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賽斯說的你也聽到了,門板內有裝鋼片。」
一號球員說:「瞄低一點。」
「他會在我們準備好之前就撲過來。」
結果他們找到了膠帶,在手電筒燈光的指引下,他們穿過玄關、廚房、抖泥間來到車庫,發現厚厚一捲全新的銀色大力膠帶就放在作業台上,未拆封,完全就是剛買回來的樣子。他們帶著膠帶回到客廳,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不過就某個角度而言,他們已經向自己保證過一切不會有問題了,因此他們還是拆開了膠帶的膠膜,找出膠帶頭,撕開一小段,然後就著牆壁反射回來的微弱光線將手電筒和槍管併在一起,調整位置,兩者拼是拼得起來,只不過手電筒得懸在下方,固定在前槍托的前面,因為槍口上面有準星。手電筒往前突出一截,塑膠鏡片與槍口距離拉開約一英寸,很不賴,但如果要固定好手電筒的話,就得在開關上方緊緊纏繞膠帶。一旦纏下去,就等於無法回頭了,非行動不可,平白無故讓手電筒亮到電池沒電也太沒意義了。
男人舉槍的手還是打得很直。他說:「撒菲爾的手下也死了。」
「狙擊手才會那麼做,他又不是狙擊手。」
無聊、不爽、惱怒、丟臉。
「沒這回事,我們只打算把貨運回來。」
「三。」
「你是來真的嗎?」男人問。他改變姿勢,側身面對鄧肯家的四個人,握槍的手緩緩舉起,直到手掌與肩膀連成與地面平行的一直線,閉上一隻眼睛,動作緩慢而機械地讓槍口前後左右移動,分別對準他們四個人,就像大型戰艦的砲台那樣橫移,槍口先是瞄準賽斯,頓了一下,接著又移向賈斯伯、喬納斯、雅各,然後又掃回來瞄準喬納斯、賈斯伯、賽斯,接著又反向移動,最後槍口對準喬納斯的雙眼之間,男人扣在板機上的手指開始因施力而發白。
「我們到車庫找找,如果找到了,我們就考慮動手。」
雅各乖乖閉嘴。
「一。」
和圖書
「說不定他還沒恢復清醒,實際上是我們搞錯了,而且我們還像白癡一樣坐在這裡。」
曼契尼打開後門,卡薩諾搶先進去。屋內安靜無聲,沒有醒著的人,也沒有睡著的人。卡薩諾和曼契尼花大把時間搜索過許多地方,知道如何靠聽覺來判斷有沒有人在建築物內。
他們看到的畫面跟內心預期的不同。
男人安靜了一會兒後說:「好吧,局勢說變就變。掛掉就是掛掉了,活著的人總是得繼續過活,我們所有人都一樣。從現在起,我要你們直接把貨賣給瑪梅尼。」
「李奇這個人不存在!」
「真的?」
其中一個球員說:「媽的,我們手上有霰彈槍耶!」
「在路上了,不過幹掉李奇之前我們不能運進來。」
他們在手電筒光的指引下來到玄關,停在地下室門前,拿槍的球員說:「你打開門後繞到我身後,我慢慢往下移動,盡可能把每個角落都照過一遍,你發現他的蹤影就告訴我,我們得把這些細節都討論完再行動。」
賽斯.鄧肯遲疑了一下,舉起沒受傷的那隻手,彷彿是在學校上課的小孩子。
「他是怎麼回來的?」
「都有可能,大概會是在樓梯下方,我們的視線範圍外,也可能會躲在熱水器後方,它夠大。」
對方將刀子放到廚房桌上,豎起食指,放到嘴唇上。
雅各是第一個爬上樓梯的人,他起初以為腳步聲是來巡視的球員發出的。他們鋪的地板符合美國鄉下地方舊時代建築物的典型,是老松木的心材切割而成的木板,厚重而緊實,能夠傳遞聲音,但聽不出聲音的細節,所以根本不可能光靠聲音判斷屋子裡行走的人是誰。雅各望向玄關,沒看到人影,不過走進廚房時發現有個人靜靜站在那裡,是個警覺性很高的小個子,膚色深,眼神呆滯,衣衫不整,身上不是很乾淨。穿著西裝襯衫、打領帶,左手持刀,右手握槍,刀的位置很低,不過槍口正對著雅各胸口的正中央。
「你和_圖_書們鄧肯家其中一人殺了我朋友。」
「我們不能殺死他。賽斯之後要親自動手。」
另一個球員說:「他人在地下室,有可能躲在任何角落。」
男人沒回話。
「等等,他有可能躲在門後。」一號球員說。
雅各.鄧肯說:「這筆生意我們是和羅西先生談的。」
「沒錯,先試著封住他的行動範圍,如果他亂動就開槍。」
「他搞不好偷走了你們的出租車。你的朋友有鑰匙嗎?」
拿槍的球員說:「不要。」
雅各.鄧肯說:「先生,我們雙方做生意已經做很久了,互相信賴,是彼此忠實的生意夥伴,我們目前不能做任何改變。這筆生意是和羅西先生談的,我們也只和他做生意。既然撒菲爾似乎已經沒戲唱了,羅西先生將來或許可以直接賣給你們,你們或許還是會有賺頭。我們頂多只能這樣安排了,不過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就是了。」
一號球員問:「如何?」
「好吧,那我就用超快的速度打開門,你立刻朝他腳的位置……或者說腳可能會在的位置開一槍,以防萬一,不要猶豫,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開火就對了。」
「他是從撒菲爾手中買你們貨的人。」
「我們不確定,大概在附近吧。」
「他存在,而且還打斷了我兒子的鼻梁和他的手。」
差得遠了。
一號球員說:「記住,瞄低一點,一發現他就壓低槍管,朝他腳開槍。」
雅各說:「不,李奇在今天下午偷走了車。」
「我們沒有膠帶,要黏手電筒還是捆他都辦不到。」
「好啦。」他說:「太酷了,手電筒光變得像紅外線似的,這下不可能失手了。」
槍口沒動,不過男人看了賽斯幾眼。看他的鋁製面部夾板和腫脹的手指。雅各說:「我們整天都沒離開這一步,不過我們知道李奇今天下午和晚上都去過萬怡酒店,他把凱迪拉克丟在那裡了。」
「羅西的手下呢?」
他兒子和弟弟從身後一起擠進廚房,動作太快了,來不及阻止他們,那男人移動他的槍口,左,https://m•hetubook•com•com右,前,後,鄧肯家的四個成員排排站好,男人接著手腕一扭,上下揮動槍口搧風,沒人動作。
「我準備好了。」拿槍的球員估算了一下門板開啟的角度,碎步往前移動大約一英尺,繃緊神經,肩膀托住槍托,閉上一隻眼睛,預扣扳機。
「跪下!」
雅各問:「你是誰?」
「我們有手電筒。」
他把槍橫放在膝蓋上,將手電筒抵住槍管。一號球員甩弄膠帶捲,膠帶便一面發出帶有黏著感的吱吱聲,一面纏上槍管和手電筒,動作像是要為斷裂的肋骨纏上繃帶,他不斷纏、不斷繞,直到槍管和手電筒變成一尊肥胖的木乃伊,再低頭咬斷膠帶,將大約九英寸長的尾段固定好,用雙手用力按壓膠帶固定住的部位,以手指順順膠帶邊緣,二號球員拿起槍,上下左右甩動。手電筒一直固定在原位,沒有滑脫,投出的光線忠心地跟著槍口同步移動。
「原因你也曉得,就是我們這種買賣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你應該要幫助我們,而不是拿著槍指著我們。」
「醒過來又怎樣?他孤立無援,我們有霰彈槍和手電筒。」
「貨在哪?」
拿槍的球員問:「那我們到底要怎麼辦?」
「我們沒有,我們甚至不認識你。」
「反正手電筒燈光照來照去也是在幫他拉警報啊。」
「你真的這麼想啊?意思是說,他在門後方等我們等了整整一個小時?」
「我是代表瑪梅尼過來的。」
「都過這麼久了,他一定醒過來了。」
「軍人有時候得等上整整一天。」
「我沒有。」
「就這麼辦。我敢打賭槍響一定很大聲,他到時候應該會傻住,準備好了嗎?」
「好,不過開槍後我們得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樓梯。」
拿槍的球員說:「一、二……」
「你們打算把我們都幹掉。」
「他大概躲在熱水器旁邊。」
男人說:「跪下。」
「我們最近沒看到他們。」
小個子男人說:「有一百元可以賺,瑪www.hetubook.com.com梅尼不會只賺五十元。」
「我們可以瞄低一點,打傷他的腳。」
「或者逼他投降,這樣會好一點。我們都拿著霰彈槍了,他除了乖乖照做還能怎樣?我們可以用黏手電筒的膠帶把他整個人捆起來,他就不能亂搞了,這件事要先辦好。」
「在樓梯頂端?」
「我們也不知道撒菲爾是誰。我們的貨是賣給一位住拉斯維加斯的義大利紳士,羅西先生,他後續怎麼處理,我們不感興趣。」
雅各.鄧肯沒回話。
二號球員說:「動手。」
卡薩諾和曼契尼選擇先潛入雅各.鄧肯家。他是鄧肯家族的老大。擒賊當然要先擒王才合乎邏輯。他們從柵欄旁退開幾步,沿著它走一小段路到雅各家廚房窗戶的對面,黃色燈光在地上印出一個發亮的長方形,不過它的頂端距離柵欄底部還有六英尺遠。他們翻過柵欄,繞過那個發亮的長方形,安靜地穿越碎石子地,卡薩諾走右邊,曼契尼走左邊。兩人緊緊貼上房屋後牆,往窗內窺視。
「我可以隔著門開一槍。」
男人說:「不再是了。」
根本沒人在。
雅各問:「你是誰?」
「他會在躲在哪裡?」
「數到三,你來數。」
「但這是有可能的。」
「好,數到三,你來數。」
雅各說:「把槍收好,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我們都是一國的。」
「我們可以用膠帶把手電筒黏在槍管上,走後面的人緊跟著前方的人下樓,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在他看清楚我們之前,我們就能掌握他的位置了。」
男人說:「你殺了我的朋友。」
一號球員轉動門把,大力甩開門,二號球員立刻開槍。長長的火舌現形,十二號口徑的彈藥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我們不知道他是誰。」
「是李奇幹的。」雅各說:「他神出鬼沒。」
「問題是他沒有一百元可以賺。我再說一次,我們只和羅西先生做生意。」
「二。」
「為什麼?」
在場的伊朗人只有一個,不是兩個。他們並沒有開開心心地交談,臉上沒掛著微笑,沒在喝波本酒。實際和*圖*書情況是瑪梅尼的屬下一手持刀、一手拿槍站在那裡,鄧肯家族的四個成員在他面前畏縮成一團。有幾片窗玻璃鬆動了,而且比較薄。他們隱約聽得見雅各.鄧肯急促的說話聲。
這個小個子的男人沒接話。
「好。」一號球員握住門把:「我們真的要這麼做?」
「如果他不在門邊,我們就等於幫他拉了個警報。」
男人再度舉起刀子,問:「叫賽斯的是哪一個?」
手電筒燈光往下移動。若把門板分成上下兩塊,橢圖形的光暈大約照在下半塊門板的中央位置。
「我準備好了。」
「光線很弱。」
「我發誓。」
「也可能不在。」
「前提是他不肯投降的話。」
「他現在在哪?」
他們溜回院子裡,翻過柵欄退回田野中,然後摸黑往北走,這次來到賈斯伯家廚房窗戶的對面。他們翻過柵欄,繞過被照亮的碎石子地,平貼房屋後牆,往內窺視。
雅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男人說:「你殺了我的朋友,然後把他的屍體藏在凱迪拉克的後車廂裡。」
那兩個足球員靜靜坐在黑暗的客廳中,還不到兩個小時就覺得無聊透頂了。不只是無聊,他們也有一點坐立不安、焦慮、不爽、惱怒,覺得自己有被羞辱的感覺,因為每過一分鐘,「失算了,栽在李奇手中了」的意識就會變得高漲一些,而他們很難忽視任何形式上的失敗,他們的個性並不被動,從來沒當過二軍。對他們這種狠角色來說,失去暖氣、電力和失去加入國家美式足球聯盟的機會就是等級相同的恥辱,他們完全不該落到這種下場的啊!
還有三個小時才會天亮,但還是無聊、不爽、惱怒、丟臉。
一號球員說:「我們可以等到天亮。」
「他在軍隊裡待過。」
就在這時,窗戶與男人的頭同時爆裂了。擁擠的房間內撒滿碎玻璃,煙硝彌漫,點四五手槍那吠叫般的槍響震耳欲聾,血漿、骨頭、腦部組織四處飛濺,抹上遠方的牆面。小個子男人倒地了,而曼契尼和卡薩諾一前一後從院子裡走進屋內。
「當過兵就會魔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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