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利文說:「我建議你認罪協商,他們會要求你坐牢五年,我們先從一年開始,最多兩年。對你而言,兩年沒什麼損失。」
李奇沒睡到七點,六點就有人來敲門吵醒他。那陣聲響很正式,不帶威脅性,扣、扣扣扣、扣。那時才清晨六點,竟然有人如此精神抖擻。他下床,從床墊底下拖出長褲。房裡的空氣冷冽,呼出的氣都成了白霧,暖氣整晚都沒開。
羅密歐又打給茱麗葉說:「他去岱爾堡找塔娜,當然沒見到她。」
「因為我倒楣。」
「我知道。」蘇利文說:「我看過了,你們有每日活動報表,有一張顯示你和羅德奎先生碰面。同一天,他就因為頭部受傷進了郡立醫院急診室。」
女律師。
根據睡衣右胸的姓名條貼,她姓蘇利文,把制服當上班套裝穿,沒敲門的那手就提著公事包,什麼話也沒說。這名女子並不特別矮,但是視線高度剛好落在李奇沒穿上衣的胸口,點三八子彈的舊傷似乎盤據她所有心思。
「我至少要知道不利於我的證據,不是嗎?第六條修正案不也保障這一點?」
離開聯合基地只比進入的時間短一丁點兒,每個哨站都要檢查證件、搜查後車廂,確定李奇就是證件上的人,也沒偷走任何東西。離開最後關卡之後,他沿和*圖*書著以前的當地公車路線行駛,但是他提早停在站牌前的人行道邊。附近有許多高速公路交流道,有連接南部與西部的三九五號州際公路、通往北部和西部的喬治華盛頓大道。有六十六號州際公路通往正西方,也可以走三九五號州際公路到東部。每條公路都很快速,而且美國幅員廣大,九十五號州際公路綿延整片東部海濱,西海岸也只要五天就能抵達,更遑論兩岸之間寬闊又僻靜的内陸了。
「我問的是妳的名字。」
「但也不是都沒做。」
「應該是反過來吧。」
「我不記得他。」
「我只付我自己那份。」
「聽妳的口氣好像很不喜歡我的前單位,這恐怕是一大問題,因為根據美國憲法第六條修正案,我有權找個能幹的律師,妳自認能勝任嗎?」
「他們派我來打官司,你也只能接受。」
「所以妳是哪個案子?羅德奎還是戴頓?」
「在哪兒吃?」
「重要嗎?稱我蘇利文少校就好了。」她的口氣不粗魯也不友善,一切盡在預料中。她並不打算建立私人情誼,軍隊的辯護律師雖然勤奮、聰明又專業,卻只捍衛軍隊的權益。
重新辦理退伍程序,這次可不是光榮退役。
「妳請客?」
https://www.hetubook.com.com「晚安。」
「羅德奎。」蘇利文說:「我們要立刻開始。」但是她動也不動,眼神往下,停在他的腰部。那裡有個四分之一世紀前的海星形狀醜陋疤痕,不但縫合痕跡粗糙,上面又橫著一個後來的刀傷。
她不想見你。
「現在呢?」
「被你K了頭,因此沒命的人。」
「我知道。」他說:「就外觀而言,我毫無美感可言,不過還是請進。」
「純屬臆測。」李奇說:「這只是假設、打個比方,我也說他可能被卡車撞到,根本沒什麼。」
「急診室的醫生以為他摔下樓。」
李奇猜測她大概三十五、六歲,應該也是少校,一頭深色短髮,眼神既不冷漠也不熱情。他說:「需要幫忙嗎?」
「電子資料非常充裕,她前天早上在開曼群島開了帳戶,十一點鐘就匯入十萬美元,十二點就遭到逮捕,幾乎可說是現行犯。在我看來,案情相當明朗,也是一一〇的典型作風。」
「上訴反對召回就別想了,一個月後,有個陪審團會給你五分鐘,但是你絕對沒勝算,從來沒人贏過。」
「希望如此。」
「是部隊召回上訴案?胡安.羅德奎的事?還是甘蒂絲.戴頓的事?」
「這是妳的看法?」
他走回旅館,進了那間教人失望的和_圖_書房間。他沒猜錯,蓮蓬頭的水量微弱、浴巾稀薄、肥皂迷你、洗髮精也很廉價。然而他還是盡量沖乾淨,接著便上床。床墊睡起來就像塞滿塑膠球,床單也因為久無人用而吸滿水氣,但他還是睡著了。他先將床頭的鬧鐘調到七點,吸氣、呼氣,進入夢鄉。
「李奇少校?」
「這種案子最好別用這套說辭,否則別人會認為你打過許多人的頭,數目多到你記不得了。他們可能因此更深入調查你的背景,也許還會有人想列清單。就我所知,這張單子很長,畢竟一一〇特調組在當年很惡霸。」
他們在側翼的卡座坐定,服務生不等他們開口就先送上咖啡,因此李奇對這家餐廳的評價小有提升。護貝過的菜單有好幾頁,幾乎和桌面一樣大。李奇在第二頁看到薄煎餅和蛋,就沒再往下翻。
「兩條街外有家餐館。」
「我早上就要花這麼久才能出門。」
「證據確鑿?」
蘇利文說:「你應該識字吧。」
「大部分人會說十分鐘。」
餐館果然在兩條街外,只是這兩個街廓很大。車子先左轉再右轉,就能看到三線道路邊有個簡陋的商場。商場有一家五金行、一家沒招牌的藥房、一間裱框店、一間槍械商店和一家不用預約的牙醫診所。餐館就在商場末端,和任何商店都不相連。餐館有白色灰泥牆,李奇一看到内www•hetubook•com.com部裝潢就篤定老闆是希臘人,而且菜單上一定有幾百種菜色。在他看來,這是正式餐廳,不是小餐館,餐館應該又小又舊,赤|裸裸的就像戰鬥步槍。
「胡安.羅德奎又是誰?」
「妳知道蘇珊.塔娜的事情嗎?」
「就這樣?兩者有何關聯?他可能在我離開之後摔下樓梯,可能被卡車撞到。」
「你們十六年前的文書作業並不詳盡。」
李奇問,「請問大名?」
「我認得她的律師。」
李奇駛離路邊,開回汽車旅館。
「那不是我的案子,另外有人會找你。」
「他們不是動作比我快,就是沒有時間觀念。」他關上門,走回床邊脫褲子。褲子不算太縐,壓在床墊底下就算燙過了。李奇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刷完牙之後,用不冷也不熱的微弱水流和剩下的肥皂、洗髮精沖澡。最後用潮濕浴巾擦乾身體,著裝完畢,走進停車場,整整十一分鐘,他向來按照習慣行事。
「不用擔心。」
「好,你也是。」
「這些證據也太薄弱了。」李奇說:「事實上根本無法構成案件,我什麼也不記得。」
兩個T恤男已經消失,顯然醒來之後就搖搖晃晃地走掉了。李奇把他們的車子停在兩百碼外,鑰匙插在車裡,門也沒鎖。車子不是被小混混偷走,就是那兩人會回來開走,他和_圖_書才不在乎。
李奇說:「有事嗎?」
她的車就停在後方,是墨綠色的美國國產轎車,天空還是一片漆黑。
他赤腳走過黏答答的地毯去開門。有隻戴手套的手正要敲門又快速縮回,手後面接著一條胳膊,胳膊又連著身體,對方穿著甲種軍常服,上面都是軍法處的軍徽,原來是律師。
「然後呢?」
「他們握有宣誓證詞。」蘇利文說:「還是羅德奎本人後來所提供,他說你就是攻擊他的人。」
茱麗葉說:「我們的人可能太晚到旅館了。」
蘇利文少校的車子已經掉頭。車子的廠牌是福特,車款和幾天前載他橫越密蘇里的銀色車子同款。他開了助手座的門上車,蘇利文坐挺,打檔開離停車場,開得又慢又謹慎。她的制服裙長及膝,底下是深色尼龍褲|襪、素色的繫帶皮鞋。
「你倒記得羅德奎先生與你碰面後可能摔下樓梯。」
「妳被派來代表我?」
「離這裡只有兩條街?妳應該幫我帶杯咖啡。」
「也許好一點了,但是絕對稱不上是模範單位。」
「這是經驗談。」
「對,可是我沒有。」
他們以前找不到你,以後也沒辦法。
「十一分鐘?」
「不了,我在車裡等,我們可以邊吃早餐邊談。」
李奇說:「甘蒂絲.戴頓是誰?」
「妳還真能幫大忙,等我十一分鐘。」
「她收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