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妲搖搖頭。「雖然甚麼事都有可能,但我見過他,簡直像得了閃焰症一樣,他想啃椅子,噴口水又大呼小叫,還猛扯自己頭髮。」
「不,」湯瑪士搖搖頭,「我們不能繼續跟他們鬥智了。有時候WICKED做出某件事,只因為他們認為我會去猜測他們認為我想做甚麼,而他們要我朝相反的方向去。」
計程車行駛過擁擠的街道時,湯瑪士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也許並不算太糟糕。眼前就有這麼個完整社會,數以千計的人們過著尋常日子。但車子繼續往前走,他慢慢留意起一些先前疏忽掉的細節。他們走得愈遠,湯瑪士心裡就愈忐忑。他看到的每個人似乎都心神不寧,人跟人之間都刻意保持距離,並不是基於禮貌,顯然是格外小心避開旁人。就像在購物中心時,很多人戴著口罩或用布塊掩住口鼻。
「死了嗎?沒有。他頰骨斷裂,在療癢院待了一星期左右。可是比起心理創傷,皮肉傷根本不算甚麼。他們利用他殺死查克,因為心理專家認為那個常模會很有價值。那一切都是計畫好的,他們強迫查克衝到你前面擋刀。」
荷西回答,「到處都有關於『右腕』的傳言,那應該是一個地下組織,以搞垮WICKED為宗旨。」
湯瑪士一眼就認出應門的黑衣少年就是迷宮幽地的伽利,無庸置疑。但他的臉疤痕累累,有如白色蛞蝓般的突起線條縱橫交錯,https://m.hetubook.com.com暴突的右眼似乎再也無法復原。還有他的鼻子,在查克事件之前,他的鼻子又大又醜,如今明顯彎曲。
「很高興你來了,」伽利用他沙啞的嗓音說,「因為世界就要毀滅了。」
布蘭妲面有疑慮,「我真的認為我們應該先找到漢斯。」
建築物外牆散亂地張貼著海報和告示,大多數都破損了,或被人用噴漆塗掉。有些海報提醒民眾防範閃焰症,列舉預防措施,也有些警告居民出城的危險性,以及碰上受感染病患時該如何因應。其中有些刊登了喪心病狂的狂客的驚悚照片。湯瑪士注意到一張海報上有個頭髮往後梳、面容嚴肅的女人的特寫照片,底下寫著「佩琪處長愛你們」的標語。
湯瑪士拿起紙條在空中晃呀晃地,「我們去找伽利,我們需要在城裡熟門熟路的人。」不只如此,他直覺認為該從這個方向開始。
在購物中心草草填飽肚子後,他們攔了計程車進入市區。荷西用卡片付車費時,湯瑪士又擔心WICKED會循線追蹤到他們。他們上車坐定後,他悄悄問荷西這個問題,盡量壓低聲音不讓司機聽見。
湯瑪士覺得惶惶不安,他問荷西,「你確定這樣沒問題嗎?」
湯瑪士試著理清思路,「不知道他所謂的『右腕』是甚麼?」
布蘭妲誇張地嘆了一大口氣,「有沒有聽過計程車這玩意兒?」
和圖書他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耙過髮隙,咬牙切齒地說,「我再也不會覺得驚訝了。」
「或者是因為泰瑞莎那群人先進城了,」布蘭妲說。
「那妳為甚麼認為這不會是他?」湯瑪士問,「也許他復原了,來到這裡。」
有那麼驚悚的一瞬間,湯瑪士以為自己會被憤怒征服,以為自己會從身邊隨便抓個陌生人、打得他屁滾尿流,就像當初他打伽利一樣。
「甚麼?」他們三個人同時發問,個個一臉困惑。
當時湯瑪士情緒失控,狠狠揍了伽利一頓,直到他認為伽利已經死在他拳頭下才停手。湯瑪士發現也許自己並沒有打死伽利——假設這張字條真是伽利寫的——心情忽然一陣輕鬆。儘管他對伽利深惡痛絕,卻不想變成殺人兇手。
「我也見過,」荷西補充道,「有一天他躲過警衛,全身光溜溜在走廊裡奔跑,扯著嗓門大吼,說他血管裡有甲蟲。」
其他人面無表情瞪著他,一副正在思考該如何反駁似的。
民豪哼了一聲,「湯瑪士曾經把那傢伙揍得空咚直流,再來一次也沒問題。」
進入丹佛市中心這趟車程看得湯瑪士目眩神馳。他的童年記憶裡依稀殘存著飛行器盤旋空中的影像,那是無人駕駛的警用飛行器,大家管那叫「警察機器」。但還有很多他前所未見的事物——壯觀的摩天樓、絢麗奪目的全像攝影廣告、數不清的人——他簡直不敢相信和圖書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不免懷疑自己的視覺神經是不是被WICKED操控了,懷疑這又是另一波刺|激。他好奇自己以前是否曾在這樣的都市生活過,如果有,他怎麼可能會遺忘這樣的繁華光景。
湯瑪士深有同感。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吸引人,灰褐色的磚牆布滿塗鴉,讓他莫名地緊張起來。他不想走上樓梯去看究竟甚麼人在等他們。
「那就更有理由照字條上說的做,」湯瑪士說。
某種維安部隊成群結隊在所有街道上巡邏,至少好幾百人,清一色的鮮紅上衣和防毒面具,一手拿著武器,另一手則是湯瑪士一行人進城前使用過的檢驗儀器的縮小版。距離外圍城墻愈遠,街道就愈髒亂;遍地垃圾、窗子破損,每一面牆壁都有塗鴉。儘管高樓窗玻璃上反射著耀眼陽光,周邊卻籠罩著一抹陰暗。
眾人下了車,計程車駛離之後,荷西指著距離最近的一座樓梯,「二七九二號就在那裡,在二樓。」
「沒事的,兄弟。我們進城以後,WICKED要花上大把時間才找得到我們。在大城市裡消聲匿跡比你想像中容易多了。放輕鬆。」
荷西點點頭。「有一點。還有那個男人自我介紹的方式。我擔心我們逃出來的消息已經走漏,而右腕組織一直在找我們。我聽說他們的總部在這裡。」
「從現在開始我要憑感覺行動,」湯瑪士解釋道,「我直覺認為我們應該到這地方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見伽利,至少去看看是不是他。他跟迷宮幽地有關係,他有充足的理由站在我們這邊。」
「伽利承受不了事實,」布蘭妲說,「精神徹底崩潰,他們只得把他送走。我猜他們認為沒有人會相信他說的話。」
「這太瘋狂了,」荷西說,「簡直瘋狂至極。」
「不可能是他,」布蘭妲說。
湯瑪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輕鬆得起來,但他還是靠向椅背望著窗外。
「萬一這是陷阱呢?」
「優,」湯瑪士說,「我就當你們的表情是答應的意思,很高興大家都贊同我的意見。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去?」
「為甚麼不?」湯瑪士問,那股輕鬆感開始消退,「我們被帶走以後他出了甚麼事?他……」
布蘭妲從背後推他一把。「是你的主意,你先走。」
湯瑪士聽了,他對伽利的恨意逐漸轉向WICKED,而且愈來愈恨之入骨。當時的伽利確實是個大楞頭,可是假使布蘭妲所言屬實,那他也只是WICKED的工具。湯瑪士得知這一切竟是事前計畫好的,不是失誤,更加怒不可遏。
佩琪處長。湯瑪士立刻認出那個名字。她就是布蘭妲提到過的唯一一個他們可以信任的對象。他轉身想問布蘭妲,卻沒說出口,直覺告訴他最好等下車再說。行車途中,他注意到很多海報上有處長的照片,但大多數都被人胡亂塗鴉;多了魔鬼犄角和可笑的山羊鬍,實在很難看清楚照片中的和-圖-書人的長相。
「嗯,」民豪說,「也許我們應該多考慮考慮。」
他努力壓抑心中那股抗拒,不發一語走向樓梯,慢慢往上爬。其他三個人遠遠落在後頭。二七九二公寓龜裂變形的木梯彷彿已經有上千年歷史了,只殘存星星點點的褪色綠色油漆。
湯瑪士不需要多做解釋,布蘭妲跟荷西已經在WICKED工作很長時間,知道伽利是甚麼人,知道他是迷宮幽地的逃兵,也知道他轉化後恢復記憶,從此痛恨湯瑪士。但湯瑪士只記得憤怒的伽利射出飛刀刺中查克,讓查克在湯瑪士懷裡流血致死。
「你們可以閉嘴嗎?」湯瑪士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限。他沒再多說,直接伸手敲門。經過難熬的幾秒鐘後,門開了。
「你在擔心伽利怎麼知道我們來了,對不對?」湯瑪士猜測道。
荷西只是愁眉苦臉地望著他。
計程車轉進巷道,湯瑪士很驚訝,巷子裡竟然空無一人。計程車靠邊停在一棟至少二十層樓高的水泥建築外,司機把荷西的卡片彈出插槽,交還給荷西。湯瑪士猜想該下車了。
布蘭妲又說,「我聽說某個心理專家設計這一幕做為變項,除了觀察你跟那些在一旁觀看的幽地鬥士的反應,還……還要觀察查克死前最後一刻的反應。」
「除非他拿著亮晃晃的槍對著我們,」荷西反唇相譏。
民豪吹了一聲口哨,說,「超有家的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