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樣,結果先看到的人是我,果然所剩無幾。另外就是瀰漫在空氣中的細細血沫,百碼之内的物體肯定都沾上。
我們坐在斷腳以北五碼的枕木上等火車司機,他十五分鐘後趕到。然而他能告訴我們的也不多,只知道在頭燈強光照耀下,短暫看到黑夾克飛開的白色襯裡,一切就成為過往雲煙了。
那是從腳踝之上被截肢的腳,切口整齊、乾脆,不像參差不平的撕裂傷口。切口是某種不可思議的快速衝擊波所致,那是殘暴的次音速律動,猶如聲波武器。我見過這種場面,戴弗洛也是,多數交通警察都有類似經驗。
我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迅速穿上衣服,兩分鐘後已經走到街上,戴弗洛到後車廂拿出兩支手電筒,開了一支,把一支遞給我。我們走五金行和藥局之間的巷子,經過珍妮絲.查普曼的可憐沙堆,從布萊納酒吧和當鋪之間穿出巷子,走向黃土路。她走在前方,腳步不太穩,我並不意外,因為我都快腿軟了。然而她逕自專心邁開步伐,雖然不情願,卻決心做好份内工作。
「那是她上教堂的正式套裝,」戴弗洛說。「白襯裡的黑色和_圖_書斜紋呢。」
「那是她上教堂穿的鞋子,」戴弗洛說。「她心腸很好,我很遺憾發生這種事。」
他和戴弗洛交換許多諮詢電話、名字、地址,同樣也是配合規定,戴弗洛問他好不好,需不需要幫忙,但是他說不必擔心,隨後又往北走一哩回車廂,心情完全不受影響,只覺得例行步驟令人厭煩。
戴弗洛打發他們去取回屍骨,我們一語不發地等著,兩人不到半小時便回來。法醫回診所,戴弗洛交代沛黎洛載我去孟斐斯,時間遠比我預計的還早,但是我也不想再耽和-圖-書擱了。
「我從沒見過她,」我說。「她出去了。那是那個孩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說,我媽媽出去了。」
司機踩了煞車,這是遵照鐵路局規定、聯邦法令和州政府的法條,但是在他看來都只是浪費時間。火車、鐵軌都會因此耗損,一切又是為了什麼?接下來還要走一哩路,抵達目的地之後又空無一物,他以前也碰過同樣的事情。
我們走回大街,經過旅館走向警局,晚上沒有人值班,戴弗洛用鑰匙開門再開燈。她打給沛黎洛,請他回來加班,再打給醫生交代工作。兩人都不開心,但是動作都很快,幾乎幾分鐘之内就趕到,他們可hetubook.com.com能也聽到火車的聲音了。
可能也所剩無幾。
她當然是走向鐵路,先爬上碎石坡,跨過光亮的鐵軌,踩到枕木上。接著往南走,我跟在後面。我猜火車司機大概落後我們二十分鐘,火車約莫八千噸重,而我對這個重量的火車又略有幾分認識。有時憲兵就像警察,得充當交警;只是我們指揮的交通比較特別,包括油罐列車在內,這種火車的重量差不多就是八千噸,因此我們知道,油罐列車即便慌忙煞車也要一哩之後才能停住。一般人必須走二十分鐘才能走完一哩,因此我們會比司機早二十分鐘抵達現場。
我們幾乎是小跑步,配合枕木間hetubook•com.com的距離用怪異的步伐前進,手電筒光束在火車被迫緊急煞車留下的騰騰煙霧中上下左右晃動著。我們的目的地大概是當天我走過兩次的地方,也就是東邊田野小徑穿過鐵軌通往西邊的交叉點。總之,就是戴弗洛孩提時期的街道,她一定也想著同樣的地點,因為我們快接近時,她便放慢腳步,用手電筒仔細照射。
那雙鞋子還穿在腳上。那雙黑鞋擦得雪亮,樣式平凡、樸素,有低跟、釦環和鈕釦。裡面的絲|襪也還在,斷口猶如剪刀剪斷。米色不透明絲|襪底下的是黝黑皮膚,整隻腳的斷面就像醫學院教室展示的石膏切面模型,有骨骼、血管和肌膚。
這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