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告訴警察啊。」
唐．麥坤說：「行。」
「你有沒有通過路考？」
第二個警訊是塑膠地板上的腳步聲。
「也許是突然間感到過意不去吧。我是指那個司機，聽說打電話的人鼻音很重。有可能是因為他鼻梁斷了，而不是感冒。付費電話可能是他唯一能用的聯絡手段。」
「無照駕駛是重罪。」
「妳的主管探員已經插手了，妳還沒被替換。」
「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打電話？而且還用可追蹤定位的付費電話打？」
可惜了，因為要是能停車過夜，事情就會有很多新的變數。
艾倫．金恩說：「李奇先生，能請你去問問有沒有空房嗎？」
麥坤走在碎石塊拼鋪以求美觀的小徑上，李奇跟在後方。麥坤拉開大廳門，李奇也上前拉住它，又比了一次手勢：你先請。
果然是騙人上鉤的出口，李奇心想。黑暗的鄉間道路，抵達門口時已打烊的店家。他針對加油站所做的臆測不正確，但那不代表汽車旅館存在的機率會隨之變高。合理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十，考慮到廣告招牌提供的資訊並不假。他在旅途中見過許多廢棄的汽車旅館，它們散布在美國各個角落，時空膠囊般維持著上個時代的樣貌，有的外觀平凡、有的大膽。經營者的精力與野心逐漸耗盡的過程既冗長又哀傷，大眾的口味一變再變；它們就是見證者。如今在爬滿蟲子的湖濱小屋住一個禮拜已無法滿足美國人了，拉斯維加斯和美屬維京群島的巡航行程當道。李奇看過旅行社櫥窗，知道美國人會去哪些地方度假，也知道他們不去哪些地方。愛荷華州荒郊野外的汽車旅館在和*圖*書過去三十年内收得到客人嗎？憑什麼收得到？他想不透。
索倫森並沒有向國務院的列斯特．Ｌ．小列斯特報告自己接下來的行動，選擇完全無視他。她坐古德曼的車回到舊抽水站，坐上自己的車，靠導航系統回到州際公路上，一路都開時速七十英里，警燈閃動，手機充電。
道森點點頭：「我們會打通電話到聖路易去，愛荷華東南角理論上是他們管轄範圍。如果有必要，他們會參與行動。」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車子又開了一英里後，李奇發現自己今晚的預測二度失準。左前方霧中出現了昏暗的光芒，它慢慢分解成一串米黃色的珍珠。原來矮長的汽車旅館的外牆上設置了燈座，高度及膝，光線微弱。它的外觀設計很一般，側牆漆成深棕色，北側有個大廳、辦公室、可樂販賣機、停車門廊。接著建築物往南延伸，配置非常有規律：窗、門、窗、門……總共有十二個房間，每道門旁邊都放了兩張白色塑膠草地椅。低矮的燈座是為了照亮建築物前方那條走道而設置的。其中兩間房間的門前停有車輛，其中一輛是老舊的轎車，鏽斑如蕾絲般爬滿車身，另一輛是大噸位的皮卡車，漆成某機車製造商的配色。第三輛車緊鄰辦公室牆邊，是一輛三門進口車，沒比高爾夫球車大到哪去。大概是夜班人員的車吧。
不過麥坤的車門沒關上。
第三個警訊是皮膚、棉布、羊毛、金屬混合而成的快節奏窸窣。
他又敲了櫃檯一次，力道稍微加大。
「就算和*圖*書這樣還是一大段路。」
麥坤說：「我跟你一起去，我有信用卡。」
「你好？」他再次呼喚。
「妳抵達愛荷華東南角時，那些傢伙已經跑得遠遠的了。再說，從這裡過去的路程真的很遠。」
「我不是最佳人選。」
「一定會很難熬。」
正中李奇下懷。他不想單獨下車，也同樣不想把選房間的工作完全交給金恩或麥坤。不管是誰去選房間，他都想試圖左右對方的決定。他打開車門，麥坤也打開車門。兩人一起下車。麥坤距離大廳十英尺，李奇則在車子的另一側。麥坤等李奇繞過後車廂、來到身旁。李奇頓了一拍後攤開右掌，往前方一比：你先請，我殿後。這是基於防心，而不是想表達禮貌。他不想走在持槍男人的前方，不過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中槍的風險極高。對方不會挑這個時間和地點動手。夜班人員，還有至少兩名旅客在，他們都會聽到槍聲。
「應該吧，可能有。可能在軍中考過。」
古德曼聽索倫森重述要點後說：「那失蹤的證人該怎麼辦？」
「還有誰會從迪莫依東方打電話到奧馬哈去？」
「妳真的覺得是那票人？」
「因為它目前仍是我的案子。」
金恩一再左轉、右轉，左轉、右轉，不斷沿著棋盤狀的黑暗道路開往東南方。離開殼牌加油站後，他們已開了三十英里路。每個轉彎處都有一個旅館路標鼓勵他們繼續前進，平淡無味的箭頭同時透露出堅定與猶豫、希望與絕望的氣息。麥坤看起來一點也不憂心，清醒且維持著警覺性，自信滿滿的模樣。他很相信路標。
沒人回應。
索倫森說：he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他們在那裡搞不好有個基地，藏身處之類的地方。」
索倫森向道森和米契爾報備接下來的行程，但沒要載他們同行的意思。她猜他們會開自己的車跟上，認為大牌的反恐小組探員應該會很享受飛車追逐。結果他們說要留在原地待命，不離開內布拉斯加的荒郊野外。不離開潛在攻擊地點附近。他們說愛荷華州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們沒有冒犯的意思，但那裡不是恐怖分子的主要鎖定對象。
李奇心想：因為我不想下車，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車鑰匙不在我手上。
「但他掛斷了電話。」
「我可以開得比他們快。接下來不會有臨檢了，我也不會收到罰單。」
「他還算信任我，但這起案子看來很要命，他絕對不會把它擺在手邊，他不想被搞得灰頭土臉。」
他瞥了站在左側的李奇一眼：「你最好去敲敲那扇門。」
快速的碎步。
還是沒人回應。
「我記得學開車的過程，不記得到底有沒有考試。」
「那只是瞎猜罷了。」
「他不信任妳嗎？」
大廳亮著一盞夜燈。裡頭有個接待櫃檯，後方有道門，它肯定通往辦公室，不會錯的。夜班人員也許就在裡頭，睡在椅子上。櫃檯上有個花瓶，插的八成是假花。
沒人回應。
「真的？」
「也沒有證件。只有一張舊護照，但那很多年前就過期了。有些店家不喜歡客人出示過期證件。」
「那妳為什麼要去愛荷華？」
「但你剛剛開了一段路。」
「八成只是輕罪吧。」
他說：「因為我沒有信用卡。」
「服務ｍ.hetｕｂook.cｏm•ｃｏm業。」麥坤說：「拿他們沒辦法。」
神似某人退後再轉向側面時發出的聲音。
艾倫．金恩減速停在汽車旅館入口前方二十英尺處，讓引擎怠速，然後將這個地方徹頭徹尾打量了一遍：「及格了吧？」
李奇轉頭面對麥坤所在的方向，結果除了不鏽鋼小手槍的槍口外什麼都看不到。它指著他的臉中央。
李奇若照做，這就是他首度站到持槍者前方了。不過此時他想不到合理的拒絕理由。他們得往左繞才能站到門前，而李奇靠近左方。事情就這麼單純。戲就該這麼編，物理學原則，他避不掉。
「你有沒有拿過駕駛？」
「為什麼？」
「管他的，總比待在這什麼也不做來得好。」索倫森說。
李奇說：「當然有，這裡有十二道門，兩輛車。」
索倫森說：「你自己一個人可以撐過今晚。別擔心，你之後會得到很多助力。等明天辦公室的人插手後，會有人來頂替我的位置，而你會被一大票探員團團圍住。人數多到你調一些人去指揮交通都不成問題，還可以抓亂吐口香糖到人行道上的傢伙。」
米契爾說：「妳真的這麼想？」
麥坤用指節敲敲櫃檯。
李奇於是往左繞，鑽過櫃檯盡頭與放咖啡那張桌子之間的縫隙，跨進櫃檯後方的小空間。他回頭望向大廳窗外。雪佛蘭仍停放在停車門廊下方，沒離開，等待著他們折返。引擎耐心十足地空轉，車尾噴出一陣陣白色廢氣。
「你得告訴她事實，反正遲早都是要做的。這是你的郡，她是郡内民眾。」
「位置正確，他們差不多該到那裡了。」
索倫森點點頭。「他反悔了，這是有可能的。」
和-圖-書「並沒有。」
麥坤進門，李奇跟進。大廳鋪的是塑膠地板，四張俗豔的柳條扶手椅簇擁在一張矮桌旁。另外還有一張較高的桌子，放著保溫咖啡瓶和一疊紙杯。牆上有個小層架，裡頭有幾小疊介紹當地名勝的小冊子，但大部分的格子裡頭都是空的。接待櫃檯位於右側牆壁盡頭，和左側牆面（擺著咖啡的桌子就在那一帶）之間距離六英尺。辦公室門後有依稀可聞的聲音，是電視發出來的，門板四周則有一圈微光。麥坤湊到右方的櫃檯前，李奇則站到他左側去。
古德曼說：「凱倫．杜馮索的女兒要怎麼辦？」
「那能請你去辦住房手續嗎？」
「你一定有駕照。」
這是第一個警訊。
「你好？」說話音量也稍微加大。
「沒拿過平民駕照。」
「你好？」麥坤說。
神似某人從口袋中掏出重物的聲音。
「總是如此。」
「我該挑什麼時候說？」
「你不記得了？」
「他還沒呈報上級。因為現在是大半夜，不能吵醒他們。不過他最終會的，然後他會撇清責任。我敢打賭他現在正在寫報告，太陽升起後他就會把它寄到四面八方去，寄給每一個電郵信箱。那份報告的最後一行寫著：建議撤換掉我，派華盛頓特區的重砲打手過來。這絕對會成真，你等著瞧吧。」
「她醒來後。」
金恩沒詢問凱倫．杜馮索的意見，沒進行民主風度十足的三方大會談，直接緩慢地往前開，轉進汽車旅館内。停車門廊在另一頭，他開過去，停到下方。面北，背對旅館房間。完成住房手續後要倒車或掉頭都很麻煩，但這也是無法避免的。美國是靠右通行，因此得逆時針方向繞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