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月光下,隔著墓園樹叢,我看見了一個男人彎著腰的形影,他正把最後幾抔土放到一個小小的白色墓碑上。他用手背揩了揩額頭的汗水後,便直接朝著我們走來。
藍斯頓男爵一臉狂亂地對著福爾摩斯舉起手槍,但我的朋友卻仍舊輕聲繼續往下說。
我們循著小徑前行,剛開始這條路是朝著花園的方向,但很快就轉了彎,沿著附近懸崖的曲線前進。沒過多久,福爾摩斯就帶著我穿過一個長滿苔蘚的鉸鏈門,把黑石南屋的田產留在背後。我覺得我們的計畫中有個很嚴重的不妥之處,所以我忍不住問道:「你是用某種方式找出盜墓罪跟剛被偷的傳家寶之間的關聯了?」
「我聽說倫敦有那件珠寶的消息。」福爾摩斯滿不在乎地聳了聳一邊肩膀。「某位石匠朋友提到的事,給了我有充分的理由回倫敦去看看,而且我發現科瓦這裡的證據實在太微薄,以致我不得不去追蹤這個新線索。」
「像你這種地位的男性,不會貿然向陌生人提起這種痛苦又私密的事情,除非事屬必要。」福爾摩斯強調。「你賭上這一把了。在我們初次於倫敦會面時,你以為用這種誠懇的態度就能斷絕我對這個案件的興趣。倘若你面對的是一位不那麼出色的調查員,你的坦白應該會替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了結此事。就連你編的那個故事,說什麼叛逆鄉下少年趁夜色在田莊撒野都講得十分可信。然而你上星期天晚間的衣著,卻向我透露了許多事情。」
「在這方面,我無法同意你的見解。」福爾摩斯開口要說話,但男爵痛苦地接著說下去。
「喔,那好。我不懷疑你會這麼做,不過我想再度聽到你的消息以前,我們應該就已經解決這整件事了。雖然如此,我還是很感謝你。」
「我不認為傑文斯太太還能清醒到可以做出什麼假定。」
男爵憤怒地瞇起了眼睛。「那我就直說了。我對你跟你的朋友殷勤有禮到了極點。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要去她的墳墓那裡?」
「藍斯頓爵爺,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我必須跟你談談。」
我惱怒地抬起頭。「福爾摩斯,這封信分明就是在威脅恐嚇!」
「我沒有蠢到單槍匹馬地前來見你,」這位偵探說道,「我的朋友華生醫師很好心地陪我一起來。」
「我也是。」我補上一句。
「怎麼說?」
我的朋友優雅地起身,從門邊的一張小長椅上拿回他的帽子。「要是我在倫敦發掘到的任何消息,會立刻傳遞給你的。」
「是誰?」他用啞著嗓子質問。
「只要我歸還戒指,警方、我的家人或是其他人就什麼都不會知道?這遠超過我應得的了。」
「他差不多完成了。」我的同伴注意到這一點。「華生,坦白說,對於這件事,我同情的是犯了罪的這一方,但你應該待在這塊岩石後面,自己做判斷。我打算單獨去跟男爵對質,要是事實證明他還講理,那就更好了。如果他不講理……動作快!蹲低些,盡可能保持安靜。」
「那麼,你已經找到新的線索了嗎?」我的朋友冷淡地回應。
「我也可以問你同樣的問題,爵爺。」
「那時候我自己都病倒了。我陷入瘋狂;有大半個月,我就只是過去那個我的殘影。我不在乎任何事,不在乎任何人。」男爵口氣木然地說道。「然而我弟弟接二連三地做出種種蠢事,簡直像是日曆上的日期一樣,總是一樁樁接著來,我的家族不像我母親讓我們以為的那樣富裕了。」
「伊莉寧可孤獨地死去,也不願背叛我的信任。但是我給了她什麼?」
「我確實是這麼想——所以我全都告訴你了!」
「呃,已故的男爵有個弟弟,他是個賭徒兼浪子——這是我的消息來源說的。」
「在我想來,必要時,可能需要用一樣長的時間把墳墓填回去。而且,要是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這個計畫,我https://m.hetubook.com•com認為人天性中的狡猾會找出方法來避人耳目。」
「你對這封古怪的信,連一丁點興趣都沒有嗎?」
一點還差十分的時候,我把全身裹得暖洋洋地離開大宅。這天真的冷到刺骨,草地上凍結的濕氣有如滿天星星。我一眼就看見我的朋友,他正漫步在一條以歐式嚴謹風格精心維護過的氣派道路上。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天空中清晰散佈的點點星辰。我清清喉嚨,福爾摩斯就點點頭,走向我這裡。
「我自己覺得那點挺奇怪的,不過那是在我見到該為此事負責的那幾個男孩之前,」福爾摩斯迅速說道,「昨天我穿過你們旅館的馬房庭院,稍微散了一會兒步。因此我有機會接觸到年輕的佛格斯.麥克亞瑟,還有他的幾位同伴。在男儐相躺在那裡呼呼大睡的時候,他們正忙著用獸脂擦賓客的馬鞍。如果這世界上光靠創意就能成功,那這批年輕人很快就足以統治大英國協了。」
「你可能會這麼想,」他的客戶咆哮道,「可是你低估了我的——」
時間比你想像中還要快,福爾摩斯先生。
「噓!」他悄聲說。「那邊,你看到沒?」我們爬到一處長滿樹木的山脊頂端,距離大宅的地產範圍約有半哩遠。此刻我們正俯瞰一片雜草叢生的窪地,這裡是與鄰近城鎮相交的邊界之地。福爾摩斯細長的手指一指。「觀察那個教堂。」
福爾摩斯嘆了口氣。「爵爺,我不能放任你這麼替自己作偽證,因為我知道你今晚的差事跟活人無關,與死人倒有點關係。」
「那麼,你已經發現了她的墓地!」他的手抖得厲害,手上的槍對著地面畫出一個個小小的圓圈,就好像他不確定那把槍的用途是什麼。
你是個聰明人。不是嗎?無論你是像惡魔一樣聰明,或者根本就是惡魔本尊,你都還沒聰明到讓無名氏先生看不到你。對,我把你看得夠清楚了,而且我可能會
「我今天早上去過一趟,」福爾摩斯態度和緩地承認了。「根據你的自白,我知道你曾經愛過伊莉諾拉.勞利。你認為自己這樣做很聰明,因為你們之間有過太多次幽會與書信往來,你判斷這些事在她死後根本藏不住。」
「我想應該會需要更多天。」我緩緩回答。
「至少方向是很清楚的,」福爾摩斯衡量著狀況。「你跟我就在田產後方聽到一聲槍響,然後考量到時間甚晚,就先獨自前往探查,結果發現男爵已經回天乏術。全部過程就是這樣。」
「福爾摩斯,我相信你手下有幾位貝格街雜牌軍比那疊龐然大物還要矮。」我這麼評論。
「好了,爵爺。在這種事情上鑽牛角尖不怎麼實際。你的行動是為了你們家族的利益,而且到頭來你的祕密安全無虞。」
我們帶著那令人哀傷的負荷回到大宅,而後引起的驚慌更讓人同情到不忍卒睹。哀慟之情席捲了舉家上下,藍斯頓夫人因為痛失長子,難過到幾乎忘記她母親的戒指。我們發現自己在這一片混亂中毫無用處,於是次日早晨我們就早早起床,到旅館稍停一下,向葛里格森探長與他從倫敦帶來的警員道別。他們一行人住在一組套房裡,簡單的會客室就權充辦公室。探長以他自己的獨特方式,對我們突如其來的告辭表達出相當程度的憂傷。
「不過我要老實說,我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你打算今晚跟那個犯人對決嗎?」
「如果只有你的褲子沾滿泥巴,我就會接受這說法,」福爾摩斯很有耐性地回答,「可是你手臂後方卻和-圖-書沾了更多的泥土。當一個男人用手肘撐著自己,爬出一個幾乎跟他等高的地洞時,會弄髒的就是這邊。」
「憑著我的壞名聲,我認識的罪犯已經夠多了,所以我不認為這種事情只是偶一為之。」福爾摩斯不耐煩地反駁。「這封信寫在便宜的大裁呎寸紙張上,從倫敦東區投郵,沒有指紋或其他可以比對身分的特徵。我能拿它怎麼辦?不過筆跡是夠怪異的了。我幾乎沒見過這樣的字跡。」他仔細審視著那一頁信紙。
「是藍斯頓爵爺。」我低語道。
「我不會告訴他們。我向你保證。」福爾摩斯嚴肅地宣告。
我微笑了。「那到底是什麼?」
「嗯?」他心不在焉地表示疑惑。「喔,我不這麼想。從你上次見過小葛雷夫斯以後,他有了相當驚人的成長。」
「親愛的華生,你是有幾分才華,不過你運用這分天賦的時候少得驚人。你剛剛正指出了整件事情裡最明顯的幾個重點。」
福爾摩斯先生:
一八八七年二月
「那封信嗎?」福爾摩斯伸出他精瘦有力的手臂要拿回信件,他在那玩意的上方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交給我。這封信是用鮮紅的墨水寫成,筆跡怪異雜亂,內容如下:
「怎麼,當然有罪啊!如果不是有罪在身,一個人幹嘛要自殺?說真的,福爾摩斯先生,從這一切發展來看,如果你留下來,就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為什麼要承認我知道?」他質疑道,「沒錯,她對我來說比全世界還重要,可是——」他停頓了一陣,好克制住自己。「福爾摩斯先生,我們之間的愛是一個被悉心守護的祕密,而我對一個受雇偵探提起這事,就已經是自貶身分了。」
菸斗冒出的煙霧逐漸籠罩住福爾摩斯的扶手椅,他在薄紗般的煙霧中露出神祕的笑容。「你是說,我提到你我在城裡的生產力比在赫勒福郡這裡高得多,所以我們應該回去?嗯,的確是有三件重要性不等的案件在倫敦等著我們。」
「如果我忽略客戶的最佳利益,我小小的事業很快就會觸礁了。」我的朋友如此強調。
跟你在地獄相見
「你怎麼可能知道這點?」男爵說道。
「但事實是,那位女士過世了。」我的朋友充滿同情地回答,「而沉浸在悲傷中的你,還來不及想起她把你給的信物縫在衣服襯裡中,那信物就跟她一起入土了。你冷靜下來之後就想到,那件傳家寶你肯定是拿不到了。」
「華生,願上帝幫助我們。」我的朋友雖然外表平靜,內心的震驚卻是我前所未見的。「我不希望他的歷史在任何人身上重演。」
我點點頭。「我猜想傾家蕩產可以解釋一個生性敏感的男人為何自殺,可是戒指怎麼辦?」
「要不是這樣,我絕對不會從她身上取回戒指,無論她是死是活都一樣。上帝救救我吧!我弟弟帶給我們所有人的不幸,比起我自己的災難根本不算什麼。『盜墓賊』這種稱號,對藍斯頓這個姓氏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呢?」他喊道。然後,藍斯頓爵爺用盡他的克制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挺直了身體,藍色眼眸閃爍著詭譎的光芒。「或許毫無影響,」他接著這麼說,他的口氣裡帶有一種嶄新而冰冷的精確性。「或許除我之外唯一知情的人,今夜就會死去。」
「如果我沒有神智不清的話,那應該是盜墓罪。如果你方便的話,就在將近一點左右的時候跟我在庭院裡碰頭。我想到時候大部分的僕役都睡了,所以,如果我是你,就會小心行動,別讓人看到。不必要的拖延可能真的會帶來很大的不幸。」
「先生,請見諒,」房間另一頭有個聲音插了進來,「這裡也有很多線索啊。」
「那麼就是出於家計的考量,失落的鑽石才浮上檯面。」
男爵爬上了山脊,進入了我的視線範圍。此刻即便空氣凍得要結霜了,他卻在出汗,並且大口地喘著氣。他抬眼望向眼前的樹林,瞬間驚恐地止住步伐,並從他軟毛鑲邊的斗篷裡抽出一把手槍。
「語氣相當不友善。」他勉強承認,同時從他的波斯拖鞋深處掏出菸草。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那是我的狗撲向一隻雉雞,然後被卡在某位村民的陷阱裡。」
「晚餐時,我不是聽你說我們要搭早班火車回倫敦嗎?」
「穿暖些,氣壓計的數字看起來夠保險了,可是風還是冷得刺骨。要是你不介意把你的左輪手槍放進口袋裡,我會很感激的。畢竟我們是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而你的手槍又是很有效率的說服工具。」
我躲在一塊大石後面,輕輕握住我大衣口袋裡的左輪槍。我才剛注意到一根火柴嘶一聲燃起,便聞到福爾摩斯的菸味。隱約的腳步聲突然在斜坡上低沉響起,我發現福爾摩斯真是很仔細地選擇了我的藏匿位置,因為我雖然藏在岩石背風處,但這顆石頭跟相鄰的大圓石之間的一道裂縫,給了我一片得以看見事件現場的狹長視野。
「你是對的,」他悄聲說道,「紳士們,你們可以繼續往主屋走。這件事了結了。你們完全可以相信,此後我會更加沉默。」
「親愛的福爾摩斯!」我大喊道,「我要向你祝賀。不過話說回來,鑽石到底在哪裡?你把它的下落告訴藍斯頓爵爺了嗎?你捎話去通知旅館裡的葛里格森探長了嗎?」
我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突然間答案清楚了:「福爾摩斯,你是要告訴我那片不見的草皮——」
福爾摩斯瞥了我一眼。「你認為挖一個墳墓需要多久時間?」
「你對伊莉諾拉.勞利的愛無比熾熱,以至於你從家族金庫裡拿了你祖母的婚戒,你知道這樣做很安全,因為你們幾乎從不清點那裡的財產。後來你把這個禮物送給勞利小姐,全心全意打算迎娶這位地方商賈的女兒。有人告訴我,能跟她的美貌相提並論的,就只有她的慈悲心腸了。」
我轉身要走,但福爾摩斯突然發出的嘶啞叫喊讓我又猛然轉身。就在福爾摩斯拚了命跳出去抓住男爵的時候,手槍擊發了。我的朋友抱住了爵爺的身體,慢慢讓他躺在凍結的土地上。我立刻趕到他們身邊。
福爾摩斯轉過頭去,看著那個冒險說出這番話的警官。「你真這麼想嗎?」他冷冰冰地問道。「當事人甚至無法確定事發日期是不是在最近十二個月內,這種狀況下,我會說這個案件幾乎破不了。」
我小心翼翼地從岩石露頭後面現身。
「好吧,好吧,我想你做得相當正確。一旦你知道某件事情是你應付不來的,那還不如光明磊落地認錯了事。不過呢,福爾摩斯先生,這一局我可是打算奉陪到底。眼前還有這麼多事情可做,我是沒法半途放棄這個案子。」
我放下《科瓦報》,中斷正在讀的一篇談論地方選舉的文章,一臉疑惑地抬起頭。「福爾摩斯,我很樂意幫忙。」
「然後再加上這起自殺事件!」葛里格森探長振振有詞地說。「在這種狀況下,真的非常可疑。」
「我實在不認為有這種可能——」
「戒指在這裡。」男爵把手放到胸前的口袋上。「你是認真的嗎?這真是難以置信。」
福爾摩斯每到快結案的時候就愛保密,雖然我完全習慣了,但他那種專橫又善辯的態度,還是很折磨我的神經。「可以肯定的是,你很快就會知道,破壞草坪的詭異行為跟褻瀆神聖的長眠之所有什麼關係。」
「你打算怎麼做?」
「我至死都會感激你的緘默。的確,你在這整起事件裡表現出無懈可擊的謹慎,我對你的讚賞,遠超過我對自己的評價。」
「再見了,葛里格森探長,也向你的m.hetubook.com.com同事告別。他們比你所知的更有前途。」福爾摩斯最後一次點頭致意,然後牢牢關上我們背後的門。
「讓人訝異的是,其實並沒有人做出真正的違法行為。不過呢,今晚你我應該盡可能多穿點羊毛衣物,能弄到多少就穿多少,這樣才能當場見證罪行。」
「想想他拿回戒指時,看到的是什麼場面。」我驚懼交加地低聲說道。
「藍斯頓爵爺,你必須相信,我無意對你造成任何一絲傷害,」福爾摩斯抗議道,「我的朋友跟我已經準備發誓,只要戒指歸回原處,我們就不對任何人透露這件事的隻字片語。」
「我們要怎麼跟他們說?」
「你能採取哪些步驟?」我再問了一次。
「對,赫樂福郡對我們兩個來說再也沒別的用處了。」我的朋友這麼回答。「不過我很有信心,可以透過神祕買家來找出戒指的所在。」他拍拍自己胸前的口袋,嚴峻的臉上出現一絲飄渺的微笑。
「這跟你無關係,」男爵這麼反駁,但他在驚慌之餘變得措辭尖銳起來。「我剛才去拜訪別人。有位朋友——」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看到福爾摩斯攤放在書桌上的備忘錄,才知道他非但沒有丟掉那封信,甚至還將它小心翼翼地貼在「雜類信件」項目下。我本來打算問福爾摩斯是否找到什麼線索,但我的同居人突然帶著來自錢伯威爾的緊急求助信出現,把這件事徹底趕出我的腦海之外。
「從你的家人發現戒指不見的那一刻起,你的手段就很高明,」福爾摩斯繼續往下說,他那雙有著催眠魔力的灰色眼眸片刻不離男爵的臉,但我知道,其實他跟我一樣,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手槍上。「你請華生醫生跟我來協助警方;你甚至堅持,要我們在塵埃落定以前繼續待在黑石南屋。我還要更進一步稱讚你辦事真的非常仔細。」
這時男爵的眼神黯淡下來,微微低下了頭,雖然槍還是對準了福爾摩斯。「假如她沒有從我身邊被奪走,我就會那麼做。」
「一個人嗎?我說不上來耶。如果沒什麼其他限制或條件,或許一天可以完成吧。」
「爵爺,我無所不知。」
「至於戒指,我準備做更進一步的努力,」福爾摩斯輕聲回答,「男爵認為他的生命威脅到他的祕密,而我絕對無意讓他的死亡也成為同樣的威脅。」
「親愛的夥伴,我說的是我解開了,而不是解決了。」在我們雅致的起居室裡,福爾摩斯笑著從緞布椅子上起身,同時把他的菸斗放在爐柵上。「工作在等著我們。至於那個案子,從來就不是什麼謎案,雖然我們在蘇格蘭場的那些朋友似乎都還陷在五里霧中。」
「我很難這樣想。」
「就在這個山脊頂端的下方。」福爾摩斯話一說完,我們就撤退到雜木林裡了。
「理由非常簡單,就因為你聲稱不知道那座墳墓在哪。」
「怎麼做?什麼都不做。你的信件往來或許不像我這麼頻繁。而我在檢視信件過程中,雖然急切盼望能找到一個案件值得我花時間心力,但是碰到的卻都是愛幻想的老處女閒扯瞎聊,或者窮極無聊的新婚夫婦抒發他們的情感。上個星期我從布萊頓收到一個不可多得的範例,我一定要讓你看看——」
我們回到倫敦沒多久,福爾摩斯就打電報給藍斯頓夫人,把找到她母親家傳戒指的消息告訴她。這一家人的不幸遭遇不但蓋過了找回戒指的歡欣之情,也抹去了他們當初對戒指為何失蹤的好奇,而這點顯然讓我的朋友感到滿意。雖然很可惜的是,葛里格森的案件一直懸而未決,但一等到戒指在蘇格蘭場員警護送下,從倫敦安返黑石南屋以後,那位好探長的心情就振奮起來了,他甚至還稱讚這位私家偵探有著「不尋常的好運道」。
「漂亮。咱們就來看看,一趟輕快的散步是否能對抗這種嚴寒的氣候吧。」
和圖書「快過來吧!他的呼吸——你能不能——」
「為什麼說是剛被偷?記住,我們沒有證據能證實那東西失蹤多久了。」
兩週後,當我躺在長沙發上舒服且專注地讀著一本醫學期刊時,我聽到福爾摩斯熟悉的腳步聲充滿活力地登上了樓梯。進入客廳後,他困惑地把一封信拿到燈前,然後用一個漫不經心的動作,把信扔到靠近書架旁的龐大文件堆上。
我們靜默地跪在樹木的黑影之下,慢慢感到刺骨的寒意侵來。
「所以你還帶了你的同夥!」男爵大叫道,「你就是想毀了我!」
「草皮?」葛里格森大笑出來。「從那裡能看到什麼?你講得好像園藝也跟這事有關似的!」
「今天早上我跟勞利小姐以前的女僕談了很久。伊莉諾拉.勞利小姐病倒時派人帶話給你,說她跟父母要遠赴歐陸求診。」
「他死了。」我的朋友把手伸過去蓋住男爵的眼睛,這起悲劇帶來的震驚讓他平和的動作更加遲滯。「要是我先——可是在別的狀況下,藍斯頓爵爺當然會害自己露出馬腳!不,不行,葛里格森探長是個蠢蛋,但要是一堵磚牆就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是看得出來。現在只有我可以把那枚戒指放回保險箱裡。」他迅速蹲下,然後從死者上衣背心的口袋裡拿出一條閃閃發亮的鏈子。
這位警官看起來鎮定如常。「可是那片被破壞的草皮呢?」
「親愛的醫生啊,今晚我恐怕需要你的協助了。」
「親愛的華生!」他輕聲說道,「所以你也寧可冒險忍受嚴寒,而不願意錯過莫文丘的夜景?或者說,至少管家是這麼假定的吧?」
「福爾摩斯,他——」
「這種狀況不太可能發生吧,爵爺?」我的朋友平靜地說出他的意見。
「我也同樣覺得難以理解,」我坦白說道,「從私人金庫被偷走的戒指,庭園的南邊莫名其妙少了一塊草皮,還有男爵本人悲劇性的往事……」
他一說完,就消失在他臥房裡了。
這番斥責逗得葛里格森輕笑出聲,他補上一句:「好啦好啦,小子,我帶你來是為了讓你瞧瞧真正的專業人士是怎麼辦事的,雖然福爾摩斯先生可能也有些零星的建議。但我想你還是認真聽就好,意見就保留在你心中吧。」
「回倫敦囉。」我思索著。
「我已經解開謎團了。」
可是藍斯頓爵爺已經是人力無以回天的狀態了。在我鬆開他領口時,他低低的發出一聲顫抖的嘆息,然後就不動了。
我邊思索,邊呼出一口有如幽靈瘴氣般的白霧。「我同意。可是如果真有盜墓事件,我們不是應該加以防範,而不是等著揭發?」
「要是你必須徹底保密呢?」
「那這樣就夠了。」男爵就像是暈眩似的朝前垂下了頭,彷彿是悲傷到力竭。
「這不是我第一次對重罪從輕發落,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的朋友以同樣讓人鎮靜的語氣坦白招認。
「當場見證!福爾摩斯,你指的是什麼罪行?」
「那些專科醫生根本什麼都做不了。」男爵很清楚這點,卻也因著悲憤握緊了空無一物的拳頭。「到她回來的時候,旅行的壓力與緊張只是讓她的病情惡化得更快。她透過我們的祕密通信管道送來一張紙條,告訴我她仍像過去一樣愛著我。那是打從我們都還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她是我們家乾貨供應商的女兒。但是短短三天內她就……」一陣情緒激動似乎讓他整個人動搖了,他舉起手抹過額頭。「任何一種命運的安排都比那樣的結果更好。就是我死了都比較好。」
「夏洛克.福爾摩斯!」他喊道,「這種時候你在這裡幹什麼?」
「親愛的華生,我採取的是所有步驟中最好的一個——把那玩意兒丟進字紙簍裡。」他把那張紙朝著他書桌的方向扔,然後硬是把話題轉向理查.歐文在比較解剖學領域中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