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爸問:「兒子,你還有什麼事沒跟我們說的?」
「什麼?」
「總是一大筆錢。」
「我不知道做決定的人是誰。搞不好他們是投票過半,或全體一致通過。」
「我有看到那三棟房子,妳丈夫在車上一直盯著它們看。」
「你好像很不爽。」
「這沒什麼大不了。」她說:「真的,我們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如果你把青蛙丟進一鍋熱水,牠會立刻跳出來;如果你把牠丟進冷水、慢慢加溫,牠就會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被煮熟。」
「他會收到貨的。」
「他們住哪?」
「我不是要問地上這兩個人。」李奇說:「我是要問幕後主使的鄧肯家族是什麼樣的角色。」
「不行。」她說:「不行就是不行,我才不要說鄧肯家的壞話給你聽,我不要留下這項紀錄。我是當地人,和他們家已經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們人很好,沒幹什麼壞事,完全沒有。」
「你要是沒動手就好了。」
她猶豫了一下,再度搖頭。
「他搞不好把中指叉到食指上祈求好運呢,經過那裡跟經過墓地的意思是一樣的。」
「我說過了,他們是美式足球員。」
「因為暴力不可能產生什麼好的後果。」
「他們就只是本地的大麻煩,不是什麼大人物。而你惹上他hetubook.com.com們了,現在就得走人。」
「這兩個人?可能性很低。」
李奇往南開五英里,停在往西延伸的車道前方,車道的另一頭便是那三棟湊在一起的房子。上個世代的人幫房子上的白漆,如今在月光下還是勉強散發出灰色光芒,結構堅固的三個建築物排列成一個短短的弧,屋子與屋子之間沒什麼空地,屋子周遭沒什麼造景,只有磨光稜角的碎石子、野草、三輛停定的車、一道厚實的柵欄,還有往陰暗處延伸而去的平坦空地。
李奇說:「什麼怎麼辦?」
李奇接著走向第二個壯漢,又推又拉又拖,然後把他滾下貨斗,讓他壓在另一個夥伴身上。接著他把後檔板關回去鎖好,縱身一躍,回到駕駛室迅速駛離貨車。
「為何問這個?」
右手邊那棟房子一樓窗戶有燈光透出,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人類活動的跡象了。
「他瘋了。」
「告訴我更多細節。」
「為什麼?他們到底是什麼角色?」
「他們有看到我嗎?」
「我們總是這麼做,接受他們教訓時保持微笑,頭壓得低低的。我們配合他們,才能在這裡討生活。」
「你們就是溫水裡的青蛙?」
「也不是我。」賈斯伯說。
「太好了,我真的不能和這件事扯上關係。」
「這件事妳留著對他們說吧。」
m•hetubook•com•com「你自己去跟他說看看啊。」
李奇往前開三十英尺再轉彎倒車開進車道上,碎石子被輪胎壓得嘎吱響,有些還噴到一旁去了。他用極大的音量逼近敵陣,冒險開了五十碼,差不多就是車道的一半長,然後停車走出駕駛室。打開後檔板,爬上貨斗抓住第一個壯漢的腰帶和衣領又抬又拉、半拖半滾地將他移動到車後緣,一腳踹上他的屁股,壯漢從三英尺高的地方往下掉,身體側邊砰一聲著地,接著往旁邊一翻,變成仰臥的姿勢。
「不然我剛剛該怎麼辦?讓他們拿傢伙扁我嗎?」
喬納斯.鄧肯說:「我可沒接過。」
「隨時可能會收到。」
「付了一大筆錢。」
福特皮卡車的引擎仍在怠速狀態,頭燈也還亮著。兩個壯漢癱倒在地,在刺眼燈光沒照到的暗處躺成兩座小丘,微微冒著熱氣,總體積四立方碼、重六百磅的骨骼與血肉如今水平擺放著,不再矗立,運走他們會是一件大工程。醫生太太說:「見鬼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醫生太太面無表情地盯著被砸爛的Subaru看了好一段時間,然後才朝家的方向走去。李奇說他可以開皮卡車載她回家,但她不肯聽。他目送她的身影移動到汽車旅館停車場外,最終被黑暗吞噬,消失無蹤,接著才轉身面對倒臥在他房門外碎石子地上的兩個壯漢。他根本不可能抬起重三百www.hetubook.com.com磅、失去意識的人類。如果是舉重舉三百磅或許有可能,但抬起鬆垮垮、尺寸有如冰箱的三百膀血肉是不可能的任務。
「我?」李奇說:「我沒有不爽,我才沒有興趣發怒!我剛剛如果真的是氣沖沖地跟他們打的話,現在就得用消防水管和起重車來善後了。」
賽斯低頭看著桌子,然後動作彆扭地又抬起頭來,他臉上的鋁製夾板非常大。他爸爸和兩個叔叔再度盯著他看。他說:「今晚打斷愛莉諾鼻梁的人不是我。」
「還有一個可能。」
「跟我聊聊那幾個姓鄧肯的吧。」
喬納斯說:「我們控制不了的事情就是控制不了。」
「你當時有看我丈夫的手嗎?」
「為什麼這麼說?」
「其他三個老頭呢?」
「他已經付頭款了。」
鄧肯家族的四個成員依舊圍在賈斯伯家廚房桌邊,這場會議原本不在計畫中,不過他們的待辦事項原本就長得不像話,他們要討論如何善用局勢。目前他們最掛心的,就是加拿大邊境那邊快要趕不上進度了,賈斯伯說:「我們南方的朋友在施加壓力了。」
「什麼可能?」
「我會這樣問是因為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解釋了。記住,那個人我們惹不起,他的個性相當不討喜。」雅各的兩個弟弟都聳了聳肩。他們都六十幾歲了,皮膚乾癟、神色憔悴,身材活像消防栓。喬納斯說:「別看我。」
「為什麼不會?這裡到底和-圖-書是怎麼了?他們是誰?」
「什麼時候?」
「南邊有三棟房子,他們一人住一棟。」
「我們其中某個人可能已經接過他幾通電話了。」
「為什麼不能?這裡到底怎麼了?」
「僱用球員的是誰?」
「但這次他很焦慮,要我們採取行動。事情是這樣的,很詭異:他打電話給我,劈頭就開始說話,就好像我們之前有對話講到一半。」
他扳動棘輪放出十碼、二十碼、三十碼的繩索,接著將繩索拉過引擎蓋、車頂、穿過燈架上的兩個燈之間、橫過貨斗,最後拉到車後方的壯漢那裡。他把後檔板放平,彎腰將鉤子勾在第一個壯漢的腰帶正面位置,接著走回車頭,找到捲索紐後按下。
物歸原主。
「這不關你的事。」
「是的。」她說:「我們是。」
馬達開始運轉,索輪轉動,原本鬆弛的鐵索繃緊了,接著像弓弦一樣顫抖著,在引擎蓋前端刻下溝槽,在車頂的燈桿上磨出擦痕。索輪轉速一度慢了下來,後來又開始熱切地收索,動作不曾中斷,車體往下沉,懸吊系統的彈簧受到壓迫。李奇走回車後方,發現第一個壯漢正在地上拖行,一路被勾往貨斗去。腰部打頭陣,手腳跟在後方。壯漢被拖到後檔板後,鐵索垂直往上移動,割得金屬板發出尖銳聲響,壯漢的皮帶被拉成橢圓形,接著整個人開始往上浮,稍微打旋,背部拱起,手腳垂下。李奇在一旁等待,算準時機拉、推、撞www.hetubook.com.com,好讓對方的身體順利翻過轉角,接著目送對方繼續被拖行在貨斗上。他走回車頭那裡,等了幾秒才止住絞盤的動作,再退回車後方,把身體彎進貨斗取下鉤子。接下來他又把整個流程重跑一遍,將第二個壯漢也拉到貨斗上,他彷彿就是一位接到委託電話後來載運死母牛的獸醫。
「真的?」
賈斯伯.鄧肯說:「我也沒接過。」
「見鬼了,妳說這什麼話?」
「他總是會付頭款。」
「你要怎麼處理他們?」
「他們是一家人,就這樣。成員有賽斯、他爸和他的兩個叔叔。以前種田,現在經營貨運公司。」
他打開皮卡車的門,坐進駕駛室,車內散發出松香消毒劑和熱油的氣味。他找到排檔桿了,車子在他的操控下前進轉彎,停定,接著一路倒車直到後檔板與那兩個壯漢倒臥的地點呈一直線。他再度下車,繞到車頭那邊檢視固定在正前方的絞盤,是電動式的,有個馬達和纏滿細鐵索的索輪相連,鐵索末端有個鉤子。絞盤上還有放鬆鐵索的棘輪以及捲索鈕。
「當然了。」
不發一語的只有雅各的兒子——賽斯.鄧肯,他一聲不吭。
「他的心情顯然很低落,但也有點暴躁,覺得我們好像不認真看待他的事情,忽略雙方溝通好的事項,無視他的警告。假設我們在看同一本書,他感覺就像在讀第三頁,而我還在讀第一頁。」
「你已經知道賽斯住哪了。」
她停頓了一下,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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