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蛋捲。」塔娜說：「要加蘑菇、青蔥和巧達起司。」
「非常高階的軍官幕僚。」
「沒錯，但究竟是哪幾個呢？」
「人生吧。」李奇說：「就我而言。」
那是郊區的廉價小餐館，一切都不出李奇所料。穿白汗衫的黑人坐在塗滿豬油的三呎深、六呎長煎台邊，老舊的木桌配著不成套的椅子，陳年的油膩味夾雜著現沖咖啡香。餐館已經有兩個年邁白人顧客，都戴著農產品公司商標的棒球帽。一個坐在入門右邊，一個坐在最左側。他們可能合不來，也可能來自有三百年世仇的兩個家族。
塔娜又說一次，這次更大聲。
「只有這個選擇嗎？」
「否則還有什麼地方？」
「妳完全不欠我，我的動機純粹只為自己著想，因為我想約妳共進晚餐，現在可說是已經如願，雖然不如我的計畫。總之也算是達到目標，其他事情就當是附帶成本，所以妳什麼也不欠我。」
「好，點完餐了。」塔娜說：「你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抱歉。」
「最好的狀況就是我走險路是為了回到正途，最糟的狀況就是永遠回不去。」
「當然。」
廚子又來了，這次帶了滿盤的蛋、培根和比司吉，每樣看起來都很可口，也都烹調得恰到好處。煎蛋的邊緣俐落、爽脆，廚子顯然細心照料煎台。他二度離開之後，塔娜說：「不過這還要假設你對開幾個房間一事已經有定見和圖書。」
「難道還有第三種選擇？」
「妳不必走到這一步，這只是一個小挫折，妳依然有大好前途。」
她慢慢喝下第一口咖啡沉吟著，然後說：「我同意，這就是問題所在，所以我才覺得不自在，我和你是同類型的人，但是還沒進化到你的程度，這就是關鍵，看著你彷彿看著自己的未來，等我受盡各種磨練之後，將來就會變成你。」
一丁點也沒有。
「不是，是因為你。」
「也可能是軍法處的命令，就這麼單純。也許檔案有個附註，指出我若不合作，就抓去關起來，也許牽涉到國防部的政治敏感話題。這就不是摩根的決定，中校沒有這麼大的權限，一定是更上面的長官。」
「妳是探員，妳有看到煎蛋捲的鍋子嗎？」
「你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而且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件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正在抽絲剝繭，找出獵物的方位。」
「是，老闆。」廚子立刻轉身，用刀子鏟一塊豬油抹過煎台表面，前後三呎，左右六呎都抹過，這表示他非常愛護煎台。根據李奇的經驗，這些人不是快餐廚師就是老闆，絕對不可能兼具兩種身分。快餐廚子的本能就是照顧金屬，務必讓每個分子都油光亮滑，就連鐵氟龍相較之下也成了砂紙。但是老闆的直覺則是先送上咖啡，因為只要咖啡一上桌，顧客就跑不了。顧客還沒用餐前都有可能是https://m.hetubook.com.com到了嘴邊又飛走的鴨子，如果等太久或臨時有事，隨時有可能起身離開。但是開始喝咖啡就不同了，他們就得付錢，但是又有誰知道餐館咖啡的定價？五毛？一元？兩元？
「這也是我的單位。」李奇說：「我以前總以為自己是最差的指揮官，顯然不是。妳派到阿富汗的手下連續兩次沒用無線電回報，他卻不聞不問。」
「也許他們應該發火。但是妳不像我，妳看著我不會覺得是照鏡子，所以我才大老遠來看妳，妳比我更好，我在電話中就發現，妳凡事循規蹈矩。」
然後說：「兩顆兩面嫩煎荷包蛋、一個炸比司吉，旁邊放培根。」
「他也是幕後黑手？」
「是什麼？」
「你輸了會怒火中燒嗎？」
「另一個逼我落跑的圈套。」
「所有事情。工作、人生，待人處事。」
塔娜說：「我覺得很不安。」
「我得先告訴妳我的事情。」
「很難說，特調組顯然需要代班的新指揮官，這點本身無罪之有。」
塔娜頓了一下。
「妳沒有這個能耐，我是憲兵，還是男人，我沒有心可言。」
依舊毫無反應，文風不動，完全靜止。廚子始終維持著下巴微抬，望著旁邊，自視頗高又忿忿不平的沉默，如同遭到討價還價的業務老手。塔娜看著李奇低聲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塔娜沒回答。廚子終於送上咖啡。桌上和-圖-書多了兩個大馬克杯、一個裝了奶罐和糖包的粉紅色小塑膠籃、兩把薄到幾乎沒有重量的金屬湯匙。李奇端起其中一杯，聞聞香氣之後啜飲了一口。馬克杯的杯緣又冰又厚，咖啡倒是還過得去，夠熱，不會太淡。
廚子沒有反應。
「一定會贏。」
「沒有，只看到煎台。」
「我不該問你要開一間或兩間客房。」
「那當然。」
「哪種人？」
「不是，你不是，至少有幾分是真心話。」
「因為怪物從泥沼中冒出來，你就得反擊。」
廚子說：「好，小姐。」
「你就像掠食動物，冷血、殘暴。就像這整件事情，你早就精準計畫好，算計那四個人，也瞄準他們的老大。你現在已經游向他們，海裡一定會見血，不是你的，就是他們的，總之絕對不會善了。」
「不能怪你，你就是這種人。」
「親權官司。」李奇說：「顯然我有個女兒在洛杉磯，母親卻是我不記得的人。」
李奇說：「老實說嗎？」
他放下杯子，雙手捧著杯子，似乎想小心翼翼保護咖啡，然後直視塔娜說：「好了。」
「什麼事？」
「要他有反應可能要點用煎台做的餐點。」
塔娜說：「你彷彿被打磨過，只把事情提煉成好或不好，非友即敵，非黑即白，不拚命就是死路一條，我不禁納悶，什麼樣的事情會把人磨成這副模樣？」
「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不在乎。」
塔娜選了中央的www.hetubook.com.com座位，他們拖出椅子時，椅腳在木板地上發出嘎嘎聲。餐館沒有菜單也沒有手寫今日快餐的黑板，這裡不是那種餐廳。顯然點菜就靠廚子和常客的心電感應，至於新顧客呢，很簡單，就是扯開喉嚨問，廚子便會應聲抬頭，稍微轉頭讓右耳向著餐廳。
「妳覺得和我太相似？多數女人都持不同意見，因為我和她們截然不同。」
「現在我倒希望避開他們，而且我還不知道他們是誰、躲在哪裡。」
「為什麼？」
「你知道他是哪個單位調來的嗎？」
「這是令人麻痺的傲慢自大，正常人輸了也不會勃然大怒。」
「什麼事？」
「還有一件事，我難以啟齒，也要先道歉。」
「可是我在乎，我不確定自己已經準備好開一間房，只覺得對你有虧欠，因為你今天這麼幫我。這種心態似乎不太妥當，我的意思是對於開一間房的情況而言。」
「等咖啡送來再說吧，我不想被打斷。」
李奇沒有回應。Feral，來自拉丁文形容詞ferus，意思是野蠻，例如bestia fera，野生動物，通常用來形容逃脫豢養後回到大自然的動物。
「我不覺得，至少現在沒有這種感受。不要把我當成更美好的版本，如果我不能看著你了解未來，你就無法從我身上看到應該怎麼做。」
「不知道。」
「例如什麼事情？」
「這招應該是想逼我遠走高飛，本來我也可以這麼ｗｗｗ•ｈetuｂｏok.cｏｍ.cｏm做，可以從此不假外出就不回來。他們清楚地指出沒有人會追捕我，不會派私家偵探找我，加上大狗的書面證詞，這就像是連出兩拳，先來個我無法反駁的控告，接著又逼我非留下來面對不可。一般人可能早就腳底抹油開溜，他們玩這種手法也是希望我有這種反應，結果無效。」
「對你而言，不是贏就是輸，對不對？」
「錯，最糟的狀況是死了或被關起來，最糟的狀況是壞人得逞。」
「我不想傷你的心。」
「除非我們打贏。」
接著說：「你有種feral的氣息。」
「妳被捕之後逃獄，現在還偷車、偷錢，亡命天涯。」
「你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我的確有定見。」
李奇說：「我也一樣，還要咖啡。」
「召你回特調組怎麼會符合他們的計畫？他們當然希望擺脫你，而不是把你留在身邊。」
她良久不語。
「你嚇到我，或者應該說成為你的這件事情嚇到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準備就緒，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可能調適好。」
「我只是開玩笑。」
「是什麼？」
「那好，我有幾件事情想問。一，我想多了解這個摩根，我要知道現在由誰管理我的單位。」
「否則我還能怎麼辦？難道直接買車票去李文斯堡？」