎?」我問。
「但是,我看到菊岡被殺立刻就明白了,也就是說,你真正想殺的人只有菊岡。這是原本的計畫,所以你花了錢和時間,建造出這棟奇特的房子。你一心一意想要殺死菊岡。可是,上田也對菊岡懷有殺意。你如此用心計畫,如果菊岡被上田莫名其妙地搶先殺害,這一切的準備就白費了。是這樣沒錯吧?」
「這樣的夜晚真的很適合我做如此瘋狂的告白,因為那個我最不希望她聽到的人,也吃了安眠藥睡著了。」
「不,敲門後,只要報上名他就會輕易讓我進入。當然囉,如果是康平去找他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因為他沒有理由會認為我想要殺他或是菊岡,康平應該是跟他說將請託撤銷是他自己的意思。」
「你解開了嗎?」
「這個根本不用說明吧!」御手洗不耐煩似的阻止我。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不管這麼多了。」
「是〈別離曲〉。」
「那是當然的。」
「但是,如果英子只是站在一號房門那裡說話,我就只能躲進英子的房間內,一直待到天亮。就算我運氣好躲進了英子的房內,但如果當我在解開繩子時她回來的話,我就很難找到藉口了吧!而且,窗戶也有可能是關著的,或是我從窗戶爬進來時正好被金井先生看見,這都只能碰運氣了。但是我非常瞭解英子的個性,所以我研判成功的可能性很高。然後我就試著去做,果真進行得非常順利。」
「吃麵包和火腿的也是他。」御手洗開心地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話是沒錯,但是你完全不會演戲。即使胸前插著一把刀子叫你睡覺,也會有人『啵』的一聲把刀子拔|出|來,再把你叫醒。而且我認為,如果死者是曾經來過這裡的客人,那麼就會給濱本先生造成更大的壓力。」
這樣說完後,御手洗瞄了尾崎一眼。
「我一走進他的房間,將夾克脫掉後,就看到了上田。我也曾經想過,如果可以,就直接用刀子刺殺他。但是看來似乎沒有辦法,因為他太高大了,我尤其怕他的右手。果然,要殺一個人時,頭腦就會變得很奇怪,我一邊緊握著口袋裡的刀子,一邊想著,只要將他的右手綁在床上,就可以輕鬆下手了。我心想還是按照原先的計畫去做吧。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是不是可以開始講我最想知道的部分了。」
「當然是從屋頂降下來,只要讓屋頂上的雪落下就可以了不是嗎?很湊巧的,剛好那天下的是粉雪,如果要讓一般屋頂上的雪落下,只要風不吹就會剛好落在屋簷下方,但因為這間屋子是斜的,直直落下來後,就會落在距離屋簷下兩公尺左右的地方。」
「是三十一日晚上出發的。朋友說,不管再怎麼趕,也要到三日早上才能完成,我事先打電話去確認過。所以,破案就必須等到三日晚上了。」
「密室的佈置就像那個學生之前說的,是用那顆鉛球嗎?」牛越問。
「你說得沒錯。曾有幾次我認真想過要改用乾冰。但是這樣一來,警察可能會從我購買的地方查出一些蛛絲馬跡,所以就放棄了。因此我就必須冒險在菊岡的屍體上灑水。
「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叫做平本的男子,這個男的是過去某個政治家的次男。老闆的女兒叫做富美子,富美子和他是同學,好像從以前開始,他就對富美子有意思。
「但是濱本先生,」御手洗說:「我還有一個問題怎麼樣也想不通,那就是殺人動機。只有這個我怎麼都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只是基於好玩而殺人,你沒有理由要殺死那個和你並沒有深厚交情的菊岡榮吉。能不能請你親自說明一下呢?」
「會長的朋友也一樣,他相信你會代替他去殺了那個該死的人,所以走得很安詳。這和胃癌的患者又有什麼兩樣?濱氏柴油機公司董事長的位子需要會長,所以你才會去坐。沒有人因此蒙受損失。
「如果您不想要這麼多人在場的話,我們幾個人可以移到別的地方去。」御手洗說。
「原來如此。」
「啊!」
「但是,這裡有件麻煩事。如果只打出『ハ』(Ha)這個字,似乎很難讓人瞭解這是指『濱本』(ハマモト/Hamamoto),因為『早川』(ハヤカワ/Hayakawa)的發音開頭也是『ハ』(Ha),所以他想要再做出『マ』(Ma)這個字。可是『マ』(Ma)這個字就需要兩個動作:將右手伸直,左手與其成三、四十度放在下方,接著是那一點的打法,那必須將旗子在頭上交錯,一定要藉由這兩個動作才能打出『マ』這個字,不過那樣的連續動作,是無法只做一次就可以打出來的。
「這個地方結成的冰柱是很巨大的,有一公尺以上。將結好的冰柱前端放進熱水裡,讓刀刃露出來就可以了,然後保存在冰箱裡。」
「但仔細一想,我雖然可以證明許多項罪行,卻無法證明兇手是誰。我可以簡單地用實驗來解說兇手如何行兇,但能夠這樣做的人不見得只有濱本幸三郎一人。」
「這位朋友說下次他想要寫寫看呢!」御手洗拍拍我的肩膀。
「我在電話中花了很長的時間說服中村先生,最後他才勉強答應的。」
「長官復員後就形同裸體般失去了一切,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當時他正拿著一瓶便宜的酒,看到野間之後,m.hetubook.com.com還說:『是你啊!心臟可要瞄準一點!』野間愣住了,長官又開始大放厥詞:『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失去了,也沒有理由珍惜生命,死對我來說反而是種解脫。』
我們邊思考邊點頭認同。
「我來說明吧!」幸三郎說道,因為御手洗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但真沒想到居然連我們警局裡的老頑固也都答應幫忙……」大熊似乎很佩服地說。
「總之,我犧牲自己沒關係,但我不會讓心愛的富美子成為平本的妻子,我要將她從這個深淵中救出,為此我反覆思索著。我發誓,我不是為了要把富美子據為己有才這樣想的,當時我根本沒有那個念頭。
從他的樣子看來,我可以理解為什麼御手洗要分派給他這麼重要的任務了。
「你殺死上田的動機實在讓我想破了頭。」御手洗的語調急躁,看起來好像很焦急似的。
「喔,那個啊。」
當時大熊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即使他看見飛碟在他眼前降落,從裡面走出一個雙頭的外星人,也不至於那麼驚訝吧!但是我也沒資格笑他。包含我在內,餐桌上的所有客人應該都是相同的表情。阿南和日下一起出現在大廳時,客人們因為這一連串不愉快的事件當中,終於出現了唯一令人高興的事而發出了低聲的歡呼。
「真是太厲害了!」他似乎佩服得五體投地。
「啊……對了,頭髮應該是和牛越先生一起去到菊岡房間的濱本先生,在轉動喇叭鎖時掉下來的吧?那根我故意黏在十四號房門的頭髮。」尾崎想起來後說。
「後來,就如各位所知的,我隱居並且蓋了這間詭異的房子。各位可能以為我這不過是個瘋人的狂悖行為,但我卻知道我有一個明確的目的。
大家無言以對。擁有成功,是多麼危險,又多麼短暫——
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氛,也都陸陸續續來到大廳。除了阿南和英子,全員都到齊了。屋外還是狂風大作,大家可能都睡不著吧!我看了一下大廳角落的大鐘,再過十分鐘就是凌晨三點了。
「是啊,這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好呢……」
「但是,融化出來的水也很麻煩吧?」
「老闆有一個獨生女,她上面本來還有一個哥哥,但是因為戰爭過世了。他的女兒和我很談得來,當然因為以前那個年代,我和她之間是不可能發生什麼的。但顯然的,她非常需要我,我覺得她的父親應該也是認同的。我不能說我沒有任何野心,不想和他女兒一起繼承這間工廠,但我的想法是很單純的。我赴戰場時,父母因為遭遇空襲雙亡,所以若是要我做老闆的養子,也是毫無問題的。
「剛才是假設從樓梯的最頂端讓冰柱滑下,但滑坡過了三號房,也就是來到三號房前方的樓梯時,從這裡加把勁讓冰柱滑下去雖然不太容易,但也不是無法辦到的。因為就動機而言,每個人都一樣曖昧不明。冰柱這個兇器在未被使用之前,即使是掛在自己房間的窗外也沒有關係。室外就是個冷凍庫。
「是嗎,原來如此!」
「這已經是將近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濱氏柴油機還叫做村田發動機的時代。我就說重點吧。當時村田發動機只是一間在玄關擺了幾張桌子的辦公室,以及在火災廢墟上搭建起的木板工廠,說起來也不過是家鄉下小工廠而已。我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從學徒升到了領班,老闆也很依賴我。雖然這樣講有點不好意思,但事實上,當時公司已經不能沒有我了。
「為了要讓冰融化,所以那天晚上濱本先生指示要將暖氣調得大一點。很幸運的是,菊岡因為太熱,所以沒蓋電毯睡覺,刀子因此可以直接刺入菊岡的身體;而倒楣的是,他是趴著睡的。
「那麼,那張威脅的紙條也是你寫的?」牛越說。
「當然,因為使用的是冰柱,所以冬天是必要的條件。如果是我的話,即使今天晚上屋外像墓園一樣安靜,我也不介意,我想要試試看,所以早就準備好了。
「做記號啊!用來取代畫線。那兩根木棒連成的線,就在屋頂樑線的正下方,也就是雪會落下來的地方,就是應該走的那條路線。從遠處眺望房子,木棒就豎立在屋頂前端的垂直線與地面的交界處,而且夜晚根本看不清楚足跡,去的時候以西邊的木棒為目標,回去的時候以東邊的木棒為目標,這樣不僅可以將足跡消除,也能走成一直線。而回去時,當然就得將木棒拔去,再丟進壁爐燒毀。
「我總覺得南邊牆壁的距離相當深遠,而且那扇窗戶總是打開個三十公分,說是為了換氣,但根本不需要,你說這不是很奇怪嗎?」
「喔,我想起來了!」牛越突然大叫,「菊岡死的時候是十一點,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塔上喝白蘭地的時候,你放了一首曲子,那是……」
「是啊!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我沒有發現?那個……但是這樣一來,相倉小姐從房間窗戶看到的那個人偶,就是在那之前嗎……?」
「啊?」御手洗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簡單講,住在一號房和二號房的人立刻就可以下手,而且早川千賀子在行兇時間前後也曾經去過塔上那個房間,因此她也有涉案的可能。
「是啊,兇手的名字以及大致的來龍去脈,還有他交代我做的一些事情。」
「我非常苦惱。只要那個平本消失的話,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富美子為妻,.將村田發動機據為己有。不管怎麼想,我都覺得這對老闆和富美子都是最好的辦法。我還年輕,正是為事業打拚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的能力過人,所以我認為老天爺若不賦予我更有意義的工作,就太不合理了。我也有自信可以讓公司更上一層樓,而且我已經有了具體的想法。
「當然是樓梯啊!請回想看看,這間屋子的樓梯分為東西兩個部分,然後再架一個吊橋式的樓梯到塔上的話,從塔上的廚房窗戶到十四號房的通風口,就變成了一個又直又長又陡的滑坡。將這間屋子分成兩邊的奇怪樓梯就是為此設計的。」
「是『冒出來的傑克』。」御手洗說。
「是的。」
「所以才會選擇可以分解的人偶。」
「但是,我也不敢說他一定會這樣做,或許他會不管面具而採用其他方法,這就要賭賭看了。可是離早上還很久,他不知道兇手何時會下手,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不讓人看見就好了。如果放了毫不費力就可以移開的磚塊,濱本先生應該無法放心吧!他也不可能整晚都站在樓梯那裡。
「是什麼?」
「那件毛衣被我藏在衣櫥的最底層,之前因為你們怕對我不好意思,所以並沒有翻到最底下,我因而逃過一劫。但是我想現在再看的話,血跡幾乎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啊!」
「在這之前,十三號房密室殺人案件的說明又該如何呢?還有很多事不瞭解呢。」我說。
「啊?那麼說來……這是怎麼回事?也是足跡的問題……」
「那個,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太害怕腦袋變得有點奇怪……我從來沒有用刀子殺過人,所以也無法預測會變得怎麼樣。我可能是想,如果他半死不活掙扎地逃出去我就慘了,不,這是我後來才這樣想的。」
「我也有想過這個方法,而且幾乎就要這樣做了,但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就算我要英子小姐起來,恐怕也辦不到!因為她服下的可是強效的安眠藥。」御手洗很正經地說。
「所以要逆向操作,只走在能讓雪降下來的地方。」
「應該只有京都才有吧!是我和這位石岡先生共同的朋友,一位住在京都的人偶製作名人。」
「不,那只有頭而已,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是因為……」
「為什麼?走廊盡頭和牆壁之間都留有十公分的空隙。」
「那是因為,接下來殺菊岡時一定要用有線的刀子,不,應該是說刀柄必須綁線,所以為了預留伏筆,才會在殺死上田的刀子上綁線的吧?其實殺上田的刀子並不需要特別綁上線的。但我不懂的是,為什麼要用繩子將上田的右手腕和床綁在一起呢?」
「這還用問嗎?因為無法讓雪降在那附近嘛!雪只能降在屋簷底下。」
(令筆者覺得遺憾的是,唯有這一點似乎對讀者有點不公平?但是對於真相有著獨創見解的人而言,相信沒有太大的影響。)
「不,我瞭解那是兇器,但是要怎麼把……」
「天狗的鼻子啊!」
「嗯,繼續說下去。」大熊說。
「對了!難怪那天晚上你一直叫嘉彥和英子小姐待在撞球檯那裡,如果是和警察在一起,和_圖_書就沒有比這個更具說服力的不在場證明了。」
「我來說說非殺菊岡不可的理由吧。這絕對不是什麼美麗、正當,或是正義感下的產物,這和我年輕時自己犯下的錯誤有關。」
「是嗎?我想對於他的評價是因人而異的吧!」
「就如同他剛才所說的一樣,我從人偶的身上走過,拔掉做記號的木棒後,便快速地返回屋內,同時再將有足跡的地方弄乾淨。但是這時候,我手裡只拿著一顆人偶的頭。我本來打算先將頭放回三號房後,就在三號房或是圖書室裡一直躲到早上。
屋外的風聲減弱了。
「如果是樓梯的話,可以利用樓梯的扶手,將身體懸在外側踩著樓梯的邊緣,不留下足跡,但是從建築物西邊的轉角到樓梯這段路就沒辦法了,所以就把人偶放在地上,從上面走過去。」
「我很緊張,然後我跟他們說剩下的錢我來出,請他們去把委託撤銷。因為我很相信他們,以為康平先生會照我的話去做。但是上田卻不願放棄,他非常固執,有點俠義氣概。他本身也非常厭惡菊岡,因為聽說他和菊岡之間也發生了一些事情。」
「大熊先生,順便……」御手洗大叫,警部補停下腳步,看向我們。
大家聽完後,似乎多少都受到了打擊。
「那要怎麼做?祈雪嗎?」我一說完,御手洗的雙眼瞪得好大。
「我想,如果我太仔細描述我是如何苦惱的話,大家會覺得太無聊吧!總之,平本死了,我得到了我最心愛的女人和掌管村田發動機的位子。那是一個在廢墟中徘徊著斷腕復員兵,每天有許多孩子餓死卻又束手無策的年代。我不辭辛勞地將一個鄉下地方的小工廠,改造成現在的濱氏柴油機公司,光是這個成就我就非常自豪了。但是,即使我穿的外套越來越高級,胸前的暗袋裡還是一直都放著野間給我的那張長官的舊相片,以及寫著住址的便條。不用說,那個長官就是菊岡榮吉。」
金井道男突然說出了很像他會說的話。我看見初江捅了他的側腹,示意要他住口,但是他並沒有理睬,可能他認為現在是輪到他表現的時候吧!
「總之,因為時間很充裕,所以我編了一些藉口把康平先生和女兒趕出去,在家裡做了好幾次實驗。我擔心冰柱會不會在中途裂成兩半,或是經過長距離的滑行後,因為摩擦生熱而融化掉。所以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將冰柱做得又粗又大。但是,如果殘留在十四號房內的冰太多的話,即使暖氣開一整晚也可能無法融化,而且融化出太多的水也很傷腦筋,所以,必須盡量將冰柱做得又細又小,而且在融化之前能滑到十四號房。但是我實驗之後才發現,冰柱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滑行很長一段距離;令人意外的是,摩擦所產生的熱只能融化少部分的冰柱。」
「是啊,所以說上田命案和菊岡命案才會連續發生!」我說。
「這不是連我們也被騙了不是嗎!」尾崎刑警憤怒地說。
「什麼?要如何讓雪降下來呢?」
「聽說以前歐美大量訂購天狗面具,做面具的業者因此大發利市,所以他們接著又做了阿龜和火男的面具,但是卻完全滞銷。」
「我也很看不起那個菊岡,曾經好幾次想要勒死那個好色的老頭。但這個世界就是互相欺騙,所以我想還不如利用那傢伙到死,把他吃乾抹淨,因為這樣做才划得來,我認為你也應該這樣做才對。」
「我想,該講的應該都講了吧!那就……」
「我說我女兒不喜歡這首曲子,但以前我就是透過這首曲子認識蕭邦的。」
「去京都?這麼短的時間?」
「初江女士看見的葛雷姆幽靈,還有在床上放火的,都是他。」
「啊!」我不由得叫出聲,是那個人嗎?
「我知道了,但是或許沒有這個需要。」
「是啊,他的判斷應該也沒錯吧?這傢伙可不是普通人。」
「能給我看一下嗎?」
「由我去京都不是也可以嗎?」
「應該做了很多次實驗吧?」
「是啊,但是用天狗的鼻子很令人吃驚,這讓我想起了關於出口天狗面具的故事。」
「為什麼?」
客人們也開始議論紛紛,似乎也有同感。御手洗這個時候因為已經非常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只想隨便說明一下。
「不過,天狗鼻子的位置卻很弔詭。將這些面具取下來,拿幾個去燒掉或是把鼻子折斷,就可以百分之百阻擋來自東邊樓梯的攻擊。我認為無論如何,他應該會這樣做。
「喔!這不像你耶,如果你不能解開的話,我可是不能百分之百信服於你喔!」
「整整兩個工作天呢……」幸三郎語帶佩服地說:「你的朋友還真厲害。」
「但是,如果只是這樣放在地上,距離樓梯還是有一段距離,所以才要將手腳拆下來,從那上面走過。」
「是嗎?我不這麼認為。他不過是個愛作秀的傢伙罷了!」尾崎心有不甘地說完後,便不發一語。
「殺人兇手將刀子刺進對方的心臟後還是很不放心,擔心那傢伙到底死了沒有,之所以沒有採取將雪塞入門鎖下方的方法,也是因為想要趕快把門鎖上。」
幸三郎非常沉重地開口。他的模樣在我看來滿是艱辛。
「等一下!那間十號房附近被拆散的人偶又是怎麼回事?應該有什麼原因吧?」
「如果是我的話,我可沒那麼講義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在互相欺騙。不,在某些方面我不應該這樣說。我並沒有什麼惡意,欺騙也是一種藝術、一種工作。上班族說的話裡如果沒有百分之五十的謊言,就很難生存下去。這也是一種誠意,不是嗎?
「叫一下十三號房的日下過來好嗎?」
「彈跳起來的人偶,短暫的真實嗎……?那說的不是葛雷姆,而是我自己。這二十年來,我所過的生活,就連我的人偶都可以勝任。只有一開始的工作還有些創意,但是後來的工作就連雪人都可以勝任吧,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絕不是個美好的工作。即使非常的短暫,我也想做回我自己,過去那個擁有好友又單純的自己。所以,我遵守了約定,四十年前和自己的約定。」
「當然是冰柱囉!我來這間屋子時,看到塔的時候,和我之前預測的一樣,有好多好大的冰柱。」
「首先,我將那根繩子綁在屋頂的欄杆上,然後攀著繩子往下降到相倉房間的窗戶附近,讓她從窗戶看見葛雷姆的臉,只要她嚇醒就一定會尖叫。英子剛剛才起來關上吊橋,所以應該還沒睡著吧,她聽見叫聲一定會起來。我算好時間,回到屋頂上將繩子解開,重新綁在英子房間那一邊的欄杆上,接著,我大叫一聲。因為就在英子房間的正上方,所以英子可能會站起來往窗戶走,將窗戶的鎖打開往外看。因為她個性某些部分非常地剛強,所以這個可能性很大。
「請等一下,御手洗,不是還有很多疑點嗎?」我說。
我們不斷發出驚嘆聲。
「你說得沒錯。但是實際上去做的話,才發現比我想像的還要困難。冰柱是從用線吊著的刀尖開始結冰,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做好我想要的兇器。」
「我犯了罪,但我也因此有所收穫。前幾天我在聽華格納時才發現到,我過了好幾年大氣不吭的生活,我的周圍全是謊言,我就像是被封進了水泥中一樣。我的周圍全都是些應聲蟲般吱吱喳喳的聲音,說的淨是一些肉麻的奉承馬屁。但我覺得我成功地破壞了一部分,年輕時存在於我周遭的真實感又回來了。是誰曾說過『跳躍的傑克』?」
「於是,我想只有讓兇手自己來說明,也就是說,我決定要想一個方法將兇手逼出來,迫使他採取一些行動來為自己的罪行辯解。其實我的個性是很不喜歡這種掐著脖子,逼人自白的野蠻方法的。」
「是的,所以我必須設計一些圈套。我和他聊了好幾次關於自衛隊的話題,他對我就比較沒有防備,但即使他再大意,我還是不可能打得贏他,他有接受過那樣的訓練。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叫做野間的老朋友突然出現。他是我兒時的玩伴,我還以為他死在緬甸的戰場上了。我們都很高興能再次重逢,飮酒聊天。野間變得又黑又瘦,臉色也很難看,身體好像很虛弱的樣子。
「是阿南嗎?」大熊說。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