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有理。」煎鍋低聲牢騷。
他們就是救出幽地鬥士那批人。才前一天的事。
整個大房間裡,人體從天花板垂掛下來,至少有十二具。套在脖子的繩索絞扭著,深深勒進浮腫的紫色皮膚,僵硬的軀體緩緩前後擺動,泛白的粉紅舌頭伸出毫無血色的嘴唇。所有屍體的眼睛都圓睜著,卻都充滿死亡的呆滯,看來已經掛在那裡幾個小時了。他們的衣著有點眼熟,其中幾張面孔也似曾相識。
民豪在前面發出一聲驚叫,然後往回喊道:「哇噢,當心點。有……奇怪的東西從天花板垂下來。」
「有沒有人闖進來?」他問,心情異常平靜。「窗子都加裝了鐵窗嗎?」
「等一下,」煎鍋叫道,「真的要出去嗎?也許門鎖著是有原因的。」
「真希望這些瞎卡的……『狂客』可以閉上嘴!」民豪一面大叫,一面轉身瞪著距離最近的一個。那是個女人,看起來比湯瑪士見到的第一個還令人毛骨悚然,一道流著血的傷口橫過她的臉,消失在頭顱側邊。
民豪指著那個高聲尖叫的流血婦人。「他們自己說的,你沒聽見嗎?」
後方燈光的照明效果很有限,他就跟閉著眼睛走路沒兩樣。這地方很臭,味道超噁心。
「思考時間結束了,」民豪說。他抬腳一踢,門應聲敞開。怪的是,門那邊似乎變得更暗了。「何況,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應該在我們砸碎門鎖之前就說,楞頭。這會兒太遲了。」
一隻手從背後啪的打在湯瑪士肩上。湯瑪士驚叫一聲,轉身看到站在他背後的民豪盯著窗外那個嘶吼的瘋子。
「鎖住了,」紐特喃喃自語,不再嘗試,兩手無力地垂落。
「哇,噢,噢,」民豪哎叫著,聲音裡滿是嫌惡,簡直像踩到空咚。又一陣嘎吱聲響起。
「到處都有,」民豪語氣陰鬱,完全對應湯瑪士此刻的心情。看來他們前一天夜裡的奢望都消失於無形。「救我們的那些遜客都不見了。」民豪又說。
「我正要去開燈,」紐特回答,「我確定這附近有一組開關。」
湯瑪士環顧其他幽地鬥士,有些從這扇窗跑到那扇窗,好瞧個仔細,有些則是三五成群縮成一團,大家的表情都是不可置信兼驚惶失措。「紐特呢?」
「我怎麼知道?看起來有一群瘋子想把我們當早餐吃了。我們必須到別的房間開個會,這些聲音像釘子在鑽我的腦殼。」
湯瑪士的目光忍不住鎖定那道敞開的門,看著門裡那一團漆黑。一股如今已經非常熟悉的擔憂緊攫住他。他知道一定出了甚麼事,否則先前救他們那些人早就出現了。但民豪和紐特說得沒錯,他們必須做點甚麼,必須找答案。
還有一和-圖-書扇通往浴室和更衣室的門,那裡沒有出口。只剩那扇門和窗子。窗子全是鐵窗,真是謝天謝地,因為每扇窗外都有憤怒的瘋子在尖叫咆哮。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湯瑪士不得不贊同煎鍋這番話。感覺就是不太對勁。
紐特靜靜站著,兩眼緊盯漆黑的門縫,彷彿等著來自陰間的鬼魂飛出來。他心不在焉地把滅火器遞還給那個少年,說,「走吧。」湯瑪士覺得紐特的聲音微微顫抖。
泰瑞莎,他在腦子裡呼喚,泰瑞莎,妳聽得見嗎?
泰瑞莎,他語氣更加急切,咬緊牙根全神貫注。妳在哪裡?出了甚麼事?
湯瑪士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贊同這個計畫,但他希望由紐特和民豪去處理。他急欲跟泰瑞莎聯絡,他希望她的警告只是一場夢,只是沉睡與倦怠造成幻覺。至於他母親的影像……
他認識這些死人。
湯瑪士跪倒在地。
「你要叫他們『貓柳』也無所謂,」紐特生氣地說,「幫我找個東西來敲開這道蠢門。」
民豪朝房間牆壁上眾多窗子之一點點頭,「嗯,昨晚太暗,沒注意到,何況還有那些愚蠢的花俏窗簾;不過我很慶幸有鐵窗。」
「是嗎?天才。」民豪說,他強壯的手臂緊緊抱在胸前,青筋暴突。湯瑪士忽然覺得他彷彿看到民豪青筋裡熱血奔騰。「難怪你的名字是從牛頓來的,真是超有思m.hetubook.com.com考力的。」
咔嗒咔嗒幾聲,房間突然大放光明,害得湯瑪士一時看不清。他踉踉蹌蹌離開他撞上的物體,揉揉眼睛,又撞上另一個僵硬物體,那玩意兒被撞得晃到另一邊去。
他睜開眼睛,看到幽地鬥士聚在一扇綠門附近,門那邊就是前一天夜裡吃披薩的公共休息室。民豪轉動黃銅門把,卻徒勞無功。門鎖住了。
「瞎卡的,」民豪說,「我帶頭。」
儘管擔憂像酸液般滲入湯瑪士的血管,囓咬著他,他還是暫時放棄和泰瑞莎聯絡,加入其他幽地鬥士。紐特又試了試門鎖,還是徒勞無功。
「哇噢!」民豪大喊。
煎鍋在湯瑪士後面說話,「有誰記得電燈開關在哪裡?」
紐特和民豪轉身走開,邊喊叫邊招手,要幽地鬥士們集合。湯瑪士顫抖地回頭瞧了窗外那個傷痕累累的瘋子一眼,然後趕緊移開視線,後悔讓自己再次想起那鮮血和撕裂的傷口、那發狂的眼神和歇斯底里的號叫聲。
湯瑪士腳步踉蹌地跑到最遠那面牆,整個人靠上去。
「那些怪傢伙一時半刻還過不了鐵窗,」煎鍋反駁說,「我們先思考思考。」
湯瑪士繼續摸索往前,他的眼睛稍微適應了黑暗。原本眼前像一堵黑牆,此刻已經可以看到幢幢暗影。情況很詭異,他還是有點摸不清方向,但似乎有東西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就好像是……
和圖書他等著,閉起眼睛集中精神。他伸出看不見的手,試圖搜索她的蹤跡。甚麼都沒有。連短暫身影或一抹感受都沒有,更別提回應。
他一步步走出房間,踏入公共休息室的陰暗裡,雙手在前方摸索。
紐特舉起滅火器,朝黃銅門把用力一砸,巨大的爆裂聲伴隨低沉的嘎吱聲。紐特又敲了三下,只聽見金屬碎裂的刺耳聲響,整副門鎖掉落地板。門朝外開了一道縫,裡面漆黑一片。
民豪來到紐特身旁,轉頭看看煎鍋,再跟湯瑪士對望一眼。「不然怎麼辦?坐著乾等那些瘋子闖進來嗎?少來了。」
「找到了!」紐特大叫。
他不等回應,逕自穿過那道門,他的身影幾乎瞬間消失在黑暗中。紐特躊躇地看了湯瑪士一眼,然後跟上去。不知怎的湯瑪士覺得下一個應當是他,所以他走了過去。
湯瑪士瞇起眼睛,視線清晰了。他強迫自己去看眼前的驚悚景象。
「桌子,」紐特說,「當心桌子。」
「這個,」一個矮個子少年從牆上拆下細長卻堅固的滅火器,遞了過來。湯瑪士記得先前看過那個滅火器。同樣地,他很内疚自己不知道那少年叫甚麼名字。
紐特一把抓起滅火器,準備猛敲門把。湯瑪士腳步往前挪,急著想瞧瞧門的另一邊是甚麼景象。然而,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無論門後是甚麼,他都不會喜歡。
湯瑪士還來不及發問,就和-圖-書撞上某種物體。形狀很怪異,有布料的觸感。
「狂客?」煎鍋複誦民豪的話。全身毛茸茸的煎鍋到目前為止都很安靜,讓人幾乎忘了他。湯瑪士覺得此時的煎鍋比他們準備迎戰鬼火獸、逃離迷宮之前還害怕;或許眼前的情況更糟糕。昨天晚上大家上床就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那麼安全。嗯,那種感覺一夕之間被剝奪,或許真的比較糟。
過去幾星期以來,湯瑪士一直活在恐懼害怕當中,如今眼前這一切簡直難以承受。好不容易找到的安全感,轉瞬間又被剝奪。不過,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他很快甩掉跳回床上大呼小叫的衝動,拋開想起媽媽、爸爸和其他人發瘋造成的陣陣心痛,他知道必須有人出來掌控全局。如果他們也想逃過這一劫,就得想出對策。
甚麼都沒有。他的心跳彷彿慢下來,幾乎停止。他覺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大團毛茸茸的棉花。她出事了。
湯瑪士聽到輕微的嘎吱聲,或呻|吟聲,伊伊呀呀的,像是民豪撞上低垂的吊燈,弄得吊燈前後擺動。紐特在右邊悶哼了聲,接著是金屬刮過地板的尖銳聲響。
紐特沒心思說笑,或者他早就學會不去在意民豪耍嘴皮。「我們把這該死的門鎖敲下來。」他轉頭張望,彷彿等人遞柄大鐵槌過來。
湯瑪士轉頭看見紐特,搞不懂自己剛剛為甚麼沒看到他。「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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