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打開皮卡車貨斗上的工具箱,檢視內容物,裡頭最大的傢伙是一英尺長的可調式扳手,材質是拋磨過的合金鋼,重量大約一點五磅,美國製造,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武器,但有總比沒有好。李奇將扳手放進大衣口袋,然後繼續翻找,挖到兩根螺絲起子,其中一根是粗短的菲利浦十字形螺絲起子,橡膠握把,另一根是修長的一字形螺絲起子,他將它們收進另一個口袋,關上工具箱,爬進駕駛室,發車倒車駛出棚子,循著拖拉機車轍往東走,最後開上柏油路往北方的汽車旅館移動。
「你們慢了一個禮拜。」
「顏色?」
撒菲爾只擠得出這麼一句話:「我相信那批貨已經上路了,真的,就在剛剛。」
「我也被搞得很慘,我已經在想辦法處理了。我叫我的窗口派了兩個手下上去處理,我自己也派了兩個人過去窗口那邊監督,確保他專心辦事。」
場景轉到拉斯維加斯,名叫撒菲爾的黎巴嫩人挑了兩個最精良的手下,要他們去名叫羅西的義大利人那裡坐鎮,結果在做完決定的一小時後,他便明白這是個不智之舉。撒菲爾的電話響起,接起來發現打電話來的是一個叫瑪梅尼的伊朗人。他是撒菲爾的顧客,不過他們的商業合作關係中並沒有所謂的公平買賣這回事。他跟撒菲爾買東西的意思就像是某國國王跟國境內的鞋販買鞋,大權在握、傲慢、高人一等、狗眼看人低的是買家,而非賣家。如果國王發現鞋子有缺陷,勃然大怒,可是會鬧出人命的。
文森問:「你昨天真的是在這裡過夜嗎?」
李奇駛進汽車旅館,把車停在醫生那輛被砸毀的Subaru隔壁,而Subaru依舊停在六號房外頭,沒人動過。他下車,蹲到車頭和車尾去,用口和-圖-書
袋裡的螺絲起子取下皮卡車的車牌,接著再去取下Subaru的車牌,裝到皮卡車上。之後他把皮卡車的車牌丟到貨斗上,螺絲起子放回口袋,朝lounge bar走去。
於不列顛哥倫比亞地區的三號公路上,載運鄧肯家海外貨物的加拿大卡車往正東方疾馳著,大半的路徑都與筆直的國境平行,亞伯達省就在前方了。三號公路行經人煙稀少的山區,有陡坡與急彎,不適合大型車輛通行,大多數用路人會走先從溫哥華往北繞、之後再轉向東方的一號公路,整體而言路況較好。三號公路較隱密,有好幾個悠長路段只有柏油小徑搭上田野風景,車流量非常少,路旁偶爾會有供司機停靠休息或掉頭的碎石子空地。
「當然說過。」
撒菲爾口乾舌燥,說不出話。
「代表鄧肯家來的,他們就只有說這樣,很抱歉我供出了桃樂絲。」
其中一塊空地距離瓦特頓湖國家公園大約一英里多,從美國的地理角度來看,它位於華盛頓州和愛達荷州界的正上方,而州界差不多位於華盛頓州的斯波坎與愛達荷州的科達倫的中點。那空地便是位於兩地北方一百英里外,景致別有一番奇特風味:南方有廣闊的森林,東方有積雪的洛磯山脈,北方有個大湖。拖車司機駛離道路,在碎石子空地上停好,不過他不是來欣賞美景和_圖_書的,這是事先商量好的地點,有輛白色密封式貨車已在此待命。鄧肯家幹這一行幹很久了。因為他們夠好運也夠謹慎,更因為他們小心奉行的原則之一為「貨品進口後立刻用多輛車接力運送」。貨櫃是可以追蹤的,因為制度原本就是這樣設計成的,掌握BIC代碼就能知道貨櫃的下落。海關人員在第一時間過去後還是可能會起疑,認定自己已安然過關的風險太大了,最好在幾個小時內就將貨品移到無特色、沒有記憶點、無法追蹤的交通工具上。而白色密封式貨車正是世界上最無特色、最沒記憶點、最難以追蹤的車子。
羅西掛斷電話。其中一個黎巴嫩人從剛剛就在解開磨光機上纏繞的電線,現在他彎腰把插頭插上,打開電源一秒鐘。喀。機器啟動,咻啉響,然後馬上就停住了。
「你等著看什麼叫『人』吧。我也要派出兩個人,去監督你,確保你會專心辦事。」
「他們有說他們混哪裡的嗎?」
交貨延遲的道理也相同。
李奇後來順利抵達那兩個木造建築,沒再碰上什麼麻煩,而他也不太意外。球員剩下六個,加上外地來的打手兩個,總共有八個人在活動。他猜那兩個外地人會共乘一輛車,所以在面積肯定有好幾百平方英畝的郡內,總共有七輛車在巡邏,巧遇一次已經是萬分幸運了,碰上兩次的機率根本就低到不行。
「可是?」
「暗色系,可能是深藍色吧,我想應該是雪佛蘭的車。」
「租來的車。」
「他們是我精良的手下。」
「她沒什麼事,別擔心。她的人生還碰過更大的麻煩。」
「你說過謊嗎?」
這只是個測試。
「所以一切只是巧合?」
文森問和_圖_書
:「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如果你生活在羅西的世界裡,你就不會誤讀它們蘊含的暗示,在羅西的世界裡,受刑者會被脫個精光,用膠帶綁在椅子上,拿點火的磨光機磨身上柔軟的部位,例如膝蓋、手肘、胸膛,甚至臉。行刑者還會拿噴槍直接烤人,增添樂趣。
「我很想把他們當成殺人凶手。根據大家對他們的認識,他們確實是幹得出這種事的人。」
文森說:「我猜他們會逐戶搜索。」
「你認為是鄧肯家的人殺了她的小孩嗎?」
李奇不發一語。
撒菲爾的兩個手下抵達羅西的辦公室了,他們的肩槍套裡有槍,手上都拿著一個黑色尼龍袋,兩個袋子被放到羅西面前的桌上打開,第一個只裝了一樣東西,另一個裝了兩樣東西。他們從第一個袋子拿出的是皮帶磨光機,上頭已經塗了新的粗粒磨料。從另一個袋子拿出的是丙烷噴槍和大力膠帶。
「你真的想知道嗎?」
他原路折返停車場,坐進皮卡車內,發動引擎,開上馬路,朝醫生家駛去。
李奇面向碎鏡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隻耳朵有幾處破皮,是在石頭上摩出來的,臉上有樹叢的刺刮出來的傷口,手上也有,背上也有,因為他的大衣、上衣、運動衫被勾起來了。他問:「這些人有搜尋地點的清單嗎?」
「他們開什麼車?」
「那你就知道說謊是怎麼一回事了。人都會做一些安排來掩飾自己的謊言,我認為那幾個姓鄧肯的也不例外。在那個傢伙被逮到前,他們會一直押著貨,好讓他們看起來不像是放羊的孩子。有因必有果,所以他們要製造出『果』。不管我們想或不想,都得照他們的規則來玩,所以囉,幫我找出這個混蛋www.hetubook.com.com好嗎?而且要快,不能等了。」
羅西拿起他的電話撥號,響了三聲之後,人在內布拉斯加的羅伯特.卡薩諾接起了電話。羅西說:「媽的!你們那裡到底是怎麼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知道。」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什麼也沒有。不同單位的執法人員當初都做了非常全面的調查,他們非常專業,如果有人說他們可能漏了什麼,我會持保留態度。」
瑪梅尼說:「我一星期前就該收到貨了。」
「不,我大概不想吧。」
「我知道你會,所以我才打這通電話。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討論,因為我的損失將會是持續性的,而不是一次性的,我的名聲若毀於一旦,誰還會把跟我訂定的合約當一回事?我往後都別想做他們的生意了,到時候你得彌補我的損失直到永遠,你剩下的人生等於會變成我的所有物,你懂了嗎?」
一種暗示。
「我會信守承諾的。」
瑪梅尼說:「請站在我的立場幫我想一想。這些貨都做好分配了,某地的某人要在何時使用都決定好了,如果我不能及時送達,損失得由我承擔。」
「一定是吧。」
之後電話就斷線了,徒留撒菲爾靜靜坐在他戰力少了一半的辦公室內,等待伊朗人手下的凶神惡煞到來。
「再認真一點幹。」
「有幾件事要辦。」李奇說:「大概有三件,辦完之後我就要走了,朝維吉尼亞州出發。」
沒人說話。
「沒對你說過,老闆。」
他們做事用的工具。
文森在,正拿抹布在擦吧檯。他眼睛周圍瘀青,嘴唇腫了起來,臉頰上也有個鼠背大小的腫塊。他身後的其中一塊鏡子破了,閃電造型的玻璃掉了下來,舊牆板暴露在外,上頭貼著膠帶,https://m.hetubook.com.com泛黃、俗氣,外觀普通,這空間原本製造出的愉悅幻覺已經消失了。
半拖車停好後,白色貨車在碎石子地上掉頭、倒車、停定,使兩輛車的尾端彼此相對,兩輛車的司機下車,不發一語地走到馬路上轉頭觀察有無來車,一個人看東邊,另一個人看西邊,兩邊都沒有來車,而這在三號公路上是很尋常的狀況。他們小跑步各自回到車上,開始動起來,貨車司機打開後車門。拖車司機爬到平板拖車上切開塑膠封條,將控制桿和門閂甩出托座,打開貨櫃的門,一分鐘後貨物便交接完成了,一千兩百六十磅的物品全都移到了密封式貨車上。再過一分鐘,密封式貨車便掉頭、開上公路往東走了。半拖車跟在貨車後面開了一段路,司機之後打算左轉開上往北延伸的九十五號公路,然後走路況較好的一號公路繞回西邊,回到溫哥華做他的下一份差事,接下來這份工作應該是合法的,因此對他的血壓比較好,對他的錢包就沒那麼好了。
「對其他人呢?」
舊穀倉依然鎖著,建築構造依然歪斜,皮卡車也還在棚子內藏得好好的,就李奇來看,目前還沒有人動過它們,也沒人發現他在這裡留下的蹤跡。外頭寒冷,了無生氣,棚子內的空氣很乾燥,挾帶著一股灰塵味和老鼠屎味,四周農地都空蕩蕩的,寂靜無聲。
李奇說:「很抱歉害你惹上麻煩。」
「這有什麼意義?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真的在擋我們的路?你說過,你猜這個人只是他們用的藉口。如果是這樣,我們不管對他做什麼,貨運來的速度都不會加快。」
「兩個人?」瑪梅尼問:「你僱的是兩個大人還是兩個小鬼?」
卡薩諾說:「我們正要把陰魂不散的傢伙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