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倫斯搖搖頭。「你要不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小孩，不然就是瘋了。總之，去沖個澡，換上乾淨衣服。置物櫃裡應該還有衣服。」

羅倫斯搖醒他。「嘿，小男孩，太陽曬屁股嘍。再幾分鐘就到了。無意冒犯，不過我們要把你丟下去，然後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謝啦！」湯瑪士喃喃說道。他努力不讓自己再次落入睡前的那個悲傷黑洞。查克和紐特的影像還是縈繞在他腦海。

打死紐特以後，他一直沒去思考自己這一趟究竟為何而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WICKED，這會兒又來自投羅網。

他朝朋友的額頭開槍。

「甚麼？」

湯瑪士盯著羅倫斯，以為他會咧著嘴笑，但他一直在角落裡忙著整理東西。

羅倫斯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望著湯瑪士。「我和-圖-書只問你一次。」

「好，」說完他轉身走開，希望能洗去些許心中的驚駭。

湯瑪士不知道此時自己是甚麼模樣，他猜想，應該像個兩眼無神、死氣沉沉的蒼白僵屍吧。

不知為何，湯瑪士不再感到害怕。「我沒事的，你別忘了來接我就行了。」

沒有人說話。湯瑪士怔怔望著窗外。他朝他好友的頭開槍，雖然他被要求那麼做，雖然那是紐特想要的，是他再三懇求的，畢竟是湯瑪士扣的扳機。他往下看，發現自己雙手雙腳抖得厲害，全身只覺冰冷僵硬。

車門還開著。湯瑪士直接跳進去，關上門，車子隨即開走。

「如果一切會順利，那就會有小蜥蜴從我鼻孔爬出來，」羅倫斯說，他聲音裡有一絲善意。「走吧，你出去以後往那個和-圖-書方向走，」他指著左邊森林外圍。

他殺了紐特。

湯瑪士緊閉雙眼。他聽見子彈擊中肌肉和骨骼的聲音，感覺紐特全身震了一下，倒臥路面。湯瑪士翻身趴著，雙手把自己推起來，直到拔腿開跑後，才睜開眼睛。他不允許自己目睹剛剛對朋友做的事。那份驚悚、那份哀慟，罪疚和暈眩感一股腦兒上來，幾乎吞噬他，讓他在奔向白色廂型車時淚流滿面。

「幾公里。別擔心，野外氣溫比較低，我猜你一路上不會碰到幾個狂客，不過可能會看到幾頭憤怒的糜鹿，還有狼會想來咬掉你的腿，沒別的了。」

「你確定要去嗎？據我所知，那httｐs://www•hｅtｕbook.cｏm•cｏｍ些人無惡不作。他們綁架人、折磨人、殺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總覺得讓你孤身犯險不太好。」

大堡降落時，湯瑪士抓住艙壁的橫桿保持平衡。距離地面還有三公尺，艙門慢慢開啟，鉸鍊嘎吱嘎吱響，冷風一口氣灌進來。推進器的聲音更加響亮了。湯瑪士看見一大片森林中的空地，周遭的松樹樹梢掛著殘雪。樹木太茂密，大堡沒辦法落地，湯瑪士必須往下跳。

湯瑪士穿上外套，把手臂伸進背包的背帶裡，小心翼翼走下貨艙門的大片金屬板，蹲在邊緣。距離底下的雪地大約只有一公尺，但他還是得謹慎點。他往下一躍，落地處很軟，是新降的雪堆。在此同時，他内心始終麻木無知覺。

「你的外套和背包放在貨艙門口，」羅倫斯一面說和-圖-書，一面把一件小機械放上置物架。「我們幫你準備了食物和飲水，好讓你享受一段輕鬆愉快的健行，欣賞大自然美景之類的。」他還是沒笑容。

「上車！」羅倫斯對他大喊。

湯瑪士對羅倫斯笑了笑，希望得到同等回應，他覺得他需要看到一抹笑容，可惜希望落空。「好吧。我進去之後會盡快把儀器安置好。我相信一切都會很順利，對吧？」

沒有人多說甚麼。湯瑪士照指示行事，去他該去的地方。他們搭上大堡，他靜靜跟著他們四處查看。他一句話也沒說。飛行員啟動引擎，羅倫斯消失在機艙某處。湯瑪士在公共區域找到一張沙發，躺下來，盯著天花板上的金屬格子。

「我做了甚麼事？」他喃喃說道，卻沒人回應他。

「孩子，祝你好運，」羅倫斯朝愈來愈接近的地面和-圖-書點點頭，「我很想叫你小心點，不過我知道你不是笨蛋，所以我就不說了。」

湯瑪士閉上雙眼，但那些影像還在。許久以後他才睡著。

大堡繼續下降。湯瑪士站穩腳步。

接下來的路程一片混沌。他們經過更多狂客，甚至朝窗外射了兩發手榴彈。之後他們穿越城市外牆，通過進入小機場的圍籬，駛進停機棚巨大無比的入口，門口有右腕組織的人層層把關。

他甚麼都不在乎了，事情反正已經這樣了。他知道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會被腦海裡的影像折磨：查克失血致死時拚命吸氣；現在又是紐特以駭人的瘋狂神情朝他大吼大叫，還有他最後一刻那理智、哀求的眼神。

「沒關係。」湯瑪士哼了一聲，把脚盪下沙發。「我要走多久才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